《接触 作者:[美]卡尔·萨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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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触 作者:[美]卡尔·萨根-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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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帝是不是告诉过你,他将通过哪一个频道,宣布所有这一切?是不是你们与上帝的对话,将记录在某个地方?以便我们事后,有可能加以验证,看看那些预言是不是终于会实现?或者,我们只能听你宣讲传道,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为什么上帝非要选择射电天文学家,对他们加以宣布,而不是选择宗教界的男男女女?你不感觉有那么一点奇怪吗?两千多年以来,首次来自上帝的消息竟然是素数……还有阿道夫。希特勒在1936年奥林匹克运动会上的场面?你们的上帝还真富有幽默感。”

  “我们的上帝,想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岂止是幽默感。”

  德·黑尔清楚地警觉到,真正的争吵而不是辩论,首次露出苗头。

  “喂,各位,我觉得应当提醒大家,我们这次会议究竟希望达到什么目的。”他开始说话了。

  爱丽心想,坎(德·黑尔)正处于平静的心态。可是对于某些问题,他是鼓励争论的,但是对于具体的行动他并不负主要的责任。在私下里……他言谈话语勇敢大胆,并无顾忌。但是在科学政策方面,特别是当代表总统出面的时候,他变得非常宽厚大度,兼听广纳,随时准备与最为凶恶的对手协调与和解。爱丽立即控制住了自己。慢慢地,神学方面的言谈话语,开始对她起了点作用。

  “这是另外一码事。”她从自己的思绪中跳了出来,打断了德·黑尔的话。

  “如果这个信号是来自上帝,为什么只从天空中的一个地方发过来?来自我们附近特别明亮的一颗恒星?为什么不从天空中四面八方一起都发送过来?就像宇宙黑体背景辐射那样。既然来自一颗恒星,那就很像是从另外一个文明世界发来的信号。如果是从四面八方所有各个方向一起都来,那就更像是你们的上帝发来的。”

  “只要上帝愿意,让信号从小熊星座的后门里放出来都行。”兰金说着,满脸通红。

  “对不起,恕我出言粗鲁,那是你的话把我逼出来的。上帝想做什么事都可以。”

  “什么事你都理解不了,兰金先生,你只知道把一切都归之于上帝。对于你来说,上帝就是你扫除世界上一切神秘的挡箭牌和万能答案。你把一切的挑战都交给我们这些人,考验我们的智力。你干脆把你自己的心智闲置起来,只用说,上帝能做到一切。”

  “尊敬的女士,我来这里并不是为了受人侮辱的……”

  “‘来这里?’我想,这里,就是你生活的地方。”

  “尊敬的女士——”兰金显然已经话到嘴边,但是想了想还是没有说。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说,“这是一个基督教国家,关于这个问题,基督教徒具有真正实实在在的知识。基督教徒具有神圣的职责落实上帝神圣的话语,让这些话语得到理解……”

  “我也是基督教徒,用不着你对我说这些话。你把你自己局限到一种类似第五世纪的宗教疯狂之中。从那时以来,出现过文艺复兴,出现过启蒙时期启蒙时代世界观。自17世纪开始,牛顿提倡的世界观控制了整个西方社会的思想。这种启蒙哲学主张用理性分析生命,反对一切超自然的力量。启蒙心态作为人类历史上最具活力和转化力的意识形态,是现代西方崛起的理论思想基础。实际上,作为现代的特征,人们关注的所有主要领域,诸如科学技术、工业资本、市场经济、民主生活等等,无不从启蒙心态中获得优惠和吸取营养……你干什么去了?好像对此一无所知。”

  卓思和德·黑尔两个人,几乎同时欠身离座。

  “是不是请注意一下,”德·黑尔直接拿眼看着爱丽,恳求说,“如果我们不能遵照会议议程的安排,我看很难完成总统交代给我们的任务。”

  “那么说,你希望是‘坦诚而友好地交换意见……’”

  “就要到中午了,”卓思注意到时间。“我们是不是稍微休息一下?该吃午饭了。”

  就在图书馆会议室的外面,靠在环绕傅科摆的栏杆上,爱丽开始与德·黑尔低声交换简短的意见。

  “我就是想杀杀他这股自以为是的傲气。他总是蛮横无理、自以为无所不知、比别人高明、比别人神圣……”

  “为什么会这样?严格来说,爱丽,愚昧无知和出现错误不是已经够痛苦了吗?”

  “当然,如果他不再说了,也就不痛苦了。可是他仍然在败坏和腐蚀成千上万人的心灵。”

  “我的小甜心儿,他也是这样设想和看待你的。”

  当她和德·黑尔吃过午餐回来的时候,爱丽马上注意到兰金的表情顺从驯服得多了,而卓思首先开口说话,似乎显出高兴的样子,决不仅限于为了表示热诚和亲切。

  “阿洛维博士,”他主动开始交谈,“我当然能够理解,你急不可耐地想要向我们显示你的发现,你到这里来并不是为了展开一场神学的大辩论。不过请您多担待,对我们要具有稍微多一点的耐心。你称得上是伶牙俐齿。我回忆不起来了,上一次在这里,兰金兄弟为了信仰的事务大动肝火是多久以前的事了。至少也是几年之前了。”

  他偶尔拿眼神的余光瞄一下他的同事,兰金牧师显然闲得十分无聊,解开领扣,松开领结,信手在一本黄色的拍纸簿上乱写乱画。

  “上午你说的有那么一两件事,触动了我。你把自己称为基督教徒。我是不是可以问一句?从何种意义上说,你自称基督教徒?”

  “当然了,当我接受了百眼巨人研究项目的领导职务的状况下,这不是对我职业的描述。”谈起这个话题,她显得非常高兴、轻松愉快。

  “我是从这样的含义上,认为自己是一个基督徒,我发现耶稣基督是一个值得佩服的历史人物。我认为,《马太福音》中记载的,他的登山圣训,八福之论,是最伟大的伦理道德原则,是历史上最好的讲话之一。我相信‘要爱你们的仇敌’,甚至于对于解决当前的核战争问题,仍然是解决问题的远程长效思路。他要是能活在当前的世界里,该有多么好呀。那将给这个星球上的每一个人都带来益处。可是我只是把耶稣看成一个人。当然是伟大的人、勇敢的人、具有远见卓识的人,他能够洞察到那些尚不为众人接受的真理,深刻的真理。可是我并不把他奉为神明,不把他奉为上帝,不把他奉为上帝的儿子,不把他奉为上帝的侄孙(或私生子)。”

  “你不想相信上帝。”卓思直接陈述。

  “你可以把自己装扮成一个基督徒的样子,同时不相信上帝。请允许我直截了当地问你:你相信上帝吗?”

  “这个疑问句,具有一种特殊的逻辑结构。如果我说,不,是意味着我的意思是我确信上帝并不存在?还是意味着我并不确信上帝是否存在?这是含有不同意思的两种陈述。”

  “阿洛维博士,这两种陈述是否真的差别如此之大。我是否可以称呼您为‘博士’?你相信奥卡姆剃刀(奥卡姆,1285~1347),是这样吧?如果对于同样一个经验,你具有两种不同、然而同样都能做出良好解释的说法。你将选择最简单的那一个。如你所知,整个科学的发展史都支持这样简约的理论。好了,现在,如果你的确怀疑上帝是否存在——怀疑程度足够巨大,所以你不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个信仰——那么你就必须去想象一个世界,想象一个没有上帝的世界:这个世界存在着,可是没有上帝;这个世界履行着它日复一日的生活,可是没有上帝;这个世界上的人死去了,可是没有上帝。没有任何的惩罚和报应,没有任何的奖赏和鼓励。所有的圣徒和先知,所有曾经生活过的信徒——为什么,难道你认为他们所有的这些人都是傻子。你或许会这样说,他们在自己欺骗自己。这将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我们来到这个地球上,没有任何充分的理由——我的意思是说没有任何生活的目的。剩下来的就只不过是一大堆一大堆的原子在那里稀里糊涂、乱七八糟盲目地碰撞——是这样吗?也包括在人体内部的那些原子。

  “对我来说,这太令人厌恶了,这是一个招人怨恨的非人的世界。我不愿意生活在这样一个世界里。如果你能想象到世界是这个样子,你为什么还摇摆不定骑墙观望呢?为什么还要占据着某种中间地带呢?如果你相信这一切,已经是这个样子,为什么不更简单一点?干脆说,根本没有上帝?看起来你对奥卡姆剃刀并不是诚心实意地信以为真,并付诸实施。那么我就只能认为你是在夸夸其谈,听起来十分动人,可是丝毫不联系实际、毫无意义地空谈。如果你甚至于能够想象出一个世界,可是没有上帝,一个满怀知识分子良心的科学家怎么竟然能成为一个不可知论的俘虏呢?或者,你只不过是一个无神论者?”

  “我想,你这通篇的议论,归结到一点,不就是想证明,存在上帝,是一个最简单的假说,”爱丽说,“这是一个较好的讨论方式。如果仅仅是一场科学讨论的话,我同意你,卓思牧师。科学实质上就是关注对假说的考察、检验和修正的。如果自然规律,不需要超自然的介入,或者,甚至更退让一步,只纳入一个上帝假说,就能解释所有遇到的事实的话,那么,在这样的前提之下,我可以称自己是一个无神论者。可是,在这样的前提之下,只要发现一条证据,证明与事实不符,我就会从无神论的立场上倒退回来。从我们目前已知的自然规律中,几乎谁都能发现漏洞或破缺。我之所以不愿意把自己称为一个无神论者,是因为这主要不是一个科学问题。这主要是一个宗教问题和政治问题。科学假说试探性的本质,决定了它不可能将问题扩展到宗教和政治领域。可是你们,你们并不是把上帝当做一个假说来谈论的。你们以为你们已经垄断了真理,所以我特意要指出,你们可能遗失或丢掉了那么一两件事。如果你一定要问我,我可以很高兴地告诉你:我绝对没有那么大把握可以斩钉截铁地说,我就是正确的。”

  “我总是这样想,一个不可知论者就是一个无神论者,只不过他缺乏勇气,不敢说出他的证据。”

  “其实,你同样也可以说,一个不可知论者就是一个具有深刻宗教信仰的人,他对于人类不可避免地会犯错误这个属性,多少还具有那么一点粗略而初步的知识。当我说,我是一个不可知论者的时候,我的意思只是说,还没有做出明确的举证。现在还没有令人信服的证据证明上帝存在——至少是你们所说的那样的上帝——同时,也还没有令人信服的证据证明上帝不存在。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超过一半以上的人并非犹太教徒、基督徒或穆斯林,我不能不说,对于你们所说的上帝并没有令人信服的论据。另外一方面,在地球上的每一个人都皈依某种信仰。我要再次说明,如果你的上帝,那么全知全能,真的想要让我信仰他的话,尽可以采取更好、更为有效的办法。

  “反过来,你看看大消息,权威性和说服力多么明确。在全世界任何地方都能够拾取到它的信号。各个国家,具有不同的历史背景、不同的语言文化、不同的政治体制、不同的宗教信仰,安装在他们国家里的射电天文台都能有效地工作。每一个人都可以接收到同样类型的数据,来自天空中同样一个地方,都按照同样的频率,都采用同样的偏振调制的方法。穆斯林、印度教徒、基督徒,还有无神论者都可以接收到同样的消息。任何一个人,如果对此有所怀疑,他尽可以自己动手,拼装一台射电天文望远镜,并不需要很大,他准能接收到同样丝毫不差的数据。”

  “你并没有提到你的无线电信号是来自上帝。”兰金提醒说。

  “没有提,根本没有这个必要。它是来自织女星文明,这个文明的能力与你们归结给你们上帝的威力相比,简直是微不足道,太过渺小了,可是他们就是有能力把事情说得那么清清楚楚,毫不含糊。如果你们的上帝想要通过好像与此并不相同的手段告诉我什么,尽管是通过口传身授的传达和古代的文字书写,经过几千年明确无误的讲述,他早已达到目的,丝毫不会遗留下什么疑惑或争论,绝对不会怀疑他的存在了。”

  她停顿了一下,可是,无论是卓思、还是兰金,谁都没有说话,于是她再次试图把谈话引向具体的数据上面。

  “为什么我们不先把判定的问题,暂时搁置一下,等到对大消息的解码获得某些进展之后,再来讨论?你们是不是愿意具体看一看这些数据?”

  这一次他们默认了,仿佛对此已经做好充分准备。

  可是她能提供出来的,只不过是一堆一堆的0和1,既没有教诲、开导或什么人的启发,也没有灵感、激励或神的启示。

  她仔细地解释为什么假定大消息存在有分页的编码,为什么对这些素数抱有那么大的期望。

  可是她与德·黑尔两个人心照不宣,早已达成无言的协议,两个人居然谁都只字不提苏联人的观点:把这套大消息视为一架机器的蓝图。再说,那也只不过是一种猜想,而且,即使在苏联人中间也没有公开讨论过。

  出于周到和全面的考虑,爱丽描述了织女星本身的一些情况:它的质量、表面温度、表面颜色、它与地球之间的距离、它的生命周期,还有环绕在它周围的碎屑环形带,这是在1983年通过红外天文观测卫星(美国宇航局1983年1月25日发射,机载望远镜孔径57厘米)发现的。

  “除了它是天空中最亮的恒星之一,此外,它还有什么特殊之处?”卓思很想了解。“或者,它与地球有些什么关系?”

  “是这样,从星座特性的角度来看,好像没有什么关系,我想不起来有什么事,值得一提。不过有一件偶然巧合的事实:大约一万两千年以前,织女星是一颗极星,极点之星,而且,从现在起,经过一万四千年之后,它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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