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 by 府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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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盖满京华 by 府天-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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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澜倒也不是真的一味心软,只是觉得其中必有无辜的一拨人,而且只罚丫头,背后的主子却是毫发无伤,她也觉得不是滋味。但朱氏这一番话却是在点子上,因而它深深吸了一口气,只得点了点头,心中却决定对张庄头言语一声,至少从佃户中挑些适龄又样貌周正的。
    尽管知道老太太并非平常表现出来的慈和宽厚,但刚刚这番干净利落的处置,张妈妈和红螺还是齐齐打了个寒噤。及至朱氏吩咐去外头让陈瑞往京师送信时,魂不守舍的张妈妈还是在红螺轻轻用手肘撞了一下之后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答应了,结果一走路脚下就直打飘。
    之前陈澜也说过撵人之类的话,底下的丫头们求饶归求饶,终究不那么怕。毕竟陈汐和陈滟带来的丫头加在一块也有八个,不是二等就是三等,再加上陈澜自己的四个丫头,谁也不信说撵就撵了。可是,谁也没想到,只没多久就来了一个好似当头一棒的消息。
    老太太竟是要将她们一块撵了配人!
    不论是候府的家生子,还是外头卖进府的但凡能熬到二三等的丫头,不说穿金戴银,这平日的四季衣裳,主子赏赐的首饰头面,再加上每年十二个月的月钱,加在一块顶甚至抵一户小康人家的用度。因而,从来到了年纪候府丫头配人,头一等让人殷羡的不是外头大家慕丫头教养的聘了去做正室,也不是配给那些有头有脸的管事,而是给少爷老爷们收房。只有这样,方才能一辈子吃穿不尽享用不愁。
    更何况,这些伺候小姐的丫头们平日几乎是半个主子,压根没想过会配给佃户。
    惊慌之余,七个人少不得分成两边吵闹了起来,可推推嚷嚷没个结果,又有人想着找自己小姐求情,结果才到门口就被那两个婆子给堵了回来,后头还有几个身强力壮的庄户女人守着。眼看强闯不成,陈汐身边最得力的秀江忍不住对着那婆子嚷嚷了一嗓子,结果那腰身粗壮的婆子这之前才拿了芙蓉和木桿,这会儿那里还怕这么些次一等的丫头。
    “还当你们是金尊玉贵的姑娘们?不好好规劝服侍小姐,反而惹出这会儿多大的事情来,要是还留着你们,府里成什么样子了?老太太都已经发了话,就是二老爷三老爷,谁会为了你们这些奴婢和老太太顶撞?都消停消停吧,就连四小姐五小姐都禁了足,正等着府里派人接回去呢,更不用说你们这些丫头!”
    说话的婆子见几个丫头面如死灰,其中有两三个痴呆之余,不免转头去看之前那血迹尚未擦干净的柱子。想着赖妈妈还转达过去老太太的吩咐,那婆子赶紧又添了两句:“还有,我可告诫你们这些小大姐们,别学丹心那般和主子过不去,拿死来要挟主子,回头遭殃的是你们老子娘,就是死了也别想有什么好装裹!识相的老老实实配人,到哪里不是过日子!”
    见大门在面前砰的一声关上,秀江只觉得双脚发软,一下子坐倒在了地上,而其他丫头也是呆的呆哭的哭,一时间,屋子里尽是一片抽泣声。
    正从外头回来的陈衍一进垂花门就听到这一片哭声,不禁有些狐疑,但仍是兴冲冲的直奔西厢房。一进门,他就看到正中的屋子里,红螺芸儿四个丫头全都直挺挺跪在地上,而一旁自己的丫头露珠和檀杳正垂手站在那里,满脸的惊惧。见正中椅子上姐姐陈澜的脸色很不好,他连忙绕上前去,皱着眉头问道:“姐,是她们惹你生气么?”
    话音刚落,下头就传来了芸儿低低的声音:“小姐,都是奴婢的错。要不是奴婢想着能探听些消息,先后放了丹心和秀江进门,也不会让她们有机会绞了那双鞋,奴婢该死。”
    “什么鞋……”陈衍疑惑的问了一句,旋即脸色大变,“是姐姐之前费了许多工夫的那双鞋被人绞了?谁那么大的胆子!”


    第八十七章心慈手软

    无论是从前的陈澜还是现在的陈澜,对于丫头们几乎都和和气气,只偶尔才有一两句重话,让人这么跪在地上却无动于衷更是前所未有第一次。所以,不管是二等的红螺芸儿还是三等的苏木胡椒全是羞愧交加,就连事不关己的露珠和檀香,也都把头垂得低低的。
    这会儿陈开口喝问,随即怒火上来又是一拍桌子,屋子里更是鸦雀无声,仿佛就连呼吸的声音都给屏住了。陈原是要再喝问,可一张口却硬是收了回去,随即闷头不作声地在陈澜旁边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从刚刚开始一直没动弹的陈澜这才扭头瞧过去一眼,见弟弟正在那儿蹙眉沉思,心下稍有些宽慰,脸色却纹丝不动。
    良久,她才终于慢悠悠地开口说道:“一双鞋子,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哪怕是送给皇后娘娘的寿礼,大不了我日夜赶工不眠不休重新做一双,亦或是另寻东西代替,不是没有补救的法子。但要是和那把见到差不多的东西在我箱子里呢?”
    说到这里,陈澜陡然提高了声音,说话亦是又急又快,“平日里你们犯什么错,我都可以原谅宽宥,但今天的事情不一样!今天是一双鞋子,明日兴许就是我的箱笼中多了一个不明不白的荷包,亦或是少了一条汗巾出现在别人的床头,到时候会出什么事,你们好好想想!你们想必也该知道了,此次老太太打算把牵涉其中的丫头们全部打发了就在庄子上配了佃户。我是在老太太面前求恳过。可老太太铁了心,我就是劝也没用!”
    此时此刻,底下四个丫头跪的时间长了。已是感觉到膝头犹如针刺,但这么一番疾风骤雨似的训斥教导当头砸下来。原本就算还有些不服和懊恼,这会儿也全都化作了惶恐。尤其是咬着嘴唇的芸儿,她脸上丝毫血色也没有,突然膝行上前几步,使劲磕了几个头。
    “小姐,女婢知错了,您要打要骂怎么罚都行。千万别赶奴婢走!”
    芸儿起了头,苏木胡椒自也是忍不住眼泪。终究是红螺更能忍耐,此时便眼圈红红地说:“小姐,今天的事情确实是奴婢几个的大意,没想到会有人打这种歹毒心思。大错都已经犯了,不敢奢求小姐宽宥,只求小姐能给一个机会——”
    “要不是你们确确实实一个都没去过东厢房,今天我一样难以保得住你们!但要不是老太太如今还离不开我。你们就是真的一点过错也没有,未必就能逃过这一关!”陈澜知道经历今天这一遭,这四个人总该有个蜕变,因而也丝毫不讳言,说完这话又瞥了一眼旁边的露珠和檀香,又冷声说,“还有你们两个。虽说你们是四弟的丫头,可这事也是警醒!”
    露珠和檀香已经是被陈澜一番话说得心惊胆战,这会儿猛然之间轮到她们头上,顿时呆住了。倒是陈一直在旁边听着,此刻不禁没好气地喝到:“还愣着干什么,三姐教导你们是是你们的福气,只管杵在那儿,当耳旁风么?”
    陈自小就是爆炭的性子,如今虽说收敛了些,但芳菲馆的丫头们没一个不怕他的,此刻吃这一喝。露珠和檀香慌忙双双跪了下来。参差不齐地说:“奴婢明白了。”
    “从今往后,不论是我屋里还是四弟屋里,不能有一刻没人。这是第一条。”陈澜说着就伸出了第一根手指,随即紧跟着伸出第二根手指说,“第二条,但凡有外人来的时候,绝对不许那人有片刻功夫离开视线!”顿了一顿,她这才缓缓伸出了无名指。“第三条,每五日清理一次箱笼橱柜,看看可有多了少了的东西!”
    见到陈张了张口,仿佛有什么话要说。陈澜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暂且别问,这才沉声问道:“你们可听清楚了?”
    “是。”
    这一回的声音却是整齐得很。又打量了一会底下的六个人。陈澜方示意她们起来。见自己那四个丫头还是宛然泪痕。露珠和檀香则是难掩惊惧,她便又解说道:“老太太已经让陈管事送信回侯府。待会要把张庄头叫到垂花门说话,侯府那边是三夫人掌内务。出了这等事必定不会驳了老太太,只怕最迟明日就会把她们的事情安排妥当。至于你们,红螺芸儿苏木胡椒罚月银半年。露珠和檀香是三个月。经此一事,以后多长几个心眼。”
    说完这话,她便站起身,又看着陈说:“四弟,屋里说话。”
    到了南屋,帘子落下的一刹那,她悄悄回头一瞥。正好看到几个丫头彼此搀扶着起身,一面擦眼泪一面彼此安慰。顿时松了一口气。这些丫头们固然是生死一任主人之手。她和陈衍姐弟俩又何尝不是?就是陈滟,眼下也正跪在正屋门口求恳,希望能够博一丝希望,还不是因为她虽有父母,可也似没有?
    正屋冬暖阁,朱氏心平气和地用完了一盏莲子羹,这才好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四丫头还跪在外头么?”
    一旁因为保持着一个站姿,腿都已经有些酸麻的赖妈妈忙躬了躬身说:“回禀老太太,四小姐还跪在外头。说是无论如何都请您见见她。”

    朱氏面无表情地示意玉芍拿了美人棰上来给自己捶腿,又沉吟了良久,这才点点头说:“也罢,待会张庄头就要过来,她跪在那里也不成样子,毕竟大冷天的,若真的跪出个什么好歹来。又要有人说我这个祖母不慈。你出来扶了人进来,让她喝一碗姜茶祛祛寒。好歹能自己走路了再进来。”
    赖妈妈忙答应一声出了门去,不一会儿。外头就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紧跟着就是压低的说话声。杯盏碰击声。轻轻的咳嗽声——坐在炕上的朱氏倚在炕椅靠背上闭目养神。仿佛没怎么留心外头的动静。直到耳边传来一声委委屈屈的“老太太”,她这才睁开了眼睛。
    平心而论,大约是由于先代阳宁侯陈永年轻时候便是个有名倜傥风流的美男子,陈家的男男女女都长得颇为俊美,而陈滟尽管不是姊妹当中最出挑的那个,但这会儿脂粉不施珠翠不戴只着贴身小袄的模样。配合那蜡黄蜡黄的面色和红肿的眼睛。更是别有一番妩媚。这会儿,她眼巴巴地跪在朱氏脚下半仰着脸,愈发显得楚楚可怜。
    然后,朱氏这许朵年来管着内宅,也不知道瞧过多少人的眼泪,此时便没多少动容,甚至没让扶着人进来的赖妈妈和给自己捶腿的玉芍退了。只是淡淡地说道:“我已经让人送信回侯府,想来你三婶也不会轻饶她们。”
    “是我没管束好丫头,结果却劳动了老太太。哪里还敢为她们求情。”陈滟慌忙摇了摇头,这才颤声说,“我也不知道丹心怎会有那么大的气性,竟是一言不合——可请老太太明鉴,我真不是存心闹大了事情气您的。二姐有母亲帮着预备东西。五妹也有罗姨娘费尽心张罗,我自己千辛万苦绣了那一块帕子。却被人一把火烧了个干净。我实在是——”
    陈滟说着便伸出了双手,在屋子里亮堂的灯火下,赫然可见她的手指上有不少针扎的痕迹,有的是老的,有的是新的。正在捶腿的玉芍瞧着一愣,手下动作就慢了些,而朱氏则是扫了一眼便叹了一口气。
    “我也知道,以前你二姐送我的那些衣裳鞋袜,多半是托个名。其实都是你做的。”
    本只是为了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但陈滟听到朱氏竟是说穿了这个,心里顿时陡升希望,却是低头流下泪来,许久才带着哭腔说:“老太太,我不敢说母亲和二姐姐的不是,我只是不想丢家里的脸,谁知道这也会招了人的忌恨。我虽不如三姐玲珑剔透,可我也知道好歹。分得清亲疏。老太太一向待我极好,我自然也想拼了命给您挣脸——”
    “好了好了,玉芍,带五小姐下去洗把脸,这再哭下去,眼睛就更肿了。”朱氏打断了陈滟的哭诉,见她不情不愿地在玉芍的搀扶下站起身,这才语带双关地说,“你一向是个有心的,我知道得很。不过,过犹不及四个字,你好好记在心里。回去之后好好再绣一块帕子就是,寿礼重的是心意,不在其他。至于是非曲直,我这老婆子心里还有数。”
    面对朱氏那仿佛能看透自己的眼睛。陈滟不禁有些慌张,讷讷叫道:“老太太,孙女只是想留下来侍奉,并没有其他意思——”
    “不用说了。”朱氏不用抬头就知道陈滟脸上必然是大失所望的表情,便似笑非笑地说,“你那母亲向来是顾前不顾后的,你二姐毕竟年长,少不得多操些心,顾不上你也是有的。若是到了时候。我自会说话,也罢,我交给你几件活计,回去安安心心做,就说是我分派的。”
    看着陈滟大喜过望,下跪磕头之后才出门,朱氏脸上不禁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喜欢用手段,偏计策又拙劣,指使丫头做事却又撇下她们的死活不管——偏就是这样的还口口声声想学陈澜。实在是太不知高低了些。陈澜这丫头,别的好处就已经很难得了。更难得的是这份心慈手软。


    第八十八章爵位世袭的玄机

    “我知道你心地瓷实,不是那些惯会使奸耍滑的,但有些东西我替你管着不打紧,有些事情却不能越俎代庖。你这次既是能把佃户闹事的事情平息下去,又是免钱粮又是招庄丁仆妇,用钱的地方还有的是,毕竟,这庄子不入公中账上,要从府里大帐房挪出钱来也难。”
    正房东屋中,炕上的朱氏一边说,一边将那个乌木罩漆小匣子交给了陈澜,不等她开口又说道:“三千两银子看着不少,但真正花销起来也快,不过你素来稳重谨慎,应当不用我多提醒。庄子上今年是没多少进项了,再加上明年,还有雇的人和各种修缮开销,二百两一年大约是够了,你若是手头宽松些,自然能落得更好,但下人们不可太放纵了……”
    陈澜拿着那个轻飘飘的匣子,心中知道自己这两三个月来的表现是彻底打动了朱氏,不然也不会有这般深入的教导,更不会把到了手的钱吐出来,因而听得异常仔细,点头的同时也不是问上一两个问题,间或再捧上朱氏一两句。小半个时辰下来,朱氏固然面色霁和,她也收获良多。而旁边侍立的绿萼和玉芍趋势极其纳罕——自从她们跟着老太太,不论是哪方的老爷夫人还是少爷小姐,何尝得到过朱氏这般另眼看待?
    祖孙俩一番交心之后,临到末了,朱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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