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 by 府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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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盖满京华 by 府天- 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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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当听说真是宣府的捷报,她的脸上不知不觉露出了阴霾。打了胜仗固然是好,可要是陈瑛再立下功劳……她已经制不住这个庶子了,若是他真的又拼出了什么功劳升了爵位,她这一把老骨头还能拿什么去和他斗?难道要真的拱手将这半辈子的基业拱手让给那个女人的种?

    见朱氏额头渐渐暴起了青筋,仿佛又陷入了某种情恨之中,陈澜思忖片刻,便按住了老祖母的手,轻声说道:“老太太不必担心,如今还没个准数,且不用忧心,明日总会有邸报下来,那时候便有确切消息了。而且……”

    她又凑近了朱氏的耳畔,用几近微不可闻的声音说:“老太太,不是我杞人忧天危言耸听,这快夜禁的时候方才送消息进城,又大肆宣扬大捷,实在是有些蹊跷。与其担心三叔那边,还不如在府里做些准备。”

    朱氏毕竟是活了几十岁的人了,官场上没经历过,却也听过许多奇闻奇事,此时立刻惊觉过来,只一想就重重点了点头。

    “也好,总之家里的事情都交给你,我放心!”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一大清早,众多朱门豪宅的门口便摆开了车轿。相比平日的朝会,今天有资格去思善门外行奉慰礼的全都是高品的文武官诰命,因而那行头自然更齐备些。只一色的车轿全都是用了素色,再加上不分老少都是麻布大袖圆领长衫盖头,几乎难以认出人来。

    陈澜起了个大早将徐夫人送到二门,如今品级还不够的马夫人自然是也一块儿送将出来。尽管这国丧乃是最吃力的差事,可想到以往这种大事都是由他出面,如今丈夫丢了爵位,她也丢了体面,因而他仍旧有些心里不痛快。略站了站就回去了。而徐夫人临上车前,却又忍不住转身对陈澜低声嘱咐道:“澜儿,其他的我都没什么不放心,只有汀哥儿。我对吴妈妈吩咐过了,就带着他在你跟前,你走到哪儿把他带到哪,否则我实在不放心。”



    “三婶放心去吧,我会好好看着他”。
    送走了徐夫人,陈澜方才回水镜厅料理了些急务,旋即回寥香院侍奉朱氏吃了早饭。等到陈衍送了去上学,她才回了锦绣阁,却发现吴妈妈已经带了陈汀在这儿玩耍了。她也不以为意,吩咐芸儿沁芳好生在旁边看着,径直就去了东厢房。

    屋子里,云姑姑和柳姑姑已经按照她的吩咐摆好了香案拜垫等等。净手之后,她便诚心诚意地拈香下拜。默然行完礼之后,想到皇后临去之前还不忘给她留下了两个人,想到那檀木箱中留存的东西,想到皇后对皇帝的那番话语,她不知不觉便已经泪流满面。
    自从莫名其妙掉入这个时代之后,她几乎不曾有过一刻松懈。待人处事无不是赔足了十分小心,哪怕是陈衍这个弟弟,她亦是不得不花心思教导培养,只有这一次入宫,只有这一次和宜兴郡主一块住在宜春馆,只有这一次在坤宁宫陪皇后的那些日子,她反而更轻松些。
    宜兴郡主感兴趣的是他的机敏,所以从西苑回来的时候,常常喜欢给她说些从前的事情,其中不乏教导她临机应变,皇后则是对她的生活更感兴趣,常常听她说些姐弟间的趣事,偶尔也会把自己从前的事情拿出来说道。她起初也常常揣着小心,可说错话的时候这两位也不理论,笑上一阵子就完了。可以说她这一世重活,最大的两位贵人便是皇后和宜兴郡主了。


    尽管一醒过来便面对艰难的处境和复杂的人事,尽管一直竭尽全力才能保全自己和身边的人,尽管一直都在殚精竭虑的谋划未来,但她从来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因为他知道,如果不能抓紧一分一秒,她在未来就连痛哭一场的权利都没有。如今借着祭拜皇后,她痛痛快快地宣泄着自己的情绪和泪水,渐渐的甚至不再去压制那悲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方才感觉导游人在使劲拉扯自己的胳膊,睁着已经迷离的眼睛往那一看,她才看见是皱着小脸的陈汀。一惊之下,她连忙用手绢擦了擦红肿的眼睛,这才发现吴妈妈正在向云姑姑和柳姑姑连连陪不是,又朝着陈汀招手。瞧见她已经挪动着僵硬的膝盖要起身,吴妈妈又急急忙忙冲了过来,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扶她。

    “三小姐,都是我没看好六少爷,他听到屋子里有声音传出来,就不管不顾非要进来看看不可,我拦也拦不住。”

    陈澜这才知道是陈汀自己要进来的。只就在这时候,她就感到一样东西在脸上擦了擦,低头一瞅,就只见陈汀正吊着脚用手拿绢帕擦抹她脸上的泪痕,口中又嚷嚷道:“三姐,告诉我是谁欺负了你,是谁惹你哭的,我替你讨公道!”
    听到这小家伙口中竟然是突出了讨公道这样的的话,陈澜顿时一愣,随机才破涕为笑道:六弟,你知道什么是公道?


    “吴妈妈说,公道就是老天爷保佑好人,用雷劈死恶人!”
    陈汀举手作了个恶狠狠雷劈的架势,可毕竟是小孩子,那气鼓鼓的样子格外有趣,就连同样心怀悲戚的云姑姑和柳姑姑也全都笑了起来,就连刚刚被讨公道三个字唬了一跳的吴妈妈也忍不住莞尔。陈澜就不用说了,笑着把陈汀揽进了怀里,随即开口说道:“好六弟,三姐是伤心一位长辈再也见不着了,所以心里难过,没人欺负我。你要是真想帮我,那便平平安安地快些长大,到那时候如果有人欺负我,你给我讨公道!”
    “好!!”
    眼见陈汀高兴得什么似的,陈澜就吩咐吴妈妈去叫了沁芳云儿红螺来,让三个大丫头带着他在院子里玩,却留下了吴妈妈,婉转地对吴妈妈说了不要在小孩子面前说讨公道之类的话,更不要说那些糟心事,以免小孩子听了心里存疑。眼见人愧疚地低下了头,她这才打发了人出去,旋即才站直身子看着云姑姑和柳姑姑。

    〃文武官命妇都是三日临思善门行奉慰礼,咱们都是去不了的。皇后待我恩重,对两位想必亦是有情,这三日两位姑姑便随我在这屋子里祭奠皇后吧。皇后大丧,你们也和我一样,素服百日吧。“

    云柳二人都是消了宫籍,虽并不是阳宁侯府的奴仆,但既给了陈澜,便是换了主人,因而本想着即便追思皇后,也唯有暗自悲泣垂泪。此时陈澜这么说,她们都是心存感激。慌忙双双跪下磕了头。等堐到香案前拜祭的时候,两人都是全礼之后便伏地流起了眼泪,却都是咬着牙不敢放声。只在那止不住的悲泣声中,陈澜不难听出他们的那份悲拗欲绝,心里也更觉悲凉。


    尽管思善门前应当已经悲声大起,可真正为这位贤后痛哭的人,又能有几个?自从皇后崩逝的那个晚上报子满城高声嚷嚷大捷之后,一连三日的哭临思善门,这捷报仿佛是被人遗忘了似的,少有人不知轻重的问到这一茬。至三日过后,官员虽仍在衙门斋宿,可终究是有人挨不住冷炕头,暖玉温香在怀放纵了起来。

    这等时候素来是御史建功的最好时机,论理都是申饬罚俸等等算数,可某日的西角门朝会上,皇帝当庭摔下声色俱厉地将丧期饮酒招妓的公卿以及文官等等全部革退,若不是大臣苦劝,其中一位伯爵险些连世袭罔替的爵位都丢了。

    如是又是数日过后,陈澜先头和朱氏说过的话终于得到了验证————所谓沙城大捷,竟然是因晋王得知阿勒汗前锋驻扎沙城,于是“力排众议”派万全右卫联通兴和堡守军出击,结果若不是开平前屯卫及时派出兵马,那一支军马险些就要全军覆没!而这捷报则是阳宁侯陈瑛给焦头烂额的晋王出的主意,其用意不在蒙蔽皇帝,而在于先安抚了民众。

    得到这个消息,注释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高兴陈瑛未能建功,还是痛心晋王在关键时刻竟又是行错一步,几乎彻底失去了圣心。总算有陈澜在旁边劝解安慰,再加上韩国公坐镇京营的事情总算是得到了证实,她的情绪方才好了些,只对当初逆了韩国公的心思一力促成了外孙女册为晋王妃,她难免心生悔意。



    第三卷龙凤呈祥

    一百七十六章 置之以陪嫁,托之以身家

    进入四月,按惯例就已经算是入了夏。窗根之间的高丽纸如今都换成了绿纱,至于更显摆的一等公卿府邸,自然也有用玻璃的。只相比楚朝初年官宦巨商都用玻璃的那会儿,如今这出自饰用监的好东西几乎都只供宫中和王府,民间鲜有得见。就如阳宁侯府这等人家,如今也仅剩老太太那辆座车的车门上镶着小块玻璃,上房屋子里都没有。
    没有透光的玻璃,虽是阳光明媚的白天,蓼香院正房东次间里头依旧掌着灯。为了看清楚那炕桌上的地图,绿萼和玉芍甚至还一人举着一个烛台,竭力让炕上的朱氏和陈澜能看清楚些。许久,朱氏才放下了好久没拿出来用过的眼镜,轻轻舒了一口气,又转头看着陈澜问道:“你觉得,这应昌和落马河大捷,你三叔可领兵一同去了么?”

    陈澜知道如今朱氏对她姐弟俩芥蒂尽去,已经是真心倚重,可一涉及到三叔陈瑛,这一位就难免仍是咬牙切齿。看着地图上相距很有些距离的两个地方,她就想起之前在书房里的几本地理图志上找应昌落马河全都不得要领,只能让陈衍去帮忙找找。昨天晚上,陈衍兴冲冲送来地图,自己盯着那东西冥思苦想好几个时辰,隐隐约约也有了些猜测。
    “老太太这可是问住我了,这行军打仗上的东西,我有几分见识?可想象韩国公代威国公坐镇京营,这大军总是威国公管带的,想来出兵少不了这位当年威震有疆的名将。至于是两路大捷,兴许是如那些小说话本一般,一路正军,一路偏师,而三叔是随着晋王去宣府查案子的副钦差,怎么能离得开?”
    “你说得很是。”

    此话一出,朱氏顿时面露喜色,可再想想晋王龟缩在宣府的脓包势,她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暗悔自己当年就不该觉得晋王是皇次子,一力设法让外孙女选为王妃,如今终孙女年纪轻轻就落下了一身毛病,甚至还不得丈夫怜惜,这都是因为她的心太大!想到这里,她就抬头端详起了陈澜,见其正低头收拾着地图,她就渐渐露出了笑容。
    不管怎样,只要她扶持着他们姐弟得了侯府,日后阳宁侯府和韩国公府互为臂助,也就能继续站得稳稳当当,不至于如东昌侯府那般树倒猢狲散,也不至于如广宁伯府那般死了当家的下头就忙着发卖产业分家,唯恐皇家挨个收拾过来。
    “老太太!”

    听到这个声音,仔细折叠好那张羊皮地图的陈澜就抬起头来,恰是看见马夫人带着祝妈妈进了屋子。尽管二房的爵位几乎是不可能归还,陈玖也还躺在床上养病,可如今马夫人却又神采飞扬了起来。因为国丧而禁了官宦人家嫁娶,可这却不耽误预备功夫,更何况她刚刚得了准信,这会儿免不了到了老太太跟前说道说道,顺便在陈澜面前扬眉吐气。
    “老太太,汝宁伯府那边刚刚打发了一位妈妈来,因为担心您身子不好,也就没贸然过来打犹。”嘴上这么说,马夫人在下首第一张椅子上坐下之后,就笑着说道,“宫里已经有人给那边捎信了,说是四小姐的事情差不多定下了,是先头皇后娘娘的意思。四小姐的八字和淮王的八字一块过了,正好合适,等二十七个月孝期一过,便立时册为王妃。阿弥陀佛,皇后娘娘临去之前还记着这些殿下,真是第一等慈厚的人……”
    如今皇帝一心都是皇后的后事,还顾得上自己的儿子?哪怕皇后真有遗命,皇子们全都得为嫡母服斩衰,哪个能在这时候成婚,只怕不是什么宫里人报信,是杨家眼看皇后一去皇子们居国丧,这才急急忙忙进宫去向那位齐太妃打听的吧!只不过,若淮王真定下了也是好事,至少,这个极度自我中心的家伙也不会再来纠缠她了……
    陈澜先是冷笑,随即如释重负,对已故的皇后平添几分感激,面上却是淡淡的,又接过绿萼送上的一盏茶端给朱氏。

    好容易等马夫人这么唠唠叨叨一番炫耀完,她原以为这位总该走了,谁知道马夫人拐弯抹角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之后,使赔笑试探起了嫁妆。
    朱氏原本还能心平气和地听着,可当马夫人问起这个,她眼神中顿时闪过一丝怒色,旋即就淡淡地冲着绿萼点了点头。绿萼连忙屈膝答应,到多宝格边上打开了一个抽屉,不一会儿就翻出了两张单子来,随即走到马夫人跟前恭恭敬敬地双手送了上去。
    马夫人接过一看,就只见上头密密麻麻写着蝇头小楷,看字迹依稀是陈澜的,忍不住就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即才低头继续瞧。她原本还能端着表情,可看着看着就渐渐露出了喜色,到最后几乎竭尽全力才能忍住那股涌上心头的狂喜。
    蜀锦二十匹、潞绸二十匹、闪缎二十匹、妆花缎二十匹、宫纱二十匹……光是这些料子,便是十种两百匹。此外便是她最着紧得金玉首饰,金手镯、金簪、金项圈、金背梳子、金翟冠,几乎清一色点翠镶玉,再加上田地铺子和各色皮子家具以及摆件等等,只她心里估算,这些嫁妆的价值就不下两万两!

    带着这激动,她又翻起了后头庶女陈滟的嫁妆单子。只见陵罗绸缎一概减半,金首饰也不如前头陈冰的,甚至还有不少银首饰,可家具摆设等等却都差不多,只地产都只是坡地山地一类,店铺也没有,可估摸着也有七八千两。她看着甚至都有些心里犯嘀咕,不由生出了再从陈滟这儿匀些东西留给陈冰的念头。
    朱氏却懒得管马夫人是什么想头,见她那副满意到了十分的表情,就冲着陈澜使了个眼色,随即露出了倦意。
    陈澜会意地询问了一句,而绿萼玉芍也少不得上前演双簧,而心满意足的马夫人自然不会留在这儿陪一个说话都不成的老太太,慌忙站起身来,以老太太多休息为由告退了出去,只临走拆前是忍不住使劲捏了捏手中的嫁妆单子。
    有这样丰厚的嫁妆,还愁汝宁伯府待陈冰不好?
    “当年就是贪财短视,如今男人没了爵位,还是这般一点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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