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君故且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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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为君故且沉吟-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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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梅、阿梅……”
迷迷糊糊之际,梅香仿佛听到耳畔有个男子在呼喊,声音急促、温柔。她眉头紧拧,细碎汗珠冒出来,浑身发冷。
“阿梅……阿梅……”
阿梅。
“啊……”
梅香在一声惊叫后突然从床上猝起,满眼震惊环顾四周,只见室内空空荡荡无一人,一切都只是梦魇。
她渐渐稳下心神,浑身已是冷汗淋漓,正准备叫人进来,却听到一阵铜锣金箔声,曲调怪异,有一个沙哑的男声在诡异曲调中吟唱,尽是她听不懂的。
心中一颤,梅香正欲下床去观看,却有丫环端着盆水推门进来。见她醒了忙伺候她下床梳洗换衣。
“外边那么热闹在干嘛呢?”
换衣时,梅香稀罕地问丫环。
“是法师在作法呢。听说府里最近有脏东西,夫人便在外边请了个法师回来……”
“脏东西?”梅香皱眉,心里有些不舒服。
“是呀。想来真是有什么脏东西吧。少爷平日身子骨挺结实的,回来没多久就病了,前日跟小姐耍闹了一阵突然就晕倒了,越病越严重,现在夫人正寸步不离守在他身边,还吩咐法师快快将这鬼驱走,莫要再祸害苍生……”
梅香心里憋得慌,感觉寒雪是冲着自己来的。嫌丫环手脚慢一把推开她,三两下系了衣裙带,随意挽起一半头发用簪子固定好,便冲出门去。
门外,那法师正一手摇着铜铃,一手举着桃木剑,口中念念有词。梅香走了几步,未待靠近他,他便突然一个折身,一手搁下铜铃抓起神桌上的酒含了一大口,另一手出剑刺起一道符在火上点着,扭身口中的酒“噗”一下朝她喷过来,喷了她满头满脸。
“妖孽,还不快退散!”
在梅香错愕之间,法师大喝一声,木剑刺来,气势汹涌。
“大胆!”
梅香反应过来,怒火在胸腔熊熊燃烧。她厉喝一声,竟震得那法师剑势软下来,人顿时没了凌厉阵势,萎蔫在地,果不其然是个欺软怕硬的主。
“竟敢将脏水喷在本小姐身上,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梅香也不知何处寻来的鞭子,在地上甩了两下,咄咄逼人走向那法师,直逼得他节节退后。
“小姐饶命,我只是奉命驱鬼无意冒犯小姐……”
“睁大你的狗眼,这里哪里来的鬼,再在这里聒噪,小心我砍了你手脚,剪掉你舌头……将这些劳什子东西收拾好,快滚!”
梅香气势汹汹骂道,正欲给他几鞭,却被跟上来的丫环拽住鞭尾,只好忍住气喝令那法师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滚。

“小姐……小姐,求你别去!小姐……”
梅香重新换了衣衫,整理好自己,提着鞭子气势汹汹便要去找寒雪,那丫环在后边死死拽着她不放。她气势凶猛,竟承受起丫环的重量拖着她的身子,继续阔步向前。
“寒……”
一脚踢开门,梅香正待发作,怒火却在看见躺在床上面色发白的陆显扬时摄住,没了主张。
寒雪坐在一旁帮他擦着冷汗,满脸忧心忡忡。
陆显扬眉头微皱,脸上的汗刚擦干一下子又冒出来,似乎病得严重,神智也不清楚,只无意识叫着:“梅香……梅香……快快将东西还我……”
梅香渐渐收了鞭子,敛住满腔火气,走近前去,将一颗彩色琉璃石搁在陆显扬掌中。
她盯着他,双手捧住拢紧他的手,不让珠子滑落,在他耳边轻柔道:“显扬哥哥,你快好起来,梅香不抢你东西,将珠子还给你……你快些好起来……”
寒雪在一旁看着,泪眼婆娑,在梅香起身时,讥讽道:“现在倒知服软认错,也不想想他是因谁弄成这样……明知他病着,还跟他闹……”
“对不起。”
这刻,梅香真的打从心里内疚,她低眉顺眼在寒雪面前认着错,心里有些难过。她只是想逗逗陆显扬,谁知竟闯下祸来,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怕是陆家人都要拿她问罪。
寒雪撇开头不理。梅香见她神情,自觉自讨没趣,于是再不发一言扭身离去。

出了门,梅香还沉浸在愧疚中,心绪五味杂陈,突然被一声呼唤吓了一跳。
“小姐!”
梅香错愕抬头,只见自己的贴身丫头小桃站在自己面前,笑意吟吟。
“小桃,你怎么来了?”梅香的愧疚感渐渐冲淡,低着头轻声问。
“在房中见不到小姐,所以就找来了。小姐咱们快回去收拾收拾吧,老爷说了明日便启程回梅庄……”小桃一边解释,一边拉着梅香走。
“明日就回梅庄?”
梅香讶异万分,头上残阳悬在枝头,娇艳如血。她背着光,神色隐没在晦涩光线中。
“小姐舍不得回去吗?”揣摩不透她心思,小桃小心翼翼地问。
“老爷已经同意了两家的婚事。这次带小姐回去便是准备婚礼……”
梅香听了,突然掉头就走,小桃在身后呼喊也置若罔闻,不理不睬。
“小姐……小姐……你去哪呀?”
作者有话要说:影最怕的一件事就是虎头蛇尾,开头好好一个故事,硬生生就被写烂了。无奈。




、愿君无恙

梅香犹豫万分,最终还是轻轻敲响了陆展风的门。此时,院落里空无一人,满地霞光,红艳如火。茉莉沐浴在光辉中,嫩白花苞覆在繁茂枝叶下在清风中摇曳不止,葱葱茏茏。
里边没人应门,直觉告诉她陆展风就在里边,梅香于是自觉去推门,才将门打开,浓郁酒气便扑鼻而来,有一人趴在桌前,头浸在洒在桌上的酒水中,呼呼大睡。
梅香捏着鼻子走进去,差点踢到地上的酒瓶跌倒,脚下不由小心起来。望着这般情形,她突然觉得难过,愧疚感又浮上心来。从前她不会愧疚,因为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不理旁人悲喜。可陆显扬苍白的病容和陆展风烂醉的颓唐样却刺痛了她,让她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不耻。
她反思着自己的行为,不由回忆起晨时在梅园发生的事。

“这里便是梅园。”陆展风盯着面前生得郁郁葱葱的梅树,轻声道。
“嗯,模样没怎么变。”梅香应着,跟他一同看着那株树。
两人都不再说话,专心致志看着树,看鸟儿歇在它枝头鸣叫不止,看阳光慢慢移动照在树上筛出缕缕光影洒在他们身上,看风摇树摆沙沙作响……
梅香盯着面前的梅树,突然笑了,瞥一眼身侧的陆展风,然后身子一晃,晃到他面前翩翩起舞。
没有风花雪月,没有琴瑟笙歌,只有微微风声与枝叶摩挲声,梅香却跳得很投入,年轻的身体摆动着,柔软如蛇。
大抵每个女子都是这样,耗费心力只想将美丽展示在心仪的人面前。
她舞着,身子急速旋转,使尽浑身解数展示自己的美丽,想将他的目光留住,身上环佩啷啷作响,裙裾衣袂翻飞,三千烦恼丝在风中纠缠不清,若堕落凡尘的仙子。
陆展风盯着她,面上不见波动,眼底却是暗流汹涌、变幻多端。
觉察到陆展风的目光停驻,梅香不禁喜上眉梢,舞得更淋漓,恨不得化了蛇缠住他不放……
待一舞作罢,梅香已是双脸酡红,气喘吁吁,却仍眼波盈盈盯着陆展风。
良久,陆展风都无动于衷,她心里焦急却抛不开矜持,只能目光灼灼望着他,催促鼓动他。
也不知沉默了多久,陆展风才开口,“不管你是寒梅也好,梅香也好,往事已矣……都弃了吧。”
“为什么?”梅香诧异追问,不可罢休。
陆展风转头不再看她,盯着枝叶繁茂的梅树,神色怅然,过一会儿才启口轻轻叹道:“半生已作浮萍过,回首亦是错……一切俱往矣,何须再费周折,徒生事端……”
“可是……”
梅香还想争辩,陆展风却突然拧头朝她苦涩一笑,云淡风轻道:“你青春正茂,而我已经老了呀……”
“去吧,孩子,我不过是你绮丽的假象,你的良人就在不远方……”
梅香竟鬼使神差听了他,乖乖朝园子外走……

如今看他神色,梅香心头一阵悲戚。他有多么无奈呢?感情还未开始便凋谢,心爱的女子死在自己怀里,安稳二十年又出来她这灾星,硬是要横在他们父子之间离间他们关系……
弃了吧。
心中有个声音说。梅香盯着他,眼眶有些发酸。
弃了吧。
那声音继续说。梅香的眼泪盈盈欲坠,不甘、不舍,意难平。
该醒了,弃了吧。
那声音毫不容情命令道。梅香的眼泪滑下来,掩住嘴,第一次哭得这般隐忍压抑。或许正如他说,一切只是绮丽的假象。
梅香望着沉睡中的陆展风。他的确老了,身躯不再硕壮,没有少年人的阳光,沉沉暮气笼在身上蕴藏沧桑。额上细细纹路随着呼吸舒展,肌肤不再紧致年轻,眼下青影浓重,不过几日光景就憔悴如斯……
梅香正欲转身,却听他轻轻咳嗽起来,眉头拧作一团,连带着眼角皱纹绷起,更显沧桑。
他咳的越来越急,还从袖中掏出一片帕子掩住嘴急促咳着,良久才缓过来,将帕子塞回袖中,继续睡。
他动作自然随意,梅香却一眼瞥见他手中隐隐一抹红,急忙走近身去扒开他手看,竟是一抹血迹,尚温热,是自他口中咳出的。
她心底一片慌乱,伸手想去扶他又不敢轻举妄动,天人交战之际,陆展风突然抬起眼,冷冷盯着她。
“你来做什么?”
“你……你是不是病了?”梅香怯怯问道。
“没有。”陆展风云淡风轻回答,慢慢站起身,整了整衣袍。
梅香的眼泪颗颗坠下,盯着他觉得心疼,“明明就是!有没有请大夫?严不严……”
“梅香,或许你爹娘对你疏于管教,只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对你的声名不好……你还是快些回去吧……”陆展风背过身去,刻意拉远彼此距离。
“可是……你还没告诉我你的身体怎么样了?”梅香满脸泪痕,锲而不舍追问。
陆展风不吱声,面向她的背将所有情绪遮掩,令她无从看清。梅香扑上去想看看他表情,却被他闪身避开,一晃眼人已立在门侧,款手向外。
“梅小姐,请吧。”
梅香走到他面前,紧咬唇瓣盯着他,心有不甘。
“是不是因为我?是不是……?”
陆展风站在那盯着她,揣摩不定情绪。他沉默着,目光深邃,似欲言又止却什么都没说。
两人僵持着,谁都不肯败下阵来。
“你说服我爹早早答应给我和你儿子完婚,是不是怕我缠着你不放?”梅香盯着他,目光中的柔和渐渐退散,取而代之的是凌厉。
陆展风依旧不说话,只是撇开了头,避开她咄咄逼人的目光。
“哼……”梅香冷笑了声,神色凄楚。
陆展风背过身去,不再与她僵持,走向里边,似是用他的行动表决自己的态度。梅香随着他的动作跟着转身,目光相随,心随着他的步伐一点一点被撕扯,痛意藕断丝连袭来……
最后,她终于转过身去,没有往前走,跑了出去……

大约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陆显扬在得知自己和梅香的婚期已定下后,身体像吃了灵丹妙药一样,不过三五日便好了。
陆家开始张灯结彩,布置婚礼,准备迎接新嫁娘。
而梅家这边,回到家中的梅香却整日心神不定,郁郁寡欢,总闷在房中不出来。家中众人以为她是思念未婚夫,不甚在意。

出嫁前夕,梅香又梦见了那个站在梅树下孤芳自赏的女子。她始终看不清她的面容,却能感觉到那女子的眼神,平静无波透着丝丝清冷,看破红尘一般澄明。
风吹动她雪白衣袂,朵朵红梅翻飞,如云乌发翩跹,黑白二色相映益彰,衬得她气质出尘,超凡脱俗。
醒来时,梅香出了一身汗,全身虚软,像大病了一场。
声音卡在喉间如鲠在喉发不出来,屡试失败后梅香只好重新躺回床上,闭眼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将梦境忘掉。
也不知过了多久,梅香人还未睡踏实,便又被吵醒,有丫环来唤门,不待她起身便自行推门进来了。
梅香只见梅夫人与两妇人带着一群丫环婆子鱼贯而入,一个丫环手捧金盆盛着热水,两个丫环手拿托盘用红布遮掩,另有拿着其他物事的……犹是半夜,她们便准备开脸上头了。
梅香轻叹一口气,任由丫环扶她起身,领她去沐浴换衣。
待洗净全身,梅香又被丫环领出来,坐在镜台前任她们摆布折腾。
红线牵扯绞着脸上细毛,梅香疼得皱眉,双脸发红,却乖乖仰着脸让喜娘将脸上的细毛绞净方便上妆。梅夫人和两妇人坐在一旁,你一言我一语反复念叨、叮咛嘱咐,没个消停。
“你出生那天满园梅花怒放,芳气袭人吹进产房……那时便知你长大必是美人胚子,如今真的长成了美人儿却要离开娘亲了……”梅夫人掩着脸,伤感道,依依不舍。
梅香盯着母亲,不知该说什么。喜娘已拿了梳篦给梅夫人,让她给自己女儿上头。
梅夫人笑着接过,开始给她梳头,梳一下,口中便念一句吉语。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三梳梳到尾,永结同心佩,有头又有尾,此生共富贵……”
烛火摇曳,夜风凄凄,梅香只是神情恍惚地盯着窗外那株老梅树,歪曲枝干四处纵横伸展,枝叶葱茏罩着郁郁夜色,小小青果藏于绿叶之下,没有孤傲花朵点缀,显得平庸无奇。
不知名情绪袭上心头,梅香突然觉得惶恐,很想逃开,母亲已经将她的头发绾起,小心翼翼梳出一个芙蓉髻来。梅夫人将一枝金步摇插进她发中,飞凤翱翔,凤尾缀着串串流苏在她额前颤抖,雀跃生动。
梅香看着镜中的自己。绞净了细毛的脸红扑扑,皮肤细致白嫩,娇艳欲滴,正是好年华。此时还没上妆,脸上没有脂粉粉饰显得自然清秀,眉是眉,眼是眼,素净分明。
见她盯着镜子出神,梅夫人顿了顿动作,凑近身去,笑道:“我家香儿真是国色天香,夫君见了定然欢喜。”
梅香羞怯,却隐隐露出笑意,近段时日的郁结竟消了大半……

陆展风自后来出了寒梅之事后,便收了心,专心管理家中田产和经营当铺生意,渐少在江湖走动。不过儿子的婚礼上,还是很多江湖旧友不请自来,把气氛弄得比县长儿子娶媳妇还热闹。
此时,整个陆府都披红挂绿好好装饰了一番,喜庆张扬。陆展风领着儿子陆显扬捧着酒杯穿梭在宾客之间,一席一席敬酒,均是红光满面。
安静坐于席内的寒雪此时脸上阴翳也褪了不少,有女眷上前敬酒道贺均是笑脸相迎,有应无挡,杯杯下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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