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里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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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里的陌生人-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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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不认识的新加入的朋友先介绍一遍,然后再问这是去哪里。原来那几个人也是去北戴河度假的,计划好久了,就等着夏天来了,海水暖和了,好去游泳晒太阳吃螃蟹喝啤酒。又说之所以没有找甘遂白薇,是怕你们没心情出去玩,老朋友了,彼此都知道对方的情况,听说你们的事了。唉,听天由命吧,强求不来的。
那陈鸿喜和白薇尤其熟悉,从前还追求过她,和甘遂两句话聊过后,就去朝白薇献殷勤去了。余敏康和甘遂更熟一些,拉了甘遂坐到一边,问情况怎么样。甘遂一口带过,只说还好,就那样了。将来的接班人,就看你们的了。你们责任重大啊,兄弟。哈哈,哈哈哈哈。余敏康陪了两声笑,换过话头,聊些别的熟人的近况。
不多时剪票时间到了,大家拥着上了软座车厢,又让乘务员把票换在一处,上了车就挤在一个包厢里,有人拿出两幅扑克牌来升级,甘遂和白薇被这些人一搅和,倒不用十分费力地寻找话题了。
到了之后各人找到住处安顿下来,白薇坐下来就一个电话一个电话地打,和刚才那帮朋友联系,晚上去哪里吃饭,吃完饭又去哪里娱乐。自家住的别墅以前是哪一个传教士国军将领文化名人住过,我这里有壁炉你那里有酒窖,聊了一圈,累了,洗澡午睡,起来换衣服再打电话约人吃饭。
在北戴河的日子就这么吃吃喝喝地打发着。看看一个星期过了,白薇在宴游娱乐和朋友的包围下,精神不像出发前那么颓废了。反倒是甘遂,常常拎了一瓶酒,在沙滩上漫步,走一路,喝一路。朋友都知道孩子的事,知道他难过,不再相劝。遇上了,陪着喝一瓶,夏天嘛,正好做一场仲夏夜的梦。
一天有人在沙滩上点了一堆篝火,又有人抬了啤酒葡萄酒来助兴,便有人带了鱼虾蟹肉来自助烧烤,还有人携了一台录音机放着邓丽君的歌,所有人跟着怪声怪调地唱。一首《何日君再来》唱完,接着唱《问彩云何时飞》。一面卡带放完,再放另一面。旁边还有好几盒磁带,上面印着宝岛歌后邓丽君圆润的脸庞和甜美的笑容。
在这样的靡靡之音的感召之下,趁着涛声星光,一对对的男女在沙滩上脱了鞋拥着跳舞。白薇和陈鸿喜喝的半醉,一边笑一边拥抱在一起跳贴面舞。
甘遂拿了一瓶葡萄酒对着大海跟着音乐唱《酒醉的探戈》:“我醉了,因为我寂寞。我寂寞,有谁来安慰我。自从你,离开我,那寂寞就伴着我,如果没有你,日子怎么过,往日怎么过,往日的旧梦,好像你的酒窝,酒窝里,有你也有我,酒醉的探戈,酒醉的探戈,告诉他不要忘记我。”
他一边哭一边唱,将来的生活就是这样醉生梦死,他将永不得解脱,而在遥远的江南,有一个好姑娘,因为他,已经坠入了苦海。
他一口把瓶里的酒喝光,扔下酒瓶,脱掉上衣,穿着挽到小腿上方的长裤,赤脚走到漆黑的海水里。他越走越远,水漫过胸口,身体在海水的浮力下漂了起来。他扑进咸涩的海水里,游起泳来。泪水在海水里无处可寻,眼睛红肿了,他可以告诉别人,是海水弄痛的。
海水真的是有苦有咸的,是谓苦海。
甘遂在海里游着,裤管里灌满水把他直往水下拖,他几次想要放弃,就那样随海流飘走吧,省了多少痛苦,这时天顶上星星暗淡了光线,啪嗒啪嗒的雨点打在他的头上,又重又痛。
远远的岸上传来惊呼和嘈乱,男男女女们被这一阵大雨打得往屋子里逃。啤酒葡萄酒就那样横七竖八地扔在沙滩上,录音机的主人抢了他的宝贝就走,邓丽君的一曲《再见,我的爱人》生生被打断,像是有人掐断了她的脖子。
粗大的雨点打在篝火堆上,哧哧地直冒白汽。陈鸿喜捡起沙滩上不知是谁的一条浴巾披在白薇的头上,护着她往屋子那边跑。
白薇这时候才想起甘遂来,她尖声呼叫甘遂的名字,拦住每一个经过她身边的人问,你们看到甘遂没有?所有的人都摇头,匆匆从她身边跑过,白薇停住脚步,借着篝火残余的火光,环顾四周,就是不见甘遂的身影。
陈鸿喜说:“你先回去吧,我去找。”白薇不肯,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回头往海边寻找,陈鸿喜急了,说:“你疯了是不是?你要是生了病,还有几条命可以救得回来?”
白薇指着海面说:“甘遂……”
陈鸿喜说:“他一个大老爷们,知道自己照顾自己。就这么一个海滩,又不会丢了。”
白薇怒道:“浑蛋!他会去死的。我知道他会去死的。”
陈鸿喜也怒了,说:“死就死好了,这样没种的男人,死一个不嫌多。女人还没寻死,他倒先要死要活起来了?”
白薇哭了,她说:“鸿喜,你不明白他心里难过,他不说,但我知道。”
陈鸿喜呸一声,说:“浑蛋。那你快回去,我去找。”
白薇摇摇头,说:“这么黑,什么都看不见,你往哪里去找?”
陈鸿喜怒了,说:“那要我怎么样?这也不好,那也不好,我懒得伺候你大小姐。”
白薇说:“你滚,本来也没请你去找。”
陈鸿喜骂一声他妈的,拖了白薇就走。白薇哭哭啼啼,嘴里直叫甘遂的名字,却犟不过男人的力气,被他往沙滩上拖着倒退着走,眼睛却看着海水的方向。
终于海雾里走出一个人影来,笑骂说:“陈鸿喜,你放开我老婆。我就知道你一直不死心,想勾搭她。我还没死呢,你就着急下手了。”
陈鸿喜闻言手一松,骂一声滚。白薇挣开他的手,扑向那个人影,拍打他的胸脯呜呜地哭着问:“你去哪里了,吓死我了。”
甘遂揽紧她往岸上走,把她头上的浴巾遮得更紧实一点,说:“我在游泳,还能去哪里呀?一下雨我就往岸上游,谁知穿了裤子怎么也游不快,我只好在海里把裤子脱了。你知不知道,在海里脱裤子太他妈难了,绝对是高难度的技术工作。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脱了裤子,这就游回来了。你还不知道我的游泳水平吗?”
一边是一边打哆嗦,抖得像打摆子,对陈鸿喜说:“谢了哥们。”
陈鸿喜唔了一声,说:“那我回去了。”找准方向朝自己的房子跑去。
甘遂拥紧白薇,顶风冒雨,一步一挨地回到小楼。进去剥下湿透的衣服,跳进浴缸里,两个人搂在一起打寒战。热水出来,冲在身上,甘遂一个接一个打起喷嚏来。


   Chapter 4 梅竹

那场雨一整夜没有停,早上起来,他们发现他们是住在水帘洞里。
甘遂站在露台上对着雨帘诗兴大发,吟起着名的《浪淘沙。北戴河》来:“大雨落幽燕,白浪滔天,秦皇岛外打鱼船,一片汪洋都不见,知向谁边。”
白薇穿得厚厚的'喝着姜茶,在室内打她的电话,跟那边的朋友说:“是啊雨这么大,出不了门。哎呀,关在屋子里太没意思了……没有,我没生病……甘遂啊,那个神经病游泳去了,把我吓个半死……嗯,好的,我会注意保重身体的哈哈……好好好,万寿无疆永远健康……好的再见,等雨停了我们再说。”
甘遂吟完了诗,回厨房去洗了盘水果,拿了把水果刀要给她削苹果。白薇放下电话,说:“我不吃那个,我要葡萄。”甘遂捧了果盘在她身边,白薇拿起一串葡萄,从最下面一粒吃起,一边斜靠在沙发上开了电视机看节目。
电视里放的是一部来自美洲某个国家的长篇连续剧,两三个有着不近不远亲戚关系的男女坐在一间屋子里,叨叨叨,叨叨叨,叨叨了一百零八集。但这个叨叨剧有个美丽的女主脚,金发,额角边上拉出两缕来,束在脑后,再结成一根小辫子。一时之间,因为这个剧,这种发辫的结法在街上流行开来。
甘遂把叨叨剧的声音关小,开口问,“白薇,你什么时候回去?”
白薇靠在沙发里,腿挂在沙发扶手上,拖鞋挂在足尖,脚一颠一颠的,那只拖鞋就将落非落。白薇仰头吃一粒葡萄,往甘遂捧着的果盘上吐一下葡萄皮和葡萄核。听他问,她说,“我不想回去,你去帮我跟上头打声招呼,或者帮我去医院弄张长期病假单,我这个夏天就在这里过。”
甘遂听了沉默,过一会儿说,“我要回去上班的。”
白薇笑一下,说“你回去把,我一个人在这里,我又不是没了你不行。”
甘遂说,“我怎么能放心你一个人在这里?你这不是为难我吗?”
白薇说,“那你就留下来,这里这么多朋友这么多玩的,有吃的,有喝的,游泳爬山开摩托开海船,哪一样不可以把你留下来。”
甘遂说,“那我的工作呢,我的事业呢?”
白薇哈哈笑,说,“甘遂,我认识你有一辈子这么长,你有没有事业心,我还能不知道?你可别告诉我,你一下子找到了人生努力和畚斗的方向。”
甘遂也自嘲地笑一下,说,“找结婚的对象可真不能找青梅竹马的,什么都瞒不过她。”白薇问,“那要找什么样的?不知根知底的,谁知道他祖上是不是有传染病史,本人是不是政治面貌过硬,有没有犯过错误背过处分,乡下农村有没有取过老婆死过媳妇?青梅竹马才好,了不起知道你卜小学一年级还尿床。”
“来初潮以为是要死人。”甘遂补充一句,把果盘放程沙发前面的茶几上。
白薇回头朝他笑,说:“你还记得这个呀?哎呀当时也太丢人厂,我穿了布拉吉爬在树上摘柿子,你在树下指着我的腿叫白薇你流血了。亏你妈妈还是医生呢,你都没偷翻她的医学书籍。不然,哪里会上演这么一出闹剧”
甘遂自嘲地说:“我是晚熟品种的柿子,要经霜打才能熟的。”
白薇说:“还是老朋友好,说起过去,什么都记得起,提一个头就知道下面要说什么。就算是误认初潮是破身,也都是栽在同一个人的手哩,不算冤。你要回去就回去把,我真的不想回去,回去对着你爸你妈,他们的脸色就算是不变,我自己也没意思,待不住的。”
甘遂:“那夏天过去了呢?”
白薇说:“也许到那个时候,我已经不把这件事当回事了。谁也不会活在伤口里拔不出来。不过是有的人长,有的人短,全靠时间罢了。我们既然浪费得起,何不就浪费一回?你就让我任性一下,有的我去算了。我还能有什么将来呢?我是可以做妇联主任,还是宣传部长?”
甘遂低声说,“对不起,是我不好,害你受苦。”
白薇说,“明明是我强求的,我早该听你的劝,不要这个孩子,我也不会连子宫都保不住,成为现在这个连做女人都不完整的人,甘遂,自我出院到现在,你连抚摸我的欲望都没了不是吗?昨晚我们两个一起洗澡,你做什么了?你什么都没做。”
白薇望着露台外面粗大的雨柱哗哗地落在沙滩上,海面上白雾一片,海水和天空的界限模糊不清,灰蒙蒙白乎乎,浊浪滔天甘遂被她的话吓着了,忙解释说:“不是的,我是怕你恨我拒绝我,毕竟这是我的错。你要是好好的还是一个姑娘的身体,就不会出这样的状况了,我也怕你不肯再接受我,怕你会想起被逼流产的那个孩子。”
白薇坐起身抱住他的头,吻他,说:“我以为你不再爱我,我以为你嫌弃我。”
甘遂说:“怎么会?我们是青梅竹马,像两根竹子凑成一双筷子才能用,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谁能嫌弃自己啊?谁都觉得自己伟大光明正确。”
白薇被他说得笑了,继续吻他,说:“那好,那和我亲热吧,我们都多久没亲热过了?现在好了,都不用担心避孕的问题了。”
甘遂苦笑说:“是啊,凡事都有好的一面,我们要朝着光明的一面前进。”
至于光明背后黑暗的那一面,既然被光明压在反面,就当它不存在好了。
这大雨到第二天还在下,甘遂说:“这雨在这么下下去,就没菜吃了,家里眼看要断炊。”白薇拿了一副扑克牌在通关,头也不抬地说:“地窖里还有葡萄酒,喝醉了就不会觉得饿了。”
甘遂靠着门框看着水帘洞一样的别墅,淡淡地说“我要是回去了,你就打算这么过吗?不出去买菜买粮食,就靠喝葡萄酒度日?再说你根本就不会做饭,我走了,是不是要像从前那个男人那样,烙个巨大的饼挂在你的脖子上?”
白薇说:“哎呀好办法呀,我就只咬下巴颏下面这一点,别的地方都懒得去咬,饿死算数。”
“白薇。”甘遂无奈的说。
白薇一笑,说:“瞧你说的,我不会做还不会走啊?到馆子或者陈鸿喜那里去吃就是了,或者我请个保姆,让她给做就是了。我还真饿不死。”
甘遂鼓起勇气说:“白薇,我有话说。”
白薇说:“哎呀你别烦我,我这副牌怎么都通不了,正愁呢。”
甘遂心里百般浮躁,把手压在牌上,正经地说:“白薇,我有话说。”
白薇怒了,把手里的牌一扔,拂袖而去。
甘遂上前拦住,再三说:“白薇,我有话说。”
白薇逃无可逃,她尖叫一声说:“甘遂,你不要得寸进尺,我说了我不想听,就真的不想听。你要回去就回去,你要找哪个女人就去找,我都装聋作哑了你还要怎么样?一定要我撕破脸吗?我给你脸你不要,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甘遂被她这么一吼,反倒冷静了,问:“你说什么?”
白薇这下不走了,她坐回沙发上,把牌收起来,分成两墩,洗牌。她说:“你想回去找那个女人就去找。我第一不能拦着你,我要拦也拦不住;第二,我又不能不许你,我们结婚的事实摆在你面前,这都办不到的事,我不相信我能办到;第三,我昨天已经求过你了,你也回应了,可你仍然要去,我就放你去。可是你去了,你就不要想能回来。我虽然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了,但我还是一个人,有起码的尊严。你不想给我这个尊严,我自己总要争取。”
甘遂呆呆得看着她。这个白薇,是他陌生的。他从来不知道她有这么敏锐的观察力和分析能力,并且有涵养和伪装能力。他所知道的白薇,是一点不如意就要诉苦的大小姐,是吃喝玩乐跟他一样精的官小姐,是想要什么就指着下命令立时三刻马上要捧到她手上的千金小姐。如果不是年轻漂亮,再加上家世好,就凭她这样的脾气,其实是有点招人厌的。但她幸运,托生在一个好家庭,又一个宠爱她的母亲和一个移情的表舅父,还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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