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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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骨-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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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似乎成了师徒之间的默契。
这些年三个人一起动奔西走,随遇而安,并无特定居所。
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小住一些时日,少则几月,多则一年。
也不是无时无刻都待在一块儿,有时她也想一个人独处时,紫霄便放任流之。向来对她放心,从来不追问要去哪里,多长时间回来。
在等她这段日子,他也会出去转转,对于他的去处,她也是不问的。
白尔玉并不确定紫霄和扬羽什么时候能回来,也许就是下一刹,也许也是几日后,或者更是几个月?
踯蹰而行绕到了厨房灶台前,烧了一盘蘑菇,炝圆白菜卷,豆芽汤。
本来他们两个只吃素,她这些年口味也清淡,做来做去也只是那简单的几道。不过倒是把手艺练出来了,他们就着她做的菜,有时也能吃上两碗米饭。
然后她将菜端上桌,拿东西盖上,又把米饭搁锅里闷着。
放下卷起的衣袖,望窗外天色尚早,居然有点无所事事的感觉。一直以来,虽说各有各的去处,相互之间不多问,但无一不是他等她,哪有一次是轮到她等他回家了。
又绕回紫霄房间去看他收藏在书架子上的那些书,都是些医书,看得语言晦涩而难懂。对着那医术上记载的药材,她对着百子柜一一的找,玩儿了一会儿,便又乏了。
暮色降临之时,紫霄和扬羽依旧没有回来。白尔玉把午间做的菜全都倒掉,又重新做了三样小菜,依旧在案上摆着,自己也不吃。
三更天,更是乏的慌,眼睛有些泛花,豆大的字印在纸上却像是蚂蚁在爬。她揉了揉眼睛,心想只是闭目养神一下子,没想着一闭目斜躺在软椅上沉沉睡了过去。
紫霄和扬羽五更天才满身风雪的赶回来。
因为路上雪大,耽搁了,所以才回来的晚。
门外厚厚的积雪上留下紫霄一连串稳实而又凌乱的脚印,没有片刻犹豫径直走向自己房间,而扬羽也先回了自己房间。
然而当紫霄推开门时,手明显的顿了顿,他看到她安静的靠在他平日放在书架旁边的软塌,手随意的放在小腹,交叠的手指中间松松的握着一本《黄帝内经》。
莹然光润的玉臂上松松的挂着一条红色绳子,这红在白肌理的映衬下,显得十分夺目,娇艳如滴血。
此时房内一片寂静,温度却低到刺骨。
目光所及那两个碳火炉子,一丝用过的痕迹也无,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差点生气,气她明知道自己身子伤了根基早不如从前,怎么还不知道把自己身子当回事?
怒而挥袖时,不小心把一张宣纸带落下地,借着余光似乎看到那张白纸上写有一排端正小字。
紫霄下意识弯腰拣起一看,仅两个字罢,然而却是一味药材。
似乎从那字上看到她当时站在窗前拿着笔踌躇等待的样子,原本阴霾的脸乌云顿散,心也立刻软了下来,胸腔中一点点暖意如同喝了两口烈酒,后劲十足,是慢慢的朝外溢,随着血液流遍全身的。
然后他走过去,将她抱起。
有些感怀手臂上的重量,一晃几十年,她已然长大,却好像还是跟小时候一样重。
但是,他知道,她的心境却大不同以往了。
当初他只晚来了一天,仅仅是一天而已,谁曾想过再次见面,会是那么一番情景。
她被挂在那么高的悬崖中间一小块横生出的嶙峋大石上,两根刺穿身体的尖锐石笋让她与尸骨无存差肩而过,却也只给她留下半口气。
她在弥留之际轻声呼喊着:“望哥哥,望哥哥……”
紫霄知道她快要死了,能坚持那么久,她已经很能干了。这样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几乎崩溃,他已经平安的带回了扬羽,却只能见到又要离开的她。
即便是一个换一个,这样的结局,实在是太残忍。紫霄无法接受白尔玉会死的事实,于是不断的输真气给她,抱着她不断的求人救她。
可是都于事无补。
就连宣淮,也拍着他的肩,叫他放弃,继续给白尔玉输真气,不仅是在消耗他的身体,也是让白尔玉继续延迟着不死不活的痛苦。
他这才注意到白尔玉脸上痛苦难挨的表情,于是他决定听宣淮的,给她解脱。
他把她从地府带回来后,留了一天时间给扬羽和白尔玉。
那时候白尔玉躺在病榻上昏睡不醒,而扬羽自从大雷音寺回来后,虽然恢复了正常神志,不再受邪魔控制,但已经记忆内力全失,连话都不会说了。
于是两个人一个这么呆坐着望着对方的脸发愣,另一个则闭着眼睛直挺挺的躺着,已若死人。
到了晚上,紫霄独自一人带走了白尔玉,把她带到东海入海口。
他本来决定让她回归大海的,他决定当晚就结束掉她的所有痛苦,但是手举到她头顶,他却怎么也劈不下去。
难道这次,又要让她死在自己怀里?上苍真是太残忍了,难道真的要让他永远活在愧疚负罪中?他已经不奢望能和她破镜重圆了,但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让他无能为力的看着她去死?
那时候紫霄抱着虚脱的白尔玉朝东海大吼:“我愿以三千年道行,换她永生不死。”
正在这时候一道诡妙的红色闪电劈开了海面,从海的中心一个人手持长杖漫不经心的走了出来。
当他走近了以后,你才发现那其实不是长杖,而是一把刀,刀身若隐若现,只有在风中挥舞时才会显露身形,只有在月光照耀下,才会反射亮光。
那人一身玄黑衣着,虽不华美,却有种特别的震撼力。
如黑珍珠般发亮的黑发在海风中飘扬,皮肤白而无暇,酒红色的眼睛里,载满了同情与温柔。
他走到紫霄面前,居高临下的与他对视,与此同时他向紫霄伸出了友谊之手。
嘴角微微扬起,声音鬼魅一般,丝丝缠住人心,使人窒息:“你给我三千年道行,我可以让她永生不死,紫霄,我已经,观察你很久了。”
他说话时,额心那抹银色纹痕闪着忽明忽暗的光,他的举止优雅中不失威仪,高贵中隐藏着点点高傲,不论是眼神还是笑容都带着点点对周遭事物不屑。
因着这样的高贵的自负,还有哪昭然的银色纹痕,紫霄想他应该知道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了。
他的确是神,除了他,没有人再能帮助到自己。
骤然,脸色变的很是难看,纵使知道决定将是万劫不复,紫霄还是把怀中的白尔玉递到那人手上,将身体出卖给了恶鬼。
他是力挽狂澜的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但她的身体还是不很好,病根一直难以完全根治。他要她一直在床上躺着养病,她却趁他出去采药时偷偷跑下了山。
结果一下山,就看到驸马司望溪与太女那场极其盛大的婚礼,原来龙奉雪便是太女胧姒。更听说了**帮的灭帮惨案,那一日的天都是血红色。
她跌跌撞撞的从山下飘了回来,还没跑到门口,就晕厥了过去。
还好扬羽很快发现了她,然后把她抱回了屋子。
她本来病就没好全,这次跑下山又是气急攻心,回来再是大病一场。
本来紫霄以为她病的那么厉害,又是大限将至,他已经被她折磨的筋疲力尽,差点没失控的掐着她的脖子要和她同归于尽,还好扬羽死死的抱住了狂躁的他,不许他靠近白尔玉一步。
没想到,白尔玉病到极限时,又突然好转,不出七日,已经恢复的一如常人。不过康复以后仿佛脱胎换骨的不止是身体,性情更是大变,安静的时候她常常抱着双膝目无焦距的看着窗外,整个人看上去恹恹的,似一潭毫无生气的死水,稍微有一点不满意,就会大怒,摔东西,随处找出气筒撒气。
很长一段时间,她恨所有的人,恨周围所有的事,连带紫霄也无可避免。
她常常尖酸刻薄的把紫霄刺的体无完肤。
事已至此,不过多说无意,她伤在心,而非身,再没有天真无邪的模样,见过尘世的污浊与人的利益熏心,经历过**裸的欺骗,她的性子变的偏执激烈。
她本就病根未清,情绪一旦易怒暴躁,再好的药石也起不了效果,拖的久了又养出了新毛病,时常心口疼,又咳嗽的厉害。
想来紫霄对她那套自虐把戏已经忍耐到了极点,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他将匕首塞进她手里:“既然恨,你就去杀了他!”
三天后的深夜,白尔玉回来了,提着明晃晃的匕首回来了。
她眼神里有惆怅,有伤心,有自责,还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东西。
紫霄不理会白尔玉的失魂落魄,只端起桌上的一盏白瓷杯,细细品铭。
月色清冷,穿过窗框,在地上划下了一格又一格的斑纹,她也没和紫霄说话,回屋扔了匕首,就此,再也不提那个人的事
紫霄知道她没杀他,她是不可能下的了手的,他也觉得她没和他正面碰上,如果正面碰上了,她回来后的表现不会那么平淡。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松了一大口气。
每日在逍遥谷里看看书,喂喂鸟,也算一惬意之事。
但大抵是因为他们分别了八年,白尔玉对他客气有余,热情不足。但紫霄还是一如既往的对她好,似乎并未把她的态度冷清看进眼里。
本来白尔玉对外边的世界已经失去了兴致,外面的世界实在是残忍的可怕,她宁愿一辈子缩在逍遥谷里也不要再出去了,可是紫霄却不能时常待在谷里守着她。
三番四次的侧敲旁击后,白尔玉竟主动说跟他一起出去,难得她这般善解人意,紫霄温和的望着她,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
白尔玉这样做,只是觉得自己欠紫霄太多。她知道他的借口是身边缺人需要帮忙,所以希望她跟他们一起出谷,其实他的真正用心是放心不下自己一个人留在谷里。她知道她欠了他很多,但是这些她都是还不完,也是还不起的,为了让自己稍微心安理得点,她觉得自己应该更乖巧温纯些。
但这天南地北的到处跑,白尔玉的初始意愿已经被改变。在认识了很多人与很多新奇的事物,她的注意力也不再纠缠于往事,心境逐步开朗,脸上复而堆了笑。
再后来,紫霄也放心白尔玉单独一人出去散心。
紫霄扯了他三根头发混合着红线编成绳子戴在她手腕上,若是她有什么不对劲,他也能第一时间感应到,而不是后知后觉有所不安,然后再去推算。
其实那绳子本是别的用意,天上的仙女若是与哪位仙君互相倾心,便会用自己与对方的三根头发编两根绳子,别有趣意的叫“心有灵犀”,它能够第一时间感知头发的主人是好还是坏。
具体的原理谁也说不上来,究竟是哪位仙女第一个发明的,也没人知道。只是有人说,这是月老自己搞的把戏,系上了有对方头发的绳子便是约定好结发夫妻的意思,看上去神奇在于未施一点法术而自带魔力,而谁又知道呢?
他当然不会把这些典故告诉她,只是叫她戴着,后来白尔玉觉得好玩,也叫他教自己编。她用自己的头发编了两条,丑的一条送给了她的呆羽哥,而另一条,打从编好后他再也没见着她拿出来过。
此时紫霄低着头,目光由她卷起的衣袖缓缓移动到她脸上。
看臂弯里那个如易碎的瓷娃娃般的她,睡的很沉,皮肤又白又薄,还泛着点些微的青,依稀可见那薄薄表层下细密的血管。
她呼吸很轻,轻的好似没有一般,紫霄常常在她睡着时常常会试探她的鼻息,他有那样的担心,生怕一个不着意,她就是一觉再不醒。
睫毛如蝶翼忽闪,他还未将她放回床上她便醒了。
眼睛飘忽不定的望着他,轻声呓语道:“这都什么时辰了,我怎么睡过去了?”
他沉吟了片刻,答非所问:“你怎么醒了?”
白尔玉还未缓和过神来,后颈有点酸,大约是睡时入了风吧。她蹙着眉摇晃了下脖子,又轻轻推了紫霄一把:“放我下来吧,你也不嫌重么?”
他见她嗔怒的样子,只是温润如水笑了笑,也不说话。
她从他怀里轻松跳下,心中暗自不爽他的闷骚。
她问他:“桌上有饭菜,你吃了没?”
他拿手支撑着下巴,沉吟片刻后说:“嗯,我没注意到,你有给我留饭么?”
白尔玉的脸立刻拉垮下来,莫名其妙的生了气,她转身就走,懒得理睬他,有些耍小性子的样子。
“谁给你留啊,那是给呆羽哥留的,你们神仙不都不食人间烟火吗?”
“扬羽泛困累死了,你先别吵他,让他好好休息下,”紫霄伸手去拉住她,讨好的语气道:“嗯,我现在就去吃,放在桌上,对吧?”
白尔玉一挥手把他手给打掉,没好气道:“谁管你?谁要管你吃不吃,你干嘛这副看小孩子耍小脾气的表情,难道又是我在无理取闹吗?”
可不就是无理取闹了。
门还未关,走廊带来的风依旧猛烈而刺骨,而风吹盈袖,她白衣迎风,飘飘若飞。他取下裘袍披在她身上,无比认真的帮她系着脖子上的带子。
“嗯,我们去吃饭吧,我好饿啊。”紫霄眉头慢慢展开,笑了起来,硬从她衣袖里拽出手来,牵着那冰凉如玉的手一起走了出去。他们俩都是冷血动物,手牵手时,竟如握自己的手一般没有任何感觉。
白尔玉绷直的背脊突然软了,怒气少了一大半但嘴里依旧不依不饶的嘟囔着:“谁叫你不早些回来,怕是早都冻成冰块了。”
“没关系,你把它热一热不就行了。”
她不明白,重要的并不是东西好不好吃,能不能吃。
白尔玉还是把隔夜的饭菜给倒了,卷起袖子和面做蒸糕,他本想帮忙,却被她支使开去。他只得安静坐在凳子上凝望着雾气韵然中她忙碌的背影,那双深邃的紫眸朗然若星辉般闪耀。
米糕很快端了上来,同时端上一壶滚烫的茶。
白尔玉搓了搓手,将食物推到他跟前:“吃吧。”
她知道紫霄口味有挑又偏甜,记着放糖时要比寻常分量多一搓,和面时一定要多揉几道,也记着他吃东西喜欢配着茶吃。
紫霄夹起蒸糕放进嘴里咬了一口,抬头轻声问拿手肘支撑着下巴的她说:“你要不要也吃一点?”
白尔玉视线与他相接,倒是不闭不闪。
“我现在没什么胃口的。”
她说话时袖口依旧翻卷着,他见她裸露的半截手臂,泛着微微的红。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茉莉花香,是刺鼻的,突然觉得有些躁热,恍然心悸,心跳此起彼伏,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
他很快低下了头,又咬了两口米糕。
一夜未眠,又累又疲惫,他本也没什么胃口的,虽然食之无味,但却硬逼着自己吃了两个,吃完后,抬头见她脸上露出高兴的神色,他也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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