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_第四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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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满西楼_第四部分-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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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偶尔温柔起来的时候,眼底那抹幽长的哀伤,总是可以勾得人心里发疼。 
「可是我……」岳凌楼开口想要拒绝,但却想不出借口。 
雪姨好似没看到岳凌楼的为难,低头轻叹,问道:「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也九岁了吧?」顿了顿,才又说,「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你娘来耿家时,也差不多是你这般年岁……」 
娘?!一听话题突然扯到他娘身上,岳凌楼忍不住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全身为之一振。 
雪姨抬头看了他一眼,把他的反应全都看在眼中,好像正和了她的猜想,于是浅浅一笑,又道:「那个时候的老爷,也只有十五六岁。第一次见到慕容家的小女儿,惊若天人。慕容家和耿家本来就订下了婚约,而你娘,就以耿原修未婚妻子的身份,住进了耿家。」惨淡地一笑,「那个时候,我还在娘胎里呢……」 
岳凌楼已经忘了要去找芙蓉的事,他完全被雪姨的话吸引住。 
「我娘她怎么会是老爷的……」 
「她当然会。」雪姨打断岳凌楼的问话,继续道,「她是老爷这辈子唯一爱着的人,他们本来有缘有分,可以结成连理,共享天伦,但是——有一天,她的心变了。她说她爱上了另外一个男人,她求老爷放了她,解除婚约。然后老爷答应了她,于是她嫁给那个男人,不久,就生下了你。」 
第一次有人这样当着岳凌楼的面,毫不隐晦地告诉他这些事情。原来,娘竟然是老爷的未婚妻,怎么会这样?一时之间,还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岳凌楼略显无助地后退几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问道:「那、那么我娘家里还有……」 
本来想问还有什么人,但是话只说到一半,却被雪姨的一根手指按住了嘴唇,发不出声来。 
雪姨凝视着岳凌楼的眸子,眼神变得有些疯癫,瞳孔渐渐失去焦距,好像是被什么操纵了似的,如梦呓般念道:「不要说『还有』,因为『什么都没有了』……什么什么,都没有了……全部,都没有了……」 
岳凌楼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雪姨早已听不见他的问话,站起身来,突然仰天大笑,笑中带泪:「没有……什么都没有了……都没有了……」 
「雪姨!」 
岳凌楼一把拉住了她,执意要问出一个答案来。 
雪姨突然不笑了,好像受到了什么惊吓,双瞳睁得大大的,机械般低头,望着岳凌楼,突然蹲下,一把抓了他的肩膀。岳凌楼被吓了一跳,怔怔望着她,好想就这样挥开她逃走,但无奈肩膀被抓得死死的,怎么挣也挣不开。 
「我告诉你。」雪姨突然又开口,带着惊惧的表情说,「是一场疫病,那场疫病夺走了慕容家几乎所有人的命。所有人都死在了那场疫病中,只有你娘她活下来了,因为她在耿家,没有受到疫病的毒害。但是,慕容家其他的人……全都死了……」 
话说到此,突然哽住,雪姨的双手蓦然缩紧。岳凌楼被抓得发痛,忍不住皱紧了眉。雪姨突然不说话了,只是笑,笑声时停时续,「呵,……呵呵……」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她问岳凌楼,「你知道为什么会有那场疫病吗?你知道为什么吗?」 
岳凌楼使劲摇头,他好想跑,逃开这个发疯的女人。 
但是雪姨的疯言疯语还在继续:「我来告诉你,只因为你娘说了一句话——她说她想回家,然后,她的家就没有了。你知不知道?只因为她想回家,那个人就让她的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那个时候,他只有十五岁啊……他怎么可以做出这么狠毒的事来……他的心究竟是怎么长的?!我真该看看他的心究竟是怎么长的……」 
雪姨越说越疯狂,拼命摇动着岳凌楼的肩膀。岳凌楼只觉得身上的肉都快要被她揪下来了,哭喊道:「不,不要……放开我……你放开我……」 
「我不放开你,我绝对不会放开你。」雪姨一边说,一边把岳凌楼抱入怀中,双臂紧扣,好像想把他扣死在自己的怀里似的,「楼,凌楼……我可怜的孩子,你知不知道我姓什么?我也姓慕容——慕容雪。」 
什么?!free 
岳凌楼不再挣扎,他被雪姨的话震得头脑一片空白。 
慕容……慕容雪……那么,难道雪姨会是…… 
紧紧抱住岳凌楼,雪姨嘤嘤的哭泣着:「那场疫病发生时,我还在娘胎里。我娘死后不久,疫病结束了,我被剖腹取出,这才活了下来……」抬起头,摸摸小凌楼的脸,雪姨用抖个不停的声音说,「叫我,凌楼……我好想听你叫我姨,雪姨……整个耿府,只有我,只有我才是你真正的姨……」 
说到这里,就又泣不成声。她望着岳凌楼的脸,用手拨开他耳边的乱发,仔细地看着他的脸,手指抚摸过他脸庞的每一处皮肤,「我才是你的姨啊……凌楼,你认我啊……」 
那名美貌的女子,此时哭起来,美得更加摄魂夺魄,特别是那双盈满了泪水的眼瞳,简直就像施过咒术一般,令人不敢去看。生怕一看,就会着了她的魔。 
雪姨还在岳凌楼耳边叫着,哭着,哀求着。但是岳凌楼,却早已听不进她的话了。他只觉得这个女人很可怕,他只想逃离这里。 
抓住空隙,岳凌楼挥开了雪姨的手,埋头冲出了她的院子。 
所有人都不正常,真的…… 
只要在这里——所有人,都不正常。 
※※f※※r※※e※※e※※ 
芙蓉庭内,芙蓉听了岳凌楼的诉说,秀眉一颦,轻轻回了一声:「别理她,她是个疯子。以前就老爱疯言疯语的,最近这两三年,不知为什么疯病又变厉害了。请了大夫过来治,开的药方她也不服。她说自己没病,那些说她有病的人才是疯子。」 
听了芙蓉一番话,岳凌楼一阵后怕。先是嫣姨疯了,关在流云阁里三年不出,后来雪姨也疯了,这个耿家,到处都是疯子。 
思及此,岳凌楼一声轻叹,突然问道:「蓉姨,那么雪姨她到底姓什么?」 
芙蓉一振,低眉偏头,好一会儿,才说道:「她姓的……的确是『慕容』。」 
闻言,岳凌楼到抽一口凉气。 
芙蓉叹一口气,又补充道:「她姓的虽是慕容,不过跟你娘没有关系。她的命也不好,很小的时候就被父母卖到青楼去了。开始的时候,只给那些红小姐当丫鬟使,伺候起居,端茶送水。后来慢慢大了,出落得也越来越漂亮。对她动手动脚的客人也越来越多,鸨母觉得有利可图,就叫她去接客。但她性子太烈,不好管教,经常挨打。后来老爷遇上了被踢到街上来的她,心生同情,买了下来。无意中问了一句她的姓名,才知道姓的是『慕容』。也许是勾起了什么回忆吧……或者是不忍心看到慕容家的人受苦……老爷把她带进了耿家……这一住,五年时间就过去了……」 
岳凌楼静静地听着,不发一语。其实每个人的背后,都有故事。 
见岳凌楼想得出神,芙蓉轻轻推了他一下,问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问雪姨的事?」 
岳凌楼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来意,犹豫了一会儿,抿抿下唇,小声道:「蓉姨,我……我……我想回来跟你住……」 
蓉姨愣了一下,偏头望着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眼波流转了几下,竟低头看向脚尖,好像很难做出回答。好一会儿,才抬头问:「怎么?夫人她打你了?」 
岳凌楼摇摇头。他来这里不是向芙蓉告状的。即使长夫人真的会打他,但他忍得住,不会为了这种事情搬回芙蓉庭。 
他怕的心中那种不安,和越来越强烈的不祥预感,总觉得暴风雨就要来临了,自己的一切都会被打乱。只有在蓉姨身边,他才能稍稍安心,把心中的那种不安压抑下来。 
「蓉姨……」 
岳凌楼还想央求几句,芙蓉却止住了他,为难地摇了摇头:「这种事情我做不了主,你去和老爷说吧。不过,你突然提出这种要求,老爷一定会以为是长夫人刁难你,会怪罪下去的。」 
「老爷会为了我怪罪夫人?」岳凌楼不敢相信。 
芙蓉沉沉地叹出一口气,双眉紧锁,摇头道:「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慕容情对老爷来说,是怎样一个存在……就连我,也很难知道……没有人知道老爷心里在想什么……但我想现在,老爷他最爱的人,应该是你……」 
岳凌楼不说话了,明亮的眼瞳注进了满满的惊诧。一直以来,他只以为自己是一个寄生在耿家的人,所以这里所有人都不喜欢他,当他是多余的。但现在,蓉姨却告诉他,他是老爷最爱的人?! 
芙蓉续道:「因为老爷喜欢你,所以这耿家上下,就没人可以伤害你。你不要怕,夫人她不敢把你怎么样……夫人的脾气的确有点怪,喜欢乱发脾气,你就忍着她一点,顺着她一点。她发一会脾气,气消了,自己就好了……」 
芙蓉话里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叫岳凌楼打消来芙蓉庭的打算,回慈兰轩去。 
岳凌楼年龄虽小,但却听得明白,不再谈这件事情,只跟芙蓉闲话了一阵后,独自离开。 
目送岳凌楼离去的背影,芙蓉低头按住了心口,她的心很痛很痛,不明缘由。她闭上了眼,轻声自语:「这个耿家,没有人可以伤你,如果有,也只有一人,就是老爷——他自己。」 
※※f※※r※※e※※e※※ 
岳凌楼回到慈兰轩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刚一踏进轩前的院子,他就感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空气非常沉闷,压抑得很。刚走了几步,便听仆人们大叫道:「回来了,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手臂就被冲出来的长夫人一把揪住,连拉带扯的带进了中堂。边拉还边埋怨着:「小混蛋,你到处乱跑,是不是想害死我?」 
岳凌楼还来不及答话,就被丢进中堂,抬头一看,竟发现耿原修站在那里,顿时惊得连请安都忘了。耿原修直直地盯着他,冲上前几步,一把抱在怀里,抱得好紧。岳凌楼下意识地想去推他,但身体却僵硬得不能动弹。 
耿原修的额头抵在岳凌楼的肩窝里,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一听羊先生说你没去上课,我就急坏了……」抚摸着岳凌楼的脸,问道,「到底怎么了?」 
岳凌楼依然呆呆的,愣了好几秒,才摇了摇头作为回答。 
后来耿原修又问了好多话,比如去了哪里,去干了什么,和什么人在一起,吃过饭没有。岳凌楼都一五一十地作了回答。 
以前耿奕也三头两头的缺课,也不见耿原修这么着急。 
也许,真的就像蓉姨说的那样,老爷他非常看重自己。 
至少,比看重耿奕,更看重自己…… 
这是岳凌楼第一次隐隐意识到自己在耿原修心中的位置,他为之欣喜过。因为有人念着他,关心着他,在这个耿家,他并不是多余的。他的心因此而宽慰,那个时候的岳凌楼是敬爱着耿原修的,如果不是那个男人,无依无靠的他也许早就冻死路边了。 
但是,不久以后,岳凌楼渐渐意识到: 
耿原修关心的那个人,其实并不是自己,而是一条萦绕在自己身体中的魂魄。那冤魂的名字,叫做慕容情,她勾住了耿原修的心魔,把所有人都带入了万劫不复的地狱…… 
※※f※※r※※e※※e※※ 
那之后,耿原修还是会布置给他和耿奕一些抄书的任务,不过几乎全部书卷,都是岳凌楼一人誊写的。抄得多了,渐渐对书中的东西也有了了解。那些书卷都很古,并且记载的都是上古的神话和传说。关于各种各样的神兽、图腾、咒术,还有奈何、黄泉、彼岸花…… 
耿原修做的是药材生意,为什么会对这些东西这么执着和着迷? 
这个问题在岳凌楼脑袋里逗留了很久,但他却一直没有勇气问出来。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常常回去耿原修的书房,把刚刚誊写好的书稿工整地放到他的书案上,然后一语不发的退出来。每当这个时候,耿原修都会轻轻抬头,把视线从古籍上拉起,对岳凌楼点头微笑,表示赞许。 
而岳凌楼所做的一切,就只是为了这个赞许而已。他希望被人肯定,希望自己能够帮上耿原修的忙,这样可以让他找到自己的价值,才有资格继续在耿家生活下去。 
这样的日子一直很平静,直到有一天,耿原修突然叫住了他。 
「灯快灭了,帮我挑一下。」他这么轻轻地吩咐了一句,甚至连头也没有抬起。 
岳凌楼应了一声,慢慢靠近,没想到刚一拨灯芯,耿原修却蓦然抬头,盯着他看。 
以为自己做错事的岳凌楼匆匆低下了脑袋,一声不吭,表情甚是恐慌,充满虔诚的悔意。气氛一时变得很僵硬,空气好像已经停止了流通。压抑的感觉令岳凌楼渐渐有点喘不过气,突然,只觉手腕被人拉住,身子一斜,便倒入耿原修的怀里。 
被吓坏的岳凌楼不敢说话,但耿原修却抓住了他的手,放到鼻下嗅了嗅。 
「你身上有什么?」他严肃地发问,松开了岳凌楼的手,把他的身子抚正。 
身上有什么?什么都没有啊? 
岳凌楼不明白耿原修话里的意思,只把自己的胳膊抬起,嗅了嗅,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见状,耿原修叹道:「算了,你闻不到的,因为体香只有别人才能嗅到。」 
「体香?」岳凌楼愣了愣,他的确从来没有注意过自己有体香。 
「你的香味……和你娘,是一样的……」说这句话时,耿原修的眼神有些恍惚,忽明忽暗的灯火照在他的脸上,晦暗的影子遮去了他的大半张脸孔。岳凌楼只觉得心中很寒,一股深重的寒意泛上了心口。 
耿原修挥挥手,示意他离开。那一天晚上,岳凌楼又听到了书房里传来的摔砸物品的声音,比第一次更大声,更可怕,更令人毛骨悚然、心惊肉跳。 
「耿家有鬼怪,要不要请人做做法事?」 
第二天,耿家上下都在议论着这件事。他们都说听到晚上有鬼在哭叫,声嘶力竭的吼叫,声音凄厉得就像妖魔。只有岳凌楼知道,他们议论的那只妖魔,不是别人,正是耿家的老爷——耿原修。他在那间书房里,不断地砸东西,不断地嘶叫,一直闹到黎明…… 
那天晚上,岳凌楼逃一样地离开了耿原修的书房。他没有睡觉,而是打了很大一盆凉水,把自己泡在浴盆里,从头泡到脚。一直泡到头昏脑胀,失去知觉,一直泡到身体开始发白,嘴唇开始变乌,仍旧没有起来的打算。 
那种味道,他身上到底有什么味道?他不想要,不想要那种味道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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