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妙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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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零一妙方-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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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隽芝也曾跟他们共度家庭日。

  整个过程使她觉得人生没有意义。

  自出门那一刻起,隽芝便觉得气氛好比逃难演习,就差没有呜呜呜警报声。

  姐姐们命家务助理扛着各式食物、更换衣服,浩浩荡荡押着孩子们出发,姐夫们憔悴地尾随,两家人的男女孩童各有各难缠之处,总有一个要上洗手间,另一个掉了只鞋子,又有谁必定肠胃不安,不然,就是争吃糖果,撕打起来。

  好不容易把他们塞进车厢,隽芝太阳穴已经弹跳发痛,加上姐姐们吆喝声,姐夫们求饶声,使隽芝益觉一声子不结婚不生孩子是种福气。

  上了船也没有什么快乐时光,要忙着服侍少爷小姐穿上泳装下水。

  好不容易等到五个小魔王都穿起救生衣跳到碧海畅泳,隽芝跑去问船长:“可不可以立刻把船驶走?”

  实在受够了。

  完全失去自我,活着等于没活着。

  隽芝打开她的画纸,以漫画形式,打张草稿,图中的她金星乱冒,恳求船长开动引擎,把她送返码头。

  那几个孩子,统统面目狰狞,头上长角。

  这不是虐儿妙方,而是被虐后如何自救之道。

  隽芝斟出香槟,喝一口,躺下。

  正是:爱几时睡就几时睡,爱什么时候醒就什么时候醒.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计,两者皆可抛,隽芝念念有辞,闭目假寐。

  严寒冬夜,午夜梦迥,窝在电毯子里夷的她,也试过被夜啼儿吵醒,简直吓得发抖,赶紧用枕头压往脑袋,继续寻梦。

  看见姐姐们花的心血,她讥笑日:“我不如把目标设在十年内取诺贝尔文学奖。”

  今日,她的心比较温柔。

  出那帧宝丽莱照片,放到案头,同那胚胎说:“快高长大,平安出世,乖乖听话,成为你母亲的欢乐,”停一停.又说:“不然阿姨不放过你。”

  她把照片放进一只小小像框内。

  待这小子或是女孩长大了,给他看,讥笑他,他想必一定尴尬,何止看着他成人,

  简直看着他成形。

  老莫喜欢孩子已有很长一段日子。

  母性遗传因子到了一定时间会得发作,与她逛百货公司,经过童装部,她会驻足,凝望小小衣衫,傻笑,隽芝一看标价,“荒谬,投胎到温莎家族也未必穿得起。”全部四位数字。

  但莫若茜仍然恋恋不舍细作观察,果然应到今日。

  婚姻生活愉快也是很重要一个原因,老莫与她先生真正做得到相敬如宾,两人经济与精神均非常独立,吃完饭时时抢付账:“我来我来”、“一样一样”,叫人羡慕。

  不过没有孩子也不见得是宗遗憾,大可提早退休,结伴坐豪华游轮或是东方号快车环游世界。

  隽芝叹口气打开一本知识宝库。

  “……卵子受精后大约三天,这枚沿着输卵管前进的新细胞不断分裂成桑葚胚,再过三四天就漂进子宫,这时乃不断分裂,直到变成约有一百个细胞的中空细胞丛,叫做胚胞,靠子官腺所分泌的子官乳液供养。”

  隽芝叹口气,因没有爱讲粗话以及写黄色小说的朋友,她还是第一次接触这许多生理卫生名词。

  原来我们就是这样长大的。

  她俯首阅读:“七八天后,胚胞即附着在子宫壁上,胚胞外面的滋养层开始侵入子宫肌层,并变成索状组织,将胚胞固定在子宫壁上,这个滋养层,日后发展成为胎盘。”

  隽芝茫然抬起头来。

  易沛充来电询问:“你在干什么,睡懒觉?”

  “我在钻研生命的奥秘。”

  “生命的奥秘在乎尽情享乐。”

  那就不用看这些书藉,她轰一声合上厚厚的画册

  “下班了,我来接你去游泳。”

  “我要写作。”

  “明天还来得及呢。”

  “我马上准备。”

  单凭三五本畅销书就能这样快活逍遥?才怪,三百本还不行呢。

  唐篇芝之可以这样享受生活,皆因父亲有若干遗产给她。

  唐父生前就把她们三姐妹叫齐了来听教训:“每人一间公寓房子,若干现金,平分,不过三妹较为可怜,三妹没见过母亲,母亲的私蓄,全留给她吧,你们有无异议?”

  隽芝有两个好姐姐,全无异议。

  她身家相当宏厚。

  一个人想生活得舒适,首先,要他愿意过舒服的日子,放开怀抱,无欲无求.其次,才看环境是否许可,并不需要富可敌国。只要手头略为宽裕,即可优哉悠哉。

  隽芝完全符合这种条件。

  她对物质的要求相当之低,脾性也十分恬淡,不喜与人比较,基本上是一个快乐的人。

  许多人为身家所累,她却是个聪明人,她仅得利用小额财富过惬意日子。

  当下易沛充把她接到私人会所泳她,隽芝换上泳衣,直游了十个塘。

  易沛充凝视女友,踌躇着想于这个晚上向她求婚,希望一会儿夜空星光灿烂,增加气氛。

  他们间感情既不轰烈,亦不刻骨铭心,但一直暖洋洋,软呼呼,半日听不到对方声音,就会挂心,他从来不舍得令她失望,生气,她也从不耍花枪玩游戏,总而言之,易沛充觉得这一类互相尊重的深切关注才最最有资格有希望发展成为夫妇。

  太多人误会越是叫对方伤心落泪的爱情才是真正爱情,心态实在太过奇突。

  易沛充的想法刚刚相反。

  他伸手把隽芝自池中拉起来,把大毛巾盖在她肩膀上。

  “我不冷。”

  “那边有两个登徒子目光灼灼。”

  隽芝忍不住笑出来,“那两个孩子加在一起不超过四十岁。”

  “你听过草木皆兵没有?”

  隽芝笑了.“我去更衣,你找格子吃饭。”

  沛充订了张露天烛光两人格子。

  隽芝莞尔,看情形他有话要讲。

  香槟过了三巡,易沛充说;“隽芝,说正经的,我们也该结婚了。”他抬起头,刚刚看到紫色的云浮过遮住月亮,没有星光,也许这不是求婚的好日子。

  隽芝不出声,这也在沛充意料之中。

  她不是一个苛求的人,想了一想,她说,“沛充,我们相爱,我们没有结婚的理由。”

  沛充怪叫一声,来了,隽芝那套反逻辑理论又抬出来了。

  “我心中除了你根本没有别人,”马芝叹口气说下去,“我为你着迷,从不对你厌倦,此时此刻,你仍给我刺激,我随时可以趋向前来热吻你,昨夜梦中,我与你紧紧拥舞,你使我神魂颠倒。”

  旁人听了,不知就里,还以为是唐隽芝向易沛充求婚。8

  “这样美妙的关系,”隽芝握住他的手,“你忍心破坏它吗,何必谈婚论嫁。”

  沛充自觉不是隽芝对手,惨呼着掩住险。

  更坏的事情来了,遮住星光的那团乌云,忽然洒下淅淅雨点。






一千零一妙方03



03

  隽芝喝尽杯中香槟。

  “让我们到斜坡散步。”

  沛充只得陪她。

  两人也没打伞,视雨点无睹,嗅着青葱草香,喁喁细语。

  隽芝说的是:“结了婚,谁还有这种闲情逸致。”

  沛充已经气馁,只想享受这一刻温馨,便把隽芝紧紧搂在怀中,隽芝趁雨急人稀,用双臂箍沛充的腰身,仰起头笑说:“我就是喜欢你这副标准身栽。”在背后看,两人的肩腰都是V字,实在好看。

  阳台餐厅上刚巧有对夫妇带着孩子在用饭,碰巧给那位太大看到如此旖旎风光。

  她怔怔地,向往地呆视斜坡这一对年轻男女,心中一分艳羡,一分惆伥,一分茫然。

  她丈夫问:“看什么?”

  她伸手指一指。

  那丈夫看一眼,不语。

  她忽然问:“我们可曾经如此深爱过?”

  那丈夫乾笑数声,“孩子部快上中学,还问这种问题?”

  那位太太点点头,收敛了目光,坐下来。

  过许久,终于忍不住,又朝湿漉漉的玻璃外看去,雨势更大了,那对年轻恋人已经离去。

  她垂头叹息一声,只有她一人听见,那丈夫或许也有所闻,只是假装不觉,急呼侍者结账,他心中嘀咕;女人,有时就爱无病呻吟,无故发痴。

  隽芝与沛充上车时已湿了一半身,两人在回程中异常沉默,到家时隽芝终于说;“给我们多些时间。”

  小车子里没有开空气调节,有点潮有点闷,雨点打在车顶,吧嗒吧嗒响得离奇,不知恁地,沛充也不去打开车窗,任由这种窒息感持续,他错了,这仍然是个求婚妁好日子,尤其适合求婚被拒。

  他俩拥抱一下。

  隽芝跳下车子返家。

  到了卧室一照镜子,吓得掩住咀,只见头发凌乱,脂粉剥落,一件丝袍子皱得似胡桃壳里取出,什么?被求婚一次已经残蚀到这种地步,果真结了婚,那还得了!

  身上什么味道都有:酒气、沛充的可龙水,车子皮椅的腥气。

  隽芝连忙跳进浴缸。

  开着无线电听深夜节目,她堕入梦乡。

  第二天工作一整日,下午时分,沛充找她,语气似没事人一样。

  隽芝十分庆幸对方如此成热大方。

  这样人才,不结婚恐怕不容易长久抓得住,唐隽芝,后果自负,风险自担。

  “翠芝通知我至要紧周末一起出海。”

  隽芝大奇:“她好像有话要说。”

  “去听听她讲些什么也好。”

  “好,我再牺牲一次。”

  “下午什么事?”

  “到出版社交搞兼与老莫谈谈。”

  “最近公司里好多女同事怀孕,有的在努力第二名。”沛充不胜艳羡。

  隽芝莞尔,沛充这种王老五对婴儿有啥子认识,他居然也凑兴加把咀谈起时兴的婴儿经来。

  “上周末茱莉亚陈带了她的小女婴上来,四个月大,已经是美人胚子,伏在我身上,轻呼呼,不哭也不动,可爱之极。”

  可爱,是,一如小小波斯猫儿,统共没想到他们遇风就长,刹那间变成一个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喜怒哀乐,要求繁复。

  “把婴儿带到建筑师事务所去?”

  “建筑师也是母亲。”

  隽芝明白了,“准是佣人告假,真奇怪,时至今日,婴儿总还是母亲的责任,父亲们永远逍遥法外。”

  “我愿意背着他们走来走去。”

  隽芝笑,姑且听之。

  “替我问候莫若茜。”

  老莫真的需要问候。

  她一边说话一边把巧克力糖不住塞进咀里.让隽芝看她水肿的双腿,轻轻一按,便有一个个白印子。

  “四十八小时之前还是好好的。”隽芝吃惊。

  “医生说我血压高,小便中蛋白质也多,叫我搁高腿休息,服药。”

  “那你还照办公室蘑菇?”隽芝觉得她的血压也即时提升。

  “小姐,我还有一个身分叫银河妇女杂志编辑。”

  “一人饰演多角,贪多嚼不烂。”

  “你放心好不好,医学昌明,总有解决方法。”

  居然还有心情朝隽芝眨眨眼,“别说愚姐不提醒你。”、

  “你还吃那么多糖,当心点好不好?”

  “这是我此刻唯一的人生乐趣,孩子一生下来马上戒。”

  “你已经胖了不少吧?”

  “谁敢看磅。”老莫自有文艺工作者之洒脱。

  隽芝记得翠芝每次嚷着超重超重,痛不欲生,但是看见巧克力蛋糕,还是大块大块地吃。

  隽芝助纣为虐,满城替她找最好的黑森林蛋糕……

  她忽然有点怀念那段日子。

  那一点温柔的母性悠然发作,她拉过一张榄于,垫在老莫腿下,替她轻轻按摩,一边笑着打趣:“该加稿费了。”腿上青筋暴绽,十分不雅。

  隽芝叹口气。

  老莫知道她想些什么,轻轻安慰,“产后会得复元。”

  谎言。

  隽芝牵牵咀角,全是谎言,身体若干部位将永远不能恢复原状,移形换形,有些部分可能会恢复三五十个巴仙,但是永不如前是事实。值不值得是另外一件事,说可以完全康复则是谎言。

  “你好像很懂得照顾孕妇。”

  “我有两个姐姐。”

  “将来一定也会把自己打理得体。”

  隽芝不出声,她至想为一个人服务,可惜愿望永远无法达到,那人是她的母亲,下意识中,所有孕妇都有点像母亲。

  隽芝向老莫笑笑,“我永远不会陷自己于不义。”

  “你其实不是那么自私的人。”

  “是吗、不要试探你的作者。”

  开会的时间到了,老莫又穿上鞋子,扑出去。

  隽芝特地去买了几双防静脉曲肿的袜子给莫若茜,途经童装部,脚步略慢,噫,到底那小小胚胎是男还是女呢。

  售货员已经迎上来。

  隽芝连忙退后。来不及了,那和善的职员微笑问:“太大,孩子是男是女?”

  隽芝平日的机灵不知丢在何处,“呃,还不知道。”

  “那么,选购白色或淡黄的衣物好了,请跟我到这边来,是第一胎吗,大约在冬季出生?”

  “不,我,噫——”隽芝放弃。

  她挑了半打内衣与三件毛线衣以及四张小毯子。

  送给老莫逗逗她开心也好,她此刻的苦况,不足为外人道,一个个星期那样捱,总共四十个礼拜,宝贵生命中足足一年。

  拎着大包小包回家,一抬头,看到穿白衣黑裤的阿妈抱着个婴孩在门前散心。

  他们无处不在,霸占人力物力,地球资源。

  隽芝向他投去一眼。

  那数月大的人刚刚哭过,眼角还挂看亮晶晶的泪珠,嘟着咀,一脸不悦。

  隽芝想,岂有此理,吃现成饭,穿现成衣,面孔不过比一只梨子略大一点,便耍性格,发脾气,太大会得有风驶尽哩了。

  她又看他多几眼。

  就在这时候,忽然吹来一阵清风,在闷热的秋老虎下午,隽芝只觉心头一爽,没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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