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亲勉强支撑着,可是这样下去,迟早会到达极限。
现在靠天空的神气,把时间停下来,让昌亲休息。
可是停太久,也会危及成亲的生命。人类的身体很脆弱,要是违反大自然的哲理,往往会产生反所用。为了救命而做的事,难保不会反而缩短生命。
附着在成亲体内的疫鬼,是某人的式,被拥有强大力量的术士操控着。既然没办法除去疫鬼,就必须找出根源。
这么想的昌浩,这五天来都在寻找操纵疫鬼的术士。
退出阴阳寮后,他就利用半夜到天亮的短暂时间,跟神将们一起努力寻找线索,但毫无收获。
焦躁在他心中扩散,沉沉盘踞。吉昌累倒后,他的焦虑更接近极限。
在黑漆漆的夜路上,几乎以半奔跑状态前进的昌浩,叹口气,扭头叫唤:
'朱雀、天一。'
隐形的两人现身。昌浩停下来,看着两人说:
'我一个人回家,你们去找线索。'
神将们面面相觑。
'可是,昌浩大人……'
天一想反驳,被脸色阴郁的昌浩制止了。
'没时间了,现在只靠昌亲哥一人封住疫鬼,再不赶快找到术士,连昌亲哥都会……'
昌浩说不下去了,朱雀合抱双臂说:
'我了解你的心情,可是我不能扔下你一个人。'
'朱雀!'
昌浩急得大叫,朱雀不理他,转向天一说:
'天贵,你送昌浩回家。'
'知道了。'
天一回应后,朱雀立刻转身离开,消失在暗夜中。
昌浩想抗议,但话才到喉咙,就吞下去了。他想起焦躁的不只自己。
神将们与哥哥们相处的时间,比他更长。昌浩所依赖的哥哥们,对神将们来说就像自己的孩子或弟弟,神将们看着他们长大,有着深厚的感情。
这几天来,昌浩都亲眼看见了。
天后和太裳一直陪伴着成亲的家人。没有灵视能力的大嫂和侄子、侄女们,都没有发现隐形的他们。
偶然,其中一人会来像吉昌报告状况。
听说成亲被袭击的那天晚上,是十二神将们在大嫂面前现身,转述了事情经过。在那之前,神将们几乎没有现身过,但是大嫂可能听成亲形容过他们的模样,所以只有些惊讶,很快就适应了。
听说成亲陷入险境,大嫂心如刀割,昏厥过去。但醒来后,在家人面前都表现得非常坚强。
只有在孩子们入睡,她独自回到夫妇房间时,才会抱着丈夫的衣服,压低声音每晚哭泣。
连那个刚强的大嫂,都伤心成这样。昌浩想到她,心情就更往下沉。
前天昌亲拜托他,去看看二嫂和侄女。听说来龙去脉后,二嫂要他转告昌亲,不用担心她们。好久不见的侄女,会说几个单字了,开开心心走向他的模样可爱极了,稍稍疗愈了他的心。他回去转告二嫂和侄女都没事,疲惫的满脸憔悴的昌亲才松口气笑了起来。
大家都撑到极限了。再不想想办法,全都会倒下去。
吉平的命保住了,但余毒还在体内作祟,高烧不退。去除毒素的汤药,有消弱身体机能的副作用,所以体力越来越差。堂兄们结束凶日假的日子遥遥无期,下毒的犯人也还没抓到。
'昌浩大人,我们回家吧。'
被天一催促,昌浩默然点头。
这时视野忽然闪过白色的影子。
'……?'
昌浩被吸引,抬头往上看。
没有星星的天空,覆盖着厚厚的云层,花瓣般的白色细屑从哪里纷纷飘落。
'是雪……'
难怪风这么冷。不过,还不到会积雪的程度。
昌浩忽然想起贵船的雪。
那之后已经过了一年,真是光阴似箭啊。
母亲和小怪一定很担心自己,要赶快回家才行。
正要跨出脚步时,天一的神气邹然变得犀利。
昌浩赫然转过身去。
'天一?'
伫立的天一,头发和衣服都被神气高高吹起。
有个人站在天一面前。
站定不动的男人,穿着水干,注视着他们。最让昌浩惊讶的是,那个男人的样貌。
扎在背后的长发,白得像雪一样。
还有眼睛。注视着天一和昌浩的双眸,是透明的红色。那种红,跟小怪眼眸融入夕阳般的红不同,好像还参杂着些许的紫色。
年纪看起来跟朱雀差不多。像黑夜般的深色水干,袖子比一般衣服短。被衣服包住的身体,乍看有点过瘦,但从他的动作可以看出其实是身体上毫无赘肉。露出袖子外的手腕、手指都很紧实,骨头清楚可见。
在侧边打结的腰带,前段绣着家徽般的图案。
男人缓缓开口:
'你是安倍家的阴阳师吗?'
昌浩屏住了气息。
天一无言地制止正要回答的昌浩,替他开口:
'你是谁?'
难得听到她这么冰冷的声音,而且是全身紧绷戒备。
没有战斗力的土将,之所以极尽全力威赫,是因为对方奇特的样貌吗?
男人没把天一放在眼里,视线直射向她后面的昌浩。
'安倍家的阴阳师……就是你?'
红色的眼睛闪烁着凶光。
就在昌浩警觉地皱起眉头时,男人采取了行动。
他像疾风般,越过天一身旁,结起刀印,描绘出九字。
'咦?!'
转过身的天一还来不及重整态势,男人已经在她和昌浩之间筑起了无形的墙壁。
'昌浩大人!'
天一攀在墙壁上大叫,男人看都不看她一眼,转向了昌浩。
被冰冷的视线射穿的昌浩,长大了眼睛。
无法言喻的战栗,从脖子掠过背脊。
男人比昌浩高出两个头,红色眼睛依然闪烁着刚硬的光芒,盯住昌浩不放。
昌浩下意识地往后退。
直觉告诉他,不能硬碰硬。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本能就是发出了警告。
'昌浩大人、昌浩大人,快逃啊!'
男人转向天一,用刀印在空中比划了什么记号。
'五芒星?!'
起初昌浩这么认为,结果却出乎意料,是六个角的星星。
'竹笼眼……!'
那是竹笼眼之印,又称为六芒星。安倍家收藏的书籍中,也很少提到这种形状的手印。
很像祖父偏好的五芒星,但多一个角。男人把竹笼眼的图案一口气画完,再把力量发射出去。
天一惨叫一声,被关进了在墙壁外瞬间形成的光栅栏里。
'天一!'
昌浩想冲过去,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悬空升起。
扭头一看,男人正抓着他的手,红色眼睛闪过厉光。
'啊……!'
背部一阵冲击。不知何时天地反转了。是男人一把抓住他的手,把他抛了出去。当他察觉到的瞬间,男人又再度抓住了他的双手。
被反拧的肩膀嘎吱作响,痛得昌浩表情扭曲,直冒冷汗。
这家伙就是袭击哥哥的术士吗?
昌浩试图挣脱,却怎么也推不开男人的手,脖子还被紧紧勒住。
他不能呼吸,耳边响起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与耳鸣声交叠。
在痛苦中,昌浩恍然大悟。
这个男人是阴阳师。他会使唤疫鬼、会使用竹笼眼印封住十二神将、会以精湛的武术制伏敌人。
昌浩不擅长武术,怎么都没办法专心练习。小怪告诫过他好几次,不可以偏废,他都回它说到时候再用法术弥补就行了。
'唔……!'
好难过。氧气不够。头痛欲裂。
昌浩猛抓男人的手。这样下去会完蛋。
非想办法甩开男人的手不可。
他尽可能不想对人类会用法术。使用时,需要相当的觉悟。面对明显带着敌意与杀气的敌人,必须使出同等的法术,靠力气赢不了。
他咬紧牙关,用右手结手印,在空中画出相克的五芒星。
'……嗡……!'
发出呻吟般的真言后,他再也不能呼吸。男人更紧紧掐住了他的脖子。
'住手、住手!'
连天一的惨叫声,听起来都好遥远。
心跳在胸口扑通扑通加快了速度。挂在脖子上的道反勾玉,冰冷地颤动着。
紧闭的眼皮下,有灰白色的火焰在研究深处摇曳。
昌浩蠕动嘴唇,眼皮微微张开,视线射穿了男人。男人看到他眼中的白色火焰,严厉的眯起了眼睛。
'就是这个?'
心脏又在昌浩胸口狂跳起来。袅袅摇曳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同时也从昌浩全身冒出不属于人类的波动。
'昌浩大人……!'
天一大惊失色。那是天狐的火焰。
'不可以!昌浩大人,不可以……!'
使出浑身力量敲打光之栅栏的天一,拼命叫喊。面临死亡时,那股力量的确可以救昌浩,但同时也会削弱他的生命力,是名符其实的双面刃。
'快住手啊!朱雀、朱雀,快来人啊……!'
语尾已经成了含泪的惨叫。
男人只瞥神将一眼,就低下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昌浩,像是在观察显然与灵气不同的力量波动。
昌浩的表情骤变,不再是人类的面貌。
男人的视线与昌浩的视线交会,红色眼睛冰冷地闪烁着。
他把昌浩的左手向后扭,昌浩右手着地,撑住失去平衡的身体。男人又用手肘往他的右手敲下去。
右手正中央附近响起钝重的声音,昌浩瞪大眼睛,然后大叫起来。
'唔……!'
他抱住被打的歪七扭八的手,痛苦地喘着气。男人抓住他的衣领,把大拇指压在他脉搏跳动的地方。
这样会压迫血管,阻碍血液循环。
眼前一片黑暗,他却不觉得难过,因为手的疼痛更强烈。
他隐约听见天一在远处狂叫,把在夜里也绚丽夺目的金发甩得凌乱不堪,
'……'
昌浩挤出最后的力量,抓住男人的手。但完全使不上力,根本动不了他。
心跳声在胸口扑通扑通震响。
眼底浮现微弱的光芒。
啊,是萤火虫。
在黑暗中飞舞的萤火虫。我们有过约定,明年夏天要去看萤火虫。去那座山中,以萤火虫闻名的河边。
这个萤火虫的约定,还没实现呢。
昌浩的手无力地垂下来。
天一发出刺耳的叫声。
昌浩眼底尽是萤火虫。
'住手!'
这是响起清澈的尖锐叫声,割破了雪花纷飞的夜晚。
转头看的天一,看到一个身影在黑影中直直往这里冲过来。
那个身影冲向了隔开天一于昌浩的墙壁。
甩动着袖子伸出来的纤纤细手,结起刀印,在半空中画出了五芒星。
'紧!'
光芒灿烂的五芒星打在墙壁上,两种波动激烈冲撞,相互抵消了。
灵气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响,碎片像雪花般闪闪发亮,向四方散去。
那个身影直直走向抓住昌浩的男人,滑入两人之间,将掌心朝外推出去。
冲击力从额头贯穿头顶,男人往后仰,被弹飞出去。
跟男人一起被抛出去的昌浩,也重重摔在地上。那个身影对着正要重整态势的男人大叫:
'住手,夕雾!'
抹抹下巴站起来的男人,脸有些臭,一句话也没说就转身离开了。
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雪花飘落的黑夜里。
天一呆呆看着这一幕。
突然现身击退男人的术士,又结手印画出九字纹,解除了还锁住天一的灵气栅栏。
恢复自由的天一跑向昌浩,把手放在已经半昏迷的昌浩的手上,使用了移身法术。
伤势比想象中严重。不只是骨折,连骨头都碎了。用来连接骨头的肌腱也断了,不治疗的话,右手会没办法动弹。
神将把伤势转移到自己身上,昌浩的右手还是不能动。
这时候,术士缓缓走过来,在天一和昌浩面前单脚跪下来。
'你究竟是什么人?'
抱着昌浩的天一,全身冒出神气。她没有能力攻击,但只要筑起结界把他们自己围起来,敌人就上不了他们。
'不要妨碍我,你不怕他的手再也不能动吗?'
术士瞪着充满戒心的天一,指着昌浩受伤的手。
天一的肩膀大大颤动。这时候,从他怀里传出微弱的呻吟声。
她惊慌地低头看,面无血色的昌浩眼皮轻微抖动,缓缓张开了眼睛。
他眼前满是萤光,好多好多淡淡的光点在黑暗中飞来飞去。
一个女孩的身影,在萤光的照耀下浮现。
朦胧的视野逐渐有了清晰的轮廓。
使用可以看透黑暗的法术,所以看得跟白天一样清楚的视野中,浮现出那个女孩的身影。
女孩用挑衅般的犀利眼神注视着昌浩。
她把昌浩不能动的手拉过来,用右手结起刀印,在受伤的地方比划了什么印,然后在嘴里低声念起了咒语。
昌浩也知道这个咒语,是用来祈求病愈。
右手的疼痛消失了,血液流到麻痹的指尖,指头也可以动了。
她还摸了昌浩的喉咙。天一仔细一瞧,发现那里有淤青,产生了内出血。透过皮肤,可以摸得到代表心跳的脉搏,只要按住那里,就会因为血液无法流动到头部而导致死亡。
那个男人显然是想压住那个地方。只要女孩再晚一步介入他们之间,昌浩肯定会死在天一眼前。
毛骨悚然的天一哑然失色,躺在她怀中的昌浩,茫然地看着女孩。
梦中见到的女孩,就在他眼前。
仔细看,可以看出深色的水干是蓝色。长过腰际的头发绑在后面,脸庞两边分别垂落一缕头发。
鼻梁高挺的脸娟美秀丽,炯炯发亮的眼睛,有着又黑又大的眼珠子。上扬的眉毛给人强悍的感觉,但眼角微微下垂。薄薄的嘴唇紧闭成一条线,带点淡淡的红色。在黑夜里,白质的皮肤显得更加晶莹剔透。
年纪大约十来岁,可能跟自己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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