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浩轻轻拍着直径比自己还高的车轮,眼神非常温和。「谢谢,每次都麻烦你。」
听到昌浩这么说,车之辅用人类绝对听不到的声音回应:
《没什么、没什么,只要是在下帮得上忙的事,请尽管交代。》
星星出来了。
「啊,真是万里无云的美好夜空呢,对吧?晴明。」
「是啊。」
站在最靠近屋檐尽头的外廊上,晴明苦笑着回应,带点敷衍的意味。
「你孙子到底什么时候才回来呢?晴明。」
「找到式才会回来吧!」
「那么,什么时候才会找到那个式呢?晴明。」
「很难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大约锁定了几个地方,请宵蓝、朱雀和勾阵他们去帮忙找了。」
这时候,屋顶上的红莲露出厌恶的表情说:「那个青龙也去了?」
「不要说得那么厌恶。」
「没办法,听到你那么说,我就觉得厌恶。」
「又说这种话……你们两个怎么会这么……」
忽然有神气在屋顶降落。
「咦?」
伸长脖子看的晴明当然看不见。
在屋顶降落的勾阵,把白色东西丢在红莲面前。
「……」
红莲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东西。
小怪气嘟嘟地斜瞪着勾阵,一脸正经地说:
「你们要怎么样都行,就是不要把我往地上丢嘛!丢伤了怎么办?」
勾阵耸耸肩,苦笑着说:「从来没听说过式会受伤呢!」
「那么,我就成为史上第一个受伤的式给你看!不、部队,我不是要说这个!听着,神将,你给我坐下,我要好好教训你……哇,干什么?」
红莲再也听不下去了,他抓住小怪,让它闭上了嘴巴。
小怪拳打脚踢地挣扎着,红莲毫不费力地压住它,抬头看着勾阵说:
「你在哪里找到的?」
被红莲抓住的小怪在嘴里嘟囔着什么,好像是气乎乎地叫着「不要说」。
红莲不理它。
勾阵微倾着头说:「啊,在晴明占卜出来的地方。」
「哪里?」
勾阵望向了远方。
勾阵来到晴明指示的地点,沉着地看是周遭。
式去过的地方,都是昌浩和小怪一起去过的地方:东三条府、贵船山、巨椋池。
除此之外,他们还一起去过其他好几个地点。
可是昌浩在那些地方都没找到式,再也想不出任何线索了。
没多久,勾阵的视线咻得往上移,就在这时候,白色异形噗通掉下来。
勾阵发现了,转身看着它。痛的快受不了的小怪不高兴地说:「你看什么看!」
勾阵低头看着怒目横眉的小怪,露出苦笑,抓住了它的白色脖子。
「在京城郊外的大柏木树下。」
红莲微微张大眼睛,显得很惊讶。
经过一番拳打脚踢奋力挣扎,小怪似乎死了心,安静下来了。
勾阵觉得很有趣,低头看着它,然后转身说:「我已经完成晴明的命令,要回异界了。」
「哦……」
勾阵的身影一不见,神气就跟着消失了。
红莲大大吐了一口气。
原来不再东三条府,也不再贵船、巨椋池,而是在那棵大柏木树下。
感觉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其实还不到一年,却有种错觉,好像度过了漫长的时光,漫长得惊人。
跟昌浩在一起的日子总是波澜壮阔。
红莲淡淡一笑,站了起来。
「喂,晴明。」
到了家门口,昌浩从车之辅下来,听到夜晚不该有的振翅声,便反射性地仰起头。
都是黑夜了,竟然有只白鸟直直往自己飞来,昌浩眉间立刻蹩起一条皱纹。
鸟在注视中变成一张白纸,昌浩眉间的皱纹更多条了。
他抓住翩然飘落的纸张,阅读纸上的文字。一如既往,上面的字写得很漂亮,漂亮得过分。不但眉头深锁还两眼发直的昌浩,把嘴巴撇成ヘ字形,默默念着文字。纸上写着:
像无头苍蝇般到处跑,靠自己的脚去找,并不是坏事。但是、但是、但是,看情形有时更需要临机应变。我说昌浩,你没有想过要回到阴阳师的基本面吗?
「哦哦,所以呢?」昌浩发出阴森的声音。
隐形注视着昌浩的六合,看到玄武飞回来,讶异地问:
《玄武,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我好像看到青龙和腾蛇之间的仇恨有多深……》
《是吗?……》
向来沉默又面无表情的六合很聪明,没再讲下去,避开了这个话题。
在他们面前的昌浩紧紧握着纸张。
你连观星、式盘占卜都没做,就横冲直撞。今晚,爷爷要给你这么一句话——最重要的是起点。
By:晴明
「嗄——?」昌浩不由得发出诧异的惊叫声,满脸疑惑的他百思不解地偏着头。「啊?」
「哦,回来了、回来了,喂,昌浩!」
终于变回小怪模样而松了口气的红莲,边摆着长长的尾巴,边慢条斯理地走向昌浩。
第三十一卷 神威之舞 微不足道的小日子
住在京城的小妖们,有个小秘密。
◇ ◇ ◇
一如往常,三三五五聚在一起嬉闹玩乐的小妖们,在没人的宅院里休息。
这里是过年时,彰子住过的地方。
那时候做过大扫除,所以原本整栋都很脏的建筑焕然一新。但是已经过了一段时间,房屋的角落又积起了灰尘。
「海慧寺弄干净比较舒服。」猿鬼看看屋内,站起来说:「决定了,从现在起,我们定期轮流打扫。」
各自躺着睡觉的小妖们都张大眼睛看着猿鬼。
「一直以来,我们什么都没做啊!你是怎么了?阿猿。」
看起来像节足动物,被同伴们称为「蚰丸」的小妖惊讶地问。
猿鬼、独角鬼、龙鬼,这些名字都是彰子取的。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女孩竟然无意识地叫出了同伴们平常交换的名字。
小妖们都知道,人类的声音有言灵。
它们对人类的观察,远胜过人类本身。
取得人类言灵的名字,必须好好珍惜。所以,小妖们稍微改变了对它们三个的称呼。
人类不知道小妖们这么用心。被人类统称为「小妖」的它们,也都拥有自己的专有名字。
叫唤猿鬼、独角鬼、龙鬼等名字的女孩,总是平等对待小妖们。不会因为它们是妖怪,就讨厌、害怕它们,用面对人类的眼神来看小妖们,所以它们都很喜欢那个女孩。
「小姐还有可能来这里,对吧?我们丢这不管,到时候不是很没面子吗?」
「说的也是。」独角鬼点点头,环视屋内一圈说:「嗯,没错,的确是。」
据说房子没人住,朽坏的特别快。正确来说,这里不算没人住,可是妖怪是类似空气的存在,所以即使住在这里,也起不了人类般的作用。
「在灰尘上留下脚印也很好玩,可是,还是打扫干净比较舒服。」
喜欢在地上啪哒啪哒大步走、故意留下脚印的龙鬼,也不讨厌一尘不染的地板。整洁清爽的地板,还是比粗糙、不光滑的地板舒服。
「可是那次是大家一起打扫,所以一天就打扫完了。不那样的话,妖手不够,恐怕要花好几天的时间吧?」
「既然这样,就不要轮流打扫,大家每个月一起来打扫一次吧?」
你一言我一语的是两只大青蛙,分别是熊蛙、寅蛙,但几乎没有小妖这样叫它们。
「哟,熊说得真好。」
这么起哄的小妖尤两根角,长得很像猿。与猿鬼的区别,在于没头发,角的根数不同。小妖们都叫它阿猴。
「寅也说得很好,就这么办、就这么办。」
大牙把嘴巴张大到占满整张脸,笑的牙齿嘎吱嘎吱响。
魑鸟骨碌骨碌转动没有眼珠的黑眼睛,拍拍翅膀说:「那么,我去把大家叫来。」
魑鸟啪哒啪哒地振翅离开,才刚用翅膀灵活打开木门,就听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音乐声,是笙的声音。
所有小妖都竖起耳朵听。
「哟?」
仔细听,还有什么声音来自屋顶上,与笙的音乐配合。
暗鼬停了一会,啊地叫了一声,甩甩尾巴说:「是舞方!」
「啊,是吗?」
小妖们开心地冲出房间,爬到屋顶上。
配合音乐正咚咚踩着屋顶、高高举起镰刀的螳螂,静止不动了。
「咦,怎么了?舞方。喂,阿笙,等一下。」从镜子边缘长出手脚的付丧(经历漫长岁月,有了灵魂成精的古老器物)大叔问刚刚还跳得很起劲的螳螂:「付丧笙的声音并没有卡主啊!舞方,你有什么不满意呢?」
跟人类差不多高的螳螂,在众小妖当中属于「高大型」。
「吱吱。」
这只螳螂跟其他小妖们不一样,不能说话,但是可以从它的吱吱叫声中听出意思,所以没什么不方便。
被称为「舞方」的螳螂挥着前脚的两只镰刀,仰头望着天空。夜幕低垂的天空,涂满了蓝色的颜料,暗到这种程度,螳螂的天敌大伯劳鸟应该不会来攻击了。
一直为舞方配乐的乐妖「付丧笙」,跟大叔一样伸出脚,小碎步跑向螳螂。
「怎么了?舞方,不喜欢我的笙的音乐吗?」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口译:没那种事,不是那样的,我只是觉得这样的镰刀角度不够严谨,所以,不好意思,麻烦你再从第一小节开始。
付丧笙松了一口气说:「是这样啊?那么我还要再精益求精,才能配合你的要求来吹奏。」
「吱、吱吱、吱吱。」
口译:不胜感激,那么,请再吹一次。
「知道了。」
笙行个礼、就定位,又吹起了乐声。
付丧大叔用枯枝般的手,抓挠着镜子边缘。
「原来舞方对自己的要求这么严格啊!」
螳螂配合笙的音乐,又优雅的跳起舞来。
正在吹奏音乐的笙,是前些日子刚进化成付丧神的古老乐器,每天都很努力融入小妖们的圈子。
它自愿替螳螂吹奏音乐,是为了感谢螳螂温馨地迎接它加入它们。
对器物来说,变成付丧神是「进化」,对人类来说却是「威胁」。
只是会偶尔动起来吓吓他们,或是在黑暗中乱跑威胁他们,或是拉开适当的距离追逐吓得发抖的他们,或是大闹仓库困扰他们。
「我顶多只会这么做,完全无害啊!」
如果那个老是被它们压着玩的人类男孩听见大叔这番滔滔不绝的话,一定会冲出来说「我反对」。
其他小妖们陆陆续续聚集在大叔背后。
「哦,在跳了、在跳了。」
付丧镜怕聚集在它后面的小妖们打扰到舞方与笙,瞄了它们一眼。
「你们什么时候有这种雅兴了?」
这是好事。以前大叔把人类风雅的游戏和艺能映在镜面给它们看,它们也只会说很无聊,跑的一个不剩,现在居然对螳螂的舞蹈产生了兴趣。
「很好、很好。」
大叔感叹地点着头,熊蛙和寅蛙同时对它挥着前脚说:「不是、不是。」
被两只蛙异口同声否决,大叔差点跌倒。
「什么?」
「是寅蛙螳螂的舞跳成功后,我们就有借口去找小姐了。」魑鸟说。
大牙接着说:「没有借口,晴明和孙子就会这样把眼角吊起来。」
大牙没有眼睛,所以用嘴巴代替眼睛,把嘴角吊起来。
「没错,他们生气起来很可怕。」
暗鼬笑得很开心,还不停摇着尾巴。在它后面的阿猴猛然抬起了头。
「咦?」
所有小妖都跟着抬头。
有个衣服和头发都迎风翻腾的女孩,漂浮在星星闪烁的夜空中。
「啊。」
两只蛙同时指向她,独角鬼和龙鬼大叫说:「小个儿式神!」
被称为「小个儿式神的当事人」不高兴地挑起眉毛。
「它们叫谁小个儿?!」
「当然是你啦,太阴,小妖们只是陈述事实。」
「那你也是小个儿啊,玄武!」
「我又没否认。」
小妖们眨了眨眼睛。
因为融入了黑暗中,小妖们没看到风将附近还有另一个式神。
突然出现两名式神,惊讶的舞方和笙都停止了练习,好奇地仰望天空。
风势猛然增强,娇小的独角鬼被吹得东倒西歪,从屋顶滚下来,差点摔落地面,幸亏被一直躲在屋檐下的身影稳稳接住。
「啊,老爹。」
「你在这里啊?」
「什么时候搬来的?」
同胞们争相询问。蜘蛛老爹在回答它们之前,先快步爬上屋顶,从八只脚中的其中一对脚把独角鬼放下来。
「谢谢你,老爹。」
「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嘛!你们这些小不点。」蜘蛛老爹用毛茸茸的脚搔着身体,关心地说:「幸亏有我在,不然那样摔下去,妖怪也会痛啊!笨蛋。」
蜘蛛老爹说话很毒,个性却很豪迈,是从东国流浪到京城的旅人,经常换地方结网。
「我说过,你们这样乱跑乱跳,万一卡在我的蜘蛛网上,很可能被我糊里糊涂地吃下去,小心点嘛,小不点们。」
看到蜘蛛老爹说的那么粗暴,独角鬼和龙鬼相视而笑。
「你们笑什么?」蜘蛛老爹有点生气。
同样在笑得魑鸟和百目对蜘蛛老爹说:
「每次我们误闯老爹的巢,老爹都是边说教边防走我们啊!」
「而且我们说想要蜘蛛丝,老爹也会边嘀咕说你们这些小不点要我的蜘蛛丝干嘛,边把蜘蛛丝交给我们。」
「老爹的蜘蛛丝又坚固又有弹性,很有用呢!」
熊蛙和寅蛙异口同声地说,大家也点头应和。
粗暴的语调可能是东国的特色吧!蜘蛛老爹其实是感情丰富、心地善良的老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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