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种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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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种孤独-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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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迪是他最好的朋友,理想的好男人,因为起初想追求格蕾丝的是他。就是在这间酒吧里,拉尔夫跟他说了他们去年的第一次约会:“喔,埃迪——好大一对波啊!” 
而埃迪咧开嘴笑了,“是吗?她那个室友长什么样?” 
“啊,你不会喜欢那个室友的,埃迪。那个室友是条狗、势利小人,我想没错。但是这个,这个小格蕾西——伙计,我是说,魔鬼身材啊!” 
每次约会后,至少一半——甚至更多的欢乐都来自于找埃迪倾述,还不时添油加醋、吹牛,要埃迪出主意接下来该如何行动。但从今后,这、还有许多其他的快乐,都将被抛在身后。格蕾丝答应过他,结婚后,至少每星期有一天可以跟他那帮朋友玩,但即使这样,一切也全变了。姑娘们是无法理解友谊这种东西的。 
酒吧里的电视在播一场棒球赛,他百无聊赖地看着,失落的感伤痛苦让喉咙都有点肿痛。他几乎将一生都投入了男人间的友谊,努力做一个好伙伴,而现在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结束了。 
终于埃迪用硬邦邦的手指戳了戳他屁股,算是打了招呼。“你在干嘛,伙计?” 
拉尔夫心中渐生厌恶,眯起眼睛,慢慢转过身来。“你怎么啦,滑头?走错路了?” 
“你干嘛——急什么?”埃迪说话时嘴唇几乎不动。“你不能等两分钟吗?”他懒懒地坐在高脚凳上,身子转了半个圈,对侍应生说:“杰克,给我来一杯。” 
他们喝着酒,盯着电视,一声不吭。“今天发了一点奖金。”拉尔夫说,“五十块。” 
“是吗?”埃迪说,“不错啊。” 
电视上三击不中出局;一局结束,广告开始了。“那么?”埃迪说,摇着杯子里的啤酒。“还是准备结婚?” 
“为什么不?”拉尔夫耸了耸肩。“听着,快点喝好吗?喝完这杯,我想走了。” 
“等会儿,等会儿,你急什么?” 
“快点,行不行?”拉尔夫不耐烦地起身离开酒吧。“我想去拿你的包。” 
“啊,包,不就是个包嘛。” 
拉尔夫又走回来,怒冲冲地盯着他。“听着,滑头。没人强迫你借我那该死的包,你知道。我不想伤你心或什么——” 
“好了,好了,好了。去拿包吧。别那么着急。”埃迪喝完啤酒,擦擦嘴。“走吧。” 
为了蜜月旅行向埃迪借包是拉尔夫的心头之痛;他宁愿自己买。他们每晚搭地铁都要路过的那家皮包专卖店的橱窗里就摆着一个大大的、茶色格拉德斯通旅行提包(注:(Gladstone),美国一种品牌的旅行包,款式为中间对开。),两边还各有一层拉链,39。95元——拉尔夫自从复活节起就看中了。“想想吧,我要买下它,”他随口告诉埃迪,就像那天他宣布订婚那样不经意(“想想吧,我要娶那个姑娘”)。埃迪的两次反应都一样:“你——疯了吗?”两次拉尔夫都说,“那又怎么样?”他还为这个包找理由,“结婚了,我需要这样的东西。”从那时起,好像那个包就是格蕾丝本人,象征着他追求的崭新而阔绰的生活。但在付完戒指、新衣服和所有其他开销后,终于发现他买不起了;他只好向埃迪借,两个包看上去一样,但埃迪的包档次低得多,也旧很多,更没有拉链。 
现在他们又经过这家皮包专卖店,他停下脚步,突然冒出个草率的想法。“嘿,等等,埃迪。知道我想怎么花这五十块钱吗?我要买下这个包。”他呼吸有点急促。 
“你——疯了吗?四十大元买个一年用不上一次的包?你疯了,拉尔夫。快走吧。” 
“啊——我不知道。你觉得呢?” 
“听着,你最好还是留着你的钱吧,伙计。你以后会用得着的。” 
“啊——好吧,”拉尔夫终于说。“我想你是对的。”他追上埃迪,朝着地铁走去。他一生中遇的事总是这样的;只有在涨薪水后他才能拥有那样的包,他认了——只有结婚后他才能得到他的新娘,这个事实他也只有无条件地接受,想到这里他生平第一次低声叹了口气。 
地铁吞没了他们,经过半小时的叮玲哐啷,摇摇晃晃,神思恍惚,最后地铁将他们扔在皇后区清凉的黄昏里。 
他们脱下外套,松开领带,让晚风吹干刚才因走路而流汗湿透的衬衣。“那我们怎么办?”埃迪问。“明天我们该什么时候在宾夕法尼亚的小乡村露面?” 
“啊,随便你们,”拉尔夫说。“晚上什么时候都行。” 
“我们到那里后做什么呢?在那见鬼的小山村里你能做什么,啊?” 
“我不知道,”拉尔夫辩解说。“我想也就是到处坐坐,说说话吧;跟格蕾丝的老爸喝啤酒,或干点什么;我不知道。” 
“天啊,”埃迪说。“那以后周末你时不时得去。这可真够你受的。” 
拉尔夫突然怒火攻心,在人行道上停下来,他把有点湿的外套团在手里。“嘿,你这个杂种。没人请你来,你懂吗——你、马梯或乔治,随便你们哪个。我把话说明了,我可不需要你们赏脸,懂吗?” 
“你怎么啦?”埃迪问道。“你怎么啦?难道不能开个玩笑?” 
“玩笑,”拉尔夫说。“你开不完的玩笑。”他跟在埃迪后面一步一步往前挪,十分生气,觉得自己都快要掉眼泪了。 
他们拐进那条住了多年的街区,街边有两排整齐划一、一模一样的房子,他们在那里打架,在那里游荡,玩棍子球,一齐长大。埃迪推开他家前门,催拉尔夫快点,门廊里花椰菜、套鞋散发出的家庭气息扑面而来。“进来吧,”他边说边用大拇指朝关着门的客厅指了指,然后侧身,示意拉尔夫先进去。 
拉尔夫打开门,往里走了三步,顿时惊呆了,好像下巴上遭到重重的一击。房里一片寂静,挤着一堆咧嘴笑的红脸男人——马梯、乔治,这个街区的所有小伙子,办公室的小伙子——每个人,所有朋友,都站那里,一动不动。瘦子马奎尔弓着腰站在竖式钢琴前,五指张开悬在琴键上方,当他敲下第一个欢快的和弦时,歌声脱口吼出,大家手握成拳打着拍子,一张张嘴咧得老大,歌词都走调了: 
〃他是个溃(快)乐的哈(好)小后(伙) 
他是个溃(快)乐的哈(好)小后(伙) 
他是个溃(快)乐的哈(好)——小后(伙)啊 
没有人能否认!〃 
拉尔夫虚弱地后退一步,站在那里,眼睛瞪得老大,咽了口唾沫,手里还拿着外套。“没有人能否认!”他们还在唱,“没有人能否认!”正当大家要开始第二段时,埃迪秃了顶的父亲喜洋洋地从卧室门帘后走出来,嘴里唱着歌,两手各端着一壶啤酒。最后,瘦子在琴键上砸出最后一句: 
“没—有—人—能—否—认!” 
然后他们都欢呼着涌向拉尔夫,抓着他的手,用力拍着他的胳膊他的背,拉尔夫站那里浑身颤抖,声音淹没在众人的喧哗声中。“噢,伙计们——谢谢。我——不知道说什么——谢谢,伙计们……” 
这时人群分成两半,埃迪慢慢走到中间,眼里闪着爱的笑意,手上不显眼地拎着一个旅行包——不是他自己的,是一个崭新的:大大的,茶色格拉德斯通旅行提包,两边都有层拉链。 
“说几句!”他们喊道。“说几句!说几句!” 
但是拉尔夫什么也说不出,也笑不出。他甚至什么都看不见。 
十点了,格蕾丝开始咬着嘴唇,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如果他不来怎么办?不过,他当然会来的。她又坐下来,仔细抚平大腿周围尼龙裙上的折痕,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如果她太紧张,整件事就会给毁了。 
门铃声响起,她惊得像触电了似的。去开门时走到一半,又停下来,深深吸了口气,定下神以后她按下门锁,门打开一道缝,看着他上楼。 
她看见他拎着旅行包在上楼,也看见他脸色苍白,神情严肃,她一开始还以为他知道了;他已经做好准备进门就把门锁上,再把她揽进怀内。“嗨,亲爱的,”她温柔地说,把门开大了一点。 
“嗨,宝贝,”他一阵风似的扫过她身边,走进屋。“我来迟了,啊?你睡了吗?” 
“没有。”她关上门,腰靠在门上,两手反在身后,握着门把手,这是电影里女主角惯用的关门姿势。“我只是——在等你。” 
他没有看她,径直走到沙发边,坐下来,把旅行包放在他膝下,手还不停地抚摸着它。“格蕾西,”他说,几乎是在说悄悄话:“看看这个。” 
她看着它,接着又看看他忧伤的双眼。 
“还记得吗,”他说,“我跟你说过我想买一个这样的包?四十块?”他停下来,四处看看。“嘿,玛莎呢?她睡了吗?” 
“她走了,亲爱的,“格蕾丝说,慢慢移到沙发前。“她走了,整个周末都不在。”她坐在他身边,靠近他,给他一个玛莎式的特别笑容。 
“噢,是吗?”他说。“那好啊,听着。我说过我不买了,向埃迪借,记得吗?” 
“嗯。” 
“所以,今晚,在白玫瑰酒吧那儿,我说,‘快点,埃迪,我们走,去你家拿你的旅行包。’他说,‘啊,不就是个包嘛。’我说,‘怎么回事?’但他什么也没说,懂吗?所以我们就回他家去,他家的客厅门关着的,知道吗?” 
她身子蜷得更紧,又向他靠近了一些,把头靠在他胸膛上。他很自然抬起一只手,搂过她的肩,接着说道。“他说,‘走啊,拉尔夫,开门啊。’我说,‘搞什么鬼?’他说,‘没什么,拉尔夫,开门啊。’所以我就推开了门,噢,天啊。”他的手指紧紧抓住她的肩膀,那么用力,她害怕地抬起头来看着他。 
“他们全在那里,格蕾西,”他说。“所有的家伙。弹钢琴,唱歌,欢呼——”他声音有点飘乎,眼睛紧紧闭上了,看得出睫毛湿了。“一个意外的大派对,”他说,想要笑笑。“为我举行的。真想不到啊,格蕾西!这时——这时,埃迪走过来——埃迪走过来,递给我这个包,和我这段时间看中的那个包一模一样。他用自己的钱买下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想给我个惊喜。‘给你,拉尔夫,’他说。‘我只想让你知道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家伙。’”他的手又捏紧了,哆嗦着。“我哭了,格蕾丝,”他低声说。“我实在忍不住。我想他们这群家伙没有看到,可实际上我哭了。”他扭过脸去,极力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你想喝点什么吗,亲爱的?”她温柔地问道。 
“嗯,没什么,格蕾西,我很好。”他轻轻把旅行包放在地毯上。“不过,给我根烟吧,好吗?” 
她从茶几上拿了根烟,放到他嘴里,帮他点着。“我给你倒杯酒吧,”她说。 
烟雾中他皱了皱眉,“你有什么酒,雪利酒?不,我不想喝那东西。再说,我满肚子啤酒。”他仰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接着埃迪的妈妈给我们做了一桌子好吃的,”他接着说,声音差不多恢复正常了。“我们吃了牛排,炸薯条”——他的头靠在沙发上,每说一道菜名就转动一下,“生菜西红柿沙拉,泡菜,面包,黄油——应有尽有。” 
“好啊,”她说。“那不是很美吗。” 
“接下来,我们还吃了冰淇琳,喝了咖啡。”他说,“我们敞开肚子,能喝多少就喝了多少啤酒。我是说,好丰盛的菜啊。” 
格蕾丝双手抚摸着大腿,一半是为抚平尼龙上的折皱,一半是为了擦干手掌上的汗。“哦,他们可真是太好了,”她说。他们静静地坐在那儿,好像过了很久。 
“我只能呆一会儿,格蕾丝,”拉尔夫最后说。“我答应他们我还回去的。” 
她的心在尼龙睡裙下跳得扑通直响。“拉尔夫,你——你喜欢这个吗?” 
“什么,宝贝?” 
“我的睡裙啊。我本来打算在结婚后才穿的,但是我想我——” 
“好看,”他像个商人似的,用拇指与食指捻了捻那轻纱样的东西,问:“很好。你花了多少钱,宝贝?” 
“哦——我不知道。可是你喜欢它吗?” 
他吻了吻她,终于紧紧抱住她。“很好,”他接着说。“很好。嘿,我喜欢这衣服。”他的手在领口那里犹豫了一下,滑进睡衣里,握着她的乳房。 
“我真的爱你,拉尔夫,”她低声说。“你知道,是吗?” 
他的手指揉捏着她的乳头,一次而已,马上又飞快地滑出来。数月以来的禁令,这习惯太强了,他没法打破。“当然,”他说。“我也爱你,宝贝。现在做个乖女孩,睡个好觉,我们明天早上见。好吗?” 
“哦,拉尔夫。别走,留下来。” 
“啊,我答应过那帮家伙,格蕾西。”他站起来,理理衣服。“他们在等着我呢,都没回家。” 
她腾地站起来,迸发出一声大叫,这声音从她紧闭的双唇中发出来,是一个女人,一个妻子哀怨的呼喊:“他们不能等等吗?” 
“你——疯了吗?”他退后几步,双目圆睁,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她该理解才是。该死的,如果结婚前她就这样了,结婚后她会怎么样呢?“你还有没有良心?啊?今天晚上让他们等着?在他们为我做了这许多之后?” 
那一两秒钟,她的脸似乎没有他以前觉得的那么美了,但马上她脸上又露出一丝微笑。“当然不能,亲爱的。你是对的。” 
他走上前来,手温柔地抚过她的下巴,微笑着,做出一个丈夫的保证。“这样才对,”他说。“明天早上九点,我在中央火车站等你。好吗,格蕾西?只是我走之前——”他眨眨眼,拍着肚子。“我满肚子啤酒。不介意我用用你的卫星间吧?” 
当他从洗手间出来时,她站在门口等着道晚安,双手抱在胸前,好像是为了取暖。他可爱地提起新旅行包,晃了晃,也站到门口来。“好了,那么,宝贝,”他吻了吻她说,“九点。别忘了。” 
她疲惫地笑了,为他开门。“别担心,拉尔夫,”她说。“我会在那里的。” 
一点也不痛 
麦拉在车后座上挺直腰,推开杰克的手,抚平裙子。 
“好了,宝贝,”他笑着低声说,“放松点。” 
“你才放松点,杰克,”她对他说。“我是说真的,松手!” 
他的手听话了,犹疑不定,但胳膊还是懒懒地搂着她的肩膀。麦拉没理他,只望着窗外出神。这是十二月末一个星期天的傍晚,长岛的街道看上去破旧不堪;肮脏而结了硬壳的雪堆在街边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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