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界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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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界镜-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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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定之后,各名花亦齐向黛玉、兰芬叩贺,然后或写匾额,或作贺对,或作评词,笔墨馨香,履舄交错,真个是瑶岛群仙,同朝金阙,瀛洲词客,共咏霓裳。
  月貌花肤,四座之衣冠楚楚,锦心绣口,九天之珠玉纷纷。如兹雅集,真算胜会。大家正在高兴,只听得门外三声炮响,一路吹吹打打,前呼后拥,抬着一个五品服饰的医王来,轿前轿后,扶护着七八个弟子,各人忙整衣冠,齐到楼下,迎接到三层楼上。祖荫恭身与各位相见,说道:“蒙诸位盛情,推崇小弟,小弟如何当得起。”某君替众人代表道:“现在医界颓败,那些医生们纯是守些旧闻,开些旧药,吾兄惯用新药,欲开医道中的新世界,非王而谁?不必谦逊,请上座罢。”大家扶了祖荫,到正中坐定。伶人作起细乐来,于是本门弟子先来拜祝,为首的青翰臣,举杯跪下祝道:“拜医王,正正堂堂,一代做个医国主,千秋配享神农皇。”医王接杯一饮而荆第二个浦少英,举杯跪下视道:“拜医王,大本领,好排场,横扫千人笔如刀,问甚么刘李朱张。”医王亦接杯饮过。第三个朱俊宝祝道:“拜医王,银是白,金是黄,日日财神来送宝,还他人情纸一张。”第四家铉章祝道:“拜医王,大富贵,亦寿康,当今夫谁与王敌,四海口碑名字香。”第五郭子英,祝道:“拜医王,乐徜徉,只要拿舵把得稳,那怕风浪起灾殃。”第六陈正铭祝道:“拜医王,大开新方,灵山会上抬猴枣,蝴蝶双飞梦一常”第七连捷三祝道:“拜医王,名达上苍,紫微宫中多疾病,上帝来召道巫阳。”八方联名,举杯跪下,众弟子一齐跪下,同声拜祝道;“拜医王,谨上表章,弟子稽首复顿首,各各诚恐亦诚惶。”医王—一接杯饮过,于是某君合众人一齐称觞拜祝,诸名花亦挨次上来拜过,然后按号分席而坐。堂倌先献上一套番菜,葡萄美酒,夜光名杯,大家轮流把盏,豁拳行令,真觉裙屐风流,觥筹交错,人人心畅,个个情欢。乃教各妓挨次唱戏,林黛玉先唱了空谷香上的一出《佛医新戏》,祝颂医王;金小宝唱一出独占;张书玉唱一出瑶台,觉得香心如诉,娇韵欲流;洪文兰唱昭关宛,是汪调,抑扬顿挫,感喟淋漓,加听李三郎击羯鼓,作渔阳三挝也;小如意唱《草桥关响》,遏行云,声震屋梁,李长胜、刘永春无以过之;末后陆兰芬唱《惊梦》,此出是兰芬擅长的,听得他唱起来,就像梦回莺囀,一字字听去,听到一声“爱好自天然,良辰美景奈何天”等处,觉得一缕幽香,从兰芬口中,摇漾出来,幽怨分明,心情毕露,真有天仙化人之妙。再听下去,到一例一例里神仙眷,甚良缘,把青春抛的远,座中有几个少年作客的,便觉字字打入心坎,浑如听得一声河满子,几乎双泪欲落。于是大家齐声赞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即此收场罢。”时已月上三更,众人也吃得玉山半颓了,遂各下楼,分别回家。正是:归去定知还向月,梦来何处更为云。再看下回分解。
  第八回
  恶棍设谋陷粪窖名医误事下血孩
  却说前回书中,已交代过周宝珊是贝祖前家内书量,在书房服侍祖荫供洒扫、倒溺壶等役。宝珊人本伶俐,极会奉承,仲英父子,均极爱他。只因那日私同祖荫出去顽耍娼家,被仲英知道,打了一百板子,遂偷了二百块洋钱,两本方书,逃了出去,搭着轮船,到八汇港上岸,便往靖江城内亲戚家住了年余,以后潜回江阴,改名药师。这药师祖居江阴南乡高岸,父亲是个做佛头的出身,与那乡间三姑六婆,天天混在一处。江阴乡下风气,妇人家最喜欢烧香念佛,做佛头的,每年纠集了七八十人,逐月轮流,到各家做佛会,各人派的分子,大约总派二三千一人,做佛头的,每念一会佛,宣一会卷,有千余钱进益。药师本识几个之无,会写几个字,他父亲死后,便接继父业,仍做佛头,比他父亲更会勾引那一般妇女们。数年以来,那一般老的少的,远的近的,个个与他熟悉,他本偷得仲英两本方书,后来又偶取着张大金一本妇科专方。这张大金,是一个著名的妇科,也是药师一流人物,药师既得了他的方子,逢看那妇女们有毛病的,便自夸会开药方,那些妇人家,又不知好歹,贪着便当,乐得请他试试。药师便照那老方子,依样葫芦,有看不清楚的,写了许多别字,只苦得药店内,上他的当;碰着他的方子,煞费猜疑,猜疑不出的,拿两味平常药;替他充当,到也会吃得好的。那些妇人家,被他哄得竟相信他会做妇科了,姊姊传妹妹,姑娘传嫂嫂,后来竟闹出生意来。药师见有了郎中生意,也不做佛头了,起初人家请他去看病,他常坐小车子出来。这高岸本是一个大市镇,索取二三十个赌博不成的破落户泼皮,从前张大金初行医的时候,便与这些人交好,凡在茶坊酒肆烟寮饭店里头,遇着这些人,便忙挖了腰包替他会钞,闲时还要给他们一二百钱,为要他们说些好话,闹点医名出来,因此时常给些小便宜他们,以后大金死了,这般泼皮,到少了一条生路。这周药师因靠着一般三姑六婆行出来的,干这些泼皮,多不去理他,那泼皮见周药师,是做佛头出身的,也要做起郎中来,生意到也越做越大,便无一个不气急他,那为首的叫包成,因他常混在赌博场中,赌客们憎嫌他犯讳,改名包扫。
  这一日,包扫与众泼皮商议道:“周药师那厮很可恶,他竟不睬我们,我们想个法子,去收拾他,给他一顿下马威,打下头来,他自然奉承我们了。”卞七说道:“不好不好,若无事寻闹去打他,打伤了,到要吃官司的。我有一个道理,这街梢头,有一只大粪窖,我们假意做两个红纸包儿,放些干马粪,外面包着红纸,如送礼物的样子,候他出来看病,他要经过这块地方的,我们拿了红包,双手捧着,立在粪窖那边,做送礼物的样子,诱他到来,抢住他的脚,翻个筋斗扔那厮下粪窖里去,只是小耍他。”众泼皮齐拍手道:“好好。”商量已定,只等周药师出来。
  这一日,周药师坐了车子,要到高岸南首去看病,刚刚走到北市梢,只见包扫、卞七等一般人,手捧红包对他笑嘻嘻的说道:“周先生又出去看病了,请慢一步走,我们有些小事情,要请先生商量商量,这些小小礼物,打算送与先生,先生又出来了,来来来。”药师不知是计,也不在意他们立在粪窖边,竟下了车,高高兴兴的走来,那般泼皮一齐合拢来,包扫便来抢左脚,卞七抢右脚,药师出其不意,那两脚如何站得住,一个筋斗,扑拢通跌下粪窖里去了,便在粪窖里挣扎,大叫:“车夫在那里?”那车夫早被泼皮打的逃向南去了。药师在粪窖里叫唤不应,那粪窖又没底似的深,挣扎不起,已吃了几口粪,只得叫道;“众位弟兄,饶恕我罢,有话好说,何必要作这恶毒害我。”包扫道:“你今晚得我们不好说话了,你以后还敢不睬我们么?你要答应同张先生一般看待我们,今日就饶你,救你起来。”药师没口的应承,然后扶了起来,弄得一身屎,头发上明虫爬满,臭气难闻,车夫方才敢回来,扶他到河边去,浑身洗尽,也不去看病,只得又羞又恨的,回家去了。到家重新换了衣服,又烧了一锅浴汤,洗澡过,然后到床上去睡下。
  不料吃了几口粪又受了惊吓感些寒气,竟生起病来,患了一月有余,方得起床。又拿这些泼皮无法,也只得罢休。想要出去看病,又怕这些泼皮们再来,想不如到那名胜地方,出去游玩一月两月,再作道理。乃展了一艘小快船,同老婆王氏,及大小女儿两个,带些银两,及一切行李什物,下了船,开向苏州去。江阴离苏州省城,不过两站水道,小船走得慢,约走了四五日,方到了阀门之外,将船泊定,自己一人先上岸去,打听栈房,进城门,向大街上探听,闻说有鸿升栈,系阎门外栈主分开的,房屋极大,应酬极好,即回到船边,雇了挑夫,搬运行李什物,又雇了三乘小轿,抬了妻女,直到鸿升栈来。进得栈房,住在后面楼上却也幽静,休息一两日,吃过午饭无事,到大街上得月楼去吃茶,日逐如此。过了月余,店内堂倌,皆与熟悉,称为周先生,所有潘彭两家绅宦,亦略认识。
  一日又到得月楼吃菜,只见茶楼前面街上,排着许多旗伞冥亭魂轿之类,颇好排场,药师正要问堂倌许三,尚未开口,只见对桌三少爷,先开口问道:“那家出殡,有这等样仪仗?”
  许三即指对过杂货店黄姓道:“这一家少年媳妇的丧呀。”药师见彭三少爷听得,不觉骇然道:“黄姓家无中人的产业,那能办这样的丧事,难道近日发了特别大财么?”许三带笑说道:“那里发来特别的财,全靠那媳妇的孝子呢。”只见彭三少爷尤觉诧异道:“黄家媳妇新娶不出半年,那得有孝子,难道是族中嗣的么?”许三道:“不是小孝子,乃是老孝子呢。”药师见彭三少尤其呆而不解,因插口问道:“究竟什么缘故?”
  许三道:“爷们不知其详,容小人—一上禀。数日前,黄家媳妇,患了身热腹痛胎气不安的病,先请东街小儿科薛先生诊视,薛先生开了一帖清热安服的方,服下小有效验,未得大减,黄翁爱媳妇情殷,望孙心切,吩咐儿子道:‘这病看来不轻,必须清一个妇科的大名家,方能早好,闻得有大石子街顾东生老先生,五十年妇科名家,必须请他来一诊,好歹便无憾了。’儿子答应,将手巾包了英洋六块去请,那顾先生应允晚上方能来看,其子回后,同父亲商议道:‘顾先生到黄昏时候方来,且先请薛先生来复诊,即留薛先生在这里吃夜饭,等顾先生来,也好替我们应酬。’黄翁说:‘不错。’仍差儿子去请来,薛医生诊过脉,说比昨天稍平些,方子且等顾老先生来开。当时吃过夜饭,耐心等待,直到起更后,方听得街上呼呦的声,阖家惊喜道:‘老先生来哉。’须臾轿到停下,只见顾先生昂然进来,薛医生趋前迎接,拱手道:‘晚生等候已久,请老先生上坐。’那顾东生进门,突见有薛医生在,心中已早有三分不快活,见薛医迎接他,也不谦虚一句,说道:‘你小儿科薛老三也来这里做甚?’瞥见桌上有昨日薛医开的那张方子,便有六七分不快活道:‘快教病人出来诊视,我还有许多病家未看,没有闲工夫埃’黄翁道:‘小媳妇有身孕五个月了,现在腹痛厉害得很,势难下楼,要屈老先生上楼一诊。’东生闻说便带怒道:‘我已二十年不到人家楼上看病,偏你家要我破例上楼,况你家已请人看过,何必还要请我?我不看了。’即作要走的模样,黄翁不得已,只得教两个女人,搀扶病人,忍着痛,哼下楼来,东生略一诊视,即掀髯大言道:‘喜,喜从何来?腹中的鳖块要生脚了,若不打下,必有性命之忧呢。’薛医本是后辈,又素性懦弱,在旁屏息不敢做声。东生一面自言自语一面提起笔来,开了桃仁、红花、芒硝、大黄、归属、玻璃等药,作煎剂,又开苏木、蒲黄、花蕊石等煎浓汤,拭青布,摩肚脐,开罢,将方子一掷,悻悻而去。”彭三少爷道:“这个顾老头儿竟这等夜郎自大么?以后服下方药去如何呢?”许三道:“薛医生既不敢阻挡,黄家父子又不知好歹,只得照法而行。不料服药及摩腹之后,腹痛加剧,一阵紧一阵,豁笼一声,血胎先下,形像男胎,随即血崩。急请薛医来,用四物加人参大剂,未及服药而脱。”彭王少道:“这老头儿可恨可恨,杀不可恕,以后该怎样呢?”许三道:“那时阖家号恸,手足无措,幸黄翁年过六旬,颇有急智,时已天亮,向儿子说道:‘人死不可复生,徒哭何为?这仇不可不报,我有一计,可以报死者的仇,即寓生财之道,你今吃过朝饭,照昨日再加洋两元,仍旧去请顾老头儿,只说服先生的药后下一大瘀血块,现今腹不痛已能安眠,惟神情困倦,请先生今日早点临诊,加洋两元,作拔号的费。’其子照黄翁的说话施行,顾东生果不疑心,不到四点钟,早已乘轿欣然而来。黄翁计算停当,预先埋伏了四五个健妇人,但听一声号令,即出拎拿。当时恭恭敬敬迎揖道:‘先生真正高明,名不虚传,有屈大驾,今日早临,无以为报,请先生用过点,再去诊视。’东生不知就里,扬扬得意,大声说道:‘这等重病,幸你家的运气好,我的老眼无花,拿定是瘀血块,打了下来,否则必死。我五十年来看病的例,不食人家烟火食,勿多饶舌,快教病人下楼复诊。’黄翁立起来大声说道:‘今日偏要请你吃点人参果,快拿出来。’说犹未了,三四个妇人突出把门守住,一妇人捧出一盆鲜血淋淋的一个半成人形的小孩,口内大嚷道:‘请你老头儿吃这人参果。’东生一见,吓得魂不附体,两手乱颤,连呼:‘啊哟,我该死了,万求恕我老迈,有话总好商议。’黄翁道:‘一帖药杀了两条性命,可恨太惨毒些,倘得十月满足,生一男孩而死,死者尚有孝子,今两命俱丧,尚何言哉?你只要答应肯做亡媳的孝子,便万事干休。’东生听得连声说道:‘这事行不得,这事行不得,更思其次。’黄翁道:‘次则罚洋千元,完死者的丧葬,资生者的婚娶,如何?’东生平日本来惜钱如命,听得千元二字,比要他的老命还重,那里肯依。始则答应一百元,加至二百元,已头汗直淋,要想逃走,那些轿夫,已吓得不知那里去了。兼有三四个妇人恶狠狠将大门把住,那里逃走得脱。黄翁料这老货素来吝啬,不经官断,决不肯出千元,便将自己发辫与东生发辫扭结好了,教儿子捧得盆内血孩一同拉到吴县里去,街上来往的人,见事情太大,谁敢解劝,及至到了衙前,其子拿起鼓槌,向那堂鼓上通通通打了三声,里面赖太爷闻声出来坐堂,黄翁扭了东生,跪上去诉说一番,太爷已怒发冲冠,其子更将血孩呈验,太爷怒不可遏,飞下一签,喊打二百板。东生跪下苦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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