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界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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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界镜-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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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娉亦和韵赠生道:
  少小惜红芳,文君在绣房。渴相如曲赋求凰,此夕偶谐云雨事,桃浪起,湿衣裳。从此褪蝉黄,芙蓉愁见霜。海誓山盟休忘却,两下里细思量。
  生自与娉往来好合,无夕不与欢会。正是:花间蝴蝶甘同梦,月下鸳鸯不羡仙。再看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
  贤侯误丧柱石身庸医遗失珊瑚顶
  却说吴生自与娉娉好会以后,真是才子佳人,风流韵事。
  一回娉娉等候夫人睡觉之后,私下来到东厢,与吴生焚香煮茗谈心,看见案上有《全体新论》一部,取过来揭开一阅,见是西人合信氏所著,因问道:“现今中国医学式微,竟无洞烛垣一方人,所以喜新法者,都推重西学,究竟中西医学,孰长孰短,优劣如何?哥哥医道贯彻中西,试详以告我。”吴生道:“医学能造其精,各有好处,偏信西医者固不好,误信中医者亦不好。中国之不信药,而以不服药为宗旨者,莫如曾文正公一家,祖孙三代谆谆告诫,有三恼之说,所谓见风水家必恼,见巫师必恼,见医生必恼是也。至惠敏公时,仍守祖父规模,不信中医,而矫枉过正,其弊又在酷信西医。当其上承皇命,出使西洋,以忠信之身涉波涛之险,大展雕龙之才,以折冲六七国强敌,始发睡狮之论。冀唤醒四百兆同胞,饱饫新学,大染欧风,凡有疫病,非西医之药不敢服。后来奉命归国,遵守西医之说,常食不服五谷,单吃蔬菜,及牛羊鱼肉之类,我犹记得前年随传文节公在京邸,惠敏公来拜谒,畅谈一切,适值午饭,文节公同惠敏本属知交,留伊午餐,惠敏公道:‘我已不食五谷半年,西医说我的肠胃,不宜五谷,宜常服贡邦药水等类,及牛羊鱼肉青菜,今日早晨,已吃过炸鲤鱼一条,适才来的时候,又吃过牛肉半磅,现在肚内正饱,不必吃他物了。’文节公素明医道,闻之不胜骇异,方劝惠敏公道:‘以中人的气体,而学西人的服食,断不相宜,且五谷甘淡补脾,脾得五谷的精液,上输于肺,肺调百脉,以奉生身,五谷得天地中和之气,久食不致偏胜。至于牛羊动物等类,不过取他的脂油,以温润五脏六腑,而少谈养气,久食必生偏胜毛病,脏腑其何以堪呢?’惠敏公不信,若谈数刻而去。后来惠敏公果日渐致病,请西医看视,嘱其屏去动物之类,日服西药,不数日肠胃患洞泄而死。恸哉,丧我柱石之臣,贻我国家之戚,以后办国际交涉继起,遂乏其人,以致强邻眈其虎视,肆其鲸吞,驯至今日门户全撤,堂室将倾,这是偏信西药者阶之厉也。原夫惠敏公所服的西药,本是美国佳品,其害尚至于此,现今伪造西药者甚多,我恐服之者,贻害尚不止此呢。至于中医类多虚伪,不学无术,矫揉造作,以博得一时虚名。记得前年来时,路过汉口镇,暂住朋友宋子文家,宋家不晓得我知医,适当子文夫人患病,疟痢交作,闻说去请新近得时行道极有名的医生卞兰溪,教家人宋升,拿十块洋钱去请。不多时,宋升回来说道:‘今日卞先生已有数十家请过,不能再应别家,如果必定要请,须要作拔号例,医金加信方可。’子文不得已,再添十元,拿了名片,教宋升重去敦请,方勉强答应,吩咐宋升道:‘我一路顺道看病,须到黄昏时候,方能赶至你家埃’子文无奈,只得等待他便了,直到吃过晚饭,方看见四个伕子,抬了一顶蓝呢大轿,呼声乌乌,从头门进来。轿夫卷起帘子,医生出来,眼戴金丝镜,头上一顶小纱帽,缀一个大珊瑚帽顶,前嵌一块汉玉版,踱进中门,子文恭恭敬敬,接进书房,那医生一面描扇,一面把帽子脱下,放在桌子上,子文唤泡茶,唤点心,谁知那医生大声说道:‘不必做忙,快去诊病,我实刻无暇晷也。’子文随即进去诊视,那医生诊完出来,嘴里说这病极重极险,须开一张大方服下,方有效验。提起笔来,不假思索,开了一方,匆匆上轿而去。我等那医生去后,走进书房,看那方子,不觉好笑,既不像疟方,又不像痢方,拉拉杂杂,开了十七八味,无一药中病的。子文见我冷笑,问道:‘兄为何好笑,难道兄亦知医,笑这方子不好么?’我道:‘弟略知一二,这样病,非这等方所能治的。’子文尚不深信,即差宋升,到药铺买了一帖煎服,谁知服下去后,病势转剧,到天明时,子文来到书房敲门,唤我起来,说昨夜不听兄言,服药之后,彻夜不宁,这等庸医欺人,实在可恨,快请老兄起来,进去一诊,以救内人的命。我答应,随即起床,盥洗罢,同进诊脉,觉得尺寸虚大,两关尚带弦象,幸受害未深,犹可换治,即访张石顽法,用补中益气汤,加乌梅,正开好方子,忽见昨夜的轿夫,直闯进来说道:‘昨夜归去之后,我来敲门,无人答应而回,我家老爷,有一项珊瑚作顶的小帽子,遗失在这里,敢求见还。’子文不知就里,答以不晓得什么帽子,轿夫力辩道:‘那帽子珊瑚为顶,前面有汉玉一块,吩咐小人,说一定遗失在这里,宋老爷如不曾亲见,可问问老爷的家人,或者收拾进去,亦未可知。’子文心中本不快活,慢慢地踱将进去,问了宋升,宋升答道:‘帽子系小人藏好,这等害人的庸医,接架子做声势,太太的毛病,又被他吃坏了,小人实在不甘心将这顶帽子还他,须留下作罚头,老爷一味推托不知道,不必睬他便了。他如其胡闹,小人来赶他出去就是了。’子文心中也实在恨那医生,即出来带怒对轿夫说道:‘你家的好先生,每日看病数十家,这帽子得知遗失在那一家,要到我这里来瞎找?快些滚出去。’轿夫始则软求,继见子文终不肯还他,只得实说道:‘我家先生诊病,因初起,恐怕无生意,每日坐了轿子出门空抬,抬到一月之后,间或有人家来请,故意虚张声势,说那乡绅家已来请,那当铺里已来请,其实并无多少人家请过。譬如昨日老爷家里来请,已经数日没有生意了,吃用盘费不轻,晓得宋老爷是一个有钱的人家,故意做出这等样儿,实在昨日只有你老人家一处,所以断定在这里呢。’子文听罢,愈加火冒,叫宋升快赶他去。宋升答应,与家人钱荣两人做好做歹,把轿夫赶出去了。宋升即私下里拿了帽子,到当铺里当钱,谁知被当铺内朝奉一看,那珊瑚汉玉都是假的,你想好笑不好笑?子文的夫人,幸亏得我那一帖药,服下大见功效,服了三帖,又加减一方,不数日就好了。”正是:医手高低关国运,人心险诈见才难。再看下回分解。
  第十八回
  论医学中西一贯续良缘桑样重还
  却说娉娉听得吴生谈了两件故事,听得眉飞色舞,又问道:“中西优劣究竟如何?”吴生道:“有夸西学之长于华者,有矜华学之长于西者,有谓华长于内而西长于外者。西医诊视之法,日出不穷,用听法以知其心肺之病,华人未习其法也。
  用器以测肺之容气多少,定人强弱,华人未有其器也。用化学之法以分溺中之各质,华人习化学者甚少也。切脉则有器有表,行卧坐立,迟速自异,问病则有常有变,真情诡语,细察即明。
  而华人但用一息,以定脉之至数也。而且脑筋血管,确有把握,非若中医之徒讲阴阳五行生克,为空虚之谈也,此夸西学之长者也。然而中国之医,由来者远,神农尝百草之味,伊尹著汤液之经,上溯轩歧,经备灵素,载稽周礼,医属天官。秦越人张长沙、皇甫谧、孙思邈导其源而始显,张洁古、刘河间、王海藏、李东垣畅其流而益明。盖历四千余年而后鸿术通乎神明,灵机出之妙悟,人得习谙乎明堂甲乙,玉册元球,博通乎三部九候、五运六气,所以归诸平淡,不尚新奇也。西医乃不然,筋则但主乎脑筋,不知有十二经络之异,病则统名为炎症,不知有表里上下之殊;脉则仅辨其至数,不明乎结代攸殊,脉病相反之理,况乎南北殊体,中西异宜。西人徒执其一定之方,以治中国弱质万殊之病,无怪其能杀生人,而不能起死人也。
  此矜中医之长者也。内科有伤寒,有杂症,华人治之,明标本,依经络,病情千变,药品攸殊,虽有成方,而随时加减,所以危者渐平,重者渐轻。轻者即愈也。西医治之,一药不效,加多其服,以致轻者重,重者死,往往有之。惟外科如痈疽诸毒,金刀等伤以及跌打赘疣之属,西医按病施治,利其器,敷其药,计日可厚,是其所长,而非华人所及也。盖外科之药,贵乎多,尤贵乎精,华人之丸散膏丹,不能多备,不若西人之药水霜酒,炼之最精也。此调中医长于内西医长于外者也。窃尝平心论之,中西医理,各有所长,以内外言,中长于内,西长于外,外科诸病,有形可睹,内科之症,无形可察也。以内科言,中人长于伤寒,西人长于杂症,杂症之病势一定,可以一定之方治,伤寒之传变无定,则必攻补温凉,加减进退,药亦无定,乃可以治也。且华人之药多平和,西医之药多猛烈,则是治膏粱之体,华医所长;而治藜藿之躯,西人所长。何则?膏粱之体,攻伐杂胜,必致变端之百出;藜藿之躯,病邪一去,精神渐可以复元也。抑缠绵久疾,中医所长,危急暴病,西医所长也。
  久病宜和剂,王道不贵乎近功,新病当急攻,金石可期其速愈。
  是中西医理,各有所长也。凡服西医之药者,宜少不宜多,可暂不可久,毒烈伤肠胃,轻浅不急之病,多服辄至于暴亡。金石多燥烈,阴虚内热之人,久服必贻夫大患。西人食牛羊,嗜火酒,非华人所可比,故大黄、黄连彼以为补剂,吾以为泻药也。中国轻粉,吾以为劫剂,彼以为力薄也。硫硝等强水,吾视为毒药,彼则为常用之药也。蒲公英同也,彼以为性轻功小,吾以为消散乳痈之神药。苦杏仁同也,吾以为止咳下气,彼以为毒药,而食之或死,则又不同。中西医药不可强同者如此,其同者,岐伯之言回:无盛盛,无虚虚,西医加命之言曰:治病之端,不外二事,一日补虚,二日去积,其理可以相通也。
  又若牛痘之可以免痘,金鸡那之可以治疟,西法之行于中国者,惟此为最验。然金鸡那治疟,亦是霸道硬截之法,俗谈所谓将贼关在户内,终久发作,轻疟初服而愈,似为有功,然再发即不可龋假使再发再服,三发三服,必至由小症而变成三阴大疟,不死不休,我见实多矣,惟先服去邪之药,疟如不止,稍用金鸡那截止,亦可,然果解散得法,疟亦未有不愈者也。而血瘤为绝症,则中西各法,皆不能治焉,是论医理,而中西之异同可见也。人之言回:西人割瘤等法,虽可速愈,而不出三年,必患他病以死,此或愈后失调,起居不慎之所致,未可全归咎于医。然病有不可速愈者,且有不可治愈者,不明乎此势,必使血气大亏,而遗人夭礼。请援二事以为证:昔徐文伯之治范云也,谓之日:缓之一月,乃复。欲速,正恐二年不可复救。
  云不信,乃以火劫汗,病虽即起,二年竟死。钱镠老年一目失明,求中朝胡姓医治,曰:‘可无疗,此当延五七年寿,若决膜去障,即复旧,但虚报福耳。’赵愿治之,乃为疗之复故,医归镠卒。观此二事,一则不可速愈而期其速,一则不可治愈而求其愈。不知速其愈者,适以促之死也。西医善用利器,施毒药,以奏速效,其长在此,其失亦在此。故华医之失,在于不能治病,因循坐误;西医之失,一有不当,则祸不旋踵,其不尽得手者,端由于此。但西人医学,在二百年前,法犹未善,十人之中当死其四,今则十余人而死一焉,则将来之渐臻尽善,末可知也。至于剖视脏腑,中国古亦有之,人所易知,兹不具论。苟能采取西法,洞明全体,习化学而明西药,知其然且明其所以然,官为考取,设局施医,从此精益求精,将至千万全不难也。彼夫实实虚虚,夭人天年者,中西皆有之,乃庸工非上工也,不足齿数。”
  娉娉听得吴生畅论中西医学,口如悬河,滔滔不穷,真是闻所未闻,教朱樱进去搬了佳肴美酒,两人对酌,又各弹了一闽琴,然后安寐。
  自此两人,不是书房讲论今古,便是闺房相悦,真个如连理之柯,比翼之鸟。光阴荏苒,夏去秋来。又到桂花香时,浙省举行乡试,生以监生入围,三场圆满,做得极其惬意,誊出与娉娉看过,娉大赞赏,说是一定高中的。岂料乐极悲来,生于出围第二日,接到家信,萧夫人于七月中旬患病被重。生得了母亲病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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