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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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的惩罚-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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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建业缓缓退开,垂下的头发遮住了表情,他站了起来往盥洗室走去,而被他留在地上的桑田,除了因喘息而起伏不定的胸膛,其余都静止了。
不知道躺了多久,桑田坐了起来,领带被拽得乱七八糟,他苦笑著将它解下塞进口袋里,衬衫上的第一颗扣子已经解开,他又解了第二颗,让自己的呼吸可以更顺畅些,然後起身将窗帘拉开。
雨还在密密地飘著,多云的天空自然不明亮,灰白的惨淡。
桑田转身的时候,沈建业刚从盥洗室里出来,发梢沾著水,但是衣服并没换,看样子只是洗了个脸。他的脸色白得像是透明,赤著脚却像是感觉不到十二月的寒冷,就这样踏著盥洗室里的瓷砖走出。
桑田将刚才所发生的抛到脑後,关心地说:“你的脸色不好,应该多休息的。”
沈建业走到他身边,将窗帘重新拉上,低低的声音不知道是说给谁听:“太亮的话,她就不能出现了。”
桑田看著他的唇动,心一跳,问:“谁?”
沈建业露出很温柔的一个笑,说:“当然是我姐。”
“沈建业,你在说什麽?”桑田不得不心惊肉跳,向来理智的沈建业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这一刻他的心揪得紧紧。
“以为我疯了吗?我没有。”沈建业看了他一眼,很平静地说:“我只是希望能看她最後一眼,她走的时候我没赶上,她一定怨我了。”
“沈建业……”安慰人的话有很多,桑田却知道都不适合这个男人,伸出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沈建业留恋那只手带给自己的温度,唐突的要求脱口而出:“能让我抱抱你吗?”
桑田直接张开双臂将他抱住,这时候他不顾虑他们之间曾是多麽尴尬的关系,他只知道这个男人需要一点温度,一点来自人的温度。
沈建业将手轻轻环上他的腰,想要收紧,想要将他揉进血肉里,却克制著自己只是将手松松搭在他的腰际,很短暂的相拥,他怕自己眷恋,推开,然後说:“你该回去了。”
桑田怎麽也想不到他会这麽快就让自己走,照道理,他应该配合地说“那我回去了”,还要再说一些客套话,然後离开这闷人的屋子,管他会不会酒精中毒,管他会不会伤心过度。张了张嘴,他问:“你吃过饭了吗?”
沈建业反应不过来,疑惑地看著他。
桑田说:“没吃的话我弄点给你吃,看你喝了这麽多,如果不吃点东西,一会儿病倒了公司还要给医疗费。”他刻意说得刻薄,眼神都不闪一下。
沈建业微微苦笑,无论如何,这是桑田主动要留下来的,他没理由拒绝。

35

冰箱里没有材料,桑田也不会煮什麽花样,於是熬了点白粥端到沈建业面前。
沈建业坐在沙发上,心神恍惚地抽著烟,桑田来到了面前也不知道,直到夹在指尖的烟被抽走才反应过来。
“这烟味道真有那麽好?”桑田居高临下地问他,像是认真询问却又有藏不住的怒气聚集在眼睛里。
“你不懂。”沈建业伸手要去抢,被他躲过。
桑田放到嘴里吸了一口,说:“我还以为有什麽不同,还不就是这样。”
“你……”沈建业有些吃惊,“你抽烟?”
“当然,哪个男人不抽烟。”桑田并不贪恋,将烟摁灭在烟灰缸里。
沈建业苦笑,也对,他已不是孩子。
桑田将粥推到他面前,说:“你赶紧吃吧,吃完就休息一下,公司里我会帮你请假的。”说著,他将外套穿上,向门口走去。
“终究是要走的。”沈建业喃喃,桑田自然是听不到。
握著门把,桑田又回头叮咛一句:“我劝你别喝太多酒,酒精并不能帮你姐复活。”
“但它能让我见到她。”沈建业回答得很认真。
桑田没有再说什麽,只在离开前又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包含得太复杂,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
桑田走後的房子里又显得沈寂,茶几上的粥冒著热烟,沈建业用汤匙搅了搅,一颗颗雪白饱满的米粒露了出来,他没有食欲,但这是桑田煮的,他愿意吃,因为桑田说过一句话:“我想煮给喜欢的人吃。”不管自己还是不是他喜欢的人,只要吃了这碗粥,就可以被桑田喜欢著了吧……
粥的火候不够,沈建业却从中吃出了与沈冰雨煮出的相同的味道。
接下来几天,沈建业忙著沈冰雨的身後事,因为桑田已经在公司里为他打过招呼,所以他也就安心处理一切。
今天是沈冰雨的葬礼,天空也在为离开的人哀悼,阴沈地下著细雨,偌大的灵堂里空荡荡的,正中央是沈冰雨微笑的照片,她的笑那麽真实,让人无法相信她已经永远离开。沈建业带著蒙蒙坐在一侧,他们没有亲人,来吊唁的人无非是些邻居朋友,但也不多,两个三个的,细碎的脚步声在灵堂里响了又灭,回归寂静。
桑田和崔浩进来的时候,正好有两个与沈冰雨年龄相近的女人摸著眼走出去,沈建业面无表情地坐著,而蒙蒙抱著雪儿,红红的眼睛里还有泪水在打滚。
鞠躬,抬头,看著沈冰雨的黑白照,桑田和崔浩不约而同地感到惋惜,对觑一眼,无奈的眼神交流。
崔浩把手按在沈建业肩上,给予安慰,沈建业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勉强露出点笑意,然後转向桑田。
沈建业今天的脸色并不比上次见到的好多少,桑田在心里叹气,面对他的注视,似乎从中感到某些复杂的情绪,但他不愿意多想,很客套地说了句:“节哀。”
“舅舅。”蒙蒙突然拉了拉沈建业的衣摆,稚嫩的童声夹杂哭泣的鼻音:“我想看妈妈,好不好?”圆圆的小脸布满期望,让人不忍拒绝。
还有两个小时就要举行火化仪式,这或许是蒙蒙最後一次机会见到沈冰雨的面容,过去因为霍大东的关系而极少对蒙蒙露出真心笑容的沈建业这次没有吝啬他的笑,因为孩子是姐姐留给他的惟一纪念。他将蒙蒙揽进怀里,深吸口气,说:“好,舅舅带你去看妈妈。”抱起蒙蒙,沈建业往灵堂後面走去。
桑田看著那修长落寞的身影,又看看崔浩,说:“我也去看看吧。”说完,双腿已经不由自主地快步跟了上去。
灵堂後面有一个小小的房间,沈冰雨躺在中间的一张床上,双目紧闭,仿佛她只是静静地睡著了。化了妆的脸上秀丽如常,只是那唇色红得过火,与那一身白色连衣裙相称,豔丽得有些吓人。
蒙蒙站在床前,朝身後的沈建业说:“舅舅,妈妈今天很漂亮。”
“你妈妈永远都这麽漂亮。”沈建业摸著蒙蒙的头顶,为“睡著”的沈冰雨温柔一笑,说:“姐,我会好好照顾蒙蒙的,你可以放心。”
跟在他们後面的桑田并不能听到他在说什麽,但这一室的凄清阴凉已经足够表达人类在面对死别时的挣扎悲痛。桑田移动了下脚步,别开泛红的眼。
沈建业听到声响,转过头来看著他,说:“来看看我姐吧,她摔下来的时候没伤到脸,不可怕的。”
桑田并不害怕,只是不忍,听到他这样说,还是走上前去看了沈冰雨一眼。
“我姐这辈子没干过什麽坏事,最笨最傻的就是嫁给了那个男人。”沈建业的声音冷冷的,比这房内的温度还低上几分,“可惜他不懂得珍惜,她是这样好的一个女人……她……”沈建业苦笑,不想让自己这凄惨的一面被人看见,却还是在桑田面前哽咽了。
理智总有崩溃的时候,桑田知道他已经撑得够久,握住他捏成拳抵在床沿的手,似乎是在给予他勇气继续说下去。
“她高中毕业找不到工作,那时候我才初二,为了让我能继续读上书,她把自己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沈建业仰起头,苍白的脸在日光灯下泛著幽幽的青色,“知道她为什麽会摔下楼吗?”
桑田怕他难过,摇头说:“不要说。”
“不,让我说。”如果不说出来,他会更难过,“那个男人在外面赌钱,没钱就回家拿,那天我姐不在家,他就偷偷拿了钱走,谁知道刚好碰上我姐回来……我姐是在抢钱的时候被他推下去的……”
蒙蒙不知道他们是在讨论他的父亲,仰著带泪的眼看著沈建业,见他痛苦地扭曲著脸,又害怕地扯他的衣服,小声叫:“舅舅……舅舅……”
“没事,没事。”沈建业收起恨恨的表情,朝蒙蒙微笑,这孩子承受的比他还多,他怎麽忍心不多给他一些温暖。
桑田握紧他的手,传递无言的安慰。
“我恨自己为什麽不早一点让她离开那个男人!”沈建业懊恼地闭上眼。
桑田叹气,说:“这不是你能控制的。”
话音刚落,房间的门被人推开,桑田听不到声音,只是被沈建业瞬间睁大眼的阴狠表情吓到,转过头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矮实个子,粗黑脸庞,目光接触到他腕上的手铐,再结合沈建业恨不得他死的表情,桑田心里已经隐隐明白。
霍大东不敢迎视沈建业的眼,低著头,小声说:“我……我来见见她。”
蒙蒙见到父亲,想要跑过去,却莫名的胆怯,只好睁著哭红的眼睛看著在场的大人。
沈建业表情不变,从牙缝里咬出一个字:“滚。”身侧的手掌紧紧握成了拳头,在衣服覆盖下的手臂已经是青筋浮现。
霍大东哀求:“我看她一眼就成,你让我看看她吧。”
“你没有资格,你给我滚!”将蒙蒙推到桑田怀里,沈建业大步上前,拽了他的衣领往外拉。
霍大东一边挣扎一边哭求:“你就让我见见她,你就让我我见见她!我错了,我对不住她!你让我当面跟她说好不好?”泪水从他的眼睛流出来,桑田看得见他的话,也看见他的忏悔,他心软,但沈建业不!
“滚!你给滚!我不会让你见她的!她这辈子就毁在你手上了!为什麽你连她的命都拿走了!”沈建业本来拽著他的手变成拳头挥在霍大东身上,一边打一边骂:“你以为自己是个什麽东西!畜生!你连畜生都不如!你不晓得珍惜她,为什麽不放过她?你要钱,我给你!你为什麽要把她推下楼!为什麽!”
霍大东不还手,任他打也要爬向沈冰雨的床,哭喊著:“我对不住你……我对不住你!我是鬼迷了心窍!我不该为那点钱跟你吵……我不该跟你抢……我不是故意推你的……我是……我混蛋!我畜生!我猪狗不如啊!建业,你打死我吧……我死了好下去陪著她……我给她磕头!我当牛当马给她赔罪……”
蒙蒙在一旁吓得直哭,一个是爸爸,一个是舅舅,他根本不知道该怎麽办,哭得直抽气,桑田只好朝外大喊:“崔浩!崔浩!”
崔浩匆匆跑了进来,见到情况一团混乱。桑田将哭泣的孩子推给他,焦急地说:“快,带孩子出去!我来阻止他!”
崔浩也顾不上多问了,赶紧就抱著孩子出去,而桑田也连忙上前拉住了沈建业,喊道:“别打了,你会打死他的!”
沈建业根本已经红了眼,拽著霍大东的头发就要往墙上撞,桑田惊得手脚并用地钳制住他,在他耳边大喊:“够了!你姐姐还没走呢,你想在她面前杀人吗!”
桑田的话成功地让他停住了手,而被他一直揪住的霍大东已经伤痕累累,却还是挣扎著拼命地爬到了沈冰雨床脚,磕著头忏悔:“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桑田抱著沈建业瘫坐在地上,气喘不停,霍大东佝偻的背影让他一直控制著的泪水终於落了下来,手上一阵冰凉,低头一看,两行泪水也正从沈建业眼里缓缓流出。

36

许久,沈建业推开桑田,缓缓站起身,桑田抹了下脸,怕他又要动手,连忙跟著起身,而沈建业只是看了霍大东一眼,转身向外走去。
桑田收回目光,垂头看著自己的手,虎口处还有些许的湿润,那是沈建业的泪,不觉皱起了眉。
“是我的错啊,求求你原谅我,呜……”
桑田回过神来,看著霍大东掩面痛哭,叹息在他意识到之前已经脱口而出,为什麽总是到了失去才懂得珍惜?
两个警员走了进来,见到霍大东的状况,一时之间也不好动作,转头看向桑田。
桑田朝他们点了个头,同情地看了霍大东一眼,问:“可以让他多呆一会儿吗?”
警员面面相觑,颇是无奈,却也很谅解地点头。
有了两个警员在,桑田便从房间里退了出来,灵堂里响著佛经,一声比一声沈缓,平静中又难免有些悲伤泄露出来。崔浩抱著蒙蒙坐在一边,蒙蒙大概累了,眼角挂著泪入睡,雪儿蹲在椅脚乖巧地摇著尾巴,除了佛经,堂里依旧安静。
崔浩朝他扬扬下巴,小声以唇型说:“他出去了,你去看看。”
桑田走过去,双手摊开在崔浩面前,怕吵醒了孩子而压低了声音,说:“我来抱蒙蒙,你去看他。”
崔浩看著他皱眉,说:“这时候你去比我有用。”
“崔浩……”桑田站直身体,望著门,说:“我不能做得太多,现在是一个敏感期,我不想让事情发展得太复杂。”
崔浩当然明白他所指,他也不否认他让桑田去安慰沈建业是出於一些私心,但是私心之外,桑田确实是最能安抚沈建业的人。
“桑田,我希望你暂时以一个朋友的身份去看待这件事,他需要你的帮助。”
“我知道。”桑田垂下眼睑,黑亮的瞳孔犹如蒙上了一层灰,有些迷茫,“可是我做不到,也做不好。”不经意的时候总会牵引出藏在心底的情绪,这不是他乐意见到的。
“尽力去做好吗?建业……”崔浩叹气,接著说:“建业他很重视他姐姐,所以这件事对他打击很大,如果有一个人能让他振作起来,我想就是你了。我知道你在怕什麽,或许说你在抗拒什麽,但是除了你,没有人能真正帮助他。”
看著崔浩良久,桑田摇头轻笑,原来已经被崔浩看穿了,心软终究是一个缺点啊。离开前,他小声地说:“崔浩,总有一天我也会抓住你的弱点。”
推开灵堂沈重的大门,阴霾的天空上,乌云遮住了太阳,雨从早上开始就没歇过,反有越下越大趋势,雨点拍打在地面、树叶、屋顶的声音桑田听不清,耳边都是刷刷刷的模糊声响。
似乎起风了,夹杂著雨而来的寒意让桑田扣上了外套的扣子,这才四下寻找沈建业。
远处的树下,被雨帘朦胧了的模糊身影,黑色的丧服格外显眼,桑田撑起伞走了过去。
沈建业被雨淋得湿透,发梢、袖口不断滴著水,身影落寞脆弱,桑田在靠近前又迟疑了一下,停下的双脚被落下的雨水溅上泥泞。
雨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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