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弟弟行事从不在意所谓交集，只要能满足他的目的，又有什么是不能做的？或许如他所言，亲情在利益面前，什么都不是。”狄烈淡淡苦笑着，显然是违心之说，“英水谷之事，其实是他有意复制永劫之地，再把这事嫁祸于我。狐族和羽族的关系已非从前，在那种关头稍有风吹草动，便是更深的芥蒂。他想要的，不过是把我关入永劫之地，泄愤而已。”
“你就不怕他借题发挥？”子颜马上想到一点，焦急道，“进入魔界，比打破英水谷禁制更糟，稍有不慎就不是芥蒂，而是可能遭天界追捕！”
狄烈倒是一脸轻松：“比起追捕，入永劫之地似乎更糟一些。入魔界虽说有风险，但毕竟可令他束手无策。阎浮道守备森严，他还没这个本事。”
子颜思忖一阵，摇头道：“你会不会低估他了？能凭一己之力突破永劫之地，又为何不能凭一己之力击杀马腹，进入魔界？”
狄烈眉头一皱：“如果是这样，我也只能小心。魔界不是神族之地，我左右不了什么。”
“难道连染也不能帮你？”子颜想到这个人，无论如何，他位列四大魔君。
“他？他与我，正同我与沉夜。若非为了立场之故，我们的友情绝不止现在这般。他帮我，并非全是交情。你大概有所判断，他最终的目的，还是圣君。”狄烈顿了顿，“子颜，你放心，等出了魔界，我会帮你找素扶。”
“不必了。”看来染的确话少，能省口水的地方，还都给省了。子颜沉声道：“她也在魔界。连沉夜，也是由她带入魔界，因此保全了性命，代价是，她的容貌。”
狄烈对素扶向来没什么好感，但此刻却是实话实说：“依我看，她未必这么好心。由爱生恨这种戏码，你我见的还少吗？沉夜一心对你，她阻止不了，正因如此，她爱沉夜，也不再如是过去。所以，哪怕是救他，也可能是一种利用。”
他所说的，子颜何尝没有想到，否则那天也不会差点中了素扶的计。但是，子颜确是从未想过她会对沉夜下手，若真如狄烈所言，那真的太可怕。
子颜弯了弯嘴角：“救他也好，利用也罢。现在，等沉夜醒来最重要。魔界不是久留之地，即便外界风云变幻，我们也得离开。英水谷的事，我会解释清楚，你绝对进步了永劫之地。”往院落的清冷小屋看去，“至于染想要的，我只能说，无能为力。”
狄烈笑道：“他不会强求。”
两人静默片刻，狄烈似乎听到一种声音，他看子颜一脸窘迫：“你饿了？”
子颜尴尬地点头：“是啊，进长极渊到现在，就吃了点烤果子。”
“我去做。”
“你会？”
“……”
作者有话要说：我又忘记更文了。。。。
、第六十章 独步入局
根据九应早年给章峨做的品位评估，羽族对美食几乎没有概念，这一点在他们家少君狄烈身上得到很好的体现。他说给子颜做饭，其实就是把一些剩菜热一热而已。好在染还算有点品位，虽然是剩菜，也不至于食难下咽。
子颜默默扒饭，满心都是长极渊的的两盘黄瓜，比起那些，眼前这些简直是御膳。她发觉狄烈由始至终在边上瞧着：“你饿不饿，要不要一起吃？”
狄烈摆手表示不饿，顿了一会儿，居然若有所思：“我是不是应该跟沉夜学学做饭？”
“噗……”子颜把饭喷了一桌，一抹嘴角，干笑道，“你堂堂羽族少君，学什么做饭？一群人前呼后拥伺候着，何必染一身油烟味？”
“难道沉夜不是一身油烟味？”狄烈难得反驳一句，看他一脸认真，想来真是有这念头。
“他？他有洁癖。”子颜刚说完，略感后悔，因为章峨水源一直很紧张，千百年如此。
几盘小菜很快被子颜扫光，狄烈往厨房各处瞧瞧：“够不够？”
子颜将余光随之一瞟：“好像也没什么吃的了，还是等他醒了做吧。”想着沉夜昏迷不醒，她的情绪又是低落，如果沉夜知道她饿了，再难也会变废为宝。
狄烈看她愣着：“你先回去陪他吧，我来洗碗。”
子颜正想推辞一番，岂料染已站在门前，如鬼魅一般。他说：“你们……”
染的衣上落了不少尘埃，显然是出门了回来。他施术之后本该回房歇息，难道他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出去过了？当真一丝声息也无。
狄烈对他尚算了解，见他掌中的琉璃珠停着，便知他确实有事要说，只不过见当前的推托场面，不知如何开口罢了。“染，有事？”
“嗯。”染连说话的声音都控制得恰到好处，刚好是两人能听清的音量，半点多余也无。他依旧面无表情，平淡地说：“我去了偃月殿，奈耶捕获沉夜院子里的女人。好像，是你妹妹。”染的目光落在子颜身上。
“素扶？她不是跟奈耶合作吗？”子颜委实猜不出此间生了什么变故。
因身份之故，狄烈对于这类情况早已见怪不怪：“说不定只是一场戏，不过是威胁。用她的命逼你现身，并无不可。”
染默在一旁，许久才沉吟道：“不，像是真的。”手中的琉璃珠绕转几圈，“那个女人与奈耶合作，那是她的说法。在奈耶眼里，从来没有人有资格与他合作，他只是利用那个女人。”
子颜暗道不好，追问道：“她被囚于何处？”
染掀了两分眼皮看她：“长极渊。”话音一出，子颜果然挪步，他闪身阻截，“不能去。”
“只要你不现身，素扶就有利用价值，奈耶自然不会动她。毕竟，这是他唯一的筹码。染说的，的确没错。”狄烈同样挡去她的去路，“不论谁去，都不能是你。除非，你能把这颗黑曜石卸下。”
“我现在就……”子颜用力扯了几下，可吊绳像是灌注无上灵力，此刻丝毫不动。
“如果你想送死，我无所谓。”说出这话的人，居然是染。他盯着那颗石头：“奈耶的目的与其他三人不同。他并不想迎回圣君。”
子颜握紧胸前的冰凉：“无论她做过什么，我都必须去。何况我有圣君之息护体，他们奈何不了我。”
狄烈看了染一眼，替他说道：“正因为你有圣君之息，你才不能去。虽然圣君之息可保无虞，但，你以为奈耶是什么人物。罗什替他吃过一次亏，他绝不会再以身犯险。眼下最有可能的，便是他已想出防御之术，否则也不会把素扶的消息散出去。”
子颜眼神一黯：“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我的亲妹妹被困在魔界！”
“我去。”狄烈几乎是贴着她的尾音说出这两个字。
“你？”子颜有些困惑，她很清楚狄烈不喜欢素扶，如今主动提出救她，实在出乎意料。
“除了我，还有谁？染又不便出手。”狄烈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脸上浮出一些了然大悟，“在中荣国之时，我曾对素扶生过杀心，但沉夜说了一句话，她毕竟是你云子颜的妹妹。他说的一点也不错，所以，我救她。”
此时，什么话都显得多余。除却感谢的话，子颜再也想不出其他的话，虽然狄烈从来不需要一个“谢”字。
她望着眼前这个面容坚毅的男人，心情很复杂，暗暗作了决定：“谢谢。”
*
魔界的夜，比外界来得早些，或是因为此处常年昏暗，难得见几日阳光。
深更时，狄烈披上战甲，准备前往长极渊，这与他对子颜说的时间早了整整五个时辰。他知道以子颜的性格，绝对会随之而去。与其到时候阻拦不及，倒不如先行为妙。
他将染给予的魔君符咒放回案上，虽说这个东西能护他在魔界周全，但长极渊不比他处，奈耶极有可能已设下天罗地网。若让那种人发现染有外向之心，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在染的帮助下，他在魔界的仙力折损只有三成，倘若此行智取，理当无碍。若是无法，便只有强攻了。他想到这里，不免苦笑，染的警告，犹在耳畔。
狄烈正在榻前凝目沉思，忽见门外一道黑影掠过，即刻移步过去，见门缝间夹着一封书信。信封上正是他的名字，而那个字迹，分明属于子颜。
拆开信件，信上寥寥数语：君心不可言谢，然舍妹之失乃吾一人之过，不可牵连他人……
牵连他人……狄烈自言自语：“原来我在你心里，是他人……不对！”目色一恍，他企图把门推开，岂料两页门扉坚硬如同不周山的巨石，即便用尽气力，亦是纹丝不动。
眼角瞥见信上仍有几字：此乃恩师束我三百年之禁制，请君勿作挣扎。种种歉疚，日后定当报还，望君莫要将此事告知沉夜。
苍玉的禁制？狄烈难得感到挫败，记得天虞山一战，他被苍玉一击即败，而破解禁制救出子颜，也是借助羽族秘术之故。若非血引，只怕他根本无力助她脱困。没想到子颜在三百年间竟然参透苍玉的阵法，当初未能破阵而出，恐怕仅仅是因仙力被封，修为不足。
狄烈不信自己会被此禁制困住，他只能不信。如果方才的影子是子颜，那么她必然已前往长极渊。忆起之前那句“谢谢”，难道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
羽族的高深术法一个接着一个打在门扉上，然却是半分裂缝也无。房里如同隔世的天崩地裂，不到半刻，遍地狼藉。
子颜能以一半仙力筑就此禁制，说明破解之道不在于修为高深，而是方法。可是，她已启程，凭她的身法，说不定已身在长极渊。想到这里，狄烈愈发心焦，术法也变得凌乱断续，毫无章法可言。他不擅破阵，如是乌阳……也许可以。
正在此时，门上忽而荡出一抹紫光，随即门扉一动，被人一手推开。
染怔怔地站在门外：“这是……那个仙人的禁制。”他说那个，是当初掳走圣君元神之人。
“是子颜的师父。”狄烈不及与他多作解释，急匆匆闯出门外，“我去救人，谢了。”
“慢。”染抬手将他拦下，“她去了，你便不能去。”
“她去了就是自投罗网，难道我不该帮她？”狄烈对他的做法不能理解，之前还全无反对，然眼下情急万分，却被他拦住。
染平静道：“已经晚了，我能感觉到，她已闯入长极渊。即使你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独步入局，奈耶会立刻收网，不会有半分犹豫。哪怕是抓错了人，他也义无反顾。”
狄烈冷笑：“或许我能为她打开一个缺口……”
“你是羽族少君，请你记住这一点。狄烈，你从来不感情用事，犯不着在这件事上为她操心。你为她做的，已经够多。狐族还有少帝九应，而羽族只有你，难道你想让一切落在乌阳手中？你应该能想到后果，羽族的终结。”染不多话，此刻却说了许多，字字肺腑。
“那个沉夜都没死，我怎么可能死在他前边？”狄烈强摁下他的手臂，“放我离开！”
“如果不是束魂晶，他早就死了。你完全不用与一个死人比运势。”染随意一弹指，将他打回推回屋内，漠然道，“一个时辰，我会放你。”
“一个时辰就太晚了！”狄烈几近暴怒。
染幽幽言道：“如果你是我的对手，尽可现在离去。”
狄烈哑口无言，莫说眼下只有七成仙力，即使有十成，也难有胜算。当年说是生死之交，事实上的确是染救了他。那时染的实力如昙花一现，令人过目难忘。
僵持的局面未能维持多久，一个慵懒的声音忽至耳畔，沉夜斜倚在墙边，睡眼惺忪地把两人望着：“你们在干什么？既然这么闲，不妨想想如何改进那破阵法，一点用处也无。”他四周看看，“子颜呢？怎么不见她？”
狄烈问他：“你什么也没想起来？”
“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记得按时更文了……以后我丢存稿箱好了！
、第六十一章 阴差阳错
那日如何与沉夜逃离长极渊，子颜几乎没有印象，记忆中只有密布簇拥的魔兵，和漫天飞舞的剑光。她很清楚，凭一人之力是全然无法从一众魔兵中全身而退，何况这一回，他们已布下天罗地网。
师父曾说，她入魔界仅能靠她一人。所以，即便狄烈现身，子颜也不想依赖于他，更不可能让他处于险境。狐族和羽族之间的恩怨，她负有很大的责任，如今乌阳对少君之位虎视眈眈，更把他逼入魔界。如果这个时候出了乱子，只怕让他称心如意。
虽说在染的帮助下，狄烈保有七成仙力，然而魔君之力不容小觑，少一个染，并不会对战果有丝毫影响。掳走一个天界神君，若再让一个羽族少君堕入魔界，神族的脸面可就完了。然而她却不同，身上有圣君之息，即使他们想动，也得掂量几分。
想到这里，子颜似乎有些明白苍玉话中的意思。靠她自己？的确可以。
在长极渊外围观察片刻，子颜并未感觉与平日的差别，若想看出什么，只能深入其中。她打晕一个魔兵，换上他的衣饰便潜进去。不过，她终究不是魔界之人，进入长极渊不到片刻，便为旁人察觉，之后陷入硬拼的状态。
子颜本以为这是一场必输之战，剑招之间留有分寸。可是，当她打趴十数个魔兵后，方才发觉周遭并无十分明显的杀气，也就是说，那几位魔君并不在场。若是如此，那所谓的天罗地网并不存在，难道他们的目的不是她云子颜？她疑惑了。
无论如何，她想做的，只是救出她的妹妹。如果他们另有所图，那则是他们的事。
子颜挥舞长剑，劈开一条血路，直往地牢的方向闯去。她一生过得安稳，从未有过此般激战，且是在仙力压制过半的前提下。她渐渐发觉自身不觉疲惫，甚至对身侧飞扬的血花视若无睹。她故意放慢剑招，竟察觉今日的剑招与往日略有不同。
胸前闪现的一抹白光，将她的注意力引去。她这才发现这种白光已笼罩全身，刚才一路过关斩将而毫发无损，竟是因为这个缘故。
脑海中闪过一个名字：折疏。万年以前，被苍玉带回天虞山的师弟，与魔界圣君究竟有何关系？子颜不由分心去想，眼角没入一层暗色，她才惊觉自己已入了地牢。
铺天盖地的杀伐声入了空旷洞穴，声势更为震撼。低沉回响混杂刀剑相斥，如古寺钟鸣一般往神思深处蔓延。
待子颜身披白光站在魔气铸造的牢笼前，她看到的，是素扶惊讶而冰冷的眼神。
“竟然是你。”素扶眼里没有丝毫被囚的恐惧，她在牢笼中，就像是坐在青丘的湖心亭，好一副悠然惬意。她手执一根稻草，像是在地上画着什么，见子颜来了，才略微抬起眼皮，眉心稍微皱了一皱，对这个浑身沾满魔血的姐姐，很是生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