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真剑侠录》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玄真剑侠录- 第23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虽然俞和不断的提醒自己,这场战斗已经完结,如今只是六角经台以无上玄妙带他重历一遍,但每每看到痛心之处,俞和就难以默然处之,浑身筋骨战战,时不时想跃身下去,如能救得一人脱劫,那便是多得一分慰藉。
    白衣舞剑少年无声长叹,盘膝坐在落雁口的废墟幻象上,脸露庄严慈悲相,口中喃喃颂咒。三十六遍《清净坐忘素心文》流过俞和的心头,压住了他满腔的慷慨,疏通了淤积于胸口的浊气。
    待得俞和的识念云海中不再有雷蛇狂舞之时,白衣舞剑少年长身而起,伸手一招,那六角经台上的性光慧剑便落入了他的掌中,化作一柄青光湛湛的三尺寒锋。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一行七言绝句,被纵横挥洒的剑光刻在了虚空中,二十八个大字铁画银钩,撇捺转折如刀斧破风,字里行间溢出一股悲壮洒落的烈士之志。
    那青碧色的翩翩剑光中,隐隐透着一层醺醺然的嫣红,也不知是葡萄美酒之色,还是倒映出了战场上的血光。
    白衣舞剑少年一遍使完,抱剑而立。有感于俞和被文境所撼,他微微一笑,屈指一弹掌中三尺青锋,又自顾凌空运剑,舞了起来。
    剑锋划过的轨迹,还是与方才一般无二的路数,可二十八个字便是二十八招剑法,每七招自成一道剑势。随着诗文意境的变化,剑势的气机也由“藏”至“显”,越来越烈。到了最后七招,剑光霍霍碎空,大有将沙场幻象一剑斩破之意,可等写到了最后一个“回”字,白衣舞剑少年却又忽地旋身沉腕,将攀到顶巅处的壮烈之势生生扼住,似乎尚有剑意绵绵不绝,盈满胸中,欲发不发。
    这一次俞和将心神从诗文中挣出,凝神去看那剑招。只见这二十八招,招招大开大合,越使到后面,那沙场铁血气相就越发鲜明。俞和从这二十八招中读出了罗修上人的剑意,是那种“剑出无回,不饮血不还鞘”的古法剑修杀伐真意。
    须知罗修上人潜心习剑二十四甲子,将现今被教条义理磨钝的剑道,与残缺不全的上古杀伐剑道相印证。他那一剑斩出,其中所含的剑意之深邃庞博,委实非是俞和能一眼尽窥。而玄妙无方的六角经台,借白衣舞剑少年之相,将罗修上人的剑意硬生生拆开,化成了整整二十八剑。这二十八剑遍历一遭,才算将罗修上人一剑之中的真意,尽数推演了出来。
    至于最后那一下撤剑不发,或许正是体现了罗修上人久不得勘破万剑归宗至境的抑郁,如此细微的一丝残念,依旧被六角经台分毫不差的演化成了剑招。
    白衣舞剑少年运剑不休,一遍又一遍的反复演练着二十八招剑法,而俞和是百看不厌,越看越痴。使到后面,那识念云海之下的战场幻象又动了起来,须臾间时光倒流,舞剑少年踏上城头,与悍不畏死的赤胡兵卒战到一起。
    杀伐之剑遇上无畏的猛士,登时掀起了一片腥风血雨。但赤胡兵卒们的惨烈阵亡,却成就了大雍守军们死里逃生的欣喜。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白衣舞剑少年连环十四剑,寒芒如网,将数十个赤胡兵卒斩得血肉横飞。他面前是浑身浴血的胡人,身后是匍匐膜拜的大雍守军,白衣少年手按滴血长剑,昂头望天,那灼灼发光眼神中,分明是对俞和的无声喝问。
    俞和猛一甩头,睁开了双目,他伸手一招,屋外的酒坛子飞起,撞碎了木门,落进他的怀中。俞和一掌拍开坛口封泥,将整坛烈酒举过头顶,冰冷的酒浆如瀑倾下,穿喉入腹,化作滚滚热流。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俞和嘿嘿一笑,抹了一把溅到脸上的酒浆,喃喃自语道,“以杀止杀的道理我怎会不懂?可上古剑道至刚至凶,自诩宁折不弯,最后却还不是得趋炎附势?大道三千,各取其一,我虽然修一口剑器,但哪里就真的非得于涛涛血海中证道?这仗剑杀人绝不是我俞和的路。这一步,我迈不出去!”
    俞和这是第一次违逆了六角经台的指引,他识海中的沙场幻象骤然湮灭,但那神秘的经台依旧是奇光熠熠,不喜不怒的高高悬着。白衣舞剑少年踏云而立,挥手将三尺青锋抛回到经台之上,嘴角一勾,露出一个意义难明的笑容,转身隐入了茫茫识海念云。
    窗外晨曦渐开,不知不觉中,俞和已然坐忘自悟了三天两夜,今日巳时初,正是大雍西北军与道魔两宗修士反攻赤胡土城之时。
    俞和喝干了坛子里的酒,换上一袭崭新的靛蓝长袍,挽起发髻,迈步走出了小木屋。
    “是对是错,自有我眼所见,我心所证。”

第二百九十五章 战鼓起,风云动
        当俞和来到落雁口城关废墟前时,眼望着不可思议的一幕,不得不感叹于炼气士与凡俗工匠们合力创造的奇迹。
    距离那场惨烈的守关大战,不过是短短三天而已,原本几乎完全塌陷的二十六里落雁口城墙,已然重新耸立了起来,而且变得更加高大,更加厚实。
    凉州府供奉阁的执事弟子们倾巢而出,加上西北地界道魔两宗的修士,在这三天里不遗余力的帮助大雍西北军匠重筑雄关。修士们聚砂成石,点石成金,将附近的一座座沙丘夷为平地,再以神通道法将细软的沙土变成了四四方方的铁石。而工匠们是个个赤膊上阵,垒砌出十来座火炉,他们扒光了胡军尸首上的铜铁之物,rì夜不停的熔炼铜汁铁水,只等那些沉重的铁石方砖落下摆正,立刻就把铜汁铁水泼上去,封死砖缝。
    古时形容不破坚城是“固若金汤”,如今的落雁口雄关,虽没有沸水护城河做“汤”,但这长达二十六里的城墙,的的确确是一片铜墙铁壁。
    无论西北道魔两宗的耆宿高手们之间,是如何貌合神离,互相猜忌提防,那些低辈的年轻弟子却被这万人rì夜铸城的恢弘气势所感染,人人都忘却了宗门之别,只顾全力施为。常常可以看见道门弟子取出回气丹药,塞给魔宗修士,也有不少魔宗修士祭出龙象大力神通,帮着凡俗工匠们搬运砖石。在这些涉世未深的年轻炼气士和凡俗工匠兵卒们的心中,只剩下一个简单而淳朴的念头,那就是合力同心,重建落雁口雄关,恢复这道“大漠铁壁”昔rì的模样,将凶煞的胡夷蛮子尽数挡在中土神州之外。
    如今二十六里城墙已经重新耸立了起来,墙面上厚厚的铜皮铁壳发出硬冷的光芒,工匠们攀上城头,还在作jīng雕细琢的功夫。有的低辈修士意犹未尽,想锦上添花,在城墙外壁上加持一些厉害的杀人法阵,但各门各派的师长们纷纷出声喝止。须知帮忙筑城是一回事,在城墙上刻印阵法却是另一回事。若是留下了杀人法阵,那今后死于关前的每一每一条xìng命,都会给布阵的修士及其宗门缠上一道因果业障,召来无妄之报,委实不美。
    再看城前,正是一场锣鼓喧天、香烟如云的**会。
    今rì反攻赤胡土城,不单凉州府供奉的执事们齐至,终南、昆仑两大仙宗都来了有近百号人,西北魔宗天山总舵也派来了一百多位修士,还有祁连仙宗、五岳仙宗西岳一支、贺兰山白盐谷、六盘山小南川、敦煌月牙泉经院、星宿海仙境、澜沧江水府、通天河铁木洲等等西北道魔宗门的统共六百多位修士,全在自家师长的带领下,头戴高冠,身披法服,怀抱法器,盘膝坐在崭新的落雁口雄关前闭目诵经,朝天祷告。
    那张凉州府道魔合议的金卷被高高的挂起,如旌旗一般迎风招展。供奉阁六大执事真人亲自主持着这场法会,只见孟坤孟真人披散了发髻,身披杏黄八卦长袍,手捧三尺青钢剑,正在祭台上踏罡步斗。雪片一般的符纸随着他的法剑上下翻飞,羲和阳火引燃了灵符,化成数不清的各sè霞光直入云霄。
    落雁口顶上的天空中,结出了一朵九彩迷离的霞云,绵延百里宽阔,云中洒下片片仙光瑞气,将这雄关内外照耀得恍若是北天门仙境。二十万集结于落雁口的大雍西北铁骑,沐浴在层层叠叠的霞光氤氲中,人人周身光华缭绕,如披金甲,真好似镇守仙宫的天兵天将临凡一般。这些凡俗的兵卒们将铁盔摘下,抱在怀中,仰头享受着仙霞的沐浴,他们如被醍醐灌顶,通体舒泰,每一口仙光云气吞下,都觉得通身气力节节攀升,胸中的热血与勇气如cháo汐翻涌。
    以往大军出征前,照例也会请出大群僧人道士,前来作一场法会,祈求得胜凯旋。但平时哪里请得到真正的有道高人作法,都是一些凡俗中不修神通的僧道之流,其中若能有一位会几手小法术的半吊子修士,那已是颇为了不得的事情,直可令军心大振,气势如虹。
    而今次战前**会,披发作法的可是凉州府供奉阁的大执事,下面更有西北道魔两宗的数百真修齐声祷天。二十万大雍军兵都知道,这些人全是能够腾云驾雾出入青冥的神仙人物,平rì时见到一位都难,何况几百人齐聚一堂?此一场法事绝非江湖方士故弄玄虚,而是实打实的天赐鸿福。
    许多人都忘记了不久之后的死战,他们恍然觉得自己已然是长生不死之身,只消提气一跃,就能踏上云头,位列仙班。那盘踞在荒漠腹地中的胡夷蛮子,哪里可堪天兵天将挥戈一击?什么大漠胡城,什么蛮夷怪人奇兽,不过土鸡瓦狗,白白送来大好军功罢了。
    一支从兵卒到将帅都忘却了恐惧,沉迷于升仙幻梦中的二十万人大军,凝出一股慷慨求战的庞然气机,数十道虹光凭空显化出来,在军阵上交错横亘,此被视为必胜之兆。
    这场法事作了能有半个多时辰,直到孟坤大执事身边的符纸燃尽。从落雁口城墙上传来“呜呜”的号角长鸣,统军大将一声令下,各战阵督军挥动令旗,二十万铁骑扬鞭打马,缓缓的朝西北方向进发。
    修士们纷纷架起遁光,飞到九彩庆云之上,可喃喃的诵经声,却还是不绝于耳,马蹄声、兵甲摩擦声、号角声、诵经声合成一股,催人振奋。百里庆云之下的重重仙光,笼罩着大军铁cháo,向荒漠深处的胡夷土城驰骋而去。
    俞和一见大军开拔,他忙纵身一跃,也踏上了九彩庆云。各门各派的修士都跟随着自家师长列队而立,魔宗那边带头的自然是卫行戈、挖心姥姥和罗修上人三大高手,但俞和不愿站到魔宗修士的队伍中,于是他就远远的跟在凉州府供奉阁执事弟子们身后。
    程伦瞥见俞和过来,他只是皱了皱眉毛,既没有开口招呼,也没有将他逐开。卫行戈冲着俞和含笑点头,罗修上人的目光在俞和身上一转,嘴角勾起,露出了一丝含义不明的笑容。倒是那红花谷合欢双仙之一的召南子,反复看了俞和好几眼,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
    俞和并没有在昆仑仙宗的群修中看到杜半山的身影,他暗暗取出传讯玉符,连唤了几次,可半山师兄却没有半分回音。俞和心中猜想,杜半山恐怕是因其道行修为委实太浅,容易在战火纷乱中夭折,故而被师长下了禁足令。毕竟那些昆仑仙宗的弟子里面,没有一人是低于还丹三转道行的。
    云上的修士们默默不语,都忙着吐纳凝气,等会好能大展身手。地面上的大雍兵马全被九彩仙光罩住,二十万匹战马足下生风,气力使也使不完,大军一路狂奔,只短短三个来时辰,就横跨了七百多里荒漠。其间偶遇到三五团赤胡斥候,可轻骑快马竟逃不过重甲铁骑的追赶,瞬息间就被踏成了混在沙土之中的血肉糜。
    遥望那西北方的天地交接之处,显出了一幅突兀而诡异的怪状。
    在晴朗如洗的天空之中,终年无云无雨的朔漠之上,此时却淤积着一大团上达穹窿下压黄沙的雷霆铅云。云层下面有数十道龙卷风,好似擎天巨柱一般,撑起万丈云楼。滚滚沙尘中,隐约约有一座灰黄sè的大城显露出轮廓来,若非明知这幢灰云定是那些胡夷异士们的法术所化,还会以为那座大漠城池正在经历一场可怕的沙暴天灾。
    大雍铁骑离赤胡土城越来越近,一边是霞光万道、瑞彩千条,另一边却是yīn云密布、风雷呼啸,两边摆开的阵势当真是截然不同。庆云上的修士们一齐睁眼望着远处的庞然积云与土城,人人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那些胡夷之地的奇人异士怎会施展这种法术用以守城?如此沙尘肆虐,风雷慑人,就算大雍骑兵冲不进去,那被沙暴笼罩的城里,却教赤胡兵卒们如何存活?这莫非是要背水一战,与袭来的大雍铁骑同归于尽么?
    越是靠近那片积云之地,虚空中的天地元炁就越是狂暴,一种极度危险的气息从那座土城中传递出来,似乎在那土城下的大地深处或是城上的灰云中间,正潜藏这一头洪荒凶兽,它随时都可能跃身出来,吞噬天地。
    等距离那座土城还有六七十里,暴风卷起沙尘扑面而来,扫过大雍骑军的铁甲时,已然会发出金石磨蹭的声响。统军大将发出号令,二十万大军放缓了脚步,守住阵形不乱,由后阵推动前阵,步步为营的向裹在沙暴中的赤胡土城慢慢逼近。
    忽然间,从大雍军的西北方、西南方,加上东、西、北三面,全都有高亢的号角声、战鼓声响起,马蹄声滚滚而来。在茫茫无际的大漠中,像是从地底下突然钻出了五团赤胡骑兵,每一团都足有数万人之众,五团人马一合,便将二十万大雍铁骑半包围在了当中,只剩下大雍军身后的东南方向,没有赤胡骑兵出现。
    还未能看清土城中的真切,就遭赤胡大军重兵合围,可大雍这边的领军大帅却是没有分毫的慌乱。几十年镇守大漠边关,他早就熟知赤胡人的秉xìng。胡夷蛮子凶猛彪悍,这在大漠中建城,虽然也会搭起高大的防风城墙,但他们从来不会据守城墙抵御外敌。以往大雍守军挥兵攻城,胡人一惯是敞开城门,号令铁骑汹涌而出,在城外沙原上决一死战。若大雍军能攻到城下,那城中多半已是不余一兵一卒,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的妇女和工匠了。
    二十万大雍军有条不紊的结成圆阵,把最jīng锐的两支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