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氏当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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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氏当国-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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渍轿#ぐ苣巡罚笕缭蕹晒埠停吹拿窆嵊糯适遥糯芽啥嘀烈荒400万两,足可安度晚年。这一来,太后就彻底动摇了,一切也就以袁世凯的意志为意志了。    
    朋友,君子尚可以欺以其方,何况一个幽居深宫、糊涂无知的小寡妇。说穿了,袁世凯也是在欺君罔上,但是欺君以方,比弒君砍头,究竟还要文明得多。后来小皇帝溥仪长大了,回忆起这时的情况,他记得太后在哭,跪在她面前的一个老头子,也泪流满面(见溥仪著《我的前半生》,第二章,第一节)。这时太后的确在哭;老头子泪流满面,就是在演戏了。    
    据说老头子这时就告诉太后,革命军无孔不入,是如何的厉害;孙文三头六臂,是如何的有钱。这次他带回海外华侨的捐款数千百万。官军粮饷皆缺,如何能和孙文打仗?寡妇太后一听,怎能不哭?太后一哭,老宰相事君无力,怎能不一掬同情之泪?    
    孙总统只有银元10枚    
    这里另外还有一些真实情况,写历史的人,倒不妨秉笔书之:在孙文大总统宣誓就职之后,一次安徽前线军情告急,粮饷皆缺,急电中央索饷。临时大总统朱笔一批:拨20万元济急。当总统府秘书长胡汉民持此总统手批,前去财政部拨款时,发现国库之内,只有银元10枚(见《胡汉民自传》)。    
    其实当时孙公一文不名,举国皆知,只有隆裕太后不知罢了。袁氏军饷缺乏,全国或有不知,而隆裕太后则知之极深也。斯时首都之内王公满城,腰缠千万者,所在多有,袁总理乃说动太后,要求王公大臣,毁家纾难。太后极以为然,懿旨、圣旨也就照发如拟。殊不知此一发旨,北京城内的王公大臣,就夜不能眠了。盖纾难虽人人之所欲,毁家就人人之所不欲了。老实说,那时北京城内的名王巨府,是鳞次栉比的。真要毁他几家,真的就足够清军打他三五个月甚至一年的内战。遍地黄金的深宫大内,那就更不用说了。只不过隆裕太后不知其所以然罢了,可是老狐狸袁世凯却了如指掌。    
    [附注]纽约大都会博物馆中国部,最近重修开放。新近的展出中有唐人韩幹的《牧马图》,此《牧马图》著录于宋徽宗的《宣和画谱》,价值连城。画上有“皇六子”、“恭王府”等钤记,当出自清恭王府。当时的恭王府中,这一等级的国宝真不知有多少。但是那时的恭王,较诸醇王(摄政王)和庆王,似乎还略有逊色呢!这只是一些王府。他们较诸皇宫大内的宝藏,更是无法相比的!大清帝国毕竟是大清帝国嘛,它搜刮三百年的中华国宝,哪能一下用得完呢?    
    经袁总理大臣毁家纾难这一倡导,满族王公大臣,便再也不敢轻言对革命党作战了。寡妇孤儿相依为命的太后,这时连身家性命都自觉难保,因而频频乞怜于宰相。她现在是顾不得什么皇位了,只要今后生活无虞,袁大臣能替她母子向将来的革命政府争到点优待,她就很心满意足了。三百年来的孽,不是她母子作的,但是三百年来的怨,却要她母子独当之。亡国之君寡妇孤儿,只得终日以泪洗面。幸好总理大臣尚能念本朝厚恩,一再提出保证,唐代表已在和议上向民军争得皇室优待费每年400万元,虽略少于袁大臣所提的400万两,然也相差有限。将来的民国政府虽待先朝皇帝如异国之君,但是仍有皇宫可住,皇号可保,紫禁城内,关起门来,仍是一朝天子。三千年来的亡国之君,有这样的光荣收场,古史所未有也。因此,太后在哭跪于地的老头子宰相的劝慰之下,已彻底解除了武装。在决定大政方针的所谓御前会议中,太后和庆王奕劻(皇叔祖)反而成了主和派的中坚。太后心心念念所想的,是袁世凯所公保的优待费,像前朝崇祯皇帝一样,战败后到煤山上去上吊,妇道人家不敢想像也。庆王则只是为他自己的千万家当着想,将来五族共和,老友做了总统,他仍是北京城内的庆王,面团团富家翁也。古语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不愿坐在厅堂的屋檐之下,怕檐上的瓦片掉下打破头也),何必去冒与民军作战的危险呢?太后和庆王既然都一致赞成共和,则宣统之退位,就在于弹指之间了。


第一部分高干子弟不知轻重

    但是任何政权都有它的极端派(fundamentalists),三百年的大清王朝,何能例外?因此在民、清两方和议之初,以禁卫军总统领良弼和恭亲王溥伟为首的一些年轻的满族亲贵,即已组成个有形无形的宗社党,极力主战。他们甚至认为袁世凯是个比革命党更可恨的心腹之患,曾计划将袁暗杀之。    
    这种败事有余而成事不足的亲贵和高干子弟,在义和团时期,曾闯下过滔天大祸。在西太后的包庇之下,他们要杀一龙二虎,却几乎把大清帝国弄得被列强所瓜分。可是这次他们连闯祸的机会也没有了。袁世凯为防他们捣乱,一通电话,便把良弼踢上层楼(kick him upstairs),调良弼为有名无实的军谘使;内调冯国璋代替良弼,总领禁卫军。冯曾是攻杀革命军3000人的清军头号战将,其后也一直主战,为宗社党人所看重。但是袁世凯总归是他的靠山,袁说一,冯不敢说二。    
    军人干政,刺客横行    
    袁世凯那时显然是鸿运当头。前文曾言之,三个革命党刺客曾于1月16日谋炸袁氏不中,反增加了袁氏的政治资本。谁知10天之后,另一革命党刺客彭家珍去炸良弼,竟巧遇于途,一击而中。不要命的刺客当场身亡,良弼却腿断、血流,越日惨死。北京为之全城震动。    
    读者知否?辛亥年间,革命党的炸弹,是足令三岁小儿不敢夜啼的。安徽的第一大商埠芜湖,在辛亥年间,就是被两个锡纸包的鸭蛋光复的。锡纸就是香烟盒子里层的衬纸。笔者儿时不乖,于今日还记得那时我的奶妈经常吓唬我说:“革命党来了。”她告诉我,革命党一个炸弹可以炸40里。这就是夸张了。    
    彭家珍烈士那时在北京一弹,真炸得全城亲贵狗走鸡飞。孙文那时在北京的声名,也是个红眉毛、绿眼睛的江洋大盗,他手下的梁山好汉,都是飞檐走壁,无孔不入的。五鼠闹东京,80万禁军也奈何他不得,何况还有手枪炸弹!在那时的北京城里,《七侠五义》对社会的影响不在“四书五经”之下呢!一弹强于10万军,强横的宗社党被彭烈士的一弹炸散了。雪上加霜,清军将领42人(后增至50人),在湖广总督段祺瑞领衔之下,也于是日通电全国,迫清帝退位。    
    2月12日,清帝溥仪正式下诏退位。南京孙大总统遵誓解职,参议院改选袁世凯继任,其后四年的中华民国,就是袁世凯的天下了。    
    [附注]笔者早年在哥伦比亚大学任职期间,曾受美国社会科学研究会(the Social Science Research Council)之委托,试编一部中国近代史料的注释目录(annotated bibliography),穷十年之功,积稿数十箱,始知虽白首穷经,亦非一人之力所能胜任。上世纪70年代转入纽约市立大学,乃做较有选择性之努力。有关辛亥革命这一专题,除搜罗海内外专门研究机构,如近代史研究所档案馆、国史馆一类的公有收藏之外,复乞援于专治辛亥史之老友章开沅与谢文孙两教授,以及李宗一(已故)、孙思白、李新众等权威。多承倾囊相助,以至个人所集书目文题,竟至四千种上下,真是叩感不尽。就笔者个人管窥,辛亥革命可能是中国近代史上,各界史学家著述最多的专题之一,任何学人白首穷经,亦难毕其十一,真是修道之士所谓的“真理半张纸,闲言万卷书,从何读起”。因此笔者个人平生无论是授徒课室,还是打字书斋,总思以最简明的通俗词句,试作不偏不倚的和成见较少的“半张纸”之言,让读者自作其客观之评论。世上未有历史学家没有成见者,但求其较少而已。虽不能至,心向往之也。史料注释,拟于另篇评述,此篇从略,乞师友读者教之。


第二部分记民初共和政体的实践与流产

    在中国数千年的历史上,若论开国元勋主持国政的时间,则中华民国开国的第一任临时大总统孙文,可能是为时最短的了。然见微知著,不谨细行,终累大德,袁世凯后来之身败名裂,都可于此等细微人品中见之。执简者能不慨然?一个政客每好逞一时之快,而罔顾死后遗臭万年,是愚不可及也。当政者应知生前自律才好。    
    正因为我民族中也多的是黄兴一类的贤人烈士,才能抵制那些民族败类、文化渣滓、昏君独夫、党棍官僚、土豪劣绅和市侩文痞,而使我民族文化绵延五千年而未至于绝代也。言念及此,每于午夜清晨,试溯旧史,辄至感慨万端,有时且垂涕停笔,不能自已。在中国数千年的历史上,若论开国元勋主持国政的时间,则中华民国开国的第一任临时大总统孙文,可能是为时最短的了。孙公于1912年1月1日宣誓就职,成为中华民国第一任临时大总统,到2月14日,他就向参议院辞职了,参议院也通过决议接受他辞职。虽然孙公延迟到4月1日始正式解职,但从就职到辞职,孙文先生只做了45天的临时大总统,实际担当政务也只三个月。这不仅在民国史上是最短的一任总统,在中华五千年史上,也是在任最短的开国元勋了。    
    孙去袁来。袁世凯是宣统皇帝溥仪于2月13日下诏退位后第三天,也就是孙文大总统向参议院正式辞职的第二天,由中华民国临时参议院在南京全票选出的中华民国第二任临时大总统。笔者在前一章已提过,袁本另有打算,要由他自己承清朝太后之命,召集国会,决定国体,然后由国会选举他做总统。如此他就不需要做革命党的总统了。但是他未能如愿,不得已而求其次,他现在也只有通电接受革命党参议院所推选的大位。如今既接受此职,就得接受他们所通过的实行内阁制的约法和以南京做首都的决定了。袁对做总统的法律根据,暂时不敢提出异议,对把南京作为首都,他就推宕了。猛虎不能离山,袁世凯何能离开北京呢?南方就决定派遣迎袁专使,迎袁南下。


第二部分迎袁专使与京津兵变

    事实上,孙之让袁,原是不得已而为之。政治是最现实的。既让之又想严密控制之,就是一厢情愿了。因此专使之无法达成任务,也就不待智者而后明了。这次南京派往北京的迎袁专使团是由教育总长、德胜于才的好好先生蔡元培进士领队的。团员计有宋教仁、汪精卫、钮永建、王正廷、刘冠雄、魏宸组、曾昭文、黄恺元八人。专使团由孙大总统于2月18日授命,22日偕同唐绍仪自沪起程,取海道北上,26日抵北京,翌日谒袁,恳谈,欢宴。袁似无拒绝南下之意。蔡专使亦甚乐观。孰知29日深夜北京突然发生兵变。东安门外及前门大街闹市之中,枪声劈啪,火光烛天。变兵且破门突入专使行馆。蔡、汪等衣冠不整,各不相顾,分别越墙而逃,后经西人保护,辗转逃入东交民巷之六国饭店,始幸免于难。此变迅即蔓延至通州、天津、保定各要邑。这一来,袁乃据为口实,婉拒南下。蔡专使等白面书生,惊魂未定,也就电报孙公,不敢相强了。    
    这记兵变是袁某授意的呢,还是历史上另一个偶然?历史家聚讼至今,仍无证据可下正确结论。据张国淦当时得自徐世昌的绝密消息,兵变原是袁克定的阴谋,想以黄袍加身的办法,在皇城劫持溥仪,逼乃父称帝(见张氏遗著《北洋述闻》,1998年3月上海书店出版,第41~44页)。张氏当时曾是唐绍仪的随员,后为黎元洪谋士,其后并在内阁相继任要职,见闻甚广。然此说在当时虽甚流行,却始终未能确切证实。另据各方目击者记述,以及后来历史学家如吴相湘教授等的严密考证,皆一致认为实非袁之预谋,只是此变正如月前袁之被刺未中,对袁之政治安排,却是变得其时也。本来民国之奠都何处,纵是革命党人亦意见不一。南京孙、黄一派,虽力主定都南京,汉方实力派的黎元洪、沪方光复会分子章炳麟等,甚至临时参议院内的投票结果,以及掌革命党本身舆论的《民立报》都主张奠都北京。现在袁既不愿南下,再加上个兵变,奠都北京就变成历史的必然了。


第二部分袁总统就职与大赦令

    孙中山在得到蔡专使的报告之后,遂咨请参议院审议,让袁以电报向参议院宣誓,在北京就职,然后整个临时政府迁往北京。孙中山一言九鼎,3月8日袁的宣誓电报抵达南京,即咨请参议院认可,于是袁世凯于3月10日在蔡专使观礼之下,正式在北京就任中华民国第二任临时大总统了。但是其时仍留在南京的临时参议院,却扳请孙中山继续负责中枢政务,直至袁总统的内阁完全建立之后再解职。因此从3月10日至4月1日,孙公正式解职之前的三周时间里,中华民国曾有过两个合法的临时大总统。但是孙公的泱泱之风,就远非袁世凯所能望其项背了。但袁世凯那时在国民心目中的声望,似乎还在孙公之上呢!    
    举例以明之:袁世凯就职之后,便立刻颁布大赦令。彼固深知此令,一需参议院同意,二需内阁副署,始有法律效力,然袁之悍然为之者,显然是故意表示,他目无参议院与前任孙公也。这就缺乏大政治家应有的风度了,甚至可以说是以小人之心,做流氓之行了。而孙公颔之,未与计较,并咨请参议院追认之,未动声色(有前总统之咨文,在法律上便可免新内阁之副署)。这就显示了孙中山先生的大政治家的风度。这只是个人的小意气,法律程序上,无足轻重的细枝末节,读史者亦多未察也。然见微知著,不谨细行,终累大德,袁世凯后来之身败名裂,都可于此等细微人品中见之。执简者能不慨然?严肃的读者或许认为这只是因为袁之缺乏现代法学常识,而非故意藐视孙公也。实际并非如此。原因是这时唐绍仪亦在北京,朝夕在袁之侧,足备咨询也。证诸后来史例,此时唐绍仪显然曾大力劝阻,而袁氏不为所动。是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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