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的唱腔，颤动的音节，那种哀伤入骨的思恋在台上的戏子水袖翻舞种被表现的淋漓尽致，晴雯傻愣愣地看着，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晴雯？”
不敢置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晴雯转身，两个年轻的贵族少妇并肩而立，得体优雅富贵逼人的装束包裹下，透着以往没有的逼人气势。
“凤清脂，林雅兰，真是好久不见了，两位的生活看上去很好，恭喜。”
晴雯的话语淡若清风，不带丝毫烟火气。
一共就三天时间，晴雯不想着在路上耽误，这次的落脚点非常的精准，直接落在京城里。大街上人们议论纷纷的精彩戏折子吸引了晴雯的注意力，进了戏园子看上一场，晴雯就知道她所以为的林妹妹辛福美满已经变得面目前非了。
“我们找个地方慢慢说话。”
凤清脂拉拉林雅兰的袖子，提醒她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晴雯也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看戏本子上唱的，林妹妹应该是已经魂归离恨天了。
临明寒寸步不离的跟着，既不像是随从下人，两个人也不像是夫妻，看看晴雯依旧是没有嫁人的发式，林雅兰和凤清脂对视一眼，都聪明的没有询问晴雯消失几年，去哪儿了。
“那戏折子，是寡居的史湘云写的，才情不错吧？”
在酒楼的雅间坐定，等候伙计上菜的时间，凤清脂就快人快语地开了头。
☆、第一百零四章断然拒绝
“说起来，贾府的女子一个薄命二字尽够了。都是满腹才情的，偏生的命不好。二姑娘生生被人搓磨死了，一个娇花嫩柳般的女子，死了家里连句话都有，也是够让人寒心的。
我们家里的那位薛姨娘，倒是个能忍的，可惜被个小丫头算计了，我倒是愿意相信她是清白的，可惜我们爷不信，被赶出门据说是不得已请贾宝玉收留，宝二爷是个多情的人，又是个心软的，就答应了。
其实那事儿也不算什么，当家的主母没那点子度量，还不得气死了？薛姨娘也不知道怎么就爬上了贾宝玉的床，生生气的林黛玉吐了血，没几天就一病而亡了。贾宝玉后来大概是醒悟被人算计了，在林黛玉出殡的时候服毒了，情深如此，也算是一段传奇了。
薛姨娘据说是愧悔也要自尽，不过被人拦住发现已经有了身子，被贾府的王夫人视如珍宝，倒是现在已经被升为平妻了。史湘云嫁出去没多久丈夫就死了，婆家大人自然是不满意的，生活过的太艰难，不得不自己析产独居在外自己过日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把他表哥表姐的事儿翻出来写了这个戏本子，倒是名满京城了……”
晴雯安静地听着，最初心里的怒意已经消散了，迁怒是不对的。
八个冷菜摆上来，瓜果点心的俱全，林雅兰说了几句场面话，几个人才从贾府的事儿慢慢说开别的，一些京城的趣事儿，她们认识的人中谁得了儿子，那个添了千金的。
“张家在你失去消息之后，又过继了一个族中的儿子，那孩子看着还好，很听话懂事儿的模样。水溶已经成亲了，娶了一个藩王的女儿。你如果想去看看，我可以设个宴会。”
饭菜吃的差不多了，林雅兰试探地问了句。
晴雯笑笑，以前种种都是幻象一般了，看来警幻仙子薄命司上的对子没错，春恨秋愁皆自惹，花容月貌为谁妍。看来贾府这些个出色的女子尽都在薄命司的册子上不是没道理的，还真是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偿，她妄自觉得可以改变一些遗憾，不过是延迟一些，或则是让那些遗憾更加的让人无奈罢了。
改变什么了？嫁给宝玉之后因为身子太弱不能孕育子嗣，王夫人的气是那样好受的？贾宝玉怜香惜玉的性子在那儿摆着呢，薛宝钗是个惯会小恩小惠售卖人心的，可是遇见了一个心思明透的凤清脂，人家只要坐稳了正妻的位置，丈夫好色就给新鲜的颜色，你生的再好，也不能囊尽春花秋月。就是个体态丰腴的女子，几帖药下去，你胖的没了形象，再犯在人家手里，被赶出门不是很正常。心软真是病，性格决定命运也不是没道理，不食人间烟火就得有个强势能干的人宠着，自己没有抵抗风雨的技能，心理承受能力再弱点，……
不对啊，林黛玉的心里承受能力不算低了，常年有着病弱的身子拖累，贾府的闲言碎语的轰击，只怕不是一个不知廉耻的表姐爬床就能气死的，只怕死亡的另有蹊跷。
不过死了也不算输，毕竟贾宝玉殉情了。
晴雯本来没想着能用读心术的，这项技能不是强项，不过相对于强横的修道者，凡俗之人的心理防线就太弱了，听了表面上凤清脂的话，再听听林雅兰的心里补充，晴雯觉得离着真相就不远了。
这还真没必要坚持看到水溶的新婚妻子，张家的事儿倒是也算是了结了，好在没有因为自己的离去，造成什么别的影响。晴雯站起身，含笑道谢：“谢你的盛情，既然大家都过得很好，我就不打扰了。”
“临大哥，家乡的事儿已经和我没什么关系了，我们也该离开了。”
这次终于放下了，晴雯觉得心里很踏实，这段因果真的可以了结了。
临明寒拉着晴雯的手一起离开，眼看着两人的背影珠联璧合，凤清脂不由露出一丝羡慕。
“看她的样子也过的极好，这锦衣玉食也没什么，清清爽爽的两个人过日子才是真值得人羡慕。”
“是啊，看那男子的眼神一直都在晴雯身上，她应该是最幸福的。”
两个人都是享受了人间富贵的，可夫妻间的情意就是妄想了，相敬如宾才是最好的相处模式。
“终于等到你了！”
被人羡慕的人刚出城门没多久，就被一个一身月白色锦衣的男子拦住了去路。
临明寒一脚迈出，身上的气势明显就不一样了。
“哟，不至于吧？我应该没有半点恶意的。不过你们显然是不认识我，没关系我找个你认识的人就知道我没有恶意了。”
月白锦衣的男子袍袖一抖，一个极美的仙子纤腰楚楚，华服精美出现在两人面前。
“警幻仙子？”
晴雯轻呼一声，她还真想到，警幻仙子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和她见面。
“我知道你对绛珠仙子心怀怜悯，不知你现在可还想着见她一面？”
警幻仙子笑容绝美，走上来伸手拉住晴雯的手，仿佛两人是多年不见的挚友，既不介绍那个白衣男子，也不问晴雯临明寒是谁。
晴雯任由她拉着手，摇头婉拒：“不了，绛珠仙子魂归离恨天，那是她历劫圆满，重归本位，我还有别的事儿，就不去了。”
像是没有想到处处为林黛玉谋划的晴雯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她的提议，警幻仙子的身子微微一僵，却是眼神稍微往那白衣男子的方向悄然一转，然后轻声一叹：“可是怨绛珠以前不知道感念你的好意？说来我自从告知她你处处帮衬着她，她很为自己当年的淡薄愧疚，也是想着见你一面呢。”
“怎么会，我也没帮上什么忙，被我那样横插一手，她延迟了回归离恨天的时间，遭遇了更加不堪的背叛，她不怪我我就知足了。”
☆、第一百零五章有心算计
怎么说晴雯都不肯答应，警幻仙子的脸色不好看了。她虽然和其他身在太虚幻境的仙子没有什么架子，可她毕竟是统管人间风情月债，掌握尘俗女怨男痴的。被这个以前看一眼都用不着的小角色一再折损面子，尤其是在大剑仙的面前如此丢人，心里不由生出几分恼意。
“你这是不给姐姐几分面子了？”
警幻仙子的语气不好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在人前露出这种负面的情绪。
“我不去就是不给你面子了？你不觉得很不讲道理。不错，以前我也许是你册子上一线不足道的乌云浊雾。不过自从那次我亲眼见到那空白的册子，就应该不在您的掌管之内了吧？再说我还有事儿，真的不想去。”
警幻仙子的手在袖子里捏紧，突然冷笑一声：“只怕是由不得你了，沾染了风情月债，就在我的掌管之内，难道你今生不近人间情爱了？”
“你也说了你是掌管人间情爱的，你确信管得着我？”
话已经越说越僵，晴雯自然是一步不让了。临明寒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在他眼里晴雯一向是懒散中带着温柔的随意，很少见这样子固执的时候。
白衣锦袍的男子原来还一脸的的笑意，突然这个时候喷出一口鲜血，倒是把警幻仙子吓了一跳。
“金斐你怎么了？”
身子一闪已经从晴雯面前到了那位被她脱口叫出了名字的白衣男子面前，绝色的脸上满满都是紧张。
晴雯呵呵一笑，双手舞动，凝结出空间之门，拉着临明寒一脚迈入，快速消失在他们面前。
“果然是不行了，已经不在我们的掌控范围之内了。”
金斐的脸色略显苍白，拿出一把丹药放入口中，盘膝坐了一会儿，面上才看不出什么了。
“带我去见见那个绛珠仙子。”
警幻仙子一愣，唇瓣颤动了一下，却是什么都没说，袍袖一甩，也从原地消失了。
“居然是这样不带丝毫算计的同情，严格算起来，还真不算是因果。”
珠帘绣幕，画栋雕檐的雪玉宫里，金斐查看了绛珠仙子的过往，斜飞入鬓的剑眉，不由轻轻皱紧。这小子还真不容易了，不过那件宝贝真的措手而过，让他放下还真有几分舍不得。
他本来想着悄悄种下情深无悔的种子，没想到有高人在晴雯体内下了禁制，他被反噬了。现在看上去，还真得从眼前这个弱柳扶风别有一种楚楚堪怜风情的仙子身上入手了。
“你可愿意拜我为师，离开太虚幻境？”
绛珠仙子愣了一下，说真的，红尘洗炼之后，她却没觉得心境开阔。灌溉的情意是还了，可她好像把自己的心也丢出去了，那死亡前的怨怼是那样的真实，就算被姐妹们接回了太虚幻境，终日里这些羽衣飘舞，美若春华的仙子陪着，她也不过是勉强应付着，自己的事儿自己知道，她时常觉得自己的修为在倒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维持不住这个身体。
“好，我愿意拜你为师，随你离开。”
绛珠仙子细腰轻折，大礼参拜。
外面一个声音在高声大喊：“我想见见妹妹，我不过是想见一面而已。”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历劫一番该是洗尽尘俗不染红尘，你怎么一味的痴缠呢？”
“我……”
“谢谢姐姐的好意，使者可是还有话说？”
玉蕊仙子眼看着绛珠仙子走了出来，只好自己退后一步，有些无奈地看着他们。这满院子的奇花异草修成的仙体，多半是女子。以前的绛珠仙子自来自往不太和众家姐妹合群，唯一的好友就是自己了。别人不清楚绛珠仙子的情形，玉蕊很清楚，她红尘洗炼的结果很糟，根本就没有洗尽情缘，反倒是弄的又多了几分恩怨的缠裹，她真的担心一年一度的审查，绛珠仙子过不去。
神瑛侍者一眼看见绛珠仙子走了出来，不由大喜，一步上前拉住她的衣袖，大声解释：“妹妹，那天我是被人设计了，你要相信我，我要是真的背叛了我们的感情，怎么会同你一同归来？”
“是啊，我是有灵根的仙草，她不过是你在俗世中看中的一根样式别致镶金嵌玉的簪子罢了，喜爱的时候时常的把玩，不喜欢了自然是任由她蒙了尘土。我曾经去看过流传于世的戏折子，湘云妹妹写的，字里行间都是情意，原来也是对你有情的。可怜我自恃才情高绝，原来也不过如此。
罢了，如今我已经打算离开太虚幻境，追随师尊左右，过往种种不必再提，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日后有缘再见吧。”
神瑛侍者愣在原地，眼看着金斐走出大殿，背负双手：“好了，道别够了，我们现在就走。”
“师尊开恩，弟子也愿意侍奉左右。”
一个头磕在地上，结结实实的，神瑛侍者心里很清楚，他要是和绛珠仙子在太虚幻境，别想着有情人终成眷属了，离开倒是有一线生机，他愿意全力争取。
那块顽石占了自己的一多半试炼，他被他害死了。
金斐看了一眼，倒是脸上露出几分赞赏。
“好吧，你也一起来。”
警幻仙子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不过总比单独带着绛珠仙子离开的强，再说不管如何，她的本体还在太虚幻境，想要彻底脱离显然不太可能。
金斐带着绛珠仙子和神瑛侍者离开太虚幻境，直接带着他们两个上路。
“我们去修行的圣地，让你们见识一番盛景。眼界宽了，对日后总有好处。”
金斐看似带着他们没目的的一个个大小天地穿行，不过看着方向，也是向着海上仙山的方向在走。
“知道你以前的丫鬟吗？她现在的修行果位比我都高了，如果缘分足够，你们也许还能见面。”
一次闲谈，金斐笑呵呵对神瑛侍者透了底。
“你说晴雯？”
神瑛侍者也不傻，要说伺候过他的丫头，最有可能踏上这条路的，就是晴雯了。
“是啊，本体本来是我门中的至宝，不过现在说不好了。”
以前还觉得晴雯和绛珠仙子的有因果纠缠，不过那天看了神瑛侍者，倒是和他的牵绊也不浅，有了这两个人在手，找到晴雯就不难了。
☆、第一百零六章今非昔比
无相天一行，让晴雯的眼界宽广了，随着境界的提升，空间之力的威能也在加强，不过隐约间，也在慢慢触及大道规则，那种秩序链若隐若现，神秘难测。
也正是因为触及到那线规则，晴雯才遵循了俗世中的规矩，不惊动凡人。天道无情也有情，越是修为高深，在俗世中有了因果，越是难以化解。贸然出手斩断因果，引来的后续也是无法想象的。
晴雯没有后悔在绛珠仙子的红尘历练中多生了枝节，她很清楚自己的同情是对那个在繁华热闹中被亲人背弃的林妹妹的。至于回归本位的绛珠仙子，各人有各人的路，那根本用不着自己同情。
“此处名叫上行之地，能在这里生活的，都是修行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