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灯火楼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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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灯火楼台- 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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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七姑奶奶将红封套交了给古应春,接着便盛赞那堂酸枝嵌螺甸的家具,认为一千二百两银子,实在也不算贵。

    由此便谈到这堂木器的来历,它之贵重,已经不能拿银子多寡来论了。

    罗四姐因此有个想法,觉得自己用这堂木器,虽说出于“陪嫁”,亦嫌过分,难免遭人议论;因而私下跟七姑奶奶商量,打算把这堂木器,孝敬胡老太太。

    “我这个念头,是听了李老板的一句话才转到的,他说:有个江西的未道台,想买这堂木器孝敬一位总督的老太太。我心里就在想,将来我用这堂木器,胡老太太用的不及我,我用了心里也不安。倒不如借花献佛,做个人情。七姐,你不会怪我吧?”

    “哪里,哪里:”七姑奶奶异常欣慰地,“说实话,你这样子会做人,我就放心了。胡家人多口杂,我真怕你自己觉得行得正、坐得正,性子太直了,会得罪人。”

    “得罪人是免不了的。只要有几个人不得罪就好了。譬如胡老太太,一定要伺候得好。”

    七姑奶奶暗暗点头,心里在想,罗四姐一定懂。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道理,不但会做人,还会做“官”,替她担心,实在是多余的。

    七帮夫运自从罗四姐嫁到到胡家,真是走了一步帮夫运,胡雪岩的事业如《红楼梦》上所形容的“鲜花着锦”般兴旺。当然,兴旺的由来是他恃左宗棠为靠山,左宗棠视他为股肽,只要左宗棠西征,节节胜利,所请在朝廷无有不准,胡雪岩水涨船高,亦就事事顺手了。

    原来从道光年问开始,君暗臣愚,激出内忧外患,西北的回民起义,亦是贪官污吏激荡而成。其时所谓“甘回”共有西、南北三大支,三大首领,西面的叫马朵之,驻扎在青海的西宁,南面的叫马占鳌,以甘肃与青海的河州,也就是临夏为根据地,北面叫马化龙,是三大首领中最厉害的一个,势力范围在宁夏、灵武一带,根据地名为金积堡,这个地方就是“黄河百害,惟富一套”的河套的起点,擅茶、马之利以外,东面有个盐池叫花马池,更是一大财源。金积堡周围有五百多个寨子,众星拱月般环卫着马化龙的金积堡。此人对宁夏将军穆图善很恭敬。左宗棠看到了此人的底蕴,所以西征的第一目标就是攻下金积堡。

    在攻金积堡之前,先要隔断捻军与甘回的联系。捻军分为两大股,称为“东捻”、“西捻”。曾国藩解释捻军之捻说:“捻纸燃脂,故谓之捻”,凡是用薄纸搓成条状,如吸水烟用的纸煤等等,都叫做捻子。捻军的特性在于易聚易散,但看起来象乌合之众,而流转不定,飘忽千里,令人疲于奔命,亦很厉害。僧格林沁的黑龙江马队,追奔逐北,捻军见了就澈,但一停下来,周围不知如何,就会冒出无数捻军来,僧王就是这样阵亡的。僧王打的是东捻,西捻的首领叫张宗禹,自河南至陕西,由河南横渡黄河,直上延安、米脂,南北战线拉长到一千多里,目的就是希望与马化友由西往东,也有千把里的这条战线交会。

    只要一接上头,西捻不复可制,回民起义亦不知何时才能镇压下去,所以左宗棠西征的初步战略,就在隔离西捻与甘回不让他们“会师”。罗四姐嫁到胡家时,正当西捻初平,两宫太后召见左宗棠,天语褒嘉,左宗棠自陈五年可以镇压回民起义之时。

    左宗棠最初驻军西安,然后往西北逐步推进,大营先移乾州,再移甘肃境内的泾川,然后往北打,攻克镇原、庆阳,收容降众及饥民十七万人,行屯垦之法,种子、农具,都由胡雪岩的转运局采办好了,运到甘肃。

    及至左宗棠的前锋逼进灵武,马化龙看根据地有被剿之虞,于是“上书言抚”,抚是安抚,表示愿意投降,部众或者收编为清军、或者遗散、或者为他们谋个生计。有此化干戈为玉帛的结果,本来是最理想的办法,但造反起义的,就抚而又反复音,不知多少。左宗棠阅历极丰,而马化友又有善于翻覆的名声,他可以玩弄穆图善,而左宗棠决不会受他的愚,所以置之不理,备妥三月行粮,进攻金积堡。

    指挥此役的大将是刘松山。此人是曾国藩的小同乡,行伍出身,积功升至总兵。咸丰十年,英法内犯,僧格林沁提兵勤王,东南没有这一支膘悍的马队,战局大受影响。那时太平军李秀成,刚开始为洪秀全所重用,在芜湖召集军事会议,分道进兵,李秀成本人自率大军,由芜湖南下,攻占皖南黟县,另外太平军悍将李世贤、黄文金、李继远等,相继陷宁国、下徽州,又占江西浮梁、都昌、饶州。驻节祁门的曾国藩,西面来自湖北的接济,因江西粮道中断而绝,东面则有二李亲领的骄兵相逼,重重围困,听从幕宾建议,

    反攻徽州,以期打开通浙江的运道。于是曾国藩侈军祁门以东、徽州以西的休宁;有一天太平军夜袭,诸营皆贵,只有刘松山在月下列队迎敌,太平军不敢相逼,其余溃散各营,月夜看不真切,以为太平军拦截,掉头要逃,及至刘松山打出真号,大家才知道大营未夫,“老帅”无恙,惊魂始定。祁门一役,是曾国藩靖港兵败,投水遇救以后,另一次的大危机,他连遗书都写好了,结果转危为安,都由刘松山之功,从此以国士相待。

    及至左宗棠受命西征,这是一场大战役,非地方性的军务可比,各军理当协力,曾国藩将他最重视的刘松山一军,交给左宗棠指挥。左宗棠本由曾国藩所提携,以后由于争饷而存意见,复以曾国荃破金陵,纵容洪秀全之子逃遁,直言讦奏,因而失和,不通音问已久,到这时,左宗棠才知道,谋国之忠,知人之明,自愧不如元辅“。将刘松山一军交他节制,比作曾国藩”嫁女“,对刘讼山的重用,自不待言。

    刘松山真亦不负曾国藩的知遇及左宗棠的期许,打西捻、甘回,几乎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他从军以前,在家乡就已定下亲事,聘而未娶,在军中十几年,只因招兵,回过一次家乡,直到西捻既败,方在洛阳成婚,新郎新娘都三十多岁了。

    蜜月只得十天,刘松山便即入陕,肃清榆、延、绥、鄜四州以后,进军灵武,一战而克。马化龙力战无功,一面再次言抚,一面四处求援,但西宁、河州、临洮、靖远各地的回民军,震于刘松山的威名,都不敢妄运,于是刘松山大举进攻。同治九年正月,攻金积堡外围一个寨子,中炮坠马,因而阵亡,所部由他的侄子刘锦棠率领,同年十一月,终于攻克了金积堡。

    西征军能够胜多败少,着着进展,是因为器械利、士气旺、纪律好。胡雪岩得古应春之力,西洋凡有新式枪械,以及其他精巧的军事装备,只要能用得上的,不必向左宗棠请示,先就办了来,加以补给适时,从无粮饷不断之虞,士气自然就旺盛了。这是西征军将士都佩服,也感激胡雪岩的,但纪律好亦应归功于胡雪岩,就只有左宗棠最明白了。

    从成丰未年,同治皇后阿鲁待氏的祖父赛尚武丧师失律,浪掷了一笔发自部库的二百万两银子的军饷以后,仗都是地方上自己在打,因此有楚军、湘军、淮军、浙军、粤军等等名号,都称之为“官军”,这些官军,来源不一,“回乡招募”的子弟兵固占多数,但也不个是土匪或者别处投过来的,出身不同,队官的作风各异,军纪就大有区别。湘军中以彭玉鳞部下纪律最严,鲍超一军最糟糕,这就是带兵的看法不同之故,不过鲍超骁勇善战,是曾国藩的“爱将”,所以诸事宽容。

    左宗棠所部,亦是杂牌军队,但都能格守纪律,一半是左宗棠治军较严,一半亦由于心悦诚服,不忍违犯纪律,论心悦诚服之所起,就不能不推服胡雪岩了,“湖湘子弟满天下”而无后顾之忧,都由于胡雪岩靠他广设钱庄、通汇便利,按时得能接济官兵家属。至于阵亡将士,恤死养生,不用左宗棠关照,他就派人去做了,大家都道“侯爷”如此爱护部下,何忍犯他的军纪?

    却不知是胡雪岩在助“候爷”维持纪律。

    胡雪岩能够公私兼顾,钱庄。典当、丝号一家接一家开张,生意越做越大,“财神”的名气越来越响,从胡老太太起始,都认为是“螺蛳太太”的功劳,原来为了避免用“二太太”之名,却又想不出更合适的称呼,有个通人说:“顺治年间‘江左三大家’之一的龚芝麓,娶了秦淮出身的顾眉生,龚芝麓的元配称她为‘顾太太’,仿照这个例子,拿‘罗四姐,的’姐,字

    改为‘太太’,有何不可?于是,‘罗四太太,就此叫开了。下人不明其理,只当她娘家住在螺蛳门外的缘故,叫成’螺蛳太太“。

    但最为乡党称道,而且使得胡雪岩自觉对螺蛳太太有愧,既爱且敬的是,她有个“大贤大德”的名声,为胡雪岩娶了十一房姨太太。

    约莫嫁后一年,螺蛳太太向到杭州三天竺来烧香的七姑奶奶诉苦。原来胡雪岩精力过人,只她一个人“当夕”,有些力不从心,因而也就觉得乐不敌苦了。

    于是胡雪岩不免留连花丛,本来欢场中应酬,在胡雪岩几乎是每天的例课,以前仅止于“吃花酒”,渐渐地以勾栏为行馆,经常整夜不归,其至在“堂子”里接见宾客,料理公事,这件事就可忧了。

    “七姐,”螺蛳太太说:“他现在正在风头上,这步桃花运走不得,第一,伤身体,第二,耽误正事,第三,名声不好听,还有第四,伙计们看东家的样,个个狂嫖滥赌,怎么得了?就算不学他的样,也会灰心,辛辛苦苦帮他创业,哪知道他是这样子不成材!”

    七姑奶奶知道最后两句话,是她“夫子自道”的牢骚,不过,她也有些怀疑,“小爷叔对这个‘色,字看不破,是大家都晓得的。不过,”她问;“又何至于’好‘到这个程度呢?”

    “喏,”螺蛳太太不免有怨言,“都是我们那位刘三叔!”

    原来胡雪岩决定开办药店,他本早有此心,恰好又受了气,去年夏天胡老大大受暑发痧,土法子是拿铜钱刮瘀,刮出一条鲜红的血痕,病势顿去。

    胡老太太的痧刮得很透,本来已经不要紧了,只是胡雪岩不放心,请“郎中”

    来看了以后,开方打药,一再关照下人要快!仍旧去了两个时辰才回来,胡雪岩对有关老母的事异常认真,当下大发了一场难得一见的脾气。

    下人等他骂完,方始声诉:原来这年时疫流行,打药的人排着队等,一等等了个把时辰,他忍不住挤上前去,象看病“拔号”似的,要求先配他的方子。

    “请你快点。我们老太太等在那里要吃呢!”

    “哪家没有老太太?”药店伙计答说:“你要快,不会自家去开一爿药店?”

    挨了骂的那人,一股怨气发泄在药店伙计头上,加油添酱地形容了一番,将胡雪岩的火气挑拨了起来,当时顿一顿足说:“好!我就开一爿给他看。”

    于是刘不才受命筹备,即日北上到直隶去采办药材,顺便带回来几百帖“狗皮膏药”,供胡雪岩试用。

    这“狗皮膏药”是“房中药”的一种。刘不才在采买药材时,由于他的豪爽风趣,结识了好些朋友,酒酣耳热之际,少不得谈谈风月。其中有个苏州人,谈起上一科的状元,现任河北学政的洪钧,说他最近写信回苏州,托人买妾,信中说得很坦率,娶妾无非及时行乐,用不着找什么理由,没有儿子,一定说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单身在外,说是没有人照料起居,这些话、无非自欺欺人而已。他说:及时行乐,这句话,要分做两面来谈,一面是及时,娶妾就要娶得早,人到中年,渐形衰颓,美色当前,力不从心,不但自误,而且误人,一面是行乐,当然要娶美妾,才有乐趣而言。大家听他说得诚恳,亦以诚恳相待,终于替他觅到了一个上海的名妓,国色天香的赛金花作妾。

    于是另有一人感叹:说少年创业,精力过人,就是没有钱,及至创业已成,钱是有了,精力却嫌不足,姬妾满眼,广田自荒,说不定还会戴上绿帽子,人生憾事,莫过于此。

    这些话提醒了刘不才,想起胡雪岩或许亦有此憾。因而打听,有没有好春药,只壮阳,不伤身。当时便有人指点,北京鼓楼有一家小药店,可以买到外用的“狗皮膏药”,药性王道,不似内服的春药,竭泽而渔那样霸道。

    不过这家小药店的主人,颇以制售此药为耻,须有跟他交情很深的人介绍,而且只特制,不零售。刘不才的人缘不错,居然找到了适当的介绍人,出重金订制了一批。胡雪岩试用之下,床第之间,便就此放纵了。

    “这是没法子的事。”七姑奶奶说:“除非你想得开,”

    这意思是,螺蛳太太可能容许胡雪岩另外纳妾来分她的宠?她心里想,自己是半正半侧的身分,老太太固然宠信有加,大太太也能相安无事,但做当家人难免为下人憎厌,倘或娶进一房夷太太来。为人厉害,又为下人撺掇,联络大太太,不顾先进门为大“这个规矩,明枪暗箭,处处作对,虽不见得怕她,但免不了常常生气,这却是不可不虑的事。

    正在沉吟之时:七姑奶奶又开口了:“去年秋天,应春生了一场伤寒,病好调养。不能出门,在家也实在无聊不过,请了个说书的,出堂会,来解闷,每天下半天两个钟头,说的一部书叫做《儿女英雄传》讲女人家吃醋,实在有点道理。”

    “喔!”螺蛳太太问道:“说书的怎么说?”

    “他说:吃醋分会吃、不会吃两种,每种又分三等。不会吃醋的,吃得可笑、可怜、可怕,譬如……”

    “七姐,”螺蛳太太打断她的话说:“不会吃的,就不要去谈它了。”

    “好,讲会吃的,也分三等,叫做常品,能品、神品。常品,也不必谈,先说能品,譬如说象你,一等一的人材,小爷叔再娶了一个来,就算能胜过你,只要你宽宏大量,声色不动,而且照样处处关心小爷叔的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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