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家族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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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氏家族全传-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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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蔼龄顾不得领取行李,斜挎一只坤包,在人流最前面直向父母扑来。
  啊!蔼龄!再不是那个掏空人家的南瓜、往里面塞小鱼小虾的淘气包了,再不是那个骑着自行车绕大胡子锡克族交通警的倔女孩了。如今,她体态丰满,秀发飘逸,浑身散发着青春的光泽和青春的气息。她从甲板上跑来,像春风刮过田野,使人眼睛发亮,让人看了异常舒坦。
  一直担心女儿装束人不人妖不妖的母亲,仔细打量去,只见她紧身的美式夏装,显出胸脯的高耸和臀部的浑圆,一双高跟鞋使她的步伐一跷一颠,别具韵味。巴拿马草帽上的一支艳丽羽毛,颤颤巍巍,是那么招摇,惹人注目。这有点出乎蚂咪的意料,但似乎又本该如此,反正当时倪桂珍第一眼看了,没有反感,没有失望,倒感到自己的女儿确实漂亮。不愧是自己的孩子!也许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留学生嘛,年轻人嘛,难道还能像老一辈的姑奶奶,穿大对襟褂子,脑后盘发吗?
  宋蔼龄扑过来了,围着父母旋转、叫嚷,搂爸爸的脖子,贴妈咪的脸颊。一时间,欢笑、泪水,不成句的问候,不能从字面理解的哈依哎嘿。
  一阵热烈的激动之后,一家3口乘汽车回虹口家中。宋蔼龄透过车窗饱览她朝思暮想的大上海。街道两旁新添了不少房子,但她总感到楼房没有童年时看着高了,街道似乎窄了,一座座建筑灰头土脸,两侧的行人衣衫灰黑,就连偶尔几位白人太太,穿着打扮也显得那么过时和土气。当即宋蔼龄揉揉眼睛,是梦?非梦?大上海这是怎么了?当然她想不到这是从美国回来后眼中的必然反差。一丝悲凉的失落,悄悄爬上她的心头。
  家中,子良和子安两个小弟弟用淘气和厮缠迎接了他们的大姐。宋蔼龄给他们带回了美国的自动玩具和精致食品。打发走两个弟弟,宋蔼龄在家中里外转了一圈,室内的光线那么暗,屋顶是那么低,好像童话里的小人国的房子。家具陈旧,色泽黯淡。尤其这房子的样式,竟是这么古怪。当下未蔼龄心里琢磨着,该劝说爸爸,作一番改造了……
  宋蔼龄在观察环境,父母则在观察女儿。没多久,宋蔼龄回家的激动在消退,而父母二老的不满却在增长。
  母亲深情地把一杯浓香的新茶捧给女儿,宋蔼龄只喝了一口就皱起眉头:“妈咪,这水怎么……又苦又咸?”
  母亲的笑容僵在嘴角上:“哦…哦……前几天,前几天来过台风,海水倒灌……”
  有一句话母亲没有说出,上海的水从来就是这味儿,你自小也喝了十几年,怎么今天突然成了苦的了?”
  饭后洗澡的时候,宋蔼龄看了看浴盆又走了出来:“爸爸,用一盆水洗澡不卫生,什么时候把它改成淋浴?再说,还应该加上蒸汽……”
  这回该宋耀如皱眉了:“嗯,先洗了早点休息吧。”
  一连几天,宋蔼龄从早到晚忙着寻访昔日的朋友。每当回到家中时,她多是发泄种种看不惯的牢骚,奚落那些人的僵化和守旧。
  终于有一天,宋耀如忍不住了:“我亲爱的女儿,你现在踩的是中国的土地,不要再用美国的眼光看这看那。我有重要的工作等着你做。从明天起,是不是尽量用中国话表达你的思想,多一点时间穿中国衣服。要知道,也有人在盯着你摇头呢。”
  父亲并没有激动,但这话却不啻二条鞭子,抽在宋蔼龄心上。这些天,刚见面的亲热和客气还笼罩着全家和她所见到的亲友,留学归来的优越感还不时在心头痒茸茸拱起,父亲所说的问题她连想都不曾想到过。现在父亲轻轻一点,她方恍然大悟,顿感惭愧赧颜。她重重地点了点头,疾步跑回了自己的卧室……
  于是,宋蔼龄换上了中国服装,尽力在思考问题时就用汉语词汇。5年前,为了适应美国的学习,她进行过一次艰难的转轨。现在那一套刚刚习惯,又要再转回来。这一次显然更困难一些。那时候她还是孩子,现在她已经20岁了,各个方面都有一种定型的趋向。说话除非特别留神,否则英语就会脱口而出。她在镜子里看西装和自己的身体是那么和谐,西装把自己衬托得那么富有青春朝气。她看那些在上海住久了的传教士夫人,也不如自己的穿着入时顺眼。唉!改吧,自己是中国人,以后也许还要嫁给中国人,还要在中国的土地上建功立业,没有这个转变终究是不行的。好在宋蔼龄是个性坚强的姑娘,一旦想明白了,她有足够的毅力控制自己本能的冲动。
  那天早上,宋蔼龄穿上了一件白底粉花真丝旗袍,额上的头发压低了梳在后面,脚上的鞋子换成了半高跟。她在镜子里仔细端详以后,满面春风且信心十足地蹦到了父亲面前。
  “爸爸,早上好!” 她说的是地道的上海话。
  “啊!我的女儿好漂亮哟!” 宋耀如脸上绽开了会心的笑。
  宋耀如把宋蔼龄带到了华美印书馆自己的办公室,那儿新添了一张办公桌。宋耀如把这张桌子指给宋蔼龄:“从今天起,你的大部分时间要在这里工作。教会学校的主日教师仅仅是你的公开身份。你的实质身份是我的秘书不是企业董事长秘书,而是同盟会司库秘书!你要协助我处理革命经费的筹措和安排使用,协助我处理和各地同盟会以及其他会党的联络工作,特别是与孙中山先生的联络要迅速及时,准确无误。”
  宋蔼龄轻轻地“啊” 了一声,她避开父亲的目光,坐下来随手拨拉了几下桌上那台小巧的英文打字机,又站了起来:“爸爸,这么重要的工作,我……能行吗?”
  宋耀如用炯炯的目光注视着女儿:“你说呢?”
  宋蔼龄低头沉思了片刻,猛地扬起头,坚定地迎着父亲的目光:“我能行,我能干好!”
  宋耀如变得严峻异常:“这项工作的重要性我找不出恰当的比喻,这么说吧,今后革命党的一切,包括组织、人员、经费、武器、行动计划,对你来说,没有一项再成为秘密。你手里握着革命成败的一个杠杆可以把这一切秘密只朝着革命党,也可以把它翻过去面向清廷……”
  “爸爸!”
  “当然,由于你掌握的秘密,你也会成为敌人搜捕的目标,危险时刻伴随着你!”
  “爸爸!” 宋蔼龄激动得眼睛有些湿润。她走到父亲的桌上,捧起一本《圣经》,把右手庄重地按在上面:“我起誓
  “竭尽全力,干好工作。严守秘密,决不泄露。坐牢杀头,永无翻悔!”
  宋耀如爱怜地接过《圣经》,双手扶住女儿的肩膀,把她按到椅子上坐下:“好!要说到做到,今后在行动中实践你的誓言。”
  这是1910年的中国。清王朝风雨飘摇,革命党加紧开展活动,社会上各种势力,哥老会三合会青帮红帮也都异常活跃。同盟会要组织好自己的队伍,也要与这些会党帮派协调行动,以借助他们的力量。宋耀如手中有大量的帐目表册和来往信件,而且其中不少是密信,要经过特殊处理才能解读。以往这些信件只能宋耀如自己亲自处理,这费去了大量时间,还常常搞得精疲力尽。现在他可以完全放心地交给宋蔼龄了。
  宋蔼龄的秘书工作特别需要的是认真和精细,这对她来说没有什么难度。她把密信小心剪开,然后用毛笔蘸上药水,抹在上面,字迹就清晰地显示出来。她把密信的内容念给父亲,宋耀如再做出处置决断。需要回复的,宋耀如说个大概意思,具体文字斟酌宋蔼龄就完全代办了。还有一些捐款名单、调拨计划,宋蔼龄也造册登记得清清楚楚。她不仅有女孩子的心细如发,还有一种可贵的实干精神,每一个文书的处理都审读几遍,确保不出一点差错。而且工作不完决不放手。她不是把自己视为宋耀如的女儿,而是作为一个应聘的秘书来严肃认真尽职的。
  有了宋蔼龄这个助手,宋耀如的文案工作变得井井有条,长期由于过量工作导致的心悸失眠有了明显好转。他变得容光焕发了,也有了更多的时间去思考更重要的问题,有了更多的精力去开拓新的财源。父女俩不仅在这间办公室里接待来访者,也一起走出去参加各种宴会舞会掩护下的秘密接头和聚会。凡未耀如和重要一点儿的人物接头,宋蔼龄都能事先准备出必要的资料,供来耀如了解背景,对提出的方案进行比较,关键时刻提醒父亲注意事情的本质。从宋耀如的感觉上,女儿已经成了他不可或缺的手杖。在其他人看来,宋耀如有这样一位女儿,真是太幸运、太令人羡慕了。
  当时未蔼龄的工作,使她有了与更多的重要人物接触的机会,不是像从前在家里那样,被来访者看作主人的孩子,在谈话前出于礼貌说上几句笑话,一旦开始谈实质问题,就得避开。现在她是作为同盟会的正式成员,而且是司库秘书这样一个有一定职权范围的人物,参与其事。她的精明和富有心计使她与这些人物建立了良好的关系,为她日后在国民党政府各大员之间纵横,奠定了基础。
  一天,宋蔼龄接到一封极为重要的信件。这是孙中山从摈榔屿发来的。宋蔼龄怀着兴奋异常的心情,经过小心处理,在无关紧要的商务信札行间,显出了孙中山有力的毛笔行书。信的大意是,为发动武装起义向美国纽约财团借款事宜告吹了……刚看了一句,宋蔼龄就急了。
  “爸爸,我在美国时,那么多美国人都说要帮助我们进行推翻清廷的革命,说清王朝一人君临天下的帝制不符合美国的民主,帮助我们责无旁贷。怎么现在借款都不肯呢?”
  宋耀如神情严肃地原地转了一圈:“也好,不借也好。蔼龄,你还不知道。美国有些资本家惟利是图,滑头得很,他们历来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这笔借款美国人提的条件苛刻哪!革命成功后,他们不仅要享有在中国开矿办实业的特权,还要由他们派人担任政府的陆军部长,由他们中的一人担任中国同盟会驻外国惟一财务代表,这个人可以全权代表中国同一切国家签定协议合同这样一来,国家主权都丢了,革命还有什么意义!好,不借才好,往下看,孙先生有什么指示?”
  孙中山在信中说,革命的时机已经到来,必须紧紧抓住。他要求未耀如立足国内筹措资金,保证大规模的武装起义在广州按时举行。他自己也将再到其他国家游说,开展募捐。
  宋耀如的眉毛拧成了疙瘩。在国内筹集起义所需经费,这担子不轻啊。当时国内工商业还十分弱小,财力有限。而一些真正有钱的人还并不愿把赌注押在革命上面而冒太大的风险。难呐!
  “爸爸,中山先生还有话呢。你看,他说,起义一旦在广州得手,将由黄兴率一支军队出击湖南、湖北,赵声率一支军队出击福建、江西,分兵合击,半壁江山指日可得。我们快想办法筹钱吧!”
  当年宋蔼龄是孙中山先生的坚定崇拜者。4岁的时候,她与父亲一起认识了那个体内蕴含着无限激情,做事一往无前的小胡子革命者,他与父亲的那场摔跤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在马克谛耶学校读书时,孙中山先生是她们家的常客,每次都给她讲一些饶有趣味而且富有寓意的故事。在威斯里安学院,父亲的来信几乎每次都提到中山先生的活动,好像这位领袖是他们家的一员。现在她已是孙中山先生革命队伍中的正式成员,第一次接到孙中山的明确指示,高涨的热情使她迫不及待地催促父亲立即付诸行动。
  宋耀如听完,像狮子那样晃了几下脑袋,精神立即见长:“好,把上海有钱的人先拉个单子,我们一家一家去登门拜访,要让我们的三寸不烂之舌,把起义需要的钱勾出来!”
  “时间紧迫,我看我们可以分头行动。”
  “你” 这一次宋耀如有些诧异了。他集多年经验,深知世上最难的事,莫过于劝人掏钱了。自己老谋深算,尚且常常碰得头破血流。一个初出茅庐的女孩子,羞怯腼腆,居然要独立承担这样的任务,是不是太不知深浅了?
  “爸,我订个指标,互相比一比,看谁先完成。”“好一个初生牛犊哦,不。好一个阿虎门下之虎女!” 此句一出,父女两个都笑了。
  宋蔼龄选择的第一个目标,是大银行家、上海自治公所所长沈缦云。上海自治公所有几百人的武装,近来市面混乱,这些武装应上海道台之邀,已上街巡逻。沈馒云闭门谢客,躲在家里静观局势。
  宋蔼龄刚到沈宅门口,就遇到门房的阻拦。
  “沈先生今天不在,您改日再来吧。” 门房一脸冰凉。
  真不在还是假不在?宋蔼龄心里一合计:兵不厌诈,先诈他一下再说。
  “沈先生今天在家!” 宋蔼龄话说得比石狮子蹲在门前还要肯定。
  门房略一犹豫:“在家也不见任何人,您请回!”
  宋蔼龄心头暗喜,还真让我诈出来了。她把脸一仰:“知道为什么不见人吗?他今天等我来!”
  “等你?”门房满腹狐疑。他重新打量了一下这个一身洋装但绝不是洋人的年轻姑娘。“那……请问小姐芳名,我好通报!”
  “什么?”宋蔼龄假装生气了,“你去通报,把我晾在大门口。给沈先生惹眼哪?”
  门房拿不准了,趁他稍一犹豫的当口,宋蔼龄已经登堂入室了。
  “沈老伯,您好!” 宋蔼龄满面春风,彬彬有礼。
  “哎哟,这,这不是查理先生的大小姐吗?你刚从海外回来,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儿来啦?” 沈缦云经常出入官场,一派绅士风度。
  “我在威斯里安读书时,听到不少您当年在美国北长老会学校为强国而勤奋学习的事迹,实为留学生尊敬的前辈与楷模。今天我来拜见,一来当面表达敬意,二来顺便转达几位美国朋友对您的问候!” 来前,宋蔼龄为这次游说进行了精心准备,对沈缦云的基本情况早已烂熟于心。
  于是,二人就都曾在美国读书这个话题找到了共同点,谈话气氛轻松而融洽。时近中午,沈馒云留宋蔼龄在家里吃饭。“吃饭今天就免了吧。如果沈老伯肯为我破费,我倒想请沈先生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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