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果作品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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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果作品选-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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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士认为自己瞥见了卡齐莫多的身影。他猜想那只能是他。他想起刚才进来时,在门外被横卧着的一包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何况新来的人一声不吭,他更确定无疑了。他抓住那只手持短刀的胳膊喊道:“卡齐莫多!”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他竟忘记了卡齐莫多是聋子。    
      说时迟那时快,教士被打倒在地,感到一只沉重的膝盖顶在他的胸口上。从这膝盖嶙峋的形状,他认出了卡齐莫多。    
      这可怎么办呢?怎能让卡齐莫多认出自己呢?黑夜使聋子变成了瞎子。    
      他完蛋了。姑娘好似一只愤怒的母老虎,毫不怜悯,不出面来救他。短刀越来越逼近他的头。此刻真是千钧一发。霍然间,他的对手似乎一阵犹豫,以低哑的声音说道:“别把血溅到她身上!”    
      果真是卡齐莫多的声音。    
      这时,教士感到有只粗大的手拉住他的脚,将他拖出小屋。他大概就要死在那里。算他走运,月亮已升起一会儿了。    
      他们刚跨出小屋的门,惨白的月光正好落在教士的脸上。    
      卡齐莫多正面看了他一眼,不由得直打哆嗦,遂放开教士,向后倒退。    
      埃及少女,跨过了小屋的门槛,发现这两个人突然调换了角色,惊讶不已。此刻是教士咄咄逼人,卡齐莫多却苦苦哀求。    
      教士用愤怒和斥责的动作吓唬聋子,粗暴地挥手要他滚回去。    
      聋子低下头,随后,他跪在埃及少女的门前,声音低沉、无可奈何地道:“大人,您先杀了我吧,以后您爱怎么干随您的便!”    
      他这样说着,要把短刀递给教士。教士怒不可遏,一下子扑上去,但姑娘比他更快,抢过卡齐莫多手上的刀,疯狂地纵声大笑,对教士说:“过来吧!”    
      她将刀举得高高的。教士犹豫不决,心想真的会砍下来。    
      她怒吼道:“您不敢靠近不是,胆小鬼!”随后,她以毫不怜悯的神情又添上一句,深知这比用千百块铬铁穿透教士的心还要厉害:“啊!我知道弗比斯没有死!”    
      教士一脚把卡齐莫多踢翻在地,狂怒地颤栗着,重又钻入楼梯的拱顶下。    
      他走后,卡齐莫多捡起刚才救了埃及姑娘的那只口哨。把口哨再交给她,说道,“它锈了。”随后,留下她一个人,走了。    
      姑娘看到刚才这一猛烈的情景,惊魂未定,筋疲力尽,一下子瘫倒在床上,大声呜咽起来。她的前景又变得阴惨惨的。    
      教士呢,则摸索着回到了他的小室。    
      事情就这样完了。堂·克洛德嫉妒卡齐莫多!    
      他若有所思,重复着那句致命的话:“谁也休想得到她!”    
    


巴黎圣母院(四)第十卷 欢乐万岁(1)

     一 格兰古瓦妙计连生贝纳尔丹街    
      自从皮埃尔·格兰古瓦目睹了整个事件如何急转直下,这出喜剧的两个主角将会遭到绳索、绞刑和其他麻烦,就不再想插手此事了。他坚持认为,说到底,那些流浪汉是巴黎最好的伙伴,所以依然留在他们之中,流浪汉们倒是一直关注埃及少女的命运。他觉得这是简单不过的了,因为这帮流浪汉都像她一样,前景无非是落入夏尔莫吕和托特吕的手里,而不像他天马行空乘着缪斯的双翼飞马佩加索斯,遨游于想象之邦。从他们的谈话中,自己那位以摔罐成亲的妻子躲进了巴黎圣母院,他也就自由自在了。可他甚至连想去看她也不想。他偶尔想起小山羊,如此而已。话说回来,白天他必须要些卖力气的把戏挣口饭吃,夜里还得刻苦撰写控告巴黎主教的诉状,因为他牢牢记住主教的磨房的轮子曾溅了他一身水,他为此耿耿于怀。他也致力于评论诺瓦永和图尔内尔的主教波德里·勒·鲁热的杰作《论石头雕琢》 ①,这使他对建筑艺术产生了强烈的兴趣;这种倾向在他心中代替了对炼金术神秘学说的热情,再说,那只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结果,因为在炼金术和营造术之间有一种内在联系。格兰古瓦无非从热衷于一种观念转为热衷于这种观念的形式罢了。    
      有一天,他在圣日耳曼—奥克塞鲁瓦教堂附近停了下来。    
      这教堂座落在称为主教法庭的一座府邸的拐角处,这府邸正与另一座叫做国王法庭的府邸相对。主教法庭里面有十四世纪一座别致的小礼拜堂,正殿前部面临街道。格兰古瓦满怀虔诚的心情,仔细观看着其外部的雕刻。这时候,他像艺术家那样眼中世界就是艺术,艺术包含着世界,尽情独自享受着莫大的乐趣,不容他人分享一二。霍然间,他觉得有只手沉甸甸地落在他肩上,扭头一看,原来是他的老朋友,昔日的老师,副主教大人。    
      他一下子不知所措。他好久没有见到副主教了,而堂·克洛德是那种既严肃又热情的人,碰见他总会叫一个怀疑派哲学家心情上感到不平衡的。    
      副主教沉默了一会儿,格兰古瓦恰好可以趁着这空隙对他打量一下。他发现堂·克洛德与以前相比判若两人,脸色如同冬日清晨那样苍白,双眼深凹,头发几乎都白了。还是教士终于打破沉默,声调平静而冷淡,说道:“皮埃尔君,身体可好?”“问我的身体嘛?”格兰古瓦应道,“嘿嘿!马马虎虎,可① 原文为拉丁文。以说过得去吧。总的说是好的。我做什么都不过度。您知道吗,老师?健康的奥秘,用希波克拉特的话来说,就是:饮食、睡眠、爱情、一切都节制。” ①    
      “那么,您是无忧无虑啦,皮埃尔君?”副主教盯着格兰古瓦又说。    
      “确实,无忧无虑。”    
      “那您现在做什么事?”    
      “这您是看见的,我的老师。我正在察看这些石头的雕琢和这幅浮雕的刻法。”    
      教士微微一笑,那是一种苦涩的笑,仅仅一边嘴角往上翘起。“您觉得好玩吗?”    
      “那真是天堂啊!”格兰古瓦喊道。话音一落,随即俯身细看雕刻,喜形于色,俨如一个讲解员,津津有味地解说一些活生生的现象:“嘿,比方说,这浮雕刻得何等灵巧、细腻和耐心,难道您不觉得其演变吗?您再看看这小圆柱,哪里见过比它柱头上叶饰的刀法更柔和、更含情的吗?瞧,这儿是让·马伊文的三个圆浮雕。虽然算不上这个伟大天才的最佳作品,但个个人物脸部天真、温和的表情,姿态和衣褶的欢畅明快,以及连所有瑕疵都带有难以言传的那种快感,这一切使得小雕像个个神采飞扬,栩栩如生,或许犹有过之。难道您觉得这还不令人赏心悦目吗?”    
      “当然是的。”教士道。    
      “要是您看看小教堂的内部,那该有多好!”诗人带着热① 原文为拉丁文。情的饶舌口气接着说。“里面到处是雕像,就跟白菜心那样重重叠叠!半圆形后殿异常肃穆,独具一格,我在别处从未见过!”    
      堂·克洛德打断话头:“这么说,您一定过得顺心啦?”    
      格兰古瓦兴奋地应道:“倒也不假!我起先爱女人,后来爱动物。现在,我爱石头。石头跟小动物和女人一样令人开心,而且不那么负心。”    
      教士将手放在额头上,这是他惯常的动作,说道:“千真万确!”    
      “唷,”格兰古瓦说道,“各人各有其享乐!”他挽起教士的胳膊,教士也任由他挽着。他把教士带到主教法庭楼梯的小塔下面。“这才称得上是座楼梯!我每次一看,就感到喜悦。    
      这是全巴黎最简单、最罕见的阶梯。每一梯级的底面都是斜凿的。它的优美和简洁就在于一个个石级都宽一尺左右,彼此交错、镶嵌、套入、契合、交切,彼此咬合得严严实实,真是美不胜收!”    
      “那您无所企求啦?”    
      “对。”    
      “那您也无所懊悔吗?”    
      “既不懊悔,也不企求。我的生活安排好了。”    
      “人所安排的,世事会把它打乱。”克洛德说道。    
      “我是一个怀疑派哲学家,所以我保持一切平衡。”格兰古瓦应道。    
      “那您如何谋生呢?”    
      “依然随时写些史诗和悲剧;不过收入最多的,还是老师您知道的那种功夫,牙齿上摞椅子叠的金字塔。”    
      “这种职业对一个哲学家来说太粗俗了。”    
      “这还是一种平衡,”格兰古瓦说。“一个人有了一种思想,在任何事情当中都可以发现这种思想的存在。”    
      “我知道。”副主教回答。    
      一阵沉默之后,教士接着说,“可是,您还相当穷苦吧?”    
      “穷,倒不假;苦,并不苦。”    
      正在这时,传来一阵马蹄声,我们这两位交谈的人看见街尽头出现一队御前弓手,高举长矛,由一个军官率领着,浩浩荡荡,策马而来。这支马队灿烂夺目,马蹿声在石板街街上震响。    
      “瞧您老盯着那个军官看。”格兰古瓦对副主教说道。    
      “我觉得认识他。”    
      “他叫什么名字?”    
      “我想,他叫弗比斯·德·夏托佩尔。”克洛德说。    
      “弗比斯!好一个怪名字!有个叫弗比斯的,是伏瓦的伯爵。我记得认识一个迷上弗比斯的姑娘。”    
      “过来一下,我有话要对你说。”教士道。    
      打从这支队伍经过,副主教冰冷的外表流露出几分烦躁。    
      他拔腿往前走。格兰古瓦一贯对他言听计从,跟着他后面走。    
      任何人一旦接触了这个具有影响力的人物,也都会这样做的。    
      他们默默走到走到人烟稀少的贝纳尔丹街,堂·克洛德才停了下来。    
      “您有什么话对我说,老师?”格兰古瓦问他。    
      “难道您没有发现,”副主教答道,显出一副沉思的模样。    
      “我们刚才看见的那些骑兵的服装比您我的漂亮得多。”    
      格兰古瓦摇了摇头:“真的!与那些钢铁鳞片相比,我倒更喜欢这一身半黄半红的罩衣。真是妙不可言,一边走一边发出响声,就跟地震时废铁沿河街的声响一样!”    
      “那么,格兰古瓦,难道您从未羡慕过那些身穿战袍的英俊小伙子?”    
      “有啥可羡慕的,副主教大人?是羡慕他们的力气,还是他们的甲胄,或是他们的纪律?身穿破衣烂衫,专攻哲学和独立自主,岂不更好?我宁可做苍蝇脑袋,也不愿做狮子尾巴。”    
      “这想法倒是很奇特。”教士沉思道。“一件漂亮的军服毕竟是漂亮。”    
      格兰古瓦看到他若有所思,遂走开径自去欣赏旁边一幢宅第的门廊。他拍着手回来。“副主教大人,假如您不那么一心只想着武士的漂亮服装,我想请您去观赏那道门廊。我一向认为,奥布里大人宅第的大门是世上最华丽的。”    
      “皮埃尔·格兰古瓦,您把那个埃及小舞女怎么啦?”副主教说道。    
      “是爱斯梅拉达吗?您的话题转得挺突然。”    
      “她不曾是您的妻子吗?”    
      “是的,是摔罐成亲的。我们婚期四年。”格兰古瓦说到这里,注视着副主教,带着半嘲讽的神情又加上一句。“对啦,这么说来,这件事您老挂在心上啦?”    
      “那您呢,您不再想啦?”    
      “很少去想了,我事情多着呢!……我的上帝啊,那只小山羊可真漂亮!”    
      “那个吉卜赛女人不是救了您的命吗?”    
      “千真万确。”    
      “那好,她现在怎么啦?您把她怎么啦?”    
      “说不来。我想他们将她绞死了。”    
      “您真的相信吗?”    
      “我拿不准。那天我看见他们要把人绞死,我就从这个把戏中抽身出来了。”    
      “这就是您知道的全部情况?”    
      “等一等。听说她躲进圣母院避难去了,她在那里很安全,我真高兴,可我没能打听到小山羊是否也跟她一起逃脱了。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我来告诉您更多的情况吧。”堂·克洛德嚷道。他的嗓门,在此之前一直低沉缓慢,几乎沙哑,这时变得响亮起来。    
      “她的确躲进了圣母院。可是再过三天,司法机关就要去那里重新逮捕她,她就要在河滩广场被绞死。大理院作出了判决。”    
      “这可真倒霉。”格兰古瓦说。    
      教士转瞬间又变得冷漠和平静了。    
      诗人接着说,“是哪个坏家伙寻开心, 居然去请求重新逮捕令?难道就不能让大理院清静清静吗?一个可怜的姑娘躲在圣母院拱扶垛下,在燕巢旁藏身,这碍什么事?”    
      “世上总有些魔鬼吧。”副主教说道。    
      “活见鬼,这事儿真是阴差阳错,糟透了。”格兰古瓦提醒一句。    
      副主教停了一会儿,接着又说,“说到底,她不是救了你一命吗?”    
      “那是在我那伙流浪汉好朋友的住地。多多少少我快被吊死。要是被吊死了,他们今天会后悔莫及的。”    
      “您就不想替她做点什么?”    
      “我正求之不得呢,堂·克洛德。可是那样做,万一把一件讨厌的事情揽上身,将如何是好?”    
      “那有何相干!”    
      “唔!有何相干!您说得倒好,您,老师!我有两部巨著开了头呐。”    
      教士拍拍额头。尽管他故作镇静,可是不时做出某种剧烈动作,说明他内心的骚动。“怎样救她呢?”    
      格兰古瓦对他说道:“我的老师,我要回答你: Il   padelt ,这在土耳其语中意思是说:上帝就是我们的希望。”    
      “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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