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齐北魏的纷争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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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齐北魏的纷争史-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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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群臣见拓跋焘北伐意志坚定,便推举了夏国投降的史官张渊、徐辩,进谏拓跋焘。张渊这个人德高望重,曾历仕几国,颇通晓些天文地理,占卜数术,年轻的时候就曾劝前秦苻坚不要南征东晋,结果言中,因此他的观点在当时的人看来还是颇有预见性的。张渊以天时不利为理由,认为北伐必败,即使侥幸能赢,也不利于皇上的统治。群臣也借机附和。拓跋焘心中犹豫,便把崔浩召来,与张渊等人当朝辩论。
  崔浩也以天象为根据,认为现在正是北伐大漠的好时机,反驳了张渊的所谓“天时论”。张渊心中不服,又说:“蠕蠕那么个荒凉偏远的国家,得到他们的土地也不能耕食,得到他们的臣民也无法驾驭,而且那些人都是反复无常的野蛮人,没有用,何苦要兴师动众去攻打呢?”
  崔浩微微一笑,道:“张大人谈论天象,还是颇内行的,若是论及形势,见解都太一般了。你的话乃是汉朝的老生常谈,放到今天来用,不合时宜呢。为什么这么说呢?这个蠕蠕国的首领,原先是我们魏国叛逃的奴隶。如今消灭主凶,收服人民,让他们重操旧业,怎么可以说没有用呢?漠北高地,气候凉爽,没有蚊虫,水草茂盛,夏天北迁,正是好地方啊,怎么会不能耕食呢?蠕蠕的臣民投降,贵族可以把公主嫁给他们,一般的大臣可以封为将军、大夫,在朝中做官,怎么会无法驾驭呢?而且蠕蠕几次侵入我国,官民都惧怕。如果今年不乘夏天进攻,把他们彻底打败,等到秋天他们又会来骚扰,我们就睡不好安稳觉了。太宗(指魏明元帝拓跋嗣)以来,每年都是警报连连,这又何苦呢!呵呵,世人都说张大人、徐大人通晓方术,预知兴亡,微臣就想问一下了,当初赫连昌灭亡之前,有何征兆么?如果知道了而不说,那就是你不忠,如果你确实是不知道,那就是你的方术根本不行。”
  这时赫连昌也在座,张渊等人看看崔浩,又瞧瞧赫连昌,无言以对。拓跋焘十分高兴,对众臣道:“我意已决,张渊这些亡国之臣,意见根本不值得听。”说着,又让崔浩去说服其他那些想不通的大臣。
  退朝之后,有位大臣又问崔浩:“如今宋国在南方为患,我们这里出兵北伐,行军千里,谁人不知?假若蠕蠕远逃而宋军又来,那可就危险了!”
  崔浩摇头说:“此言差矣。今年如若不把蠕蠕摧毁,则无法抵御南朝之敌。我国自攻破夏国以来,南朝怕得要命,所以嗓门喊得最响,说要出兵防卫淮北。依我看来,等我们击破蠕蠕,凯旋归来,他们都不会来呢。为何这么说呢?想当年刘裕得到关中,留下爱子,精兵数万,良将强兵,还无法守住,最终全军覆没,至今还有人为此悲叹不已。何况如今我国昌明盛世,兵马强壮,他们若来,岂非羊入虎口?而且就算我们把河南给他们,他们也守不住。宋国有自知之明,肯定不会来打,就算用兵,也只是防御边境而已。这些问题,仔细分析一下就能想明白的。我们再来看蠕蠕,他们自恃地处偏远,我国无力攻打,所以夏天放牧牲畜,到了秋天就聚集大军,南下抢掠。如今我们乘着夏天,攻其不备。大军一到,他们必然惊诧,望风而逃。这个季节里,公马护群,母马恋驹,很难驱使,如果没有水草,很快就得困死,我军正可一举消灭。这才是一劳永逸的长久之计,机不可失啊!幸亏皇上已经决定出兵了,你们这些公卿啊,见识太短浅了!”
  拓跋焘挥师北上,分兵两路,取道黑山(今内蒙古和林格尔西北)和大娥山,大举攻打柔然。东路由拓跋焘亲自率领,很快就抵达漠南。拓跋焘舍弃辎重,以轻骑兵突袭柔然,杀到栗水(今蒙古西北翁金河)。柔然首领牟汗纥升盖可汗大檀这时哪有什么防备,正乘着水草茂盛,漫山遍野地放牧呢。魏军忽然杀到,柔然的军民个个吓得大惊失色,四散溃逃。可汗大檀烧了帐篷,跑得无影无踪。大檀的弟弟匹黎先驻扎在东面,听说魏军来犯,前来支援,却在半道刚好撞上长孙嵩率领的西路军,一败涂地。
  拓跋焘一路追赶,深入大漠,布下罗网,搜索大檀。一直为柔然所压制的高车各部落也乘机抢掠柔然的牛马,归附北魏。这一仗柔然损失惨重,被打得毫无脾气。
  拓跋焘追到涿邪山(今蒙古满达勒戈壁一带),因为离都城过于遥远,担心柔然埋有伏兵,才下令退兵。事后有投降的柔然人报告说大檀其实已经身染重病,逃入山中,离魏军前部不过百八十里的距离,魏军撤退,才得以保住性命。拓跋焘在最后关头未能按照崔浩的意思将穷寇追到底,丧失了消灭柔然的一个最佳的时机。
  尽管如此,北魏还是收获颇丰。柔然大部投降,可汗大檀羞愤而死,其子吴提继位,号“敕连可汗”(鲜卑语“神圣”之意),柔然开始衰落。北魏还控制了高车的各大部落,实力大增。为了防止柔然的侵扰,北魏从明元帝拓跋嗣时起就开始重修汉代留下的北方
长城,拓跋焘又沿长城自西向东设立沃野(今内蒙古五原北)、怀朔(今内蒙古固阳北)、武川(今内蒙古武川西)、抚冥(今内蒙古四子王旗东南)、柔玄(今内蒙古兴和西北)和怀荒(今河北张北)六个军镇,派遣重要将领到那里守卫,成为保卫都城的军事屏障。柔然对于北魏,一直在军事上处于弱势,六镇功不可没。只是让拓跋焘没想到的是,这六个军事重镇的设立,竟也埋下了一个世纪后北魏衰败灭亡的定时炸弹。 

  拓跋焘回到平城一看,宋国果然如崔浩预言,尽管口头上嚷嚷着要收复河南的地盘,其实根本就没有动作。拓跋焘大为叹服,加封崔浩为侍中、抚军大将军,更加重用他了。
  这时候,安分了六年的宋文帝刘义隆才如梦方醒地正式派兵北伐;北魏已经解决了北面的隐患,可以一门心思地对付宋军了,刘义隆与父亲刘裕在战略上的差距真不是一点两点。宋国派使者田奇来到平城,向拓跋焘宣示主权:“河南以前是我们宋国的国土,中间被你们侵占,我军将收复旧土,但不会进入河北。”(宋国的口气,显然打仗底气不足,先跟对手说好底线,又哪能决一死战?)
  拓跋焘一拍桌子,怒道:“我毛发还没干的时候就知道河南是我魏国的地方,你们怎么拿得走?如若你们进攻,我们可以撤军先避锋芒,等到冬寒地净,河水封冻,我军自然会重新占据这些地方。”
  宋文帝沉不住气了,元嘉七年(北魏神麚三年、公元430年),他命右将军到彦之与安北将军王仲德、兖州刺史竺灵秀率水军五万,由淮水入泗水,沿黄河西进;骁骑将军段宏率精骑八千直指虎牢,豫州刺史刘德武率兵一万跟进;后将军长沙王刘义欣率兵三万监征讨诸军事。
  这年夏天天旱,泗水河里的水都渗入了地下,水军的船只无法正常行驶,每天只走十来里路。到彦之用了三个月的时间才进入黄河,此时已近秋天。前文说过,河南的四个重要据点从西向东是金墉(即洛阳)、虎牢、滑台、础x,北魏的鲜卑军队不适应夏秋之际在河南一带作战,而且河南一带的守军也偏少。拓跋焘听从崔浩的建议,主动撤出守军。
  宋军一场漂亮仗没打,就占领了四座城池,西面的部队甚至进抵潼关。司州、兖州统统回归,宋军上下喜出望外。唯独刘裕旧部王仲德面有忧色地说:“你们这些年轻将领没跟胡人打过硬仗,哪里知道胡人狡诈之处。现在他们北退,一定是等着反击呢。假若冬天河水封合,他们肯定会再来的!”
  到彦之不过是刘义隆当年放在荆州的旧将,哪里听得进这些,只是一味向朝廷报喜。局促平凉一带的赫连定见宋军恢复河南,翻盘的信心大增,便派了使臣与宋国求和,订立盟约。双方相约共同攻打北魏河北之地,事成之后,以恒山以东归宋,恒山以西归夏。(我在《纵横十六国》中曾说过,这是一个可笑的盟约,早早划定势力范围,却完全不自量力。更何况这样临时抱佛脚的盟约,毫无诚信可言,最终留下一个笑柄,让北魏上下鄙视一把。)
  拓跋焘听说夏宋同盟,决定先讨伐夏国。群臣都担心宋军乘虚渡河。拓跋焘又问崔浩,崔浩胸有成竹地分析道:“刘义隆和赫连定联合,看起来很强大,其实都是玩虚的,两家都希望对方先行动。宋军排兵布阵,有一大弱点:在河南东西绵延两千多里的战线上分散兵力,每处不过数千人。这样的阵势,防守还凑合,渡河进攻是万万不可能的。赫连定残根易摧,一攻即溃。届时我军再东出潼关,席卷河南,必获全胜。”
  拓跋焘依计行事,命安颉等人在河北待命,只等天气寒冷,就渡河南下。他则亲率大军,进攻平凉。
  夏国守平凉的是上谷公赫连社干,拓跋焘派赫连昌去招降不成,便又派安西将军古弼攻打安定。赫连定这时候正打下魏国的鄜城(今陕西洛川东南),听说平凉这边有危险,赶紧带了两万步骑兵救急,却被拓跋焘先算一步,以刚刚得到的高车骑兵袭击。赫连定猝不及防,大败而逃。拓跋焘一路围追堵截,把赫连定的军队困在鹑觚原(今陕西长武西北)上。拓跋焘下令阻断对手的水草资源,夏军很快就人马饥渴,支撑不住。赫连定无奈出兵挑战,被北魏将军丘眷击败,死者上万。赫连定身受重伤,单骑逃跑,一路上收集残部和逃难的数万民众,西保上邽。(痛定思痛的赫连定在一年后率部西进,准备灭掉西秦和北凉后割据河西地区,可惜任务只完成了一半(灭西秦),就被吐谷浑骑兵击溃,身败国灭。)
  赫连定的失败使关中各地的夏军再无战心,北魏很快就乘胜攻克安定、平凉、长安、临晋、武功等地,尽得关中。而东线的河南一带,也已捷报频传。 

  正如明眼人崔浩所见,宋军的兵力过于分散,面对阵容强大的北魏铁蹄,极难胜任防御黄河的任务。这就好比下围棋,每个局部都想占住,然而处处都是薄形,结果自然是处处受攻,没有一处能真正转化为实地。
  形势判断过分乐观的到彦之却不觉得危机将至。他企图派偏将姚耸夫北渡黄河,进攻冶坂(今河南孟县西)。姚耸夫被安颉打得大败而回,到彦之仍没有认识到战情的紧迫。他只是简单布置了沿河的防线,就和王仲德一起回保东面的东平,以为河南四镇可以高枕无忧了。
  神麚三年(公元430年)的寒冬来得特别早,黄河北岸待命了几个月的魏军终于行动了。十月下旬,冠军将军安颉率领大部军队从委粟津(今河南范县东)渡过黄河,进逼宋军最西面的据点金墉。自上一次魏宋河南大战以来,金墉城的城防已有多年失修,宋军得城不久,也没有粮食储备。守将杜骥根本没有死守的打算,只是害怕这样逃跑要被治罪,就骗洛水边上带有小股部队的姚耸夫说:“金墉城防已经没问题啦,粮食也够吃,就缺人呢,将军若来助我,必立大功。”
  姚耸夫刚打过败仗,立功赎罪心切,就傻傻地来金墉报到。来到城头一看,嘿,这都什么破墙啊,怎么守哪?眼看魏军就要杀到城下,咱们跑吧,一扭马头就往南撤退。
  狡猾的杜骥也跟着逃跑,回到建康跟宋文帝说:“微臣本想固守金墉,怎奈姚耸夫来到城下就逃跑,军心沮丧,难以控制,以致失守。”宋文帝很怒,就下令把姚耸夫斩首。(宋军战斗力本身就弱,姚耸夫在当时还是相当勇猛的一员偏将,却被自己人陷害而死;宋文帝文治不错,军事水平却十分低下,对自己将士的性格、能力了解太少,比太武帝拓跋焘差得太远了。)
  安颉攻下洛阳,将宋军留下的五千多将士全部杀害,继而与龙骧将军陆俟攻打虎牢,迅速将其攻破(这一战果比上一次大战大有进步。从中也可看出,由于魏军并不重视城池本身的防御工事,而更看重机动兵的战斗力,他们在占据这些城池时并没有花大工夫建设和改造城防,导致虎牢这样重要的关口已经不再那么易守难攻了),宋军守将尹冲被俘后被杀,荥阳太守崔模投降。
  这时河北的魏军集结在东平西北面的七女津,到彦之怕魏军渡河,忙派偏将王蟠龙到河中夺取北魏的渡船,却被魏将杜超等人所杀。洛阳、虎牢相继失守,青州西面只剩下滑台一处还由宋将朱修之苦守。到彦之不听部将垣护之的劝阻,也不再协防滑台,下令退兵。
  到彦之打算焚烧战船,步行南撤。王仲德劝道:“洛阳、虎牢被攻陷,势所难免。现在敌军离我军尚有千里,滑台还有强兵把守,如若放弃战船南逃,军心散乱,必成溃散之势。于今之计,应乘船入济水,至马耳谷(今山东东平陵城东南)口,再作商议。”
  宋军便顺济水南行。行军艰苦,到彦之多年的旧疾眼病忽然复发,疼痛难忍,军中将士也有不少人染上瘟疫。到达历城(今山东济南)时,到彦之终于不愿这么缓慢地走水路了,下令烧船弃甲,步行逃往彭城。所谓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主帅这一撤,各地守将也无心恋守。兖州刺史竺灵秀南下逃往湖陆,青州、兖州一带的宋军陷入一片惊恐。
  东线的魏军南渡,兵临济南,济南城中只有几百名将士,由太守萧承之率领。这位萧承之就是将来建立南齐政权的萧道成的父亲。此人颇有些见识,魏军声势浩大,他命手下放弃守备,大开城门,以待魏军。众人不解,他说:“现在我们守卫孤城,形势危机,若再示弱,城将不保。不如给敌人留下我军强劲,并不惧怕他们的印象。”魏军来到城下,果然害怕城中有伏兵,反而带兵撤退。(这又是一例空城计,历史上这样真实的战例还是不少的。)
  宋国的其他各城大多望风而遁。魏将叔孙建追击竺灵秀,在湖陆把他打得落花流水,宋军又损失了数千人。到彦之、王仲德回到建康,此仗败得丢盔卸甲,府藏武库都已空虚。宋文帝对到彦之的一片信任,全化作泡影,失望气愤之余,免了到彦之、王仲德的官职,听候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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