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众魅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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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鬼众魅图-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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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伯害怕地躲在大堂一角,作为小孩子他无法理解面前的场景。
  母亲被自己的丈夫从院中踹进屋来,跌跌撞撞地掀翻了饭桌,面碗摔得粉碎,雪白馒头在灰尘中翻滚着。
  随着已经无法自己行走的母亲被人群拖了出去,院中又重归寂静。
  ……
  不要去祠堂!
  李伯在心里喊着。
  然后他跟随村里匆匆赶来的其他人一起到了祠堂门口。
  祠堂挤满了人,身高只到大人腰间的李伯站在外面,根本看不到里头的情况。
  他只知道里头很吵,像是一些人在争执着什么。周围人群也全是嗡嗡嗡的议论声,偶尔有些不守妇道、奸夫**、不知廉耻的词语传进李伯耳朵里。
  他并不懂这些词语是什么意思。
  隐约中,他好像听到了母亲的声音,虽然那声音已经彻底嘶哑。
  “王二说过,只要一次……他就让我家小子当他家孩子的伴读……李家村那间私塾……”
  “我没有钱置办卜老师的拜师礼啊,没有钱啊……”
  “聪明的……我知道,他是聪明的……”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李伯惦着脚听着,似乎只要惦着脚高一点就能更清楚地听到母亲的声音。
  人群突然安静下来,周围人人皱着眉头、抿紧嘴唇,像是在思考着一个重大的决定。
  “浸猪笼!”一个声音高喊。
  “浸猪笼!浸猪笼!浸猪笼!”更多的声音喊起来,喊声中透着一股子狂热。
  ……
  已经入夜,男人们打着火把,全村人走成一条长长的队伍,沿着小路往村外的黑水潭走去。
  母亲在队伍前端,长发散乱,走得踉跄,旁边有两个健妇时不时地搀扶一把。
  父亲则跟在村长的身后,身形有些佝偻。
  来到潭边后,有人扛来一个竹篾做的猪笼,村长亲自检查了一番,点了点头。
  母亲死死地望着父亲,父亲也不看她,盯着地面。,一言不发。
  众人有些等得不耐烦了,大声催促着,人群里有几个年轻后生往前走了几步,随时准备动手帮忙。
  他不会帮你说话的。
  李伯远远地站在人群里,不敢走得太近。
  母亲终究没有等到父亲哪怕看她一眼。
  她拖着受伤的腿脚,自己钻进了竹笼。
  立刻有人上前用麻绳封住了猪笼的开口处,又有人抬着木头将猪笼吊起,挪到谭中放下。
  潭水慢慢浸过母亲的小腿、大腿、腰部。
  李伯知道这季节晚上的潭水有多冷。
  前些天,卜万书那小子晚上将他喊出来,两人偷偷下水潭游泳,结果冻的差点没有再上来。
  卜万书虽然自幼读书,但胆子一向都比他大。
  被潭水慢慢淹没的母亲似乎并不觉得冷,她只是默默地看着父亲的方向。
  一直到潭水没过她的头顶,黑发在水中漂散开来,她才在水中挣扎了一下。
  也就一下,然后就没了动静。
  ……
  李伯跟着人群回到家中,过了不久,父亲也回来了。
  父亲一句话也不跟他说,自己坐在桌边喝酒,一口接一口的。
  许是喝得醉了,父亲抄起板凳就向李伯打来。李伯被打倒在地,就趴伏在地上,任凭板凳不停落在背上,也不哭叫,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了。
  直到打得累了,父亲才扔下板凳,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李伯捡起地上的馒头,一口口慢慢吃着。
  咀嚼中,他越来越高,越来越老。
  又得离开家,走回井边了。
  在临走时,他好像听到睡着的父亲说了句话。
  “不守妇道的女人,都该死。”


第十五章 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

  又是一天。
  李伯抬头看了看天空,仍然是一如既往的阴沉,灰墨色的浓云挤压在一起,像是冷硬的铁块,随时会要坠下来。
  他抬脚往家中走去,母亲这时应该蒸好了馒头,正在做红薯叶面条汤了。
  但今天有些不同。
  当李伯路过村里祠堂时,看见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低头站在祠堂门口的小路上,挡住了他的去路。
  自从他死后,都多少年了,除了日复一日的痛苦经历,每天所能见到的就只有卜家媳妇。
  她每夜在井边等他。
  当然不会是人约黄昏后,只是等着将他推入冰冷的井水,然后贴心地为他盖上井盖。
  每天如此。
  今天难得遇到这么个年轻人,虽然看上去衣着古怪,并不是本村人。可李伯还是很愿意停下来等他先走,希望顺道儿还能说上几句话。
  但年轻人并不说话,甚至都没有抬头看一眼李伯,只是在李伯停步后,信手从路边柳树上折下一条柳枝,转身就走。
  手扬起,挥下,柳枝在空中抽出啪的一声脆响。
  天空不见了,村子不见了,甚至年轻人也不见了,李伯感觉整个天地间就只有那一条柳枝,带着新发的嫩芽,时不时扬起挥下。
  “啪!”
  李伯浑浑噩噩地跟了上去。
  隐约中,他知道这不是回家的路,不过他不能抗拒,也不想去抗拒。
  只要不再承受那一天,哪怕立刻灰飞烟灭他都愿意。
  ……
  不知走了多久,柳条挥舞的声音消失了。
  李伯发现自己身处一个房间里,房中摆着法坛,燃着香烛,列着旗幡,木案上放着黄纸、红笔、黑墨和桃木剑。
  但更为打眼的是,一张桌上整齐摆着三排灵牌,他自己的也在其中。
  将他领来的年轻人和他在村中见到的并不一样,不再着装古怪,而是一身法袍玄冠,正持着柳条,绕案做法。
  就像是根本没出过这房间的样子。
  “天地日月星,吾召游世魂。柳鞭一攝至,追精立現形。不問神與鬼,選甚妖與精。诸魂聞吾召,火急見真形……”
  随着年轻人脚踏罡步,口诵咒言,一个个鬼魂走进屋内,与李伯一同垂手站成一排。
  慢慢的,年轻人脸颊逐渐泛起异样的红潮,额头上渗出汗水,动作间也有了些迟滞,显得很是吃力。
  陆陆续续进来了九个,就再也没有鬼魂进来。
  年轻人见状放下柳条,大口喘了几口气,拿起朱砂笔画了一张符,再在香烛上点燃,快烧完时往一碗清水中一按。
  嗤!
  清水诡异的没有变得浑浊。
  只见他拿起桃木剑和水碗,含一大口符水,对着剑一喷,符水迅速渗入剑体,没有留下一丝水渍。
  “吾是洞中太一君,头戴七星步四灵。手執木剑震上立,历巽巡离直至坤。兑戶撸兄燎ィM烀炮说劬?沧雍闵蕉ド瞎毕卖薰砻拧8矣胁豁樜岬勒撸齺斫O禄癁槌尽<奔比缏闪睢!
  念完这段,他突然平举桃木剑,以剑身向众鬼方向大力抽来,同时伴随着一声大喝:“一打醒神!”
  众鬼皆是一抖。
  李伯只感觉巨大的疼痛袭来,魂魄仿佛在桃木剑一抽之下将要打散了一般。
  然后就是记忆。
  那些被忘却的记忆,一幕幕被重新拾起,萦绕眼前。
  一个男孩呱呱坠地,年轻的母亲轻轻抚着婴孩的脸庞,父亲在一旁咧嘴大笑……
  男孩用最心爱的铁头蟋蟀,换得玩伴卜万书每日教他念书……
  男孩在母亲面前大声背诵千字文,母亲并听不出对错,只是笑得格外开心……
  男孩跟着母亲一起向卜家先生磕头,被驱逐门外……
  男孩在夜里吃着满是灰尘的馒头,听喝醉的父亲在床上咒骂……
  男孩长成了青年,葬了喝醉后摔下山坡的父亲……
  男青年家第一次有媒婆上门,挥舞着锄头将其赶走……
  男人年过不惑,赶集途中在山神庙捡回一个男婴,取名李强……
  儿时玩伴的幺弟娶媳妇,男人带着养子去吃酒,小媳妇唱了一曲粤剧,养子说要学唱戏……
  村中祠堂议事,村长公布卜家媳妇的丑事,问到已被称为李伯的男人意见,男人嗫嚅数次,终道“该死”……
  男人夜里惊醒,恍惚中看见母亲站在井边欲跳,伸手去拉却跌入井中,成了世间亡魂……
  ……
  “二打归魂!”
  年轻人举起桃木剑又是一抽,豆大的汗珠不停滴落,拿剑的右手也开始颤抖。
  沉浸在记忆中的李伯,随着魂魄被抽得一痛,再听见年轻人一声暴喝,顿时如暮鼓晨钟,振聋发聩。
  记忆还在那里,生前死后,每一丝细节,每一刻人生。
  只是现在再看,如同隔了层琉璃,即真实可触又如梦似幻,所有欢喜、仇恨、快乐、悲伤,都逐渐从记忆中剥离,消散。
  再看那些事,还是那些事,只是不会再怒再苦再恨再悲。
  年轻人见众鬼都已平静下来,咬了咬牙,颤巍巍举起桃木剑,不再向众鬼打去,而是从上至下竖着一劈。
  “三打鬼门开!”
  一团白光凭空出现在屋内,说是光团却没有一点温度,相反还从中流出丝丝寒意。
  李伯无惊无喜,看着这无法瞧见对面的鬼门,迈脚就走了进去。
  其余鬼魂也一个接一个的走入鬼门。
  ……
  齐子桓感觉身体被掏空了。
  他根本没想到这场法事对精气神的消耗如此之大,每召唤一个鬼魂,他都感觉自己分出了一部分神魂去作接引。
  而后来的三打之法,更是每一下都要了他半条命去。
  他坐在地上喘了半天,才起身开始收拾残局。
  二十多个灵牌被一个个投入火盆,很快就被大火烧成焦炭。
  开始烧美姨的灵牌时,房间里突然回响起女人唱戏的声音。
  ……
  郎在欢心处,妾在肠断时,
  委屈心情有月知,
  相逢不易分离易,
  弃妇如今悔恨迟,
  君忆否当日凤凰欣比趣,
  又记否续负恩情过别枝。
  ……
  歌腔幽怨凄凉,渗人的很。
  齐子桓侧头仔细聆听着,手中还开始跟着节奏打拍子。
  一曲终了,齐子桓才对着烧了一半的美姨牌位笑了一笑。
  “我就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


第十六章 单身限制了想象

  齐子桓深深觉得毛老师选错了职业,不该当戏剧老师的,而应该入仕途,当领导。
  他的做事风格就是,逢事必开会,开会必总结。从电影里到这会儿都是这样。
  这不,齐子桓和小明、毛老师、Cissy、Jack几人正坐在一个咖啡馆里开中期碰头会。
  黄山村之行后,齐子桓又是筹备张罗,又是开坛做法,完事再狠睡了两天,足足有一个星期没有露面。
  还好之前已有过交待,所以小明和毛老师也没有去打扰他,而是四处查找线索。
  这时大家细细一说,齐子桓才发现最近事情还真有了一些新的进展
  先是毛老师的警察朋友提供了一份十七人的名单,上面列出了目前香港注册年龄七十岁以上名叫李强的全部人员。
  于是毛老师带着小明按名单顺序挨个探访,一直找到第七个,才总算找到了正主。
  这个叫李强的老人年近百岁,精神倒还好,就是对陌生人格外警惕。
  毛老师出示了戏剧学院的工作证,宣称在做个专题采访,他们才被老人迎进屋来,可惜小明年轻气盛,沉不住气,刚聊几句就张口问到老人和楚人美是什么关系。
  老人一听好哇,你们敢来打听我美姨的秘辛,立马就怒了,把两人赶出屋子。
  也亏得小明够执着,坚持蹲守在老人屋外,第二天发现老人上山祭拜,他又跟了上去。
  在他带着哭腔述说了自己好友Rubbish和大B的惨死,以及自己和女友一直处在恐惧之中后,才从老人嘴中听来了一个关于楚人美的故事。
  ……
  他叫她美姨,她在村中所有子侄辈中也最宠爱这个叫小强的孩子。
  美姨人长得漂亮,平时爱唱粤剧,声音也很好听,甚至还去城里拍过文明戏。
  村里的孩子们在没事时都喜欢围着美姨,跟着她学唱戏。在这之中,小强唱得并不是最好的,但美姨总是会花时间单独帮他纠正发音。
  有一天小强问起美姨文明戏的事时,美姨嘱咐他不要告诉任何人,还送给他一只平安镯。
  “无论小强有什么要求,美姨都会答应你。”她如是说。
  漂亮的美姨一直都很招人喜欢,直到有个晚上,村里的闲汉小三儿跟村长一起在一间空屋里,撞破了美姨和隔壁村田七的奸情。
  美姨被绑了起来,奸夫田七被赶出村外。
  村长气急败坏地质问美姨为何要做这无耻之事。美姨一声不吭,反倒是她的丈夫,村里唯一的老师卜万田,跪地为她求情,深信她只是一时失足而已。
  美姨大为感动,在只剩下她夫妻二人时,美姨才说出真相。
  原来卜万田早已因为吸鸦片而负债累累,美姨此举,是为了卖身为夫还债。
  即便如此,美姨还是嘱卜万田不要和任何人说吸食鸦片的事,就当她是真和田七通奸,这样才不会毁了卜家的清誉。
  美姨相信,这晚被无意撞破,只是她的命不好。
  可惜美姨一片深情并没有换来好结果。在村中祠堂经过大家讨论,大多数人都认为,应当采取私刑,以维护村子的风气与名声。
  村里的人活活用木棒石块打死了美姨,再草席一卷,就这么把她丢在了后山荒坟里。
  ……
  事情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
  仍是那晚,小强在村外树林里听到了另一个版本的故事。
  在这个故事中,奸夫田七是卜万田请来的,抓奸的闲汉小三儿也是卜万田派来的。
  俩人一个辱了美姨的身子,一个活活砸死了美姨,事后竟然还从丈夫那儿得了一大笔报酬。
  卜万田费尽心思地演了这么一出大戏,原因竟是他结识了广州第一钱庄的女儿,他奢望着只要恢复单身,就可以娶了这位小姐,平白得到万贯家财。
  但他不能休妻,因为美姨并没犯七出之条。他也不愿离婚,害怕影响他在那位小姐心中清高的形象。
  所以,书香世代的卜万田想出了这么一个曲折恶毒、近乎完美的计划。
  这计划唯一的破绽,就是被藏在树丛中的小强听到了,这也是卜万田的报应。
  小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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