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真的不知道。一直不知道。
第五章
武士先生说，既然我叫他恩公，定然也不会介意帮他一个小忙。
我的确不介意。前提是，如果真的只是个小忙的话……
“在前方一里外，有一个帐篷，里面住着十五位西夏人。接下来我会把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引走，你听到呼哨声就潜入帐篷内，看到有白色小瓷瓶，就都取出来。如果有人妨碍你，就立即杀掉。”
武士先生抬手亮出一柄雪刃匕首，上面的寒光晃花了我的眼。偷东西什么的也就算了，这事虽然不好，不过为了报恩，结草衔环也无所谓，况且瓷瓶应该不是什么贵重东西的。但我作为一个出家人，出家人怎么能随便杀人？况且我连菜刀都没拿过的，这不成，这万万不成！哪怕是武士恩公的要求也是不成的！
“哼。”武士先生冷哼一声，将那刀刃放入我手里，用下巴指示我收好，继续带着我往帐篷那边而去。
不久之后，武士先生踢坏了马厩，放跑了另外一些武士先生们的马，于是那些武士先生们提着裤子追了出来，我就趁机钻进了没有了武士先生们的帐篷里，然后，才进门就被一位没有追出去的武士先生发现了。
我心里咯噔一声，刚想动作，却听那人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没跟着一起去？”
这人身上的穿着瞧起来似乎与其它武士不太一样，好像是个将领的样子。听这语气，却是把我也认作是武士中的一员了。
我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穿的正是武士盔服，于是压着嗓子，粗声粗气地回了几句，说外面有野兽突袭，惊跑了马，我因为出去晚了，没有追上，又担心这边会出事，于是回来待命云云。那人听后不置可否，转身又回去了帐篷内 。
虽然不太明白武士先生为什么想要偷他同伴们的瓷瓶，但既然他想要这么做，就自然有他的道理。那帐篷里面空荡荡一片，只有稻草和被褥，似乎角落里还躺着几个衣服没穿好的女子。
瓷瓶是比较脆弱的生物，估计不能随随便便放在稻草上，那就应该在身上才对。我跟在那位西夏将军后面，目光飞快地打他身上一扫，锁定了腰间一处凸起，本想直接去抓，又怕会惊动他，便从身上摸出武士先生扔给我的那柄匕首，轻手轻脚过去用力一划。
嗤的一声。听起来不太像是割断带子的声音，正当我犹豫着是再来一下还是就此溜走时，身前将军的身体突然颤抖起来，他一手扼住喉咙，一手捂住身下，
姿势十分之古怪，口中发出诡异的嘶嘶声。他似乎想回过身来，但是才扭了半个身子便扑通一下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不动弹了。
帐篷里面的有两个女人尖叫起来了，但下一秒声音就像是被什么扼住一般，骤然停止。我有点胆怯，赶紧去那地上的将军身上摸了一番，找出两个小瓷瓶来揣入怀里。临走时又忍不住去探了探他的鼻息，确定人还活着后才赶紧离开。
足足跑出了半里地，我才停住，小心地按照事先约定好的吹起了口哨。
武士先生很快过来了。他的轻功很好，落地的时候漫无声息，姿势也优雅的很，不像个粗莽武士，反倒更像翩翩公子一般。我赶紧将瓷瓶拿给他，因为上面写的都是西夏文字，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一切都只能拿给武士先生来判断。
武士先生看了我一眼，伸手接过白色小瓶甲，朝上看了一眼，眉心攢起，开口念道：“玉女酥筋散。”
我：“………”
武士先生默不作声地又拿过瓷瓶乙，瞅瞅上面的标签，继续读给我听：“金枪不倒丸。”
“……”
“我要的不是这些。”武士先生道，“你自己留着用吧。”
说罢，他便将瓷瓶又丢了回来。我满头大汗地接住，本想解释一下，但武士先生显然没有兴趣听。他对我自始至终很冷漠，除了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别的都是理也不理。我其实很想问问他什么时候才会带我去找两位劫匪先生的，但想来他也不会回答我，还是算了。大不了等报答了他的恩情，我再告辞另去寻人就是。
只希望等回到少林寺的时候，戒律院不会认为我是私自下山犯了戒条，也不要打我的板子才好。
旁边草丛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匹马，大概是从那些西夏武士手里劫掠来的。我从来没有骑过马，本以为会被摔下来，却意外地坐得很稳。记得之前有一次缘根师叔下山，想要骑马，没上马背就给摔了下来，事后责怪那马性子暴烈，也许是因为恰好我碰到一匹性子温顺的马的缘故吧。
因为天黑了，我们回去无锡城里客栈住了一晚。武士先生财大气粗，要了两间天字号的上房，我被安置在二号房里。以前跟包不同和风波恶一起的时候，他们为了监管我方便，都是只要一个大房间的。虽说晚上休息的时候也是保持距离，总归是不方便的很。这回终于能一个人单独住一间房了，我自是叫伙计
打了桶水来，冲洗一番不提。
却说入夜后，整晚上就听隔壁各种声音不断，不时有人从窗口进来又出去，偶尔还间夹着鸽子扑拉翅膀的声音，武士先生还真是访客不断。
花布包袱在奔波中破了个口子，幸好东西没有漏出去。为防万一，我找小二讨了针线和一块布，将那个破口给补上了。针脚似乎粗了些，缝的也有点歪，不过这些都无所谓，大不了到时候假装这块布天生就是有补丁的。
因为打补丁的时候需要将布匹平摊的，我就把包袱里的东西全部拿出来，放到客栈房间内的八仙桌上。往回收拣的时候，我却发现在一众包装精美的点心以及其它杂物里，赫然夹带着一锭亮闪闪的银子。
银子上不知是谁用单刀歪歪扭扭地刻了几个字。
——致小和尚。
唔，小和尚……虽然我其实算不得和尚，不过这个应该是给我的吧？是劫匪先生送的吗？但他们为什么不直接给我，而是要放在包袱里等我自己发现呢？
要说是武士先生给的，估计也不可能，他的身上好像只有银票的样子。难道是那位长得像根竹竿一样的坏人送的？不不不，这就太可怕了，如果是他的话，肯定会在银子上面下毒的！
那到底是谁呢？我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在心里也为这位无名的好心恩公暗暗立上一个长生牌位。没关系，寺里的位置很多，供奉十个八个牌位也是有地方的。
第二日习惯性地醒得很早，昨晚擦洗过的盔甲已经干了。武士先生就在门外面等着我，不晓得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他的脸型好像跟昨天不太一样。见到我之后他脸上也不见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告诉我，今天可以带我去找我要找的人。
话虽是这么说，武士先生也是有很多事情要忙的。首先要吃早饭，武士先生在吃食上很是讲究，要喝某个品种的米熬的什么粥，吃某个火候的做出的什么菜，饮某个地方的水泡的什么茶，总而言之，我全部不认识名字……想来是很高级的东西……
然后，他办了点别的事。
接着又办了点别的事。
后来又办了点别的事。
总之，一直到了临近中午，武士先生送走一只耳朵里塞了纸条的猫之后，才算抽出空来，带着我到湖边雇了艘船，要往苏州去。结果才刚离开湖边不久，他突然挥手止住了艄公，叫他把船往湖回
驶。
汗，又有事了吗？
我有些郁闷，抬眼往岸边看，却正看到包不同和风波恶一行人的身影。他们骑在马上，正往远处的山路上赶。
在他们身边还跟着三个姑娘，一个身着碧裳，清雅秀丽；一个身着朱衫，精怪灵秀，最后一位神清骨秀，清丽绝俗，当真算得上天香国色。
这时候我注意到，武士先生的目光却正是盯在那第三位姑娘身上。
第六章
“她怎么出来了？”武士先生皱眉道，瞧他的样子跟那位姑娘似乎很熟悉。看得出如果那几位不是骑马的话他就要追上去了。
以人力来追赶马匹显然不是什么明智的行为，武士先生很快改变了主意，从另一条路抄近道往山上赶去。结果没走几步，他又眉心紧皱，拉着我跃向一旁，卧在草丛间一动不动。
半刻钟后，马蹄声传来，一些衣着各异的江湖人士策马而过，还有几个人抬着一顶小轿，快步如飞，迅速往山上赶去。
一拨人过去了。
骑马的就是比走路的速度快。等我们从路边草丛里出来的时候，那些人已经不见了。
鉴于这山路今天似乎很忙，我和武士先生决定还是不要再为它继续加负，而是选择了在树梢上隐蔽身形，利用轻功缓缓前进。果然，没过多久，又有马蹄声响起，这回却是一批西夏人，乘着滚滚烟尘，呼地一下，又过去了。
看来今天山路和马都很忙。
后来我发现到达杏子林根本就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因为没过多久，就有一位年轻公子驱使着马，载着那位像仙女一样美貌的姑娘疾驰而出朝外面奔去。武士先生当即掉头，我本来还想去找包不同和风波恶送包袱，结果被提住衣领强行拽走了。途中又抢了一匹追踪而来的西夏武士的马。
追了一会之后，天上开始下起雨来，淅淅沥沥，我实在被浇得郁闷，忍不住暗自腹诽起来。武士先生这个人哪里都好，就是有些莫名其妙，找人什么的也就罢了，追个姑娘还要带着我一块过来，他也不嫌麻烦。
结果事实很快证明我的想法是错误的，武士先生不是不嫌麻烦，而是相当怕麻烦。在好不容易追到一座碾坊附近后，他直接把我扔进了碾坊后面的一个被丢弃不要的破旧碾米大舂里，自己撇了马，冲进前方混战的人群里去了。
他扔的力道很巧，加上我本身也会点轻功，被扔出去也是没有受伤。不过心里倒是更郁闷了，这么折腾来折腾去的，还不如直接把我丢树林子里面呢……
那位年轻公子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样子，功夫也不成话得很，比起那些敌人来几乎不成套路，唯独一身轻功极是飘摇，如鬼魅般绕来绕去，竟是无一人能近他身。
再加上那位碾坊里的姑娘不时出声指点，最后竟然真的几乎将那满场西夏武士杀了个精光。我虽然心有不忍，从他们之前
的对话中也能知道这些家伙应该是穷凶极恶之人，只能暗自里为他们念往生咒了事。
在这期间我注意到，武士先生也不动声色地出手杀了两个人，都是想要趁那年轻公子不注意时爬上碾坊的，显然是为了保护里面那个姑娘。但当恶人都死光后，他却反而做出与那两人毫不相识的样子，要与那年轻公子比试武功，而那二人问他名字，他就也毫不犹豫地回答了。
“本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乃西夏武士李延宗是也！”
原来恩公先生的名字叫李延宗，恩恩，这个得记下来。然后恩公先生的梦想是……吞辽灭宋，西除吐蕃，南并大理。汗，这个好像有点儿……好吧，如果是武士先生的愿望的话，也许我可以帮忙祈祷他能借到一支天兵。
不过以我的道行来看，天兵估计是够呛，搞不好来的是阴兵……
后来僵尸脸的武士先生李延宗就与那位不怎么有英雄气概的年轻公子打了起来。后者似乎姓段，那位碾坊里的姑娘一直叫他段公子，她自己则是什么王姑娘。李延宗的武艺很强，兼加贯通多家武术绝招，各种刀法花样百出，只不过动作间难免有炫耀之嫌；而那位段公子走起路来东倒西歪，只凭着一种古怪指法出奇制胜，中间还不时回头往碾坊里瞅那位姑娘，若非他轻功绝伦，武士先生又并非真心想杀他，恐怕早就送了性命。
即便如此，没过几招，那位段公子还是败在了李延宗的刀下，只求以自己一死换王姑娘的安全。这时候那王姑娘却突然出声，表示会誓死为段公子报仇，段公子感动不已，却坚决要奉献自身换美人平安，强烈要求西夏野蛮武士李延宗取其性命。
那二人在那边情深意重，我就瞧着武士先生脸色越来越黑，最后冷笑一声，还刀入鞘，从身上摸出一个瓷瓶砸在段公子身上，转身出门，上马，然后只听马蹄声噼里啪啦一阵爆响，武士先生背影绝尘，就此远去了。
王姑娘&段公子：“……”
我：“……”
= =恩公啊，您还记得碾坊大瓮里的那只小尼姑吗……
在这里边躲了这么久，我的腿都快麻了，那两位还在碾坊阁楼间磨蹭个没完，半天也不见走。那位王姑娘好像中了什么毒，武士先生扔给他们的正是解药，看起来跟他昨天叫我去偷的样式差不多。
附近拴着不少马，我瞧准了一匹比较矮的，打算悄悄地爬过去，骑马离
开。孰料身子在原地呆得太久，有点不听使唤，才一动弹就失了平衡，连人带舂结结实实地摔了出去。那位武功不怎么样却很会追姑娘的公子听到声音，立即飞奔过来，把我堵了回去。
我俩瞪大眼睛对视了几秒，那公子突然回头叫道：“王姑娘，这里还有个西夏武士没死！”
“我，我衣服还没换好！”王姑娘在碾坊里惊呼，“段公子，你快些杀了他！”
段公子闻言就像听到了圣旨，虽然一边还在满脸不忍地碎碎念着“我虽不想杀你，但也不想死，只好委屈老兄你先走一步，等将来回到大理定当延请高僧为你超度……”，另一边已经扬起手，朝我劈过来了。
我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提醒他没拿刀，最后还是决定先躲为上，这家伙内力很强，就算不拿刀，掌力也必然不会小就是了。但是那王姑娘却不知道长了几只眼睛，一下子看出我的意图，大声呼叫段公子拦截。亏得那呆瓜公子反应慢了一拍，没能挡住我，被我一个纵身，从舂里跃了出去。
段公子神色大变，运起他那古怪的轻功来追我，我则用逐鼠步在前面逃。他的轻功本来胜于我，但这地上到处都是尸体，他奔走起来就有些吃力，而我那步法乃是在布满书架的少林寺藏书阁里练出来的，阻碍再多也视若无睹，就这么绕了几圈，那段公子竟然被绕昏了头，自己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