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欧阳少恭招招手，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在高山之上感觉无尽接近苍穹，似乎伸手就可以将月亮抓在手里。红葵伸手在空中虚握几下，转头欧阳少恭已经坐在她旁边。
“这里是人界，若是想要真正地碰到月亮，须得上那天界才行。看着很近，却是无法缩短的距离，一年，十年，或者千年。”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如深潭一样幽深，看不清真实的情绪。
“有那么远吗？”红葵抬头。不就是一口井的距离吗？穿过神魔之井就到了，也不用多久呀！
“小葵亦是修道之人，可向往那神界？冷清又寂寞，更是无情的世界……”他嘴角的弧度泛着冰冷，转眼即逝。
“的确是冷冷清清的，天帝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守门的那个神将呆呆的，挺好玩的。夕瑶……也还好吧。”在她心里天帝就是贬飞蓬下凡的坏蛋，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至于夕瑶……哼……比唐雪见好一点……
“小葵……去过神界？”欧阳少恭放在草地上的指头动了动。神界吗？
红葵也不隐瞒，大大方方地承认。“嗯，和人偷偷去过，还被天兵追杀，急急就下来了。”那些事情好像还发生在眼前，依稀可见。
欧阳少恭和她一样抬头看着漆黑如墨的夜空。眼角柔和地笑道：“天帝不是好东西，也就小葵说得出这样的话。”红葵见他笑得开心，也扬眉一笑：“你也是这样觉得的吧，要不然你就不会笑得那么开心。”
欧阳少恭第一次很干脆地承认了，他点点头笑了笑，却不解释原因。说得没错，对于天帝一句话决定他生生世世寡亲缘情缘，承受魂魄生生遭人分裂之痛，数千年的渡魂之苦，被数千年残留在魂魄的苦痛所折磨，他怎能不恨？
他气势一寒，红葵便发现了。她轻轻推攘他一下，欧阳少恭收起了所有的情绪。她静静地看着他，忽然问道：“我这么好的女子，你怎么就不肯接受呢？”
欧阳少恭笑容一僵。刚刚还很正经的，怎就不按常理来，说变就变呢？
红葵也不管他在想些什么，晃荡着双腿，自顾自地说着：“是不是因为你就快要死了，你害怕我伤心，所以才不肯接受的？”
“死？少恭身体健朗，如今才二十出头，小葵怎会认为少恭会死呢？”他很平静地说道。哪怕红葵说中了是事实，也引不起他面色发生一点改变。
“骗人！”她把腿从悬崖□上来，手抵在膝盖上，支着下巴说道：“你在撒谎，从我第一遇见你，再到现在，你的魂魄每一天都在变淡。力量在减弱，连带着也越来越透明了。更别说你的魂魄不完整，只剩下一半。你到底是如何弄成现在这般模样的呢？”
“你看得出来……你究竟是谁？”欧阳少恭面上不显，心中却是为红葵的话惊讶。是呀，他早该知道她的不凡了不是吗？
“我就是我呀，还能是谁？”她随心变换了一种形态，指尖触碰欧阳少恭指头的时候，轻而易举地被穿过。“你看，按理说魂是可以触碰得到魂的，可是你的魂魄完全没有反应。”
欧阳少恭感兴趣道：“小葵这样子十分有趣呢？明明有*，却可以随意转化成魂魄状态吗？当真是少见。”他拒绝回答关于自身的问题。
红葵狡猾地笑着。“我也觉得很好玩，吓人的时候也很管用。可是，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你的另一半魂魄哪儿去了？说起来屠苏酒的的魂魄也有问题，似乎是被人用秘法拼凑上去的。”
心有所感，红葵打量着欧阳少恭淡笑的模样。怀疑地说道：“该不会屠苏酒有你那另一半魂魄吧，越想越像了。你隐瞒实力，不会就是想在他身上夺回自己的魂魄吧……”
全部都被她说中了，真是厉害啊！欧阳少恭的笑意更深了。
☆、16第十五章
“你笑什么笑，好假，好难看。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想说的话，点个头也行的，干嘛一直笑着不说话。”红葵直接两根手指头拉下他的笑容。
欧阳少恭任她为所欲为，安安静静地看着红葵双唇张张合合说个不停。“你放心，不管如何，我也不会让你死的。我听说世间有一种丹药有补魂之用，材料虽然古怪稀少又难找，但是只要有心总会找到的。”起死回生她都经历过了，还怕找不到补魂丹。
“我怎么没听说过。”欧阳少恭诚心问道。如果世上真的有补足魂魄的丹药，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又怎会冒着渡魂之险，生生世世寻另一半的魂魄呢？就是那起死回生的仙芝漱魂丹，也不过是蒙骗世人的假象罢了。
“信不信由你，反正我一定会找到的。”相对于欧阳少恭的怀疑，红葵却是十分自信。
欧阳少恭站起来，将粘在衣袍上的碎草屑拍去，又恢复了平时在人前温文儒雅的笑容。“月亮都被乌云遮挡住了，我们回去吧。”他抬步欲走，可却被拦住了。欧阳少恭低头一看，便瞧见红葵两只手死死地拉着他的衣袍，眼睛透露出拒绝和控诉之意。
“你给我坐下来。”她固执地仰着头命令道。“你要是敢动一下，我就把你的衣服全部给扒光了，看你怎么见人。”她说到做到，真的会去做的，不骗人的。
欧阳少恭：“……”他笑容凝固在脸上，不知道是不是红葵的威胁有了作用，他很听话地坐在地上。这姑娘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辛亏此时没外人在场，否则……
无论欧阳少恭如何作想，红葵都是满意地点点头。她似安慰般轻轻拍拍欧阳少恭的头顶，笑容满面地说道：“这才乖嘛，不要每一次都要让人放狠话才乖乖听话。”
“喏！这玉佩是送给你的。”一方玉佩凭空出现在她的手掌心上，泛着赤红的光芒，玉本身还带着火的温暖。
欧阳少恭本来不感兴趣的，却在感应到玉佩熟悉的气息时，眼神发生了变化。“这是……这玉佩……你是从哪儿的来的？”尽管样式不同，但是这种火灵力的气息是错不了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红葵见欧阳少恭很认真的盯着玉佩看，猜想他很喜欢，便欣然解释道：“此物名为祝融玉佩，内部蕴藏着火灵力。以前和天哥到处找灵珠的时候得来的。怎么样，赤红色的，是不是很漂亮？”
祝融玉佩……祝融……竟不知还有这名字……“嗯。”欧阳少恭点点头，眼神闪烁。刚才一瞬间有一个念头闪过，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捉不住那一瞬间的思绪。“赤红如烈焰，很想小葵。”的确十分像这个如赤火般的女子。
“像我吗？你等一等，我添些东西上去。”红葵眼睛一亮，一手执玉佩，一手用上灵力，指尖在玉佩上刻画起来。欧阳少恭每看一眼，面色虽无明显变化，然而拳头却一分分握紧。
最后玉佩成型完工之后，红葵合意地点点头。真不愧是她的大作，刻出来的就是漂亮。“呐！我就大方些，把自己送给你了。”她把加工过的玉佩放进欧阳少恭手里。
欧阳少恭指头轻轻摩擦玉佩上卷成一团的纹路，嘴角弯弯笑了。“上面刻的是什么？”原来陪伴他多世的玉佩，竟然是这样被造出来的。他亲眼看着她一笔一笔刻出来的，和之前佩戴的完全无差。这是不是说明，她就是她了。
“我姓龙，上面刻的除了龙还有什么，要不然怎么可以说把自己送给你呢？”红葵的眼睛闪闪发亮。女子送男子玉佩是为定情，既然收下了，就别想抵懒。
“龙……吗……天色太暗，我看的不太清。”龙？他一直以为是藤条……琴棋书画样样皆能？琴声刺耳，画作也难能入眼，至于其他两样还是不要太过有所期望为好。
“你可要收好了，绝对不能遗失。”得到欧阳少恭肯定的回答，她总算是心满意足了。站起来蹦跳几下，甩掉身上的碎屑。红葵扭扭腰说道：“现在的氛围真好，要是你把琴也带来就好了。”
她嫣然一笑，垂眸间眸子闪烁着惊讶的光芒。红葵立即蹲在欧阳少恭身边，欣喜地看着他腿上的古琴。红葵又看了欧阳少恭半晌，才弯着嘴角夸赞道：“就知道恭哥最好了。”
她伸手想要触摸琴弦，被欧阳少恭坚定地制止。“我来弹，你听着就好。”绝对不可以让她碰琴，那日灯会上已经被她折磨过了，有过经历的人都不想再经历一次。
红葵依言安静地呆在一边，悠悠琴声传遍山顶，这一刻他仿佛还是昔日在榣山弹琴的仙人。只是听琴的人不同而已。然而，一切都不可能回到从前，终究是有东西不同了。最重要的是，他不再是温和沉静的仙人太子长琴，而是隐藏着太多寂寞与悲伤的凡人欧阳少恭。
“魂魄之事，我会尽早解决的。”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声音低小的连他自己也听不清，更别说是一心听着琴曲的红葵。一句轻语随琴音消散于风中，红葵错过了听清的机会。
一曲后，红葵就粘着欧阳少恭要他教授腾翔之术。欧阳少恭将术法告知于她，不用详细解释，红葵便说会了。并且在欧阳少恭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就把他带到了天上。不确定是不是出于故意的，她总是一摇一摆地飞着，上上下下一点也不平稳。
“现在你该满意了，我们是不是也该回客栈休息了。”实在受不了她的玩闹，进城以后欧阳少恭就让她停在了街道上，现在两人正不急不慢地走着。
“回去也可以，我要和你睡一间房。”红葵狡猾地说出自己的条件。
“不行。”欧阳少恭摇头拒绝。
“那我还要玩。”她移开眼神。
“随你开心。”欧阳少恭笑了笑。话音刚落，红葵蓦地看着他的笑脸，讶然道：“你竟然答应了。”
欧阳少恭走到她前面，头也不回就说道：“是答应了，不过不能去花满楼之类的地方。”他还记得红葵对夜晚花满楼的执着。
红葵快步追上去，提议道：“既然这样的话，我们去酒馆喝酒。”欧阳少恭点点头，握紧袖中的玉佩，无声笑了笑。“小葵可会回到过去的仙术。”
“回到过去？你是说回魂仙梦吗？”她想了想答道。她因为好奇研究过，但是用出来的话，也不知道会不会成功。
欧阳少恭浅笑道：“原来是叫回魂仙梦啊！”若无差错，便是如此了。不过……
☆、17第十六章
“怎么所有的酒馆都关门了？”红葵失望地在街上左看右看。“我说你不会是早就料到是这种情况才答应和我去喝酒的吧？”她侧身，目光如炬地盯着欧阳少恭猛瞧。
欧阳少恭淡笑摇摇头，否认道：“怎么会呢？”他的神色，他说话的语气，慢慢的都是真诚，看不出任何说谎的痕迹。
红葵仍然怀疑地盯着他，她眯起眼睛，放低声音说：“你这人最懂得隐藏，也很狡猾，我才不信你说的话。”她依旧没有放弃，拉起欧阳少恭在街上继续寻找。“我们继续找，找不到的话，我们今晚就不回去了。”
“这是什么话，明天还要去找玉衡碎片，不休息的话，明天哪来的精神体力？”欧阳少恭一边跟上她的步伐，一边说着话。
“就算一天不睡，我也有办法让你天天精神，你想不想试一试呢？效果绝对很好的，不必担心。”红葵四周张望着，不打算放过一处可能的地方。
“那还是算了吧，一晚上而已，忍忍就过去了。”因为不想尝试，所以欧阳少恭摇头的时候半点犹豫都不见。
两人又吹了一阵子风，终于让红葵得偿所愿，找到了一处灯火闪亮的酒馆。她二话不说推着欧阳少恭就走了进去。
酒馆里冷冷清清的，柜台上店家支着脑袋在打瞌睡，眼睛合上又睁开，脑袋也跟着一点一点的。他是再硬逼着自己不睡过去。红葵左右观察过后，发现店里的客人只有一个。一个男子正歪歪斜斜地坐在长凳上，桌前摆满了酒坛子。因为他背对着门口，红葵看不见他的样子。
那人是谁，欧阳少恭一眼就看出了。醉饮千觞，尹千觞。他又看了一眼红葵，深深觉得自己的决定是错误的。
红葵推攘着欧阳少恭向前，一巴掌拍在柜台上，店家惊跳而起。拍了拍胸膛，才清醒过来。看见欧阳少恭和红葵一男一女，在深夜还来这里喝酒，就开始用怀疑的眼神打量欧阳少恭。
还没等客人开口，他自己就板着一张脸说教起来。“姑娘这么晚了怎么还孤身和一个男子出来喝酒呢？姑娘家年纪小，可能不知道有些人就是表里不一、道貌岸然，表面是个谦谦君子，内心却是个十足的恶人。特别是想你旁边这位，明显就是不安好心的男人。姑娘还是趁早回家，还是不要和不怀好意的男人混在一起比较好……”
红葵见那店家说了一箩筐欧阳少恭的坏话，也不去打断他说话的兴致。不过眼神却一直粘在欧阳少恭脸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那边看起来醉醺醺的尹千觞，闻声看了过来。正想要为受欺骗的姑娘出头，却不想看到了欧阳少恭熟悉的侧面。欧阳少恭不动声色地对他摆摆手，尹千觞看见他旁边的红葵便知晓他的意思了。
少恭什么时候和姑娘家牵扯上了，难道真的和那店家说的一样，拐骗人家小姑娘？不对，不对，少恭绝对不是这样的人，果然是喝多了，脑子糊涂了。怎么可以有这样的想法呢？
红葵没有发现他们的小动作，看见店家说累了，正停下来歇息，便站在欧阳少恭前面，恶作剧般笑着对那店家解释道：“你说了那么多，都是虚的。看见了没有，后面的那个是我看上的男人，凡是我做主。现在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我们要喝酒，没话说了，你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店家呆愣呆愣地看着红葵，眼睛睁得圆圆的，满满的都是不可置信。明明是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家，怎么这么大胆露骨呢？
“噗！咳咳……咳咳……”“哐当！”尹千觞一口酒喷了出来，弯着腰，死命地咳嗽着。手里的酒杯什么时候掉落在地上也没有注意到。一切都在红葵说出惊人之语，更重要的是欧阳少恭没有否认之后，呆住了。
少恭……少恭……少恭竟然不否认，还温柔地看着语出惊人的小姑娘。这天黑的，一定是喝醉了。他要不要去清醒清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