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乱:飞凤翔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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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乱:飞凤翔鸾-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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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渊忙问道:“小姐呢?”

几个侍婢却悄悄向后挪去,只一个反应稍稍迟钝的站着没动,一抬眼看见云渊瞪着自己,左右一瞧,才见自己已经站在最前面了,忙跪下道:“老太爷,小姐不在书房里!”

云渊一对眼珠子几乎要喷出火来,问道:“到哪里去了?”

那婢女吓得连连摇头道:“不知道,不知道,连丁香都不见了!”

云渊很想吐血,他怎么就有这么个孙女?

云聪见势不妙,悄悄走到曹公公面前,伸入他的袖管,塞入一叠东西。曹公公本已满脸不豫,此时低头略瞧一瞧,倒也转过笑脸来,道:“罢罢罢,咱家宫里事多,也没空呆等着,你们且代小姐接了旨,好好安排便是。”

云渊父子忙带了一家大小恭敬跪下,听那公公宣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闻云氏女贞婉贤淑,秀外慧中,特征为贵人,择日入宫侍驾!钦此!”

云渊父子跪接了,只是呆呆跪着,如坠梦里一般。

曹公公宣罢转身回宫,云聪恭送了出去。云渊在侍仆的扶持下慢慢立了起来,含糊道:“飞飞?入宫做贵人?”

他忽然“噗”地喷出一口鲜血来,滴落在燃着的檀香之上,登时灭了,散着诡异焦香的血腥味,在大厅里盘绕不去。

“昏君……暴君……”云渊含混低骂着,终归不敢大声,一双老眼,渐渐浮过苍凉的浊泪。而他的身子,已经慢慢软倒下来。

半个时辰前。

云家偌大的书房里,柚木架子上的书一本叠着一本,散着芳香的墨味。

而云飞飞却直犯恶心,她给关在书房里足足两天了。对着《女范》一团团的黑字,只觉满眼苍蝇乱舞,耳晕目眩,手中笔竟有千斤重,再也落不下去。此时丁香又跑过来,轻声道:“小姐,那小子还在喝酒哩!”

云飞飞有气无力问道:“哪个小子?”

丁香抬手敲了她小姐一记爆栗,道:“小姐抄书抄迷糊了,可不就是那个被我们从大街上拣回来的醉鬼么?小姐怕他饿死,吩咐我每日给他送吃的。前两天他倒还太平,只是躺在稻草里不说话。今儿去一瞧,他倒是精神了,居然拿了我从府里偷出来带给他穿的衣裳,和山下的村夫换酒喝!我去拉他,他居然还笑!一边笑,一边唱歌。”

云飞飞铁青了脸,掷了笔道:“他唱什么?”

丁香想了想,道:“听不懂,什么钟啊,什么红啊,什么桃花啊……”

云飞飞转了滴溜溜的眼珠子,道:“难不成是诗?别告诉我,我救回来一个大才子!走,丁香,我们一起去看看这怪人!”

丁香张开嘴巴又要叫,云飞飞快手快脚将她嘴巴掩住,低声道:“别嚷得外面守卫听见了!”

丁香苦着脸道:“小姐,我以为你不知道外面有人守着呢。”

云飞飞嘻嘻笑道:“我知道有人守在门口。不过,书房后面的窗户没人守着吧?”

丁香眼睛一亮,道:“跳窗?”忽而又摇头道:“不行,这里离侧门还很远,路上不可能不遇到人。谁都知道小姐正被老太爷禁足呢,看见了哪有不拦的?”

云飞飞笑道:“没错,谁都知道小姐正在给太爷禁足,给关在书房里了,便是有面生的小厮从他们旁边走过,也断断不会疑心到是小姐溜出来了吧?”

“小厮?”

“对,小厮。我的好丁香,你这么伶俐,不会连两套小厮衣服都弄不到吧?”

“啊?我,我应该……能吧……”

正文  第三章 醉舞(一)

不久,穿着小厮衣装,包了男子帽子的云飞飞和丁香已经出现在西山。

西山离云府并不远,说是山,其实并不高,不过是几座小丘相连而成,因为山上林木森森,翠华遍地,小兽不少,因此倒也有不少猎户在此处求生,渐渐在山下形成小小村落。云飞飞素来好游,秦枫又曾与她在西山约见过几次。因此她对西山已是极熟。这次救回那个酒鬼来,那个臭样自是不好带回府去,想起西山有个猎户临时搭的小棚子,就雇了脚夫一路将他送了过来。

但云飞飞到了山腰的小棚子,只见简陋的屋子里,那醉鬼躺过的稻草凌乱一团,尚有上午丁香送来的饭菜搁在张破椅子上,却是一点都没动过筷,只有隐约的酒气和着稻草的霉味儿淡淡飘在屋中。

“人呢?”云飞飞问。

丁香耸耸肩,道:“我近午时来的时候他还在啊?”

云飞飞哼了一声,扯开帽子,甩开长发,冲出屋子道:“我们往山上找去。”小厮的帽子把她的头发全束住了,很不舒服。她喜欢自由自在,包括让自己的长发自由在山风中飞舞。

丁香纳闷道:“为什么不到山下去找?山下有人才热闹啊,山上有什么好看的?”

云飞飞叫道:“你这个笨蛋,我们不是从山下来的么?既然没遇到,他要么就是走远了,要么就是往山上去了。如果他走远了就算了,如果他去了山上,我们倒是要找一找。”

丁香跟着云飞飞往山上爬着,边爬边道:“小姐啊,我们到山上看了没有,就尽快回去吧。让老爷们发现我们不见了,可不是玩的!”

云飞飞回过脸吼道:“知道了,顶多我给关在书房一世抄书,有什么了不得的?”

丁香掩住耳朵,让云飞飞吼完,才放下来,忽道:“咦,我听到了,那小子在唱歌!”

云飞飞侧耳静听,果然林风中隐有男子清亮的嗓音低婉萦回着,忙手足并用,往山顶赶去,而那歌声渐渐清晰:

“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

烹龙炮凤玉脂泣,罗帏绣幕围香风。

吹龙笛,击鼍鼓;皓齿歌,细腰舞。

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

劝君终日酩酊醉,酒不到刘伶坟上土!”

云飞飞到得山顶,只见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男子正站在山顶边缘,手持酒葫芦,消瘦的面容很是憔悴委顿,却泛着病态的潮红,带着呵呵的笑意,且歌且舞,步履却是踉踉跄跄,看来又快醉了。他身着一袭月白色的旧袍子,却是云飞飞堂兄云聪嫌旧不穿的,已经淡淡泛黄了。但此时他凌风而舞,长袖挥洒处,居然显出几分飘逸出尘来。

云飞飞却一丝也觉不出他的出尘来。她只是气急败坏地发现,这个该死的醉鬼,随时都可能绊上一胶跌到山下去,忙跑过去,一把将他扯离山边,夺过他的酒壶,“啪”地一耳光甩到那年轻男子脸上,叫道:“你想死啊?”

年轻男子猝不及防,恰给打个正着,摸着面颊瞪住男装打扮却披散头发的云飞飞,见了鬼般道:“你打我?”

云飞飞挺胸道:“我打你,怎么着了?我救了你,你的性命就是我的,打你骂你都使得!而且,你不许跑到山边去找死!”

年轻男子漆黑的发被山风吹得高高扬起,眸光里闪过一丝凌厉的怒意,但他终究转过眼眸,仰头看阴阴的浩缈天空,幽然道:“原来就是你救了我?我的命,是你的?”

正文  第三章 醉舞(二)

“对,而且我规定你不许喝酒!”云飞飞抢过年轻男子的酒葫芦,扔下山去。桔黄的葫芦在空中划了一道长长的弧线,远远掉下山脚,连一丝声响都不曾发出来。

年轻男子怔怔看那酒葫芦落下,苦笑道:“我的命是你的?好,就算我的命是你的好了!”

云飞飞只觉这人说话好生奇怪,道:“不服气么?”

年轻男子揉了揉他秀挺的鼻子,忽而微笑道:“服气!从此我的命,就是小姐的!”

云飞飞得意道:“好,那你现在,就给我乖乖回去吃饭好了!”

她拉起年轻男子的手,轻捷地带了他向山腰飞跑。

丁香“哇”了一声,道:“小姐,这样是不是说,从此服侍小姐的,除了我丫头丁香,还多了个侍仆……侍仆……喂,你叫什么名字啊?”

年轻男子笑道:“我姓叶!”

云飞飞松开年轻男子的手,顺手敲了他一个暴栗,道:“丁香问你名字,又没问你姓!”

年轻男子摸了摸头,苦笑道:“男人的头不能打,会变笨的!”

“你不说你叫什么名字,我还打你,不服气么?”

“呵呵,服气。只是,我这么个烂人,有姓就够了,还配有名字么?”年轻男子笑道,却有种说不出的苦涩之意。

云飞飞忙扭头看过去,年轻男子却正冲她嘻嘻笑道:“小姐的芳名,是叫云飞飞?”那笑容很是干净,却带了一对浅浅酒涡,看不出一点苦涩难过来。一路急奔似将他酒意冲淡不少,方才潮红的双颊此时已转作苍白,才让人想起他两三天前刚刚受过重创。

便是有苦涩难过,他也不该对云飞飞发作吧。她可是他的救命恩人!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云飞飞问年轻男子,却转头瞪向丁香。

丁香跳起来抱住头,往山下奔得更快了,边跑边叫道:“我没说,我没说!”

年轻男子含笑道:“她没说,是你自己说的。”

“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我的名字?”两人话还没说上几句呢,云飞飞什么时候提过自己的名字?

年轻男子沉默了一会儿,又嘻嘻笑道:“你救我时,曾对别人说过。我恰好就记住了。”

云飞飞回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惊讶道:“你是说那个陈斯?嗯,对,他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如果遇到他,记得还他五十两银子,再好好谢谢人家。……也亏你还记得当时的事,却不知记不记得那大粪的味道?”

年轻男子顿住了脚步,咬住嘴唇,眸子里蓦地点起熊熊火焰,簌簌跳过。

云飞飞见那男子顿住,忙回身望时,只见年轻男子缓缓扯开一下明净笑容,道:“哦,我,是得谢谢他!”他说话时,却有一缕血迹从唇边渗了出来。

云飞飞忙拿了帕子去擦拭,惊讶问道:“你怎么了?”

年轻男子接过帕子,自己拭着,笑道:“哦,我不小心把自己的嘴唇咬破了!”

云飞飞疑惑地“噢”了一声,转而笑道:“你姓叶,那以后,我就叫你叶子吧!如果你从此不再喝酒,我也准你叫我云飞飞,不用叫我小姐!”

“好!”年轻男子朗声道:“从此,我就是叶子,云飞飞的叶子!”他哈哈笑着,伸手在一旁树丛摘过一把嫩绿的树叶,甩手扔下山去。叶片在风里飘零翻滚,柔柔而下,很快淹没在无边的绿海中。

云飞飞把叶子赶回了小棚子,按在放食物的破椅子旁,然后晃着腿,笑嘻嘻看着叶子。

叶子便知云飞飞要自己吃饭了。他笑了一笑,端起了碗,用力往嘴里塞着饭菜,把腮帮撑得鼓鼓的,然后用力咽下,云飞飞可以清晰看到他喉结部位的剧烈蠕动。

正文  第三章 醉舞(三)

丁香笑话道:“你这个怪人,不能一小口一小口的吃么?塞得一嘴还不咽下去,害人家以为你几世没吃东西呢!”

话犹未了,叶子忽然跳起来,冲出门外,扶住门口那株老杨,“哇”地一声已呕吐起来,吐得搜肠刮肚,不但将才吃的饭吐了出来,甚至连喝的酒也吐光了,散着酸腐的酒味。到后来,只剩了粘稠的透明体液,一串串落到秽物上。

不知是不是因为吐得太凶,那一直笑着的叶子满眼眶都是泪,却不掉下来,晶莹地挂在睫边。

云飞飞走过去,轻轻拍着叶子的背,用手绢先拭了他的眼睛,才去擦拭他的嘴唇。而她的声音,却是少有的温柔:“叶子,吃不下,就先别吃。我晚上叫丁香另外带热的饭菜给你。……这天气寒冷,冷饭冷菜吃得难免会不舒服。”

叶子没有抬头,却把头点了一点,轻轻道:“谢谢你,云飞飞。”他没叫云飞飞小姐,直接叫了云飞飞的名字。

“你自己好生养着,我得空儿就来看你!”云飞飞将手绢塞到叶子手里,冲丁香道:“死丫头,不是一直催我回去么?快回去吧,希望他们没发现我们出来才好呢!”

丁香正傻傻地看着叶子,见云飞飞叫唤,忙点了头,和云飞飞一路小跑着冲下山去。

叶子听得二人已走了,才慢慢抬起头,本来甚是清秀的面容,已被痛楚和绝望扭曲。痛楚得看不到愤怒,绝望得看不到希望,乌黑的眼珠,渗了透心的悲凉。

“叶子,我只是云飞飞的叶子!清容,清容……司马澄……”叶子低低呻吟着,揉了说不出的苦楚伤痛。有晶莹的水滴从他眼中掉落,而他的身子,倚着老杨树,慢慢软了下来。有轻轻的叹息传出,却不知是他在自语,还是老杨树在呢喃:“我……总要有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天空飘起了雨丝,细而无声,却慢慢打湿他的黑发,他的面颊,他的肩膀,溶成灰蒙蒙的颜色,似与破败衰草洇作了一块儿,渐渐分辨不出身形来。

快到云府侧门了,云飞飞终于停了下来,整理自己的头发,让丁香帮着重新束回帽中。

丁香边帮她束发,边问道:“小姐,那醉鬼……那个叶子,真因为不能吃冷饭菜才吐的吗?”

云飞飞垂头沉思道:“嗯,应该不是因为饭菜吧。不管是谁,吞了粪水下肚去,总会几天吃不下饭吧!”

“是吗?”

“不信你可以试试!”

“哦……那个就不用了。不过这个叶子,真的好古怪哦!”

云飞飞也一时沉默了。叶子并不该是寻常醉汉。很少醉汉会吟诗;很少醉汉穿了一身旧袍会有飘逸出尘的气质,;更很少醉汉有那样的笑容,纯净得似一无所有,偶尔却会闪烁一丝说不出的伤痛悲愁,甚至是……绝望?

这人,就仅仅是云飞飞的叶子么?

云飞飞正沉吟间,丁香已经推开了侧门,探头向内张望,几乎是立刻,她惊叫一声,缩回了头。

云飞飞便知不妙了;硬了头皮伸手将门推开。

不是祖父云渊,却是叔父云聪!

他正黑着脸冷冷瞪着门外,雨丝在头顶不断飘落,他却连把伞也不打,定定站在侧门之内,也不知站了多久。

“叔叔!”云飞飞涨红了脸,站在云聪面前一言不发。云聪平时甚少管她的事,今日却是怎么了?

云聪却没有骂她,憋了好久,才叹了口气:“飞飞,像你这般胡闹,入了宫去谁能保你?”

“入宫?”云飞飞一时脑子转不过弯来,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怔怔跟在叔父后面向前走着,俊俏的面庞,没来由浮上了一层不安。

正文  第四章 毁旨(一)

云聪将云飞飞领进书房,连丁香都没放进来,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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