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协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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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协委员-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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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院长又说:“这不是一次文物收藏专题报告会。”

李一泓没理他的茬:“他因为他所看到的贫穷景象而震惊。他以往只不过来去于各大城市之间,国内国外之间。贫穷的地方离他都很远,他以前从没去到过,没亲眼看到过,心里就没装进去过,当然,他在电视里还是看到过的,但那与亲眼看到有区别,转而就忘,并没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另一件事是大家都知道的,这一届党中央和中央政府,在执政治国的开局之年,就颁布了减免农业税的法令,接着颁布了免去农村中小学课本费的法令。党中央和国务院也同样在北京,也同样离穷困的地方很远,但胡锦涛总书记和温家宝总理都亲自去过那些贫困的地方,所以装在他们心里了。老百姓有句话说得好,孝不责盲儿聋女,他们看不到,听不到,那就不能用孝不孝来责怪他们。我们这个市,至今还有很穷很穷的农村,但那些地方离我们并非千里万里那么远啊!即使骑辆自行车,出了城,半天的时间,也就会去往一处地方,亲眼看到。我记得我从一本杂志上读到过一篇外国人写的文章,他认为中国在许许多多中国人心里其实是很小的。侥幸生活在北京上海的某些中国人,中国的概念对于他们,渐渐的似乎就变成一座北京,一座上海了。而我要说,对于我们这一些生活在城市里的人,甚至连我们这个市的概念都变得很小了。我们的眼,我们的耳,似乎连城市以外的事情都看不到了,连城市以外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那是你,不是我们!”又是黄院长的声音。

黄院长说完走到了话筒台那儿,装出彬彬有礼的样子:“我可以先说几句吗?就几句。”

李一泓笑笑,闪到一旁。

“我和一泓是老同学关系了,所以我敢这么无礼。一泓委员他刚才的一大番话,似乎想要向我们证明,他是一个非常富有同情心的人。同情心我也有啊,在座的委员们都有啊!连点儿同情都没有,那还配当政协委员吗?但国有国情,市有市况啊!改革开放二十余年来,国力大大增强了,所以如今才有城市反哺农村的前提,对不对我亲爱的同志,我们市又是一个什么情况呢?一个经济次发达的市,许多事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所以,请不要用你所看到的贫困现象指责任何人,任何方面。说得不客气点儿,你那就等于用你那一种所谓的社会公平意识,来向市委市政府施压。而我认为,这有违一位政协委员的对自己的自觉要求。在我看来,贫困在你所去过的那些农村,是一种必然的存在,并且还将继续存在下去。我们每一位政协委员,都有责任告诉那里的人们,那里的老师、校长,包括那里的孩子们,他们还应该更具有耐心地等,也只有等,必须等,等到有一天,像我这样一些人士,帮助市里的领导们,把本市这一块经济蛋糕做大,再做大!这就是我,一位本市政协委员参政议政的基本立场。而且,我认为这才是一种正确的立场!”黄院长说完之后,将始终握在手中的一卷报纸盛气凌人地往话筒台上一摔,大步走回原位。

李一泓就又站到了话筒台那儿,笑笑说:“刚才黄院长的一番话,使我联想到了《列宁在十月》里的两句台词。一句是瓦西里对妻子说的:‘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都会有的。’另一句是列宁的台词:‘等,等,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字,等。’而我想就黄院长关于‘蛋糕’的比喻提出一个问题——‘蛋糕’究竟做到多大才算够大?才可以考虑切给那些贫困农村的中小学校一小块儿?”

他从兜里掏出了一卷纸,展开,接着说:“让我来读一些相关的数字,都是我从发给我的材料中抄下来的:一、与八十年代初期相比,即使我们这个经济次发达的市,经济增长率也翻了二十余倍。可本市教育经费的支出,却几乎没有增长过,近年还有所下降。二、近十年来,本市教育经费总额的十分之二左右,逐年拨给了市重点中学。而本市内,除了重点中学,还有二十几所普通中学,二十几所小学。近十年来,那些中小学几乎没享受到教育拨款,或只象征性享受到过。而那些中小学的环境情况与重点中学相比已经差距甚大。三、在本市农村,目前有近百余所规模不等的小学、十几所名不副实的中学。他们的状况,无人问津,处于自生自灭之境。四、重点中学新铺了一条塑胶跑道,造价十二三万元,足够较全面改造两所贫困农村的小学校目前凄惨的面貌……”

走廊里,正在吸着烟的黄院长的手机响了。

“喂,是我……”黄院长走开几步,小声说,“正在开着,哦?有这等事儿?”

他又走开几步,更小声地说:“确实吗?这我就有点儿搞不懂他了……千真万确?好极,好极,你告诉我真太是时候了。”

黄院长合上手机,内心既激动又兴奋,狠吸几口烟,一下按灭了,正正领带,大步向会议室走去。他轻轻推开门闪进来,看见杨亦柳正瞪着李一泓,欲起复坐,想打断李一泓的话又强忍着。

黄院长又凑近杨亦柳耳语:“别忘了你是常委,无论如何别失风度。”

李一泓已在读稿了,声音也变得响亮而又坚定不移:“作为市政协委员,我强烈要求市政委考虑我的如下意见:一、暂时取消包括市委市政府、人大及政协办公楼翻修扩建工程在内的十一项建设工程。我不否认那些工程的必要性,但是比起一所所小学校对于一群群农村孩子们的必要性,前一种必要性并不同时具有急迫性。第二、我强烈而坚决地反对市政府拟在明年再拨专款给重点中学,为支持重点中学创建本市的所谓重点小学。目前本市的人民大众并不需要有一所和重点中学一样的重点小学。个人投资创建,另当别论。三、我主张,对市重点中学的财务进行清查。市重点中学既然是政府的中学,其多年来所收方方面面各种名目的赞助费,当也纳入市政府教育财务,充作本市教育基金……”

杨亦柳终于按捺不住猛地站了起来,大声指斥:“李一泓,你太过分了!你也欺人太甚了!”

“杨校长,我不是在主张对你个人进行经济审查,我对你的清廉毫无疑心。我只不过认为,市政府对重点中学每年收受了多少赞助费,有权过问,并有权提取、支配。”

“你简直将我们重点中学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了!我告诉你李一泓,我杨亦柳虽然是女人,但也是有脾气的!”

“让他说下去!”黄院长说。

“让他说下去!”

“对,听他把话说完!”

“说啊!刚才你说到了第三!”

“第四、从明年起,我市应该制定出扶植贫困农村教育事业,尤其是小学校的计划。我国卓越的教育家陶行之先生说过:‘对于一个国家,教育的根本在小学。’我理解这句话的意思那就是,政府要尽量给予孩子们相对平等的受教育的权利。而最后我想说,我李一泓也是有脾气的。我的脾气之一那就是——倔。从现在起,我将为我如上的主张锲而不舍。如果在座的诸位中,有人支持我,那么请在我这一份提案上签名。”李一泓离开话筒台,将提案轻轻放在桌角。

黄院长起身走到话筒台那儿,轻咳一声,环视人们,大声说:“我和李一泓是高中同学,他当年是学生会宣传部长,吹拉弹唱,无所不能,还写过诗,喜欢朗诵。所以,在我看来,他刚才的发言,只不过是一次演说秀而已。他自己在我们政协的会议室过了一把痛痛快快的演说瘾,同时大大地愚弄了我们一次。”

人们都很诧异,有人摇头,表示不同意他的看法。

李一泓霍地站了起来,严肃地说:“黄礼学,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白,是在批评你哗众取宠,沽名钓誉,不择手段,实行攻击,出卖友情,以达到迫切捞取政治资本的目的。”黄院长咄咄逼人。

“你这才是攻击!你要讲出事实来!”

“一泓,非要我讲?我可是不太忍心当众戳穿你。”

李一泓愤怒已极:“黄礼学,你今天非讲出事实来不可!”

蒋副主席也说:“黄院长,虽然我预先说了,允许调侃,但是并没有说允许攻击。你要是不能讲出事实,那对于一泓委员是不公正的。”

“既然蒋副主席也要求我讲出事实来,那么我只有从命了!否则,对亦柳委员也是不公正的。而事实是,就在不久以前,李一泓他还通过自己大女儿去求杨校长——交给杨校长一份学生名单。那些学生的父母,都是省城方方面面的干部。他们希望自己的儿女成为咱们市重点中学的住宿生。而杨校长,碍于和他李一泓的友好关系,将那些学生照收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黄院长的话顿时引出一片哗然之声,杨亦柳和李一泓显然都很出乎意料。

“一泓,你敢说没有此事?”黄院长逼问。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不会,我怎么会……事实是我批评过我大女儿……”李一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一泓的脸缓缓转向杨亦柳,杨亦柳猛地往起一站,匆匆走了。

“你看,你明明做过的事,却不认账,杨校长她除了一走了之,另外还有什么办法呢……”黄院长一脸替李一泓不耻的表情。

李一泓的脸又转向了黄院长——他已听不到黄院长在说什么了,只见黄院长的嘴唇在翻动。

李一泓清醒过来,看到了正在离去的人们,看到了蒋副主席呆愕的脸,看到了黄院长微微冷笑的脸。他身子一晃,一手按住桌子,喷出一口血,染红了桌角的提案……

医院长廊里,李志走几步跑几步,连撞数人,终于找到了李一泓住下的病房,刚想进去,一名护士恰巧出来了。

李志轻轻推门进入,低声叫:“爸……”

李一泓正半卧半坐,闭着双眼,闻声睁开眼,拍拍床边。

李志走过去,坐在床边,握住了父亲的手难过地说:“爸,都是我们做儿女的不好,尽给你惹是生非……”

“春梅她太不应该了啊!她居然自作主张,还守口如瓶,对我一瞒到底。我从没遇到过今天这么无地自容的情况,丢人啊!”李一泓的泪流了下来。

“爸,你和杨校长的关系已经闹成那样了,我怕我妹她在学校的处境……”

“是啊。接下来,肯定会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你小妹难以再是重点中学的学生了。我这么着急让你来一下,就是要跟你说这事儿,刚才我已经和六中的常校长联系过了,他同意你小妹转过去。”

“我小妹现在可高三了,明年夏天可就该高考了。”李志心有忧虑。

“是啊,我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心里才焦急,还是早做决定好。”

李志从病房里出来的时候,正好碰上春梅,兄妹互相看着,都站住了。

“爸怎么样?”春梅问。

“他身体一向好,护士说没事儿。”

“要不要我托个关系,让医院多加关照,起码给安排一间单人病房?”

李志冷淡地说:“不用你操心,我爸现在住的就是单人病房。我妈当年在这儿住过院,我爸给这儿的医生护士留下过很好的印象,他们对他很关照。”

“哥,你怎么这么跟我说话?”春梅跟李志走到长椅那儿,“我承认那件事儿我瞒着爸,做得不对,可你就没惹爸生过气吗?”

“春梅,你给我听着,我们从小到大,我爸对你,比对我这个亲生儿子要疼爱得多,可你给他惹的麻烦,也比我多得多!自从你进了省城,除了还姓李,你越来越不像我们李家的人了!”

春梅张张嘴,欲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13·

十四

六中的常校长是位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他和素素走入教研室,几位男女老师都不约而同站起来,以亲切而又带有点儿研究意味的目光望着素素,素素不由得低下头。

常校长对一个女老师说:“刘老师,李素素她分到你们班吧。”

这位刘老师,跟杨校长年龄差不多。她笑了:“没意见。重点中学转来的学生,我有一个要一个,不嫌多。”

一位年轻些的女老师说:“你当然没意见啦,学习好的学生哪个班嫌多啊!”

一位老年男老师说:“我有意见。校长,也不能学习好的学生都往一个班塞吧?”

常校长解释:“我可不是偏向刘老师啊,把李素素也分到刘老师班上,让她有个伴,尽快适应新的学习环境嘛!”

素素对校长的话敏感起来,抬头看校长。

刘老师离开桌子,走到素素跟前,一脸严肃地问:“李素素,你上学期的考试,排名第几?”

“我们已经不搞公开排名了。”

“这我当然知道,我们六中也早就不搞公开排名了。现在哪个学校还搞公开排名呢?但一名学生的成绩名次,那是一种事实存在,不排也必然有名次。第几?”

“上学期我考得不太好,才第九。”

“全班,还是全校?”刘老师对这个问题很关心,两者的差距谁都明白。

“全校。”

刘老师满意地点头:“那,你打算报清华北大的志向,现在改变了没有呢?”

“您……怎么知道?”

“我想知道,当然就会知道,回答老师的话。”

素素摇摇头。

“好,很好。只要你自己没有改变志向,老师就有能力帮你实现它。明白?”

素素机械地点头。

那位年轻些的女老师说:“李素素,刘老师和你们重点中学的曲老师、杨校长是师范同学。你们杨校长还是老师的时候,有次和刘老师一块儿参加省里教学专家进行的教师水平考试,刘老师的名次还在你们杨校长、曲老师前边呢!”

“打住。在学生面前说那些,没意思。所谓人生,有时只不过是关键处的几步。我那几步没走好窝在六中了,那只能怪我自己。”刘老师想是得意时分,竟没注意到措词。

校长皱眉道:“刘老师,在学生面前说这种话,不就更没意思了?咱们六中怎么了?市里要是一视同仁地重视我们六中,给予我们和重点中学一样的招生自主权,那我们六中……”话还没说完,上课铃响了,校长的话只得停止。

铃声一停,校长马上又说:“刘老师,我再对李素素说几句啊!李素素,以后你说到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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