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52-我在不寻常年代的特别经历》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5252-我在不寻常年代的特别经历- 第3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江青提出“请律师替我说话”的要求/    
    张思之脑子里冒出“我不入地狱,谁入”的奇怪念头    
    1980年10月23日,京郊秦城监狱传出消息,江青向监所方面提出要求:“想请律师替我说话。”“替江青说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深潭,辩护组住地的沉寂顿时被打破了,众人对其末日临头依然骄横,嗤之以鼻。    
    来自华东政法学院的朱荣华,是位专攻刑法学的学者,天生的乐天派,也唯有他平日里发出点嬉笑之声,被组员们戏称为“happy”。他独树一帜地说:“老娘’那句话的重点,在前三字——请律师嘛”但此次他happy不起来了,没有人应和他的幽默,其他人心里想的是:“江青辩护士”,谁愿顶着这空前绝后的荆棘之冠,同她一道遗臭万年呢?


《我在不寻常年代的特别经历》 第三部分张思之:“林彪”“四人帮”两案的审判(2)

    然而在此后的18天内,又是消息皆无,这等待实在是种煎熬,大家心都悬着,猜测着可能的结果。上海市律师协会会长韩学章,是律师界久负盛名的老大姐。有人对她说;“看来只有韩大姐给江青辩护最合适了。”不料,平日和颜悦色、极少动气的大姐,立即反唇答道:“除了她,为谁辩都行!国人皆曰可杀,我也一样。”    
    听着组员们的对话,张思之也在思忖:江青的确其罪当诛。但作为律师,又不可忽略一个基本原则,再作恶多端的被告,在法庭上,他依法应得的权利,也不可随意剥夺,律师的责任之一,就是监督这种权利是否得到维护。    
    当辩护组的组员们在疑虑不安中等待之际,江青也在为请律师之事转动脑筋。11月10日,她接到特别检察厅的《起诉书》,特别法庭通知她,可以委托律师辩护,也可以请求法庭为她指定律师辩护。    
    江青对前来的审判员说出自己的想法:“我考虑了三个人,一是史良,因为她是有名的律师,又是女的,我认识她;再一个是上海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刘大坚,我过去陪主席接见时认识的。”审判员告诉江青:史良年龄大了,走路要人搀扶。刘大坚年龄也很大了。他们都无法出庭辩护。其实,刘大坚当时已经去世。    
    “哦,这么说,我考虑的第三个人年龄也大了。”江青若有所思,“能不能让亲属辩护呢﹖”她自言自语地数叨起来;“主席的二儿子神经不好,我生的一个被林彪逼疯了,贺子珍的一个口才不好……”“法庭可以给你指派两名律师。如果你认可,就介绍给你。”江青最后同意见见法庭指派的律师。    
    两天后,辩护组经过酝酿讨论,统一了认识,准备接受林彪、江青两案主犯的委托或特别法庭的指派,依法履行辩护律师的职责。张思之想,“此时,我已告诫自己,感情的因素,要服从法律原则,把它埋藏在心灵最深层的角落里吧”    
    11月12日下午,一个无可更改的决定落到张思之头上:明天上午,与朱荣华一道,去见江青,弄清楚她想见律师的真实意图。如果她愿意请律师出庭辩护,就全权承担下来。对这一决定,张思之是有一定思想准备的,身为组长,不接最棘手、他人最不愿接受的委托,还用什么去说服他人呢﹖一向不在工作任务面前游移的他,此刻头脑中闪过的,竟是一句禅语,“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你与朱荣华的身份和专长,已经通知监所转告江青了。抽时间看看预审时的录像,增加点对她的感性认识。”决定的基本内容就如此简短。张思之随即找到朱荣华,“得细心地估量一下这次会见的进程,设计出几个相应的方案。”他俩交谈着,讨论着,草拟着……直至深夜仍无睡意。    
    江青在平整着一件黑色的背心,不知思索着什么/    
    “我请史良,是因为她敢替我辩护。”江青说:“至于你们……”    
    吞而不吐的是“没那个胆量”的挑战性语言    
    11月13日上午,张思之等七八个人来到秦城监狱。为了驱散一路上沉闷的气氛,张思之暂时中断了对案子的思索,由远而近,环顾起京郊景致。已是树枯草黄时节,红叶星罗,岗哨棋布,牢房傍山,给人以世外的静谧。    
    根据安排,律师们由监狱负责人贾政委陪同,观看人犯的生活环境。穿过数道警戒,战士们无一例外地查验罢贾政委出示的证明函件,方才放行。朱荣华的幽默天性又掩饰不住了,轻声说:“纵使‘老娘’真有白骨精的妖术,也难以逃遁了。”贾政委听罢认真地告诉他们:“山上的警戒更严,可以说插翅难飞。”    
    进入牢门,他们从观察孔望去,江青的牢舍内放有一床、一桌、一椅。几本书摊于桌上,一只小箱横陈在侧,杂物不多,倒也干净。江青斜坐床沿,正用手平整着一件黑色棉背心,整平叠好,审视了一番,才放在床头。她或许感到了室外的动静,站了起来,走到房中央,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回到床边,歪倚在被子上……她在想什么呢﹖    
    来到距牢房不远的会见室,朱荣华示意看守传唤江青。他翻弄着记录纸,依然保持happy神态。张思之则阅看着由监狱提供的“江青狱中表现”,心中想到:她或许将成为我的委托人,此刻需要冷静,应当大度……    
    江青进来时,穿着刚才平整过的棉背心。她看了看在座的人,似乎想给人谦和的印象,没等律师说话,她先微微欠了欠上身,像是鞠躬示礼,又带着常人不具的矜持。张思之请她坐下后,她并不抢先发话,而是在等待。    
    “我们是律师,特别法庭向我们介绍,你要求请律师辩护。有什么要求或问题,凡是与你的案子有关系的,可以同我们说。”“噢,你们是律师。我向特别法庭提过,要委托史良做我的律师,法庭有什么理由不同意呢﹖”    
    “特别法庭的意见,我们没听说,但作为律师,我们可以告诉你,这个要求很不恰当。史良现在不是律师,年事已高,不可能出庭为你辩护。””请你把声音提高点。声音太低,我听不清楚。我耳朵有毛病,当年用镭治病给搞坏的。”江青抱怨道。    
    朱荣华想反唇相讥,张思之示意不必,和缓地说:“可以,请继续讲。”“我请史良,是因为她敢替我辩护。至于你们……”她吞而不吐的,显然是“大概没那个胆量”的挑战性语言。张思之不想就此引起争辩,沉默不语。江青似乎感到没趣,转而说:“检察员不止一次对我说,‘谁敢替你辩护呢﹖”’顿了顿,她又说:“替我这个案子辩不容易噢得学好多东西 得学‘九大’报告、‘五一六通知’、‘十六条’,不学习那些党的文件,不可能替我辩”    
    “你扯得太远了,律师办案子,哪些文件应当学,哪些东西不必看,我们自会安排。现在首先应当解决的问题是:你必须明确表态,是否要求委托律师辩护。”张思之感到她简直是在胡搅蛮缠。    
    “我讲过多少次了,我身体不好,易忘,易激动,有时感情一激动就说不出话来。因此想请个顾问,在法庭上好替我说话;我有不懂的问题,可以同顾问商量。”    
    “这个要求,没有法律根据。替你说话,不是律师的职责。这种出格要求不可能被接受。但作为辩护律师,对于被告人提出的问题,只要与案子有关,都会做出答复,这也可以说是起到了顾问的作用。”张思之耐心地告知江青。    
    “那好!我请你们先解释一下,什么是公诉,我的案子是谁起诉的。”    
    这个问题本可以不回答,但朱荣华还是宽容地翻开《刑事诉讼法》,依据第100条,简明扼要地做了解释。江青把手放在耳根后,听得很认真。朱刚有停顿,她便高声叫道:“检察员江文为什么欺骗我,他说还没和我谈完,怎么就起诉了﹖”    
    朱荣华说:“没谈完要看什么问题,起诉方觉得犯罪事实查清了,证据也充分了,就可以起诉。被告人想说的很多,起诉后还可以……”    
    江青没把话听完,又嚷道:“我要控告公安部他们那不是侦察,是法西斯绑架 绑架之后,把我扔在地板上,六个小时没人理我……”    
    张思之觉得有必要控制住她越扯越远的话头,插言说:“你的所谓控告,在你没有正式表示委托,或正式请求法庭指定我们做你的辩护律师前,我们不能就实质性问题对你作出回答,甚至我们现在的谈话,也难以继续下去。”


《我在不寻常年代的特别经历》 第三部分张思之:“林彪”“四人帮”两案的审判(3)

    “我请你们,是要你们跟他们辩,不是跟我辩。”/    
    她不理张思之,对朱荣华说:“按宪法、国法、党纪,我都没罪。”    
    江青没想到张思之会毫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勃然大怒,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声音更高了:“我最怕别人打断我的话,一打断,我就紧张。我是个病人,原来血压低,现在血压高,耳朵也不好,又神经衰弱。你这态度……”她仿佛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随即转而用和缓的语气说:“可能与你的职业有关吧﹖”    
    言来语去,张思之已经洞悉江青在试图控制此番交谈,决定不让她牵着走,再次追问她是否打算请律师辩护。江青好像在极力躲闪正面回答,又把话岔开说:“我请你们,是要你们跟他们辩,可不是让你们跟我辩。”她自以为抓住了理,接着说:“他们,就是叶、邓,我的立场与他们不一样;一样,我就不到这里来了。他们已经走得很远了……”    
    “你的话离题太远了”张思之感到不能让她这样东拉西扯,再次制止她。“你说话不要那么大声嘛!我有病,我怕你的声浪的震动。”“你刚才要求我们说话大声点,现在又出尔反尔!”朱荣华也有些气愤。“现在距离近,我已能听清楚了。”“既然听清楚了,就把你的结论告诉我们,请律师,还是不请﹖”    
    江青的情绪在急剧变化,显出激动的样子,眼圈也红了,低下头轻声细语地说:“我是想请个顾问,可不是以犯人的身份委托。”“你对起诉书的意见,只有与你建立了委托关系之后,我们才能考虑。”朱荣华说。“按宪法、国法、党纪,我都没罪。”她斜过头,对着朱荣华,不理张思之:“你要相信他们那个指起诉书,怎能替我辩护呢﹖”“那是第二步的事,首先你要决定是否请律师!”    
    江青依旧回避着,突然用手指着朱荣华放在桌上的袖珍本法律汇编,说:“你那本刑法、刑诉法,是不是可以送我一本﹖”“这种要求,你应该按规矩向监所提。”“这么大案子,连一本小书都不肯发,这么吝啬!”“如果我们成为你的律师,这方面的要求,我们可以代你提。”    
    “你们是那边的人,那就不能做我的律师”江青终于失去了耐性。“那么,你的意思是不请律师,或者是不请我们做你的律师,对吧﹖”张思之针锋相对。江青感到不应一下说得过死,马上转圈说:“你们再让我好好考虑考虑。”考虑可以,但今天一定要告诉我们考虑的结果,我们没时间久等。”的确,此刻距离开庭,只剩下一个星期了。    
    “我理解,很理解。我的问题那么复杂,材料那么多,你们工作量会很大……呵,问题多,都是我们党内的事。哦,现在我不是党员,被开除党籍了。不过,那是他们把我开除的”她又借机发泄内心的愤懑。    
    又费了一番口舌,江青才答应下午三点前告知考虑结果。该退场了,江青恢复了来时的谦和,点了点头说:“你们不会怪罪我吧﹖我谢谢你们!”    
    组员们说:“江青把你便宜了。”/    
    法庭的人说:“李作鹏脑子快,得找个专职律师对付他。”    
    江青同律师见面后,找到监所负责人贾政委,说:“今天来的律师,一看就知道是代表官方的。那姓张的律师,是什么长字号的,本身就是官方成员,看他那么凶,怎么可能为我的案子辩呢﹖”贾政委问她打算怎样,她说:“我要朱律师,他好;不要张。”贾政委提醒她,朱是张的助手,抛开主办要助手不合适。江青强调她可以选择律师。    
    离开秦城监狱时,同来的人都已经清楚,江青“辩护士”的荆棘之冠,轮不到我戴了。组员们对我说:“江青把你给便宜了。”张先生以此结束了秦城见江青的故事。“这种结果,就个人得失论可以说是幸运的,江青没有让您陷于同她一道恶名远扬的尴尬境地。但在今天回溯起来,从健全、推进法制进程的探索,从丰富律师刑诉辩护的经验角度看,江青没要律师,或者说您最终没有成为她的辩护士,是不是又让人感到有些遗憾呢﹖”    
    “你这种反问的确有些道理。有压力、有难度、有挑战,对法制的健全完善,对律师的历练成熟,都具有非凡的意义。这个意义甚至会超出审判本身。”    
    “让我们重新回到两案的话题吧。我看到有关材料记载:法庭推荐北京律师协会副秘书长傅志人接替您,他和朱荣华又见了江青。江青认为起诉书否定了毛主席对文化大革命的评价,把她和林彪列在一起不伦不类,要律师按她的基调辩护,被律师告以其责任是依事实及法律维护委托人合法权利,而不是做代言人。江青一气之下,又把他俩便宜了。”    
    然而张思之并未被彻底地便宜掉,从秦城监狱回来当晚,法庭便找到他。“来人对我说:李作鹏要求辩护。他曾经是搞密码破译的,脑子转得特别快,得找个专职律师对付他。正好江青不请你辩护了,你就准备为李作鹏辩护吧。”    
    严格地说,律师的天职是依法维护被告受法律保护的权利,而不是同法庭其他方面的人员携手,共同对付被告。但“两案”毕竟是个极其特殊的例外,其首犯、主犯曾置身中国政治权力的巅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