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薯童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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薯童谣-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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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个白眼狼!”
璋有气无力地坐在草丛上。想到女孩子冷冰冰的表情,璋就感觉眼前一片漆黑。这几天来,为了见到她,自己不分白天黑夜地出入王宫,甚至还生了一场大病,然而女孩子却假装没看见自己。自从和母亲分别以后,璋还是第一次因为失落而流泪。
“傻瓜,女人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嘛。”
璋强忍住涌上心头的委屈和愤怒,一边责怪自己,一边艰难地站了起来。璋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到王宫里来了。
“坏丫头!那天明明亲了我,是你主动亲我的,现在又不理我了!”
璋失落地低着头,刚要走出内廷的时候,突然,不知哪里冒出一个影子,拦在璋的面前。他抬头一看,正是那个女孩儿。璋拼命压抑自己,没让眼泪流出来。
“这就要走吗?”
璋学着女孩刚才对待自己的态度,冷冰冰的,一句话也不说,想要避开她继续前进。这时,女孩儿又拦住了他的去路。
“你不是来找我的吗?”
“不要误会,我为什么要找你?”
璋的怒气还没消,气呼呼地说道。女孩儿先伸出手来。
“这个不是给我的吗?”
璋赶紧把拿在手里的东西藏到身后。女孩儿笑眯眯地往前走了一步。
“今天你亲我一下好吗?”
说完,女孩子闭上双眼,撅起了嘴巴,漂亮的嘴唇就像花骨朵。璋犹豫片刻,就把手里的唇红抹到手指上,开始擦着女孩儿的嘴唇。
“我母亲也跳过舞,她说跳舞时间长了,嘴唇会干裂。”
璋小心翼翼地给女孩儿擦着唇红,说道。女孩儿睁开眼睛,静静地凝视着璋的眼睛。
“好柔软,你的手。”
女孩儿轻声说道。
“我叫善花,你呢?”
璋稍微迟疑了一会儿,回答说。
“你就叫我……弼斗吧。”
善花自言自语,反复念着那个名字,然后趴在璋耳边说。
“明天这个时候,你再来,听见没有?”
说完,善花拎起裙角,转身跑开了。
第二天,璋拿着一束野花,再次去了王宫。善花身穿紫色裙子和小褂,抓住茂盛的柳树枝,在空中旋转。璋心里忐忑不安,生怕善花会掉下来。善花倒挂在树枝上,望着走向自己的璋。善花的脚腕挂在树枝上,两只手紧紧抓着裙角,但是隔着紫色裙子,还是能看见里面软绵绵的雪白衬裙。璋的脸涨得通红。他走到柳树前面停下来,这时,善花又旋转了一圈,敏捷地跳了下来。
“过来,我要给你看样东西。”
善花拉着璋的手,跑到王宫最后面的内帝释宫(王室寺院)。午饭时间刚过,阳光犹如倾盆大雨,落在内帝释宫里。善花眨着调皮的大眼睛,把手放在嘴唇上,示意璋不要出声。两个人蹑手蹑脚地绕到大雄宝殿后面。大雄宝殿的后面是一座陡峭的山。
“你要去哪儿?”
璋趴在善花耳边窃窃私语。也许是璋的口气吹得她耳朵痒痒,善花咯咯娇笑,突然又吓了一跳,赶紧捂住了嘴巴。
“到了。”
善花在大雄宝殿后面的中心位置停下了脚步,那里有一幅画,上面画着守门的菩萨。善花把花瓣般的小手放在守门菩萨的手上,轻轻推了一下。墙壁奇迹般地轻轻往里移动。
“听说这里是祭拜佛祖的地方。除了特别的日子,没有人到这里来,以后我们就在这里见面。”
周围好象都是紧紧封闭着的,可是不知从哪里透进了隐隐的光线,所以密室里面并不是特别黑。突然,善花把小手指伸到璋的鼻子前面。璋惊讶地看着善花,善花抓过璋的手,让他钩住了自己的小手指。
“以后每天都到这里,你能答应我吗?”
璋用力拉了拉善花的手,点了点头。善花刚要坐在地上,璋用一只手拉住了她。
“到处乱坐,你的裙子每天都弄脏。”
璋正要脱下自己的上衣,不料善花还是扑通坐到了地上。
“你喜欢这样,随心所欲,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璋也在善花的身边并肩坐下了。
“所以我也喜欢你。”
善花趴在璋耳边,对他小声说道。温暖的口气吹进了璋的耳朵,璋感觉耳朵痒得厉害。听了善花的表白,璋激动得心潮澎湃,口中充满了津液。咕噜,璋使劲咽了口唾沫。
“以前从来没有人这样对我,我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人,所以喜欢你。”
善花把头靠在璋的肩膀上。她仿佛是由透明的光线做成,一点儿也感觉不到她的重量。
“来生我要做一只小鸟,我要做一只自由自在地飞翔的小鸟。不,只要不像现在这样,只要不是每天待在宫里就好。只要我想去哪儿,就能自己去哪儿,那样就好了。”
是啊,每天关在宫里,的确郁闷之极,尤其是向往自由的善花,她该有多么无聊啊。璋不禁为她感到惋惜了。
“你什么时候进宫的?”
善花想了一会儿,回答道。
“从前,很早很早以前,我自己也不记得了。”
“那么,你从小就和爹娘分开住?”
善花悄悄地点了点头。一缕隐约的光线落上了善花的头发。尽管在黑暗里,善花的头发依然闪闪发光。璋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抚摸着善花的长发。善花什么也没说。
“那你一定……很想念你的爹娘吧?”
直到现在,璋每次梦见母亲,仍然泪流满面。有时候梦见母亲坐在身边,呆呆地望着自己,抚摸着他的脸。有时候也会梦见母亲在月光皎洁的夜里跳舞,自己在旁边欣赏,如痴如醉。可是,善花比自己更早离开了爹娘,她的心该有多痛啊。可是,善花淡淡地回答道。
“偶尔也会见面,可是见面有什么用啊,他们也不抱我,而且我爹以前就格外疼爱我的大姐。他看都不看我一眼。啊,没意思,说点儿别的吧,你没有什么好玩儿的故事吗?”
璋思索了半天,最后给善花讲了鬼火的故事。善花忽闪着大眼睛,认真听璋讲他用鬼火骗人和钻石墓的故事。
“真好玩儿,你能让我看看鬼火吗?”
“当然了,随时都可以,明天我就做给你看。”
第二天,内帝释宫的密室里到处都是不合时宜的鬼火在舞动。泛着蓝色磷光的鬼火摇摇晃晃,善花兴高采烈地笑个不停。她的笑容让人感觉不出丁点的忧郁,感觉不到丝毫的阴霾,那么明朗,那么轻快,仿佛不是俗世之人的笑容。每次听到善花的笑声,璋的心脏都会剧烈地搏动。
“你能不能多做一些?吓唬吓唬宫里的人,他们肯定以为这是真的鬼火,太好玩儿了。”
直到夜幕降临,善花和璋才从密室中走出来。当他们走到大雄宝殿拐角处的时候,突然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现在已经来不及返回密室了,也没有其他可以藏身的地方。善花惊讶地望着璋,眼睛不停地闪烁。接着,她小声对璋说道。
“快坐下。”
情况紧急,璋不得不坐下了,但是他不知道善花打的是什么主意。璋刚坐下,善花就把裙角拉开,遮在了璋的身上。善花刚把裙子整理好,一位僧人就从拐角里走了出来。他是内帝释宫的住持,报良法士。
“您又去密室了吗?”
虽然报良法士是掌管王室寺院的人,却像村庄里的老爷爷,和蔼而慈祥。璋的头发碰到了善花的腿,所以善花痒痒得要命,但是她依然强忍着没让自己笑出来。善花点了点头。
“这是前生的孽缘,谁也奈何不了。即便有万般艰难,也还是请您多多适应王宫的生活吧。小僧告辞了。”
报良法士刚刚转身离开,善花终于笑出声来。还没走出几步的报良法士回头看了看。
“一只兔子瞪着红通通的眼睛看我,那双眼睛红得就像樱桃。如果用兔子的眼睛来看这个世界,世界就是火的海洋。是不是,法士大人?”
善花强忍笑声,努力敷衍。但是,报良法士看出有什么东西在善花的裙子下面蠕动。报良法士好象还要说什么,他静静地凝视着善花的表情。每次看到善花,报良法士心里都会感觉无比的郁闷。这个像鸟儿般自由自在的灵魂,为什么偏偏出生在鸟笼子里呢?好久没看见善花如此自由如此活泼的样子了,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忧郁。虽然报良法士并不知道善花裙子下面的孩子是谁,但是他也知道,正是那个孩子从鸟笼里解救出了善花的灵魂。报良法士什么也没说,双手合十离开了。
报良法士转过拐角,身影消失以后,两个孩子手拉着手,跑在只能容下一个大人的山路上。
“你和那个僧人很熟吗?”
走到没有人迹的山坡上,璋终于停下了脚步,气喘吁吁地问善花。善花跑得满脸通红,点了点头。
“是的,比我爹更亲。对了,你爹是做什么的?上次到内廷来的那个木匠就是你爹吧?长得有点儿凶,就像我爹。”
“他怎么可能是我爹呢?”
璋火冒三丈,大声吼道。
“我没有爹,我是南池湖龙王的儿子。”
善花表现出前所未过的冷静,茫然地望着璋。
“怎么了?你也想和别的孩子一样,嘲笑我没有爹吗?”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没有爹呢?你只是很可怜,命中注定不能跟你爹见面罢了。就像你和我相见,这也是我们的命运呀。而且,就算你爹是头上长着牛角的魔鬼,我也不会嘲笑你的。哦,你说你是龙王的儿子?我喜欢的人,竟然是龙王的儿子?哇,我好羡慕哟!”
善花连声感叹,同时抱住了璋的脖子。璋心里酸酸的,泪水好象马上就要夺眶而出。他长到这么大,只有母亲和善花两个人,这样温柔地拥抱南池湖龙王的儿子。璋抓住善花的肩膀,怔怔地凝视着善花的眼睛,轻轻地把的嘴唇压上了善花的嘴唇。善花的嘴唇仿佛迎着第一缕晨光绽放的花骨朵,微微张开,那么温暖,湿漉漉的。
整个夏天,徐罗伐没有下一场雨。早晨和晚上偶尔吹来一丝凉风,减轻了盛夏的炎热,但是上天那么冷酷无情,竟然连个雨点都不肯落。新罗全国的土地和原野都在渐渐干涸。眼巴巴地望着在干裂的稻田里渐渐枯黄的水稻,农人们的叹息声一天比一天悲凉。而且,辛亥年为了修筑南山城,百姓们交纳了很多捐税,所以他们的不满和怨恨也就格外强烈。为了缓解百姓们的不满情绪,新罗王室计划举行一次由王族亲自参加的大规模祈雨仪式,正在连日做好准备。
终于到了祈雨的日子,京城的人们都不愿错过难得的机会,为了看到王族人的模样,都早早围在月城的周围。天地斋学社的孩子们也嚷着去看祈雨仪式,但是木罗须说大家一起出去容易被人发现,所以没有同意。
璋和凡路从很久以前就焦急如焚地盼望祈雨仪式的到来,急得坐立不安,片刻也安静不下来。活动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迫近了。凡路跟在脉度水身后,苦苦哀求父亲让他们去参加祈雨仪式。
“啊,你这个臭小子!大人不让你做的事,我怎么可以同意!别再烦我了,快去锯木头吧,弼斗你也是。”
璋和凡路嘴巴撅得老高,走向堆放着木材的地方。正在这时,木罗须走了过来。
“你和弼普一起去交衣柜。我到集市办点儿事情,还和贤度一起出去一会儿。你告诉弼玄,把其他几个孩子看管好了。”
凡路哭丧着脸,只好跟在父亲身后,回头看了看璋。璋冲他挤了下眼睛,意思是让他看准时机,在月城附近逃跑,赶到举行祈雨仪式的地方。凡路明白了璋的意思,脸上又泛起了生气。
天地斋学社恢复了平静,璋想趁着凡生埋头干活的间隙,翻墙逃出去。正在这时,机会来了,璋刚想从前院偷偷溜走,突然有人从身后跑来。璋大惊失色,连忙回头去看,却发现是银进。
几天前,银进帮助璋制作了唇红,做为回报,璋把月城的香水送给了银进。为了信守承诺,璋特意从后宫的住所里偷来了香水。银进只是闻了闻香水的味道,没几天,就制作出了一模一样的香水,让天地斋学社的人们吃惊不已。璋也不得不对银进刮目相待了。
“我也要去。”
“你知道我要去哪儿吗?你就要去?”
“你不是去看祈雨仪式吗?也带我一起去吧。”
“不行,两个人不可能一起出去。”
“求求你带我去吧,我真的不想错过这个仪式。”
银进哭哭啼啼地哀求璋。璋想甩掉银进,找出了无数的借口和托词,可是半点儿用处也没有。银进一边哭,一边诉苦。
“你太过分了,你们男孩子都出去好多次了,可是我连月城都没去过。每天就能看到木头和麻。从早到晚都跟着我娘织布、做饭、洗衣服,你知道吗?我都快要发疯了!”
听银进这么说,璋看了看她的表情,终于下定了决心。
“好吧,我带你一起去,你不要哭了。但是,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回来之后肯定要挨训。到时候我可帮不了你,你知道了吗?”
银进马上擦干了眼泪,笑嘻嘻地点了点头。银进踩着璋的肩膀,正准备翻过围墙。
“你们干什么?房长大人让我们老老实实待在工房里,哪儿也不准去,你们没听见吗?”
凡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正站在他们两个人身后。
“哥哥,你就放我一马吧,这是我的心愿。”
银进苦苦哀求,但是凡生的态度非常顽固。璋看了看凡生,突然改变了态度,对银进说道。
“算了,看来今天是不行了,很遗憾,我们放弃吧。”
璋头也不回地往院子里走去。银进失望之极,脸色非常难看。璋干脆躺在平板床上,露出懒洋洋的表情,好象在考虑如何才能打发剩余的时间。凡生似乎安心下来了,又若无其事地埋头做自己的事情。不一会儿,璋茫然地望着天空,自言自语。
“今天的仪式,新罗说不定会拿出他们用于祭祀大典的珍贵东西呢。”
银进仍然不死心,隔着围墙望着远处即将举行祈雨仪式的月城,低声回应道。
“新罗人喜欢黄金,那些珍贵的宝贝肯定都很华丽,很好看。”
“那当然了,上次我在王室看到一个用玻璃做成的舍利函,我一辈子都忘不掉。制作黄金和玻璃的技术,说实在话,新罗更高一筹。百济最多也只能做出玻璃童子像或者玻璃餐具之类的东西,还总以为自己的东西天下第一……”
凡生听不下去了,气愤不已地对璋说道。
“你根本就不懂百济的技术,胡说八道什么啊?百济的技术不同于新罗,它不追求华丽和声誉,而是追求利国利民的实用性和艺术性相统一,这才是百济技术人的最高美德。不像新罗人,他们的手艺太差了,就知道追求表面的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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