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弹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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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弹片-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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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能混为一谈的。当他想到那讨厌的母亲,那女儿的形像就不再出现在脑海里。

    她们是完全不同的两类人,她们互相之间没有任何联系。伊丽莎白坚强勇敢,
为了履行她认为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义务,可以冒生命危险,在保尔的心目中她具
有一种非凡的高贵品质,她是他过去爱过的和依恋过的妻子,也是他现在还爱着的
妻子。保尔停住了脚步,他和他的士兵来到了一片比较开阔的地带,可能被敌人发
现了,顿时敌人的枪炮一齐向这片开阔地开火,几个士兵倒了下去。

    “停止前进!”保尔下了命令。“卧倒!”他一把抓紧了贝尔纳。

    “躺下!小鬼,你为什么要作无谓的冒险……? 呆在那里……不许动!……”
他以友好的动作把他按在地上,用手按住他的脖子,亲切地和他说话,似乎想把在
他心底重新唤起的对伊丽莎白所怀的那种温情表现在她弟弟身上。他忘记了他在前
天晚上向贝尔纳说的那些刺耳的话,现在他已完全是另外一种口气了,话语中闪烁
着他过去不承认的爱的火花。

    “不要动,小鬼!你明白吗?我本不该把你拉过来和我在一起,我也本不应该
这样带着你到这战斗最激烈的地方来,我对你负有责任,我不想……

    我不能让你倒在敌人的枪口下。”炮火减弱了,士兵们匍匐前进,来到两排白
杨树之间,然后他们沿着这两排白杨树向前推进,经过一个缓缓的斜坡,然后向一
个山顶进发。一条低凹的道路穿过这山顶。保尔已攀登到一个陡坡上,在此他可以
俯视奥纳坎高地,他看到远处村子的废墟和倒塌的教堂。左边过去一点还有一堆乱
石和树木;那乱石和树木后面露出几堵墙,这里就是城堡所在地。

    城堡周围各处的农场、草垛和谷仓还在燃烧……

    后面的法国部队已分散部署在各个方向。一个炮兵连已隐蔽在附近的一个树林
里,不停顿地向敌军炮击。保尔看到那里有几颗炮弹在城堡上面那一片废墟中爆炸。保
尔由于无法忍受这样的景象,因此又开始在他率领的部队前面奔跑。

    敌人的大炮停止了轰击,也许是被迫沉默的。然而,他们推进到离奥纳坎三公
里的地方时。子弹又从他们周围呼啸而过。这时保尔发现有一支德国部队,正在一
边撤向奥纳坎,一边开枪射击。

    75  毫米口径大炮和里马伊洛重炮一直在轰击,发出隆隆的炮声,这是令人恐
惧的。保尔抓住贝尔纳的胳膊,嗓音有些颤抖地对他说:

    “如果我有什么不测,你要告诉伊丽莎白我请求她原谅,不是吗?我请求她原
谅。”他突然感到担心,命运不允许他再见到他的妻子。他意识到他对她的态度是
残酷的,是不能得到原谅的:因为他把并非她的错误归罪于她,而且把她看成一个
过失者而抛弃了她;是他使她受尽了各种折磨。他飞快地走着,他的队伍远远地跟
在他后面。但在这条近路和公路相接的地方,即在能看到利瑟龙山谷的这个地方,
一名骑自行车的士兵赶上了保尔。上校已下令,要求保尔率领的排等待团的主力部
队到达以便发起总攻。

    这可是最严重的考验。保尔越来越为兴奋所折磨,既激动又气愤,浑身都在发
抖。

    “哦,保尔,”贝尔纳对他说,“不要使自己陷入这样一种境地!我们将按时
到达。”“按时,为了什么?”他答到,“为了重新见到已经死去的她或者受了伤
的她?或者根本就再也见不到的她?那又怎么样?我们的圣炮,它们难道就不能保
持沉默吗?现在敌人已不回击了,我们的圣炮还炮击什么?那里只有尸体,……只
有被毁的房屋。”“是不是还有掩护德军撤退的后卫部队?”“怎么,我们,我们
步兵不是都在这里吗?这是我们的任务。首先将部队分散阻击,然后上刺刀猛冲。”
最后,保尔率领的那个排得到了第三连的加强,在上尉的指挥下又前进了。一支轻
骑兵飞快地插向村子里以截断逃兵的退路;第三连则斜插城堡。

    正面,死一般的寂静,可能有陷阱?难道不可以认为筑垒固守和设路障自卫的
敌军正在准备作最后的顽抗吗?

    两边都是老橡树,在通往城堡主要院子的小路上,无可疑迹象,看不到任何人
影,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保尔和贝尔纳始终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手指扣在枪的扳机
上,他们锐利的眼睛在暗淡的光线下搜索着林中的矮灌木丛;在他们附近的被穿了
几个大洞的那堵墙上,立着几根还在冒烟的柱子。

    在接近城堡的时候,他们首先听到了呻吟声,接着又听到了一个气喘吁吁、声
音嘶哑的人喊出来的凄厉而痛苦的叫声。这些都是德国的伤员。

    大地突然抖动,犹如地壳内部激烈的变动使地壳震裂似的,原来是这堵墙的另
一头发生了爆炸,像是连续不断的隆隆雷声。天空笼罩着一层砂和尘埃,显得天昏
地暗,各种东西的碎片如雨点般地落在地上。因为敌人已下令炸毁这座城堡。

    “这可能是针对我们的,”贝尔纳说,“我们应该同时发起冲锋,看来我们对
这件事的估计有偏差。”他们跨过栅栏后,映入眼帘的是这样一幅惨状:院子里乱
七八糟,城堡的墙角塔楼都被拦腰炸成两截,整个城堡已化为乌有,附属用房还在
燃烧,危在旦夕的伤员在抽搐着,尸体横七竖八地摊在地上……看了这些,使他们
都感到害怕,甚至作了一个后退的动作。

    “前进!前进!”迅速赶到这里的上校高声喊着,“有些部队大概是通过森林
公园溜走了。”保尔认识路,几星期前,他曾在非常悲惨的境况下走遍了这个森林
公园。

    他向前冲过去,通过草坪,来到满地乱石块和连根拔起的树堆中间,但是当他
到达正好看见耸立在树林进口处的小亭子的地方时,他突然停住了脚步,好像一下
子被钉在地上似的动弹不得。贝尔纳和所有的人都吓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他
们看到,靠着这亭子的墙壁,立着两具尸体,敌人用一根链子先捆住他们的肚子,
然后绑在两个铁圈上,上半身垂在铁链子上,胳膊下悬至地面。

    一具男尸和一具女尸。保尔认出是热罗默和罗莎莉。

    他们是被枪杀的。

    在这两具尸体的旁边,链子一直伸过来,第三个铁圈已牢牢地钉在墙上了,石
膏灰泥上沾有鲜血,留下的弹痕清晰可见。毫无疑问,存在着第三名受害者,其尸
体已被人搬走。保尔靠近墙壁仔细察看,看到了石膏灰泥上留有一块弹片。在这洞
孔的边沿,即在石膏灰泥和弹片之间,发现了一小撮头发,一小撮金黄色的头发,
一小撮从伊丽莎白头上拔下来的头发。



 

 

                             七、H。E。R。M。①

    这城堡现在只有绝望,只有恐惧。保尔当时就深切地感到迫切需要报仇雪恨;
这种复仇是不能等待的,是不惜任何代价的。他看了看他周围的德国人,好像所有
这些躺在公园里痛苦呻吟的德国伤兵都是犯下这滔天罪行的刽子手。

    “胆怯而残忍的家伙!”他牙齿咬得咯咯响地说,“杀人犯!……”“你就确
信无疑了吗……? ”贝尔纳结结巴巴地说,“你就确信无疑这些就是伊丽莎白的头
发吗?”“肯定是的,肯定是的。德国人肯定像对待另外两个人那样枪杀了她。

    他们两个我都认得出来,他们是城堡的看守,她是他的妻子。啊!可怜的人们!
……”保尔举起他的枪托朝着正在草地里艰难地爬行的德国人正要砸过去,上校来
到了他的身边。

    “怎么,德尔罗兹,你要干什么?你的部队呢?”“啊!您是知道的,我的上
校。”保尔匆忙向上校走过去,好像失去了理智,他一边挥舞着手中的枪,一边说


    “他们杀害了她,我的上校;他们杀害了我的妻子,……瞧!他们把她和另外
两个侍候她的人悬挂在这堵墙上,然后把他们杀害了……她才二十岁,我的上校,
……嗳!必须把他们都杀了。像狗一样把他们都宰了!……”这时,贝尔纳已经拖
着那个德国兵过来了。

    “不要耽搁时间。保尔。我们要在那些还在同我们作战的人身上复仇……

    我们不是听到那边的枪声了吗?大概那里有敌人被我们包围了。”保尔几乎不
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他是那样地愤怒,又是那样地痛苦,他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
了,现在他又开始奔跑了。

    十分钟后,他赶上了自己的部队。一眼看到小教堂,他穿过他父亲曾在那里被
杀害的十字路口。从十字路口再过去一点,原来是一个开在一堵墙里的小门;而如
今却打开了一个很大的缺口。估计负责给城堡运输补给的车队就是从这个洞口出入
的。在离洞口八百米处的平坦地带,也就是小路和公路的交汇处响着激烈的枪声。

    几十名逃兵试图从沿公路推进的轻骑兵队伍中间突围。他们背后又受到保尔这
个连的夹击,最后终于到达一片方形的矮树林并隐蔽在那里疯狂地进行抵抗;他们
一步步地撤退,结果一批接一批地倒下去了。

    “他们为什么要抵抗呢?”保尔低声说。这时候他不停顿地向敌人射击,炽烈
的战斗情绪使他逐渐冷静下来。“他们好像是在争取时间。”“你看!”贝尔纳说,
他说话的声音似乎都变了样。

    在树丛中,有一辆满载德国兵的汽车从边界线那边开过来了。这就是援军吗?
不是援军,汽车几乎朝广场方向拐弯了。在广场和这小林子里的最后一批士兵之间
站着一位身穿灰色大衣的军官。手紧握着手枪,鼓励这些士兵一边进行抵抗,一边
朝派来援救他们的汽车所在方向撤退。

    “你看!保尔,你看……”贝尔纳不断地喊着。

    ①  这是间谍赫尔曼少校和埃米娜夫人名字的缩写字母。——译注保尔惊呆了,
贝尔纳提请他注意的这位军官,他就是……肯定不是他,这件事不可能是真的!可
是……

    他问道:

    “你究竟想说什么?贝尔纳。”“同样的面孔,”贝尔纳悄悄地说。“一张和
昨天遇到的那张面孔相同的脸,你明白吗?保尔,这就是昨天晚上向我打听情况,
也就是打听你的情况的那个女人。”至于保尔,他也一下就认出了在公园小门附近
企图杀害他的那个神秘人物:这个人又和杀害他父亲的凶手有着不可思议的相像之
处,也就是同那幅肖像中的女人——伊丽莎白和贝尔纳的母亲,有着不可思议的相
像之处。贝尔纳已把枪抵在肩上准备射击。

    “不,不要开枪!”保尔高声嚷道,贝尔纳的这个动作使他吓了一跳。

    “为什么?”“我们尽量生俘他。”保尔被深仇大恨所激怒,一个箭步冲了上
去。但是那个军官一直跑到汽车那边去了,德国士兵已经向他伸出了援救之手,把
他拉上车和他们呆在一起了。保尔开了一枪,击中了坐在驾驶员位置上的那个人,
就在汽车要与一颗树相撞的那一瞬间,这军官及时抓住了方向盘,打正了车子的方
向,又非常熟练地驾驶着车子穿过了障碍物,开到了一个起伏不平的比较隐蔽的地
面上。最后从那里驶向边境线。

    他得救了。

    当他一脱离子弹的有效射程,还在抵抗的那些敌人就投降了。保尔气愤得直哆
嗦,但又无计可施。他认为,这个人是一切罪恶的根源,那一连串的悲剧,谋杀,
暗杀,间谍活动,背叛行为和枪杀事件,不论是第一件还是最近的一件,目标都指
向一个方向,都是在同一思想指导下发生的,并且这种活动越来越频繁,而这个人
总是作为罪恶的魔王出现的。

    只有打死这个人才算是报了保尔的仇,雪了保尔的恨。就是他,保尔对此一点
也不怀疑,他肯定就是枪杀伊丽莎白的罪魁。唉!伊丽莎白被枪杀!

    这是他蒙受的耻辱!可怕的幻觉一直折磨着他的灵魂……

    “这个人到底是谁?”保尔嚷着说“……怎样才能了解到这个人?怎样才能接
近他?怎样折磨他和割喉杀死他……? ”“审讯一下俘虏吧!”贝尔纳这样说。

    上尉认为不再进一步向前推进是谨慎的,根据他的命令,全连向后撤以便同这
个团的其他部队保持联系,保尔被指定率领他的排占领城堡并把俘虏带到那里。保
尔在去城堡的途中匆忙地询问了两三个军士和几名士兵,但从他们那里只能得到一
些相当模糊的情况。因为他们是在前一天才从高维尼到达这里的,而且他们只在城
堡里过了一个晚上。

    他们甚至都弄不清楚他们为之卖命的那位穿灰大衣的军官的名字。

    人们叫他少校,就这些情况。

    “然而,”保尔坚持说,“这是你们的顶头上司吗?”“不是我们的顶头上司,
我们所属的后卫队队长,是一名中尉,在我们逃走时,他踩响了地雷而受伤。我们
当时想把他一起带走,但少校坚持不同意。他手握手枪命令我们走在他的前面,威
胁着说,谁带头抛弃他,就把谁处死。刚才在战斗时,他就呆在后面十步远的距离
内,继续用手枪威胁我们,迫使我们保卫他,我们中间已有三人倒在他的枪口下。”
“他依靠汽车救他,是吗?”“是这样,他也指望来救我们大家的援军。但是他说,
只有汽车才能把他救走。”“中尉也许知道他的名字?他的伤势重吗?”“你说中
尉吗?一条腿断了。我们让他平躺在公园的一个亭子里。”“就是那个用来枪杀人
的亭子吗?”“就是那个亭子。”于是,大家向亭子走过去,原来这亭子就是人们
冬天用来收藏植物的小温室。罗莎莉和热罗默的尸体已搬走,但那根不祥的链子仍
绑在三个铁圈上,沿墙垂挂着。保尔感到恐惧,全身轻微抖动着。他又再次察看了
弹痕和那块将伊丽莎白的头发嵌入石膏灰泥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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