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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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队的人-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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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上的火车。

  “是什么让你认为他不是你该锁定的目标? ”

  “他的举止,长官。还有那位妇人。他的行李放在外面,随便哪个路过的人都
看得到他名宇的缩写——G .T …而且他还带了高尔夫球袋,神情看起来很自然。”

  这招太厉害了,伊芙雷太太! 格兰特想。临走时忘了银行券在抽屉里的人绝不
可能会想到要带高尔夫球袋的。

  他猜想,他们一定是故意把行李箱放在醒目的地方。他很难相信有人会为了达
到目的,押这么大的赌注铤而走险。

  这或许是个巧合。

  他会到哪里去呢? 他的行李箱上没有贴标签,检票员说那个人要到爱丁堡去。
格兰特不假思索就猜到拉蒙可能的去处。苏格兰教会里没多少人会姓罗更,而在罗
斯郡就只有一个。他是卡耳尼许小自由派教会的牧师——他可能背叛神职人员坚定
的信仰吗? ——卡耳尼许在罗斯郡西部,是一个地处泻湖前沿的小村庄。

  格兰特走进办公室对巴尔克说:“我要到苏格兰去钓一两天的鱼。”

  “有更多比苏格兰更舒服的地方可以容纳你那颗快不管用的小脑袋。”巴尔克
说,他知道要想搞清楚格兰特的每一次行动都必须经过旁敲侧击。

  “也许吧,但不一定适合钓鱼。这是我住的地方。两天对我来说应该够了,希
望如此。”

  “带个人一块去吧? ”

  “不用。”

  “我知道你很行。但你想想高地的乡下警察都是副什么德行。”

  “他只会坐在那里等着宰鱼——不过,我不认为事情会演变成那样。我要其他
的人在伦敦等着鱼上钩。”

  “好吧,你什么时候出发? ”

  “我今晚七点半从国王十字路出发,明早十点前抵达因弗内斯,到时我会通知
你。”

  “很好,”巴尔克说,“祝你钓到大鱼! 小心别被自己的钩子钩到。”

  格兰特花了点时间布置他不在时需要进行的调查事宜。他没有把握那个前往卡
尔尼许的人就是拉蒙。他在质疑自己之后还是决定要去,因为他是所有搜索者中惟
一见过黎凡特人的人。伦敦的调查工作仍要照常进行。前往卡尔尼许之举可能是孤
注一掷。格兰特不得不钦佩伊芙雷太太。‘他收拾好他的钓具,挑了几件旧衣服。
菲尔德太太带着三明治和怜悯之情走进来,格兰特觉得这些他都不需要。在一楼的
时候他婉拒了前者,说他会在火车上好好享用丰盛的晚餐,早晨的时候,火车上还
有另一顿丰盛的早餐。

  “是啊! ”她说,“这样真的是再好不过了,但是漫漫长夜里你要想吃点东西,
总应该有现成的。你不会了解当你饿得醒过来时,会多么高兴有三明治,就算它只
能暂时塞塞牙缝。这些是鸡肉三明治,你很难想像当你再次吃到鸡肉时是什么滋味。
苏格兰,鸟不生蛋的地方,天知道你到时能吃到什么东西! ”

  格兰特说苏格兰现在已经跟英国很相像了,比这里更漂亮。

  “我不知道什么是漂亮,”菲尔德太太说着,坚决把三明治塞回布袋里,“但
是我知道我一个帮佣的表姐去过一次——她跟着她的主人从伦敦去度假——放眼望
去,除了他们的住所外,整个乡间看不到一栋房子,连树都没有。

  当地人甚至从来没听过什么叫做‘司康’。“(scone,英国人常吃的一种小圆
饼。) ”真够土啊! “格兰特随口附合着,折好他最旧也最爱穿的一条斜纹软呢裤
放进行李箱里。

  当火车喷着蒸汽驶离国王十字路,他悠哉优哉地坐下,开始研究地图上一英寸
大小的卡耳尼许地形概略图。

  再次研读地图让他心情愉快。在广阔的乡野间缉捕凶嫌总会令人莫名兴奋。比
较原始,比较有人情味。比起在泰晤士河边用缺乏人性的钢质触感装置拉保险射击,
比较不那么机械化。这是场男人与男人的对决,可能只有邮局有电话,没有任何预
警让你去阻止别人抢先一步破坏它。全凭个人的机智应敌——也许会是你的枪击败
了他。格兰特希望不至于如此。将死人押解到案并不能令人满意。身为警察,打心
里不愿看到缉捕的结果是就地正法。他必须保持低调行事。除此之外,他只有两天
的时间可以耽搁。黎凡特人昨晚一定还未抵达目的地。他得在那里待上一段时间,
应该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很从容。起初,他所有的行动都得掩人耳目,等慢慢适应了
乡间的生活——格兰特熟知乡下的生活方式——完全与外界隔绝将让他理所当然地
误以为自己很安全。

  格兰特察看地图。卡耳尼许村位于芬莱河南岸——河流和海水在此汇入芬莱泻
湖。往南延伸四英里,河水从第二个泻湖注入陆地。河流北岸的村子显然比卡耳尼
许稍大,称为葛宁。葛宁位于半岛北端,卡耳尼许则在南端,半岛上的两个村子距
离大约四英里,中间隔着叠叠丘陵和第三号公路,格兰特决定在葛宁村住下——他
打听到那里有间附带卫生洗浴设备的旅馆——而从那里,他也可以假借在芬莱湖钓
鱼的名义,就近监视卡耳尼许村。到将近半夜的时候,他已经默记下整张地图,乡
间的样子在他的头脑中逐渐成形,仿佛他曾经去过一样。过去痛苦的经验让他深深
体会,善于看地图的人在与实际地形对照时,往往会被强烈的冲击所苦。但是现在,
他可能比他亟欲追捕的人更了解这个地区。

  清晨让他感到愉悦。黎明时他睁开眼睛,从窗户上方打开的缝隙看见缓缓滑行
的棕色荒野,前行的火车开始嘎嘎作响,告示着它就要驶进格兰地区了。他穿衣时,
清朗凉爽的微风迎面拂来。早餐后,他望着一大片褐色不毛之地,背景却是亮丽天
空及覆盖耀眼积雪的松树林——水平层的黑泥严密地层层堆叠在山腰,仿如毛织物
上的补缀——接下来是桦树。作为溪流屏障的桦树顺着山腰拾级而上,有的桦树则
宛如拖曳着令人惊喜的轻薄的新绿帘幕,在小巧的树林间铺层草皮。火车急促地驶
向下坡,仍旧是平原——河谷间一片荒芜的田地,山腰上散布着一些石砑地。泻湖、
河流、绿意盎然的乡间。在抵达因弗内斯前的最后一声笛鸣声中,火车再度嘎声转
弯开始晃动,他站在走道上好奇着,那个亡命天涯的人究竟在想什么——伦敦人竟
舍弃了他熟悉的街道、温暖舒适的寓所和藏身之处。

  星期天的河川尚未替他备好黑色的湍流在西边迎接着他,索立郡一向自由的空
气被遍野的荒地孤立了。他是否正懊恼着不该开溜? 他揣度着拉蒙此刻的心情。他
过去是个开朗大方的人——至少伊芙雷太太这么认为。他现在更开朗大方了吗? 他
为了某种目的处心积虑地从背后杀人,无疑是个生性敏感的人。而对于一个敏感的
人来说,孤单无助和被逼到比被关在泥灰砖房密室更糟的穷乡僻壤,会让他觉得同
样恐怖。早期在苏格兰高地,爬上山丘就可以逍遥法外了——爱尔兰人就是这样逃
之天天。但现在文明发达了,一切大不同前。没有一个犯人想逃往高地或威尔士避
难。人们早就不满足于仅有食物的温饱、遮风避雨的容身之处或山腰的一栋茅草屋
或洞穴。要不是因为伊芙雷太太提议暂时避避风头,她甚至没办法让拉蒙离开伦敦
——格兰特对这一点深信不疑。当拉蒙看到他的目的地时,不知作何感想? 他在因
弗内斯离开直达车舒适的座椅,穿过强风刮扫的月台到当地小车站,白天剩下的时
间便从遍地绿野的乡间驶回迎接格兰特起床时褐色的荒地。火车往西部和更远的西
部缓缓前行,偶尔不知何故在某处靠站,又莫名其妙地停在辽阔的荒地中间让当地
人通行,直到下午,他才被丢在覆着厚厚一层灰沙的月台上,卸下他的火车继续朝
荒原驶去。在这里,他被告知可以搭乘邮车。离卡耳尼许还有三十六英里路,如果
幸运的话,他可以在今晚八点抵达目的地。这得视他们一路上的情况而定。两个星
期前,这部车的左车轮几乎半卡死沟渠里,安迪得拔下他另一辆车的右前轮更换。
格兰特被带到售票处,车站后方石砾地上是他将乘坐五个钟头的精巧机器,这辆美
其名日为大型游览巴士的老爷车适时地收留了欲前往葛宁村的他。驾驶座后面有三
排简陋的长椅,用垫褥、填充物,显然还有刨木层当椅垫,外面随便拿块美国油布
盖上。让他大感讶异的是,椅子上已经坐了五个人。格兰特向他们询问有没有租车
前往目的地的可能,听众脸上的表情告诉他别做梦了,他为自己犯下的大错悔不当
初。不要瞧不起邮车,这意味着:三十六英里外的居民每天都要靠它通行于当地和
大海之间。他委屈自己向不舒适妥协,这出闹剧至少会让这趟旅程不至于乏善可陈。
目前为止他还没出过糗。端坐在驾驶座旁边,他期待那是个好位子。

  当他们沿着狭窄的马路行驶,下坡路径到处都有湍急的溪水淹过车轮,他终于
见识到什么叫做人定胜天。很多地方窄到都无法与行人并行通过。

  “你碰到这种情况的时候都怎么办? ”他问司机。

  “有时是我们倒车——有时他们让一步。”他答。行过五英里之后,他们碰上
一部迎面而来的牵引机,格兰特才算大开眼界。虽说他们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当
时情况仍然惊险万分。车子的一侧是山,一侧傍着小溪谷。司机一面倒车还一面开
玩笑,把他庞大的车身倒至路边河岸的一滩石砾堆上。牵引机轰隆隆扬长而去,旅
程才得以继续。

  短短三十六英里路上他们两度受阻,两次都是汽车交会。

  一次两方来车几乎是擦身勉强通过,邮车一边轮胎几乎陷人沟里,另一边卡在
扫帚树的鹅卵石砾堆中。还有一次则是一辆福特,在双方司机不理智地打过招呼后,
仗着车子较佳的性能,以不碰到荒地的技术,鲁莽地从静止不动的邮车侧身迅速擦
撞过去。这种水路两栖的车况没吓着任何人,车上坐满乘客,但无人表示意见,显
然已经习以为常。

  惦挂车子的载重量,格兰特不禁好奇,这条路上要发生什么样的事,才会让人
们觉得这是趟不寻常的旅程? 相同的害怕也发生在一名路边等车的矮小老妇人身上。
车子缓缓减速,司机下来搀扶老妇人上车。她吃惊地看着长条椅上的乘客说:“安
迪,你哪儿还挪得出空间? ”

  “闭嘴! ”安迪开心地说。“我们从不丢下任何人。”格兰特明白“闭嘴”这
句话在苏格兰并没有任何斥责的意味,与在英文里的意义有别,它只是半开玩笑地
表示不同意,有的时候,它也代表着怀疑别人直截了当的赞美。位子空出来了,似
乎没有人觉得不舒服,除了后面已翻滚至路边鸡笼里的母鸡,活蹦乱跳地杵在路上,
等着它们的主人把它们抓进独轮推车里。

  再走几英里就到葛宁村了,格兰特闻到海的味道——海岸边水草的气味。在没
有预期的情况下闻到这种气味十分奇怪,因为周遭看起来完全不是海边景色。更诡
异的是,他们前行时,山丘上突然出现一洼绿色的小水塘。拍打着附着在岩石上的
水草的棕色波浪证实,那真的是海,而非荒野中的湖泊。二十四小时以来最大的惊
喜袭上格兰特心头,葛宁村绵长的沙岸线赤裸裸地敞在夕阳余晖下,汹涌的海浪温
柔地搅乱着它们银色的平静。邮车在旅馆铺石子的门廊前放他下车。然而,饥肠辘
辘的他却站在门外流连,看着阳光向西隐没在半岛平直的边际。静谧中充满着澄澈,
傍晚的气氛远逸。烟煤和海水的气味扑鼻。村里的第一道灯光像遍野的喇叭花般绽
放开来,大海变成薰衣草田,沙岸在昏暗中朦胧闪着微光。.他来到这里是为了逮
捕伦敦队伍命案的凶手。
               第十一章

  格兰特向安迪打听消息。邮车司机安迪,不是因为没留意到这个人——两天前,
他的确载了拉蒙翻越三十六英里山路——而是他对格兰特是何许人物的好奇,不亚
于格兰特想知道拉蒙的下落。他无视格兰特的满怀希望,只自顾自地摇头点头。这
场游戏很快就让人厌倦,格兰特在安迪尚未套出他的身份前,决定放弃。早餐之后,
在走廊上遇见葛宁村的旅馆老板,格兰特问到些无用的资讯,但这一回旅馆老板是
真的不知情。邮车司机对卡耳尼许究竟发生什么大事要追根究底,因为那里是他的
家,他每晚都得回那里睡觉。旅馆老板只对葛宁发生的事会不会影响旅馆生意感兴
趣。

  “先生,来钓鱼吗? ”他说。格兰特说是。如果可能的话,他想到芬莱湖钓鱼。

  “那刚好,”老板说,“山丘后面四英里的地方就有地方钓鱼。你对这里很熟
吧? ”格兰特觉得此刻最好屏除他事先对这个地形做的了解。“芬莱湖另一端有个
小村子,不过你住这里比较好。那里只有一间破旅馆,除了羊肉之外没别的可吃。”
格兰特表示那里的情况可能还更糟。“没错,你头一两天无所谓,但等看了一个星
期山丘上的绵羊之后,可能就受不了了。你要是懒得走路的话,我们可以每天用福
特载你到你想去的地方。我想,你应该有许可证吧? ”格兰特说他以为每间旅馆里
都有自己的领海。“不,所有领海都属于拥有卡耳尼许那间旅馆的先生,他是格拉
斯哥的股票经纪人。是的,他现在应该在这里——如果他没有离开的话。他一个星
期前才回来的。”

  “哦,可以搭这辆福特吗? 我想去拜访他。”钓鱼只是个幌子,让他得以在乡
间四处走动不至引起注意。“你怎么称呼他? ”他一边问,一边踏上旧福特,坐在
全身毛茸茸眼睛炯炯有神的司机身边。

  “德莱斯戴尔先生,”旅馆老板说:“这片海域不是他的,他只负责管理。”
带着令人失望的安慰,格兰特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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