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雪岩2-红顶商人》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胡雪岩2-红顶商人- 第4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个道理,选拔两三万能打的队伍,春天出关,尽一夏天追奔逐北,交秋班师,如当年卫、霍之所为,我亦办得到。

    可是,回乱就此算平了吗?“

    “自然没有平,”胡雪岩了然了,“有道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只要花大功夫拿那块地彻底翻一翻,野草自然长不出来了。“

    “一点不错!你这个譬喻很恰当。”左宗棠欣慰地说,“只要你憧我的意思,我就放心了。你一定会把我所要的东西办妥当。”

    这项“高帽子”出于左宗棠之口,弥觉珍贵,然而也极沉重。胡雪岩知道左宗棠的意思是要他负筹饷的主要责任。凝神细想了一会,觉得兹事体大,而且情况复杂,非先问个明白不可。

    “大人,将来要练多少营的队伍。”

    “这很难说,要到了关外看情形再说。”

    第一个疑问,便成了难题,人数未定,月饷的数目就算不出来。胡雪岩只能约略估计,以五万人算,每人粮饷、被服、武器,以及营帐锅碗等等杂支,在五两银子以内开支,每月就要二十五万两。

    于是他再问第二问:“是带六千人出关?”

    “是的。大概六千五百人。”左宗棠答说,“三千五百人由闽浙两省动身,另外三千人在湖南招募成军以后,直接出关。”

    “行资呢?每人十两够不够?”

    “我想,应该够了。”

    “那就是六万五千两,而且眼前就要。”胡雪岩又问第三问:“大人预备练多少马队?”

    “马队我还没有带过,营制也不甚了然。只有初步打算,要练三千马队。

    “那就至少要有三千匹马。”胡雪岩说,“买马要到张家口,这笔钱倒是现成的,我可以垫出来。”

    “怎么?你在张家口有钱?”

    “是的。”胡雪岩说,“我有十五万银子在张家口,原来打算留着办皮货、办药材的,现在只好先挪来买马。”

    “这倒好。”左宗棠很高兴地说,“既然如此,我立刻就可以派委员去采办了。”

    “是!大人派定了通知我,我再派人陪着一起去。”胡雪岩又问,“两轮炮车呢?要多少?”

    “ ‘韩信将兵,多多益盖’。塞外辽阔,除精骑驰骋以外,炮车轰击,一举而廓清之,最是扫穴犁庭的利器!”

    听这一说,胡雪岩觉得心头沉重。因为他也常听说,有那不恤民命的清军,常常拿炮口对准村落,乱轰一气。藏在其中的敌手,固然非死即伤或逃,而遭殃的百姓,亦复不少。

    左宗棠所部的洋枪洋炮,多由胡雪岩在上海采办,推原论始,便是自己在无形中造了孽,为了胡雪岩的购办杀人利器,胡老太太不知道劝过他多少次,胡雪岩十分孝顺,家务巨细,母命是从,唯独谈到公事上头,不能不违慈命。好在胡老太大心地亦很明白,知道不是儿子不听话,实在是无可奈何,因此,只有尽力为他弥补“罪过”,平时烧香拜佛,不在话下,夏天施医施药施凉茶,冬天舍棉衣、散米票,其他修桥铺路,恤者怜贫的善举,只要求到她,无不慷慨应诺。

    但是,尽管好事做了无其数,买鸟雀放生,总抵偿不了人命,所以胡老太太一提起买军火,便会郁郁不乐。胡雪岩此时听左宗棠说得那么起劲,不由得便想起了老母的愁颜,因而默不作声。

    “怎么?”左宗棠当然不解,“你是不是觉得我要造两轮炮车,有困难?”

    “不是。我是在想,炮车要多少,每辆要多少银子?这笔预算打不出来。”

    “那是以后的事。眼前只好算一个约数,我想最好能抽个二十万银子造炮车。”

    “那么办屯田呢?请问大人,要筹多少银子?”

    “这更难言了。”左宗棠说:“好在办屯田不是三年五载的事,而且负担总是越来越轻。我想有个五十万银子,前后周转着用,一定够了。

    “是的。”胡雪岩心里默算了一会,失声说道:“这样就不得了!不得了!”

    “怎么?”

    “我算给大人听!”胡雪岩屈指数着:“行资六万,买马连鞍辔之类,算它一百二十两银子一匹,三千匹就是三十六万。造炮车二十万。办屯田先筹一半,二十五万。粮饷以五万人计,每人每月五两,总共就是二十五万,一年三百万。合计三百八十七万,这是头一年要筹的饷。”

    这一算,左宗棠也愣住了。要筹三百八十六万两的饷,谈何容易?就算先筹一半,也得一百九十多万,实在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而且我想,西北运输不便,凡事都要往宽处去算。这笔饷非先筹好带去不可!大人,这不比福州到上海,坐海轮两天工夫就可以到,遇有缓急之时,我无论如何接济得上。西北万里之处,冰天雪地之中,那时大人乏粮缺食,呼应不灵,岂不是急死了也没用?”

    “说得是,说得是!,我正就是这个意思,雪岩,这笔饷,非先筹出来不可,筹不足一年,至少也要半年之内不虞匮乏才好。”

    “只要有了确实可靠的‘的饷’,排前补后,我无论如何是要效劳的。”

    接着,胡雪岩又分析西征军饷,所以绝不能稍有不继的缘故。在别的省份,一时青黄不接,有厘税可以指拨,有钱粮可以划提,或者有关税可以暂时周转,至不济还有邻省可以通融。西北地瘠民贫,我可腾挪,邻省则只有山西可作缓急之恃,但莎有限,而且交通不便,现银提解,往往亦需个把月的工夫。所以万一青黄不接,饥卒哗变,必成不可收拾之势。

    这个看法,亦在左宗棠深思熟虑的预见之中。因而完全同意胡雪岩的主张,应该先筹好分文不短,一天不延的“的饷”, 也就是各省应该协解的“‘甘饷”。

    谈到这一层上头,左宗棠便很得意于自己的先见了;如果不是撵走了他的“亲家”郭嵩焘,便顶多只有福建、浙江两个地盘,而如今却有富庶的广东在内,要筹的饷,自然先从这三省算起。

    三省之中,又必先从福建开始。福建本来每月协济左宗棠带来的浙军军饷四万两,闽海关每月协济一万两。从入闽作战收功以来,协浙的四万两,改为协济甘肃,现在自是顺理成章归左宗棠了。至于海关的一万两,已改为接济船厂经费,此事是他所首创,不能出尔反尔,这一万两只得放弃。

    其次是浙江。当杨岳斌接任陕甘总督,负西征全责时,曾国藩曾经代为出面筹饷,派定浙江每月协解两万。上年十月间左宗棠带兵到广东,“就食于粤”的计划既已实现,在胡雪岩的侧面催促之下,不得不守减除浙江负担的诺言。在浙江等于每月多了十四万银子,马新贻是很顾大局的人,自请增拨甘饷三万两,每月共计五万银子。

    “浙江总算对得起我,马谷山为人亦很漂亮,每月五万银子协饷,实在

    不能算少了,不过,“左宗棠停了一下说:”有两笔款子,在浙江本来是要支出的,我拿过来并不增加浙江的负担,你看如何?“

    “这要看原来是给什么地方?”

    “一笔是答应支持船厂的造船经费,每月一万两。现在设厂造船。全由福建关税、厘金提拨,这一万两不妨改为甘饷。”这是变相增加福建负担的办法。胡雪岩心里好笑,左宗棠的算盘,有时比市侩还精,但只要不累浙江,他没有不赞成之理。因而点点头说,“这一层,我想马中丞决不会反对。”

    “另一笔协济曾相的马队,也是一万两,照我想,也该归我。雪岩,你想想其中的道理。”

    “曾相从前自己定过,江苏协济甘饷,每月三万,听说每月解不足。大人是不是想拿浙江的这一万两,划抵江苏应解的甘饷?”

    “是呀!算起米于曾无损,为什么不能划帐?”

    就事论事,何得谓之“于曾无损”?胡雪岩本想劝他,犯不上为这一万两银子, 惹得曾国落心中不快。转念又想,若是这样开口一劝。左宗棠又一定大骂曾国藩,正事便无法谈得下去,因而将到口的话又缩了回去。

    这下来就要算广东的接济了。广东的甘饷,本来只定一万,造船经贸也是一万,仿照浙江的例子协甘,共是两万,左宗棠意思,希望增加一倍,与福建一样,每月四万。

    “这一定办得到的。”胡雪岩说,“蒋中丞是大人一手提拔,于公于私,都应该尽心。事不宜迟,大人马上就要写信。”

    “这倒无所谓,反正蒋芗泉不能不买我的面子,现在就可以打入预算之内。”

    “福建四万、浙江七万、广东四万,另加江海关三万,目前可收的确数是十八万,一年才两百十六万,差得很多。”

    “当然还有。户部所议,应该协甘饷的省份,还有七省。江西、湖北、河南三省,等我这次出关路过的时候,当面跟他们接头,江苏,河南、四川、山东四省的甘饷,只有到了陕西再说。我想,通扯计算,一年两百四十万银子,无论如何是有的。”

    “那,我就替大人先筹一半。”胡雪岩若无其事地说。

    “一半?”左宗棠怕是自己没有听清楚,特意钉一句:“一半就是一百二十万银子。”

    “是,一百二十万。”胡雪岩说:“我替大人筹好了带走。”

    “这,”左宗棠竟不知怎么说才好了,“ 你哪里去筹这么一笔巨数?”

    “我有办法。当然,这个办法,要大人批准。等我筹划好了,再跟大人面禀。”

    左宗棠不便再追着问。他虽有些将信将疑,却是信多于疑,再想到胡雪岩所作的承诺,无一不曾实现,也就释然、欣然了。

    “大人什么时候动身,什么时候出关?”

    “我想十一月初动身,沿途跟各省督抚谈公事,走得慢些,总要年底才能到京。”

    “到京?”胡雪岩不解地问,“上谕不是关照,直接出关?”

    “这哪里是上头的意思?无非有些人挟天子以令诸侯。他们怕我进京找麻烦,我偏要去讨他们的厌,动身之前,奏请陛见。想来两宫太后决不至于拦我。”左宗棠停了一下又说:“至于出关的日期,现在还不能预定,最早

    也得在明年春天。“

    “那还有三、四个月的工夫。大人出关以前,这一百二十万一定可以筹足,至于眼前要用,二三十万银子,我还调度得动。”

    “那太好了!雪岩,我希望你早早筹划停当,好让我放心。”

    这又何消左宗棠说得?胡雪岩亦希望早早能够定局。无奈自己心里所打的一个主意,虽有八成把握,到底银子不曾到手。俗语说的“煮熟了鸭子飞掉了”,自是言过其实,但凡事一涉银钱,即有成议,到最后一刻变卦,亦是常有之事。一百二十万两不是个小数目,西征大业成败和左宗棠封爵以后能不能入阁拜相的关键都系于此,关系真个不轻。倘或攻败垂成,如何交代?

    兴念及此,胡雪岩深深失悔,何以会忘却“满饭好吃,满话难说”之戒?

    如今既不能打退堂鼓,就得全力以赴加紧进行。

    所苦的是眼前还脱不得身,因为日意格、德克碑与中国官场打交道,大至船厂计划,小至个人生活,都要找他接头。在左宗棠,对洋人疑信多半,而有些话怕一讲出来,洋人戆直,当场驳回,未免伤他的身分与威望,因而亦少不得胡雪岩这样一个居间曲曲转达的人。

    这就难了!左思右想,一时竟无以为答,坐在那里大大发愣。这是左宗棠从未见过的样子,不免诧异,却又不好问得。主宾二人,默然相对,使得侍立堂下的戈什哈亦惊愕不止,因为平日总见左宗棠与胡雪岩见了面,谈笑风生,滔滔不绝,何以此刻对坐发呆?

    于是,有个左宗棠亲信的戈什哈上前问道:“可是留胡大人在这里便饭?”

    这下使胡雪岩惊醒了“不,不,多谢!”他首先辞谢,“我还要到码头去送客。”

    “送什么人?”左宗棠问。

    “福州税务司布浪。”

    “喔,他到上海去。”

    “是的。”胡雪岩答说,“是驻上海的法国总领事白来尼找他谈公事。”

    “谈什么公事?”左宗棠问道:“莫非与船厂有关?”

    胡雪岩灵机一动,点点头答说:“也许。”

    “那可得当心。”左宗棠说,“洋人花样多。日意格、德克碑办理此事,起先越过他们总领事,直接回国接头,白来尼当然不高兴。而此刻一切合同,又非白来尼画押不可,恐怕他会阻挠。”

    “大人深谋远虑,见得很是。我看……”胡雪岩故意踌躇着,“办不到的事。算了!”

    “怎么?”左宗棠问:“什么事办不到?”

    “我想最好我也走一趟,钉住布浪。只是这里不容我分身。”

    左宗棠摸着花白短髭,沉吟了一会,徐徐说道:“速去速回,亦自不碍。”

    听得这话,胡雪岩精神一振,“是!”他立即答说, “我遵大人吩咐,速去速回。如果布浪谈的公事与轮船无关,不过三、五天工夫,就可以回福州。”

    “好!”左宗棠说,“你就请吧!我还有好些大事,跟你商量,尤其是那一百二十万银子,一天没有着落,我一天心不安。”

    胡雪岩这一次不敢再说满话了,只答应尽速赶回。至于在福州,唯一不放心的日意格与德克碑有萌退之意,深恐事生周折,斡旋无人,以致决裂,

    而左宗棠却劝他不必过虑,同时拍胸担保,必定好言相劝,善为抚慰。如果有什么意见不能相合之处,自会暂且搁下,等胡雪岩回到福州以后再说。

    得此保证,胡雪岩才算放心,回到寓处,匆匆收拾行装,赶到码头,与布浪同船,直航上海。

    * * *到上海第一件事是访古应春密谈。

    古应春近年又有新的发展,是英商汇丰银行的买办,照英文译名,俗称“康白度”,在银行中是华籍职员的首脑,名义上只是管理帐目及一切杂务,其实凡与中国人的一切交涉,大至交接官场,小至雇用劳工,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