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学徒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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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学徒1-15-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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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过你不配学,早就跟他们说过这种训练会害死你,但你就是不肯听,你拼命要篡夺已经给了别人的东西。结果我又说对了。嗯,能把你除掉,这段时间也就不算白费了。”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过了一段时间,我意识到低头看着我的是月亮而不是盖伦。我翻身趴着,虽然我站不来,但是我可以爬,就算爬得不快,就算连肚子都没办法完全离地,但我还是可以又拖又扯地把自己往前移。我专心致志开始朝那堵矮墙前进,心想可以把自己拉到一张长凳上,再从长凳上爬到墙头。然后,往下。结束一切。
  
在寒冷黑暗中,那一路爬起来好长。我听见某处有种哀鸣,这也让我鄙视自己,但当我把自己往前拖的时候,那哀鸣声愈来愈大,就像远处的一点火星随着你走近而变成一把火焰。它拒绝被我忽视,在我脑海里变得愈来愈响,哀鸣着抵抗我的命运,那细微的小小声音抗拒,不许我去死,否认我的失败;而且它是温暖光亮的,变得愈来愈强,我试着找到它的源头。
  
我停下来。
  我躺着不动。   
  
那哀鸣就在我内在,我愈是寻找它,它就变得愈强烈。它爱我,就算我不能、不肯、也并不爱我自己,它仍然爱我;就算我恨它,它仍然爱我。它用小小的牙齿咬住我的灵魂,拼命紧紧拉住我,让我无法继续往前爬。如果我试图继续爬,它就爆发出一阵绝望的嚎叫,烧灼着我,禁止我打破这份如此神圣的信任。
  
是铁匠。
  
它为了我身体和心理的痛苦而哭叫,当我停止朝墙边挣扎爬去的时候,它欢喜不已,庆幸我们得到了胜利。而我能给它的回报只有躺着不动,不再企图毁灭自己,但它向我确保这样就够了,就很多了,就很令它欢喜了。我闭上眼睛。
  
月亮高挂天空,博瑞屈轻轻把我翻过身来,弄臣高举一支火把,铁匠在他脚边蹦蹦跳跳。博瑞屈抱住我站起来,仿佛我仍然是那个刚交给他照管的小孩。我短暂瞥见他那张黝黑的脸,但读不出任何表情。他抱着我走下长长的石阶,弄臣举着火把照路,然后他抱着我走出城堡,回到马厩楼上他房里。之后弄臣就离开了,剩下博瑞屈和铁匠和我。就我记忆所及,没有人说半个字。博瑞屈把我放在他自己的床上,然后把整张床拉得更靠近炉火。我逐渐恢复温暖,强烈的疼痛随之而来,我把身体交给博瑞屈,灵魂交给铁匠,放开我的头脑很长一段时间。
  
我睁开眼睛,看见夜色。我不知道这是哪一夜。博瑞屈仍然坐在旁边,没有打盹,连歪倒在椅子上都没有。我感觉到肋骨部分被绷带紧紧包扎,抬起一只手想摸摸看,但手上也有两根手指上了夹板。博瑞屈眼睛看着我的动作。“那两根手指头肿了,而且不只是被冻肿而已。因为肿得太厉害,我看不出是骨折还是扭伤,不过我还是上了夹板,以防万一。我猜只是扭伤。我想,如果那两根手指头是骨折,那么我包扎的时候就算昏迷了也一定会痛醒过来。”
  
他的语气平静,仿佛是在告诉我说,他刚给一只新来的狗打过虫,以防传染。他平稳的声音和平静的动作能安抚慌张狂乱的动物,在我身上也发挥了效用。我放松了,心想既然他这么平静,那一定没有大碍。他一只手指插进支撑我肋骨的绷带,检查松紧度度。“发生了什么事?”他边问边转身拿起一杯茶,仿佛我的答案无关紧要似的。
  
我脑中回溯这几个星期,试着找出方法来解释。事件在我脑中跳动、溜走,我记得的只有我的挫败。“盖伦给我考试,”我缓缓说。“我没通过,所以他惩罚我。”说着,一波灰心、羞愧、罪恶感的浪潮扑打上来,冲掉了我在这熟悉环境里短暂感觉到的安慰。趴在炉火边睡觉的铁匠突然醒过来坐直身,我直觉反射式地在它哀鸣出声之前就让它安静下来。趴下。休息。没事的。它照做了,让我松了口气;更让我松口气的是,博瑞屈似乎没意识到我们之间传达了什么。他把茶杯朝我递过来。
  
“把这个喝了。你的身体需要水分,这些药草能够止痛,让你睡着。现在就把它喝光。”
  
“这茶好臭。”我告诉他,他点点头扶住杯子,因为我双手淤血得太厉害,无法弯曲抓握。我把药草茶喝光,躺回床上。
  
“就这样?”他小心地问,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他考你一项他教过你的东西,结果你不会,所以他把你搞成这样?”
  
“我做不到。我没有那种……自我纪律。所以他惩罚我。”我回想不起细节,只有羞愧冲涌上来,将我淹没在悲惨沮丧之中。
  
“把人打个半死,是没法教会他自我纪律的。”博瑞屈谨慎地说,把一项事实陈述给一个白痴听。他把杯子放回桌上,动作十分精确。
  
“这不是要教我……我想他认为我根本就是朽木不可雕。这是为了让其他人看看,要是他们失败了会有什么下场。”
  
“没有什么值得知道的东西是可以用恐惧来教的。”博瑞屈顽固地说,然后用比较温暖的态度又说:“只有差劲的老师才会用打骂威胁的方式来教学生。你想想,要是用这种方式来驯服马或者狗会怎么样?就连最笨的拘,也是被摸比被打要容易学会东西。”
  
“你以前教我某些东西的时候也打过我。”
  
“是的,我是打过你。但我打你是为了让你集中注意力,或者是要警告你,或者是要唤醒你,而不是为了伤害你,更从来不会打断你的骨头、弄瞎你的眼睛、让你的手动弹不得。从来没有。你怎么样也不能跟任何人说我曾经那样打过你或任何我照顾的牲畜,因为那不是事实。”他对我居然会有这种想法感到很愤慨。
  
“是的,这一点你没说错。”我努力想着该怎么让博瑞屈了解我为什么被惩罚。“但这个情况不一样,博瑞屈,这是另一种学习,另一种教导。”我试着解释,感觉必须为盖伦的公正性辩护。“是我自己活该,博瑞屈。他的教法没有错,是我没办法学。我尽力了,真的尽力了,但是我同意盖伦,我相信不让私生子学精技是有原因的。我身上有个污点,有种致命的弱点。”
  
“狗屎。”
  
“是真的。你想想看,博瑞屈,如果你把—匹劣种牝马跟一匹优良牡马交配,生出来的小马虽然可能有父亲的优秀,但也同样可能有母亲的缺点。”
  
一段很长的沉默,然后他说:“我很怀疑你父亲会跟‘劣种’的女人同床共枕。如果对方没有一点优秀之处,没有一点志气和聪慧,他是不会、也不可能这么做的。”
  
“我听人说,他是被山上的巫女施法迷住了。”这是我第一次把这个我听过很多次的故事说出来。
  
“骏骑不是那种会被乱七八糟魔法迷住的人。他的儿子也不是只会哭、没志气的笨蛋,躺在地上说他活该被痛打。”他倾身靠近,轻轻一触我太阳穴下方,一阵剧烈的疼痛爆发开来,我差点昏过去。“那种‘教导’只差这么一点点就让你瞎了一只眼。”他的脾气上来了,我闭嘴。他在房里快步踱了一圈,然后陡然转过身面对我。
  
“那只小狗,它是耐辛的那只狗生的,是不是?”
  “是。”
  
“但是你该不会……哦,斐兹,拜托你告诉我你被打成这样不是因为你用了原智的关系。如果他把你打成这样是为了那个原因,那么我对谁也开不了口说半个字,在这整座城堡里、这整个国家里也没都没脸见人了。”
  
“不是,博瑞屈,我跟你保证,这件事跟小狗一点关系也没有。是我自己失败了,没办法学会他教我的东西,是我太软弱。”
  
“闭嘴?选”他不耐烦地命令我。“既然你这么说就够了。我很了解你,知道你保证的事一定是真的,不过你讲的其他话一点狗屁道理也没有。你继续睡吧,我现在要出去,但是很快就会回来。你休息一下,这是最能治病疗伤的方式。”
  
博瑞屈像是有了某个目标,我的话似乎终于让他满意,让他决定了某件事。他很快换好衣服,套上靴子,改穿一件宽松的衬衫,外面只罩了一件皮背心。博瑞屈走出去,铁匠站起来焦虑地呜叫,但无法向我传达它的担忧。它走到床边爬上来,钻进被子里靠在我身旁,用它的信任来安慰我。我整个人笼罩着晦暗的绝望,只有它是我唯一的光亮。我闭上眼睛,博瑞屈的药草茶让我沉入无梦的睡眠。
就这样,我坚持下去,变得愈来愈强,对我们上课的进度缓慢感到不耐。我们每天一再做同样的练习,其他人才逐渐学会对我来说那么自然的东西。我纳闷,他们怎么会这么封闭,与外界的一切这么隔离?他们怎么会这么难开启自己的头脑,接受盖伦的精技?我自己该做的不是开启,而是要对他保持封闭,让他看不到我不想让他看的东西。在他敷衍地用精技碰触我时,我常感觉到一条触须想溜进我脑海,但我避开了。
  
“你们准备好了。”他在冷冽的一天宣布。这时是下午,但最明亮的那些星星已经出现在深蓝色的天空中。我怀念昨天的云层,那云虽然把雪下在我们身上,但至少阻拦住了此刻这更深沉的寒冷。我的脚趾头在盖伦恩准我们穿的皮鞋里动了动,试着恢复暖意和知觉。“先前我用精技碰触你们,让你们习惯。现在,今天,我们要来尝试完全的接合,我会向你们每个人伸探过去,你们也要向我伸探过来。但是要小心!你们大部分人都能抗拒精技碰触所带来的令人分心的感觉,但是你们先前感觉到的只是最轻微的一碰而已。今天的会比较强。你们要抗拒它,但仍对精技保持开放。”
  
他再度缓缓地在我们之间移动。我等着,疲弱但并不害怕。我一直期待要尝试这么做,我已经准备好了。
  
有些人明显是失败了,被骂懒惰或者笨蛋。威仪得到称赞,端宁被打了一巴掌,因为她伸探得太急切。然后他走到我这里。
  
我紧绷备战,仿佛要面对一场角力。我感觉到他的心智拂过我,也谨慎地把思绪朝他伸探过去。是这样吗?
  
对,小杂种。是这样。
  
一时间,我们势均力敌,像坐在翘翘板两端的孩童。我感觉到他把我们的接触稳住,然后突然朝我撞进来。那感觉就像是被重重打了一下无法呼吸,但是心智上而非生理上的,我不是无法呼吸,而是无法驾驭我的思绪。他在我的脑海中洗劫,乱翻我的隐私,我无力相对。但在他掉以轻心的胜利时刻,我找到了一处开口,朝他猛抓过去,试着夺取他的头脑就像他夺取我的头脑。我抓住了他,紧握着他不放,在令人晕眩的刹那间我知道自己比他强,我可以随意把任何思绪硬塞进他脑海。“不要?选”他尖叫,我隐约知道他以前某个时候也曾经像这样,跟一个他鄙视的人挣扎着。“要?选”我坚持。“死吧?选”他命令我,但我知道我不会去死。我知道我会赢,于是集中意志力,狠狠紧抓住他。
  
精技并不在乎谁赢。它不容许任何人对任何一个思绪投降,一刻也不行。但我就是这样。于是我忘了防备精技的那种狂喜至乐,那是它的蜂蜜也是它的尖刺。短暂忘我的欢快涌上我全身,淹没了我,盖伦也沉在底下,不再探索我的脑海,只求回到他自己的脑海。
  
我从来不曾有过像那一刻的感觉。
  
盖伦说过那是一种愉悦,我原本预期会出现一种愉快的感受,就像冬天里的暖意,或者玫瑰的芬芳,或者口中尝到甜甜的味道。但这感觉跟这些事物完全不像。愉悦这个词太具象、太生理性了,无法形容我感觉到的那种东西。它跟皮肤或身体毫不相干,满盈充塞着我,像一股潮水冲刷着我,我无法抗拒。无比的欢欣充满我心中,在我全身流涌,我忘了盖伦和其他的一切。我感觉到他逃开了我,也知道这很重要,但我无法去在意。我忘记一切,只知道探索这种感受。
  
“小杂种!”盖伦咆哮,一拳打在我头侧。我无助地倒在地上,因为那股疼痛不足以把我从精技的迷醉出神状态中唤醒。我感觉到他在踢我,我知道身体底下那造成我淤血刮伤的石头是冷的,但我却觉得我被抱着,被包在厚厚一层短暂忘我的欢快中,它不让我去注意自己被殴打。我的头脑向我确保,虽然我全身疼痛,但一切都没有问题,我不需要反抗或逃跑。
  
某个地方有一波潮水逐渐退去,留下我喘息着搁浅在沙滩上。盖伦站着俯视我,头发和衣服凌乱,满身大汗。他俯身靠近我,呼出的气在寒冷中变成白雾。“死吧?选”他说,但我没听到这两个字,我是感觉到的。他松开我的喉咙,我倒下。
  
在精技那吞噬一切的无比欢欣过后,出现的是一股晦暗的失败和罪恶感,强大得使我身体的疼痛相形失色。我的鼻子在流血,每一下呼吸都很痛,他先前使劲把我踢得在石板地上滚来滚去,我全身的皮肤都刮破擦伤了。各处不同的疼痛彼此强烈抵触,每一处都喧闹着要我注意,使我连自己究竟伤得多厉害都搞不清楚,连重新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但笼罩在这一切之上的,是知道我失败了的那种感觉。我被击败了,我不配学精技,盖伦证明了这一点。
  
我听见他在对其他人吼,声音似乎来自很远的地方。他告诉他们要小心,如果缺乏纪律的人无法让自己的头脑避开精技的愉悦,就会受到这种对待。他警告他们所有人,如果一个人想使用精技,却被精技带来的那种愉悦所迷惑的话,就会变得没有头脑,像个大婴儿,不会说话,看不到东西,大小便在身上,忘记思想,甚至忘记吃喝,直到死去。这种人连遭人嫌恶都不配。
  
我就是这种人。我沉入羞愧之中,无助地哭了起来。我活该受到他这种对待,他甚至应该把我修理得更凶才对。我浪费了他的时间,把他尽心尽力的教导变成了自私放纵。我逃离自己,往愈来愈深处躲避,但在我的每一层思绪中都只找到对我自己满满的嫌恶和恨意。我最好去死。虽然我就算从塔顶跳下去还是不足以洗除我的羞耻,但至少这样我就再也意识不到它了。我躺着不动,哭泣着。
  
其他人离开了,每个人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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