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学徒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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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客学徒1-15-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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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站在那里,眼睛一直闭着,他在我们之间走来走去,我可以靠马鞭的声音听出他在哪里。“专心?选”他会这么命令我们,或者“你至少要努力试试看吧?选”那天我自己至少挨了4下鞭子。那几下打得不重,就像在轻轻点我一样,但被鞭子碰是件令人紧张的事,就算打得不痛。最后的那一下高高打在我肩膀上,鞭梢弹起来打在我赤裸裸的脖子上,尖端则打在我下巴上。我痛得皱起脸,但还是勉强没张开眼睛,用一侧疼痛的膝盖保持平衡。他走开,我感觉一道温热的血慢慢从我的下巴流出。
他把我们留了一整天,直到太阳像半个铜币沉在地平线下,晚风刮起。这段时间他没有半次放我们去吃东西、喝水,或进行任何其他必须事项。他脸上带着阴森的微笑看我们鱼贯经过他面前,我们直到走进门之后才敢蹒珊逃下楼梯。
  
我饿坏了,双手冻得红肿,嘴巴干得就算我想讲话也讲不出来。其他人看起来也差不多,不过有些人比我更难受。我至少习惯长时间工作了,他们其中不少人也习惯待在户外,比我大一两岁的欣怡则是习惯帮急惊风师傅织布,她的圆脸被冻得发白而不是发红。端宁在我们下楼的时候拉着她的手,我听见她悄悄对端宁耳语了什么。“要是他对我们有半点注意的话,感觉还比较不会这么糟糕。”端宁耳语回答她,然后我看见她们两个害怕地转过头去,深怕被盖伦看见她们两个交谈,那是个令人高兴不起来的景象。
  
那天的晚餐是我在公鹿堡吃过最痛苦的一餐,内容是用水煮谷类做的冷粥、面包、水,还有水煮的芜菁泥。盖伦没吃东西,监督着我们进餐。餐桌上没有人说话,我想我们连看都没看彼此一眼。我吃完分配给我的这份食物,离桌的时候几乎跟饭前一样饿。
  
上楼梯上到一半,我想起了铁匠,于是走回厨房去拿厨娘替我留的骨头和零碎剩肉,还有一壶水要给它的碗添水。我走上楼梯,这些东西感觉起来重得不得了。我觉得奇怪,在寒冷中露天待上比较没做什么的一天,居然跟一整天辛苦费力的工作一样让我疲倦。
  
等我回到房里,铁匠温暖地欢迎和吃起剩肉的热切态度就像有疗效的药膏一样抚慰了我。它一吃完饭我们就一起挤在床上,它想跟我咬打一番,但不久就放弃了。我让睡意把我攫走。
  
然后在黑暗中吓醒过来,深怕我睡过头了。我朝天空瞥一眼,知道我还来得及在太阳出来前赶到屋顶上去,但是会非常赶。我没时间洗澡、吃东西,或者替铁匠清理大小便了,而且盖伦不准我们穿鞋袜也好,因为我根本没时间穿。我在堡里飞奔,跑上楼梯往塔顶冲去,因为太累了所以没精神觉得自己像个笨蛋。前方摇摇晃晃的火把光芒让我知道前面也有人在跑,等我从楼梯间跑上塔顶,盖伦一鞭打在我背上。
  
那一下穿透我单薄的衬衫,意外的疼。我叫出声来,既是因为疼痛也是因为意外。“像个男人一样站好,驾驭你自己,小杂种。”盖伦严厉地对我说,又一鞭打下来。其他每个人都在前一天的位置上站好了,他们看起来跟我一样疲倦,而且大部分人看起来也都跟我一样,震惊于盖伦对待我的方式。我沉默走到我的位置上,面朝盖伦站好,但一直到今天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做。
  
“最后一个到的人就是迟到,就会受到这种待遇。”他警告我们。我觉得这是很残酷的规则,因为明天要避免被他打的唯一方式就是早到,让鞭子落在我的某个同学身上。
  
接着又是充满难受和随意虐待的一天。现在我看出来了,而且我想当时我自己内心最深处也知道这里,冰冷的岩石地面让赤脚变得麻木,而他把这件事说成一项荣耀。他激起我们的竞争心,不只是彼此竞争,更是跟他给我们塑造出来的寒酸形象竞争。“证明我错了?选”他一而再、再而三说。“我请求你们,证明我错了,好让我能给国王看到,至少有一个学生不是在浪费我的时间。”于是我们试着这么做。现在回顾起来,这一切实在非常奇怪,令我对自己感到惊异,但当时,在短短的一天之内,他成功地孤立了我们,让我们突然置身在另一种现实中,在此所有礼仪和常识的规则都不管用。我们沉默站在寒冷中,保持各种不舒服的姿势,闭着眼睛,身上穿的不比内衣多几件,他则在我们之间走来走去,用他那愚蠢的小皮鞭挥打我们,用他那恶毒的小舌头辱骂戏们。有时他会打你一巴掌或者狠推你一下,当你冷到骨子里的时候,挨上那么一下会痛得多。
  
缩身躲避,或者稍有动摇的人都被骂软弱。他一整天都在痛骂我们,一再说他是在国王的要求之下才肯来教我们的。他不理女生,而且尽管他常提到过去许多运用精技保卫疆土的王子和国王,却从没提起任何也这么做过的女王和公主。他也完全没讲过他这到底是在教我们什么,这里只有寒冷和他要我们做的不舒服动作,还有不确定什么时候会被打的感觉,我实在不知道当时我们何以拼命要忍耐熬过去。我们这么快就变成了他的共犯,和他一起贬低我们自己。
  
太阳终于壮起胆子再度朝地平线落下,但盖伦还留了两个惊奇给我们。他让我们站好,睁开眼睛,自由伸展一下。然后他临去又对我们说教一番,这次是警告我们提防我们当中那些愚蠢任性、会破坏所有人的训练的人。他边说边在我们之间慢慢走动,在队伍之间穿来穿去,他经过之处我看到许多人转动眼睛、深吸一口气。然后,他这一天第一次走向女生的角落。
  
“有些人,”他边走边告诫我们,“以为他们自己是不用守规矩的。他们以为自己应该特别受到注意,特别被放纵。这种自以为优越的幻象必须从你们脑中赶走,你们才可能学到任何东西。把这种课程教给那些懒鬼和蠢材根本就是浪费时间,但他们也在这里,所以我会尊重国王的意旨,尝试教他们。不过我只知道一种方式可以唤醒这种懒惰的头脑。”
  
他挥鞭迅速抽了欣怡两下,端宁则被他推得单膝跪地,挨了4下鞭打。令我羞愧的是,我也跟其他人一起站在那里,看着他一鞭一鞭打下去,只希望她不会叫出声来,害她自己挨更多下。
  
但端宁站了起来,摇晃了一下,然后再度站稳,越过她前面的女孩看向前方,一动也不动。我叹气:心头一块大石落地。但盖伦又走回来了,像一只绕着小渔船转的鲨鱼,现在他说的是有些人自认不必遵守团体纪律,我们其他人只吃有益健康的谷类和纯净食物的时候,那些人却大口吃肉。我不自在地想着,不知是谁这么傻,居然敢在课后到厨房去。
  
然后我感觉鞭子热辣辣地打在我肩膀上。如果我以为他之前挥鞭是用了全力,这下我可是知道自己错了。
  
“你想欺骗我。你以为我不知道厨娘替她亲爱的宠物留了一盘吃的,是不是?但是公鹿堡里发生的事我全都知道,你可别搞错了。”
  
我醒悟到他指的是我端回去给铁匠吃的那盘碎肉。
  
“那食物不是给我吃的。”我抗议,然后恨不得咬住自己的舌头。
  
他眼里闪着冷冷的光。“只为了避免一点点皮肉之痛,你就愿意说谎。你永远都学不好精技的,你永远也配不上它。但是国王命令我试图教你们,所以我就试,尽管有你这个出身低贱的家伙在。”
  
我羞辱地承受他的鞭打。他边打边严厉责骂我,告诉其他人说,按照老规矩私生子是不能学精技的,如果我们遵守老规矩,就可以避免发生这种事了。
  
之后我沉默地站在那里,羞愧地听他继续朝我的每个同学身上都打了一鞭意思意思,同时还解释说,一人有错我们全都必须被罚。这句话完全不合理,但这并不重要;盖伦的鞭子打在同学身上远不如刚才打在我身上重,但这也不重要;重点在于他们全都为我的不守规矩而付出了代价。我这辈子从没觉得这么羞耻过。
  
然后他放了我们,让我们下楼去吃跟昨晚一样惨淡的晚餐。这次不管是在楼梯间还是在饭桌上都没人讲话了。饭后我立刻回到自己房间去。
  
等下就有肉了,我向等着我的饥饿小狗承诺。尽管腰酸背疼、肌肉酸痛,我还是强迫自己打扫房间,清干净铁匠的大小便,然后出去拿了新鲜的芦苇来铺地。铁匠有点生我的气,因为它一整天孤单独处,而当我想到自己完全不知这要命的训练会持续多久,我也苦恼起来。
  
我等到夜深,堡里所有的仆役下人都睡了,才敢下楼去替铁匠拿食物。我非常怕盖伦会发现,但我还能怎么做?我沿着宽大的楼梯往下走到一半,看见一根蜡烛摇曳的火光朝我接近,我缩身靠在墙边,突然确信来者一定是盖伦。但朝我走过来的是弄臣,浑身上下苍白得像他乎里拿的那根蜡烛,另一只手则拎了一桶食物,上面还放着一大杯水。他无声地向我招手,把我带回我房里。
  
进了房,门一关上,他就对我发起话来。“我可以帮你照顾小狗,”他冷淡地告诉我,“但我没办法照顾你。用用你的头脑,小子。他现在只是在虐待你们,哪里是要教你们什么东西?”
  
我耸耸肩,然后痛得一皱脸。“这只是为了让我们变得坚强一点,我想不会持续太久,之后他就会开始真正教我们了。我可以忍过去的。”然后:“等一下,”我对正从桶里拿出碎肉喂铁匠的他说,“你怎么知道盖伦对我们做了什么事?”
  
“啊,那样就是泄漏秘密了。”他轻快地说。“这我可不能做。我是指泄漏秘密。”他把桶里的东西全倒出来给铁匠吃,替它的水碗添满水,然后站起来。
  
“我可以替你喂小狗,”他告诉我,“我甚至会试着每天带它出去走一走,但我可不要清理它的大小便。”他走到门前稍停了一下。“那是我的界线。你最好也决定你的界线在哪里,而且要快,非常快。你不知道有多危险。”   
  
然后他就走了,把蜡烛和警告一起带走。我躺下来睡着了,铁匠正啃着一根骨头,自顾自发出小小狗的咆哮声。
精技,在最简单的层面上,是在人与人之间架起桥梁连接思绪。运用精技的方法有很多种。例如在战争中,指挥官可以把简单的资讯和命令直接传送给他手下的军官,如果这些军官受过训练可以接收的话。精技力量强大的人甚至可以影响没受过训练者的头脑或者敌人的头脑,让他们充满畏惧或迷惑或疑虑。这么有天分的人很少见。但如果一个人具有高得不可思议的精技天分,他甚至有可能直接与古灵对话,而古灵只比众神本身地位稍低。鲜少有人敢这么做,而在那些真的这么做了的人当中,更少有人得到他们所要求的答案。因为,人们说,你可以问古灵,但他们回答的不见得是你所问的问题,而是你应该问的问题,且那个问题的答案也许是你听了之后就不能继续活下去的。
  
因为当你跟古灵交谈时,正是使用精技的甜美之感最强烈也是最危险的时候,而这种甜美之感是每一个操习精技的人都必须提防的,不管他是强是弱。在使用精技的时候,你会无比敏锐地感觉到生命,那是一种飘然昂扬的存在感,可能会让人忘了要继续呼吸。就算把精技运用在普通的用途上,这种感觉都非常强大,令人难以抗拒,心念不够坚定的人可能会上瘾。但跟古灵交谈的那种狂喜欢欣是如此强烈,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比拟。运用精技与古灵交谈的人,感官和理智可能都因此永远灰飞烟灭;这样的人会在谵妄迷乱中死去,但他确实是死在欢乐的谵妄迷乱中。

  
弄臣说得没错,我对自己面对的危险毫无概念。我顽强地一头栽了进去。此刻我不忍细述接下来那几周的细节,只消说,每过一天盖伦就更进一步控制住我们,也变得愈来愈残忍、愈来愈把我们操弄于指掌之间。少数几个学生很早就消失了,欣怡是其中之一,她从第4天起就没有再来。之后我只见过她一次,她悄悄在堡里走道,脸上带着羞耻又寒酸的神色。后来我听说,她退出训练之后,端宁和其他女同学都不再理睬她,而且后来她们谈论起她的态度不是把她当成没通过一项考试,而是认为她做出了某种低下、令人厌恶的行为,永远不能得到原谅。至今我仍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只知道她离开了公鹿堡,再也没回来过。
  
就像大海挑拣出沙滩上的小圆石,把它们前前后后散落在退潮的不同高度处,盖伦的责打和轻抚也把他的学生分了开来。一开始,我们每个人都拼命想当他最好的学生,这并不是因为我们喜欢他或钦佩他。我不知道其他人有什么感觉,但我心中对他只有恨意,然而这股恨意之强烈,使你下定决心绝对不要被这个人打倒。经过他—天又一天的谩骂,若是从他口中听到不甘不愿表示认可的一个字,就好像受到其他任何师傅的滔滔称赞一样。被他贬低辱骂了那么多天,应该让我对他的讥嘲不再有感觉,但我却开始相信起他说的很多话,而且徒劳无功地试着改变自己。
  
我们时时刻刻争相吸引他的注意。有些人显然成为他的宠儿,威仪就是其中之—,盖伦常叫我们要多学学他。我很明显是他最鄙视的一个,然而即使如此,我仍—心想要在他面前表现得出类拔萃。经过第一天之后,我再也不是最后一个到塔顶的人。他打我的时候,我从来不摇晃。跟我一样特别受他鄙视的端宁也是如此。她变成了盖伦最卑躬屈膝的追随者,自从第一次挨鞭子之后再也没说过半句批评他的话。然而他总是找她麻烦,动不动对她严责痛斥,而且打她的次数远多过打其他女生的次数,但这只让她更坚决要证明她耐得住他的谩骂侮辱,而且她非常不能容忍任何人对我们接受的教导感到动摇或怀疑,其不能容忍的程度仅次于盖伦。
  
冬意逐渐深浓,塔顶又冷又暗,只有楼梯间传来的一点点光线。这是全世界最与世隔绝的地方,盖伦就是这里的神。他把我们冶炼成一个群体,我们相信自己是菁英,是优越的,具有学习精技的特殊荣宠。就连忍受讥嘲责打的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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