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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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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沼气池,真正过上欧洲人的光景。”

  “都住上这样的房子,可猪、羊、鸡这些家畜养在哪里?”有代表问。

  讲得唾沫星子乱飞的老高愣了一下,说:“一般不允许散养,要集中到村办养殖场里集中养殖,刚才看到的驴就是各家各户的。这一来是为了文明,二来也可以防疫疾病,今年到处流行禽流感,可这个玩意儿就是到不了我们这里。”老高讲得更加得意。

  石洞村离城较远,曲里拐弯的有六十多公里山道,代表们参观完现场后从时间上来说赶不回宾馆,所以中午饭安排在村里吃。为吃这顿饭,可真叫会议组织者们犯了愁,屁大的村一下子要接待这么多的大领导和重要客人,可该整啥呀!后勤组的同志集思广益,认为在农村吃七碟八碗、大酒大肉的不具备条件,即使有条件也弄不出个名堂。斟酌再三,拿了比如只吃羊肉、吃炖土鸡和清炖鱼等几套方案,可经过多次讨论,七嘴八舌地迟迟不好定下。刘平化到村里来采参观点,苗长川便把吃饭的问题提出来请他定夺。刘平化说现在省里都时兴吃那些系列宴会,什么饺子宴、海鲜宴的,我们也不妨来个乡村特色的农家宴,吃真正的绿色食品,不过一定要上“金钱肉”和鸵鸟蛋,总不能叫大家光参观吃不上,看着眼馋吧!他这样一说,大家都认为这个主意不错,就在农家饭上做文章,定饭谱,挑来选去,最后通过会议领导小组才终于确定下来,吃五谷里营养成分最全的米宴,可以做成米皮、米粉、米酒、黄米馍、油馍馍、炸油糕、米发糕、米合捞,最后实在不够白面里加鸡蛋也变成黄米来充数。围绕着米宴这个主题,菜肴倒不费周折了,既然是在农村召开的现场会,就吃树上结的、水里养的和地里产的东西,在池塘里捞些鱼、羊圈里牵出几十只羊、杀几十只鸡清炖。要是有个别不动荤或者是回民的代表,那就调几碟杏仁苦菜、黄萝卜丝、清油西芹、小葱豆腐,外加一锅绿豆稀饭和一大盘炸土豆片。上述菜谱,在群众做起来都是行家里手,而从大宾馆里请来的等级厨师倒给他们打起了下手。

  呼吸着深山新鲜的空气,吃着纯粹的绿色食物,特别是那两道“炒鸵鸟蛋和凉调‘金钱肉’”,更是花钱也难买到的精品菜肴。喜气洋洋的大家心情很好,吃着饭说着好话,纷纷议论说这个典型抓得不错。省里那些厅局的、各地市的领导们和刘平化打趣,说刘书记真是抓到了一个大金娃娃。海山市各县区的领导也和苗长川开着玩笑,说他离一炮走红的日子不远了。

  饭后便已是下午两点,代表们上车返回。近两个小时的车程,在山里转来转去的,十分颠簸,放在平时这些坐惯小车的代表们应该早已累坏了,可能因为今天的会议组织得好,更因为车里有这些清纯可人的未婚女子像开心果那样一路又唱又笑地陪着,大家都觉得很是愉快,应验了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很快就要回到宾馆了,面对分手在即,某辆车上有人竟有些恋恋不舍地提议大家一起唱首歌曲,以纪念这难忘的一天。虽是大白天但为了准确地表达此时的心情,大家便唱起了耳熟能详的“难忘今宵”。而另外一辆车上的代表则提出,像人不可能趟过同一条河流一样,我们原班人马永远不会有再次相遇的机会,为纪念这短暂的相处时光,建议有缘分的大家互留通讯方式。有人提议也有热心人办理,到了晚上印刷精美的通讯录便发到大家的手里,尽管会议印制的报到册上都有大家的名字和电话,但这薄薄的通讯录上因为有了那两位清纯女子的电话,自然显得比报到册重要。后来还真有人和两位女子发手机短信联系,试图准备趟过两条同样的河流。有着同样心情的刘平化想,这石寨县的苗长川还真有创意,搞这样“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组合,真有一定的道理。

  参观队伍回到宾馆后,扶贫办主任、刘平化等人马上和已到的全副秘书长见了面,大家握着手,刘平化连忙说:“真是对不起,没有亲自到机场接你。”全副秘书长是新提拔上来的,见老资格的刘平化如此客气,便也有些诚惶诚恐地说:“刘书记你别客气,这里工作要紧,这里要紧。”然后他掉转话题说:“几位省长实在很忙,我走的时候,他们叫我给你转达一下。”

  省长因为工作忙而耽误参加这种小会,还用得着给下级解释。刘平化一听这话就知道是年轻的全副秘书长自己编出来的,心里便说我理解你安慰我的好意,但老弟你说谎还是嫩点。心里这样想了,嘴上还得领情,也客气地说:“省长忙是应该的。会议有你来也是给我们极大的支持了。”

  次日召开的大会原本先是由各地市间交流经验,下午才安排领导讲话。会前,全副秘书长满脸歉疚地说,自己必须明天晚上赶到省城国际机场,是凌晨的飞机。刘平化听他这样说有些不高兴了,这个会从省长到副省长直至最后来个副秘书长,还匆匆准备念个稿子走人。凌晨起飞的飞机,一般都是飞往国外的,又不知到哪里游山玩水去。虽然有些不高兴,但在官场上能做到市级领导位置上的人一定都有了不起的内功,刘平化仍然还是满脸堆笑地说:“看领导方便,看领导方便。”

  也许全副秘书长感到不好意思,和扶贫办主任、刘平化等人分手后,他连夜把参加会议的省级各路记者找来,给他们传达了省政府领导的重要指示精神。他拿着刚刚翻看了一会儿的材料,要求各位记者回去后转告给单位领导,一定给足版面,把在石寨县参观的石洞这个典型包括鸡、羊、毛驴产业、鸵鸟养殖,特别是扶贫先进典型个人宣传好,把石寨和海山市实施“三万”工程的经验介绍好,真正用典型引路,通过舆论先导为全省的扶贫工作起到积极的示范推动作用。一个副秘书长的话没有多少人当真,会议结束后,省里的媒体并没有出现“狂轰滥炸”般的猛烈宣传,只是报道了会议消息。

  次日上午会议主持人、扶贫办主任宣布大会开始,他首先请全副秘书长代表省长做重要讲话,本来是省长为会议写的祝贺词,现在偷梁换柱地成了重要讲话。全副秘书长也不纠正,仅用十多分钟时间便把稿子念完了。紧接着扶贫办主任说,由于全秘书长还另有紧急公务,所以必须提前离开,请全体代表起立鼓掌。台下的代表站起来,看着全副秘书长和主席台上就座的领导一一握手,在大家热烈的掌声中他招着手步出了礼堂,可以看出此时他的脸尽管是微笑着的,却无不呈现出笑容的勉强、奔波的疲惫和退场的尴尬。

  左韵以记者的身份参加了这个会议。周望看得没错,左韵真的是眼里揉不进沙子的人,面对崔袖展和石寨的“三万”工程还有死去的仇平稳总编,她有好多的想法。当会议正式通知后,她主动找到周望,说自己已安排好手头的工作,可以去开几天会。她的决定显然是没出周望的预料,他笑呵呵自信地说,怎么样,我看人没错吧!不过,报社还另派了A版那边的记者一同参加。会议报道就叫他们写好了,你主要是看看,随便看看。

  临去石洞村参观前,在宾馆大院依次上车的时候,刘平化看到站在新闻车前等候的左韵,一头短发,短夹克上衣,细长的牛仔裤,干练中透出一股泼辣和豪气。他显然十分高兴,主动走过来和左韵握手,说前一阵子《海山日报》除了发几篇小稿稿之外,你们的《第一声问候》可对于扶贫帮困、“三万”工程这么大的事情只字未提啊!这次会后,左大记者你可要好好地报道几篇,为市委的中心工作营造宏大的声势。左韵不置可否地笑笑,显然笑得比较勉强。车辆开动后,看着两位随车的女子送水、递毛巾忙个不停,还要不时回答同行们提出的问题。她觉得别扭。到了参观地点,她一个健步跳下了车,后面下来的电视台小记者凑过来,神秘地说左姐你跑那么快干嘛呀,你看他们——她往车门那边看去,这些年轻的同行们此时都像七老八十的耄耋老人,哆嗦地把着车门,在两位女子的搀扶下,依次慢腾腾地走下车来。她对着身边的电视台记者说,去,滚一边去!看你们这些男人的德行!   


第十九章 沉重的往事

  几十辆中巴拉着几百名来自各地的代表,如此庞大的会议阵容是不可能有人注意到女记者左韵没有跟随车队返回石寨县城的。她是与会人员里不多的女性,但因为容貌不很特别,年龄也略显偏大,自然不是会议代表瞩目的焦点,人们投出的目光也多是注意到几十名随车的漂亮未婚女子身上的,只是新闻采访车即将开动时,海山电视台的小记者发现身旁的左韵没上车,便连喊还差一个人。导游小姐微笑着说那位女士已打过招呼,坐到别人的车上要谈事情,接着莞尔一笑把车门关闭。电视台记者心里十分佩服地想着,难怪人家是名记者,连片刻时间都不放过。不过,像她这样活得够累的,如此说来自己也不奢望什么“名记”了,便倚着车窗呼呼大睡起来。

  两年前,左韵被仇总钦点要去采访崔袖展时很是激动,当时是怀着写出一篇惊天动地之作的心情上路的。为了不打无准备之仗,走前她收集了好多资料,包括一些著名作家记者撰写的文章,她还把年幼的孩子安顿在父母家中,给从来都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老公买了一箱方便面、冷冻饺子和点心一类的速食食品,准备进行一次空前绝后的采访。

  按照事先的设想,他们跟任何人没打招呼,在路经石寨县城时,进了一家看似干净的小饭馆,每人吃了一盘鸡蛋炒面,便立即出发悄悄地开进石洞村,大家都想看看这个一年在村里住三百多天的崔袖展此时在干啥,说不定现场就能捕捉到一个个闪光的瞬间。

  沿着高低不平的山路走了两个多小时,见到公路边立着的一块石头牌匾上写着三个鲜红的大字“石洞村”,仇平稳叫人把车停在这里,然后下车打量起来。石洞村是一个依着黄土高坡建起来的小山村,远远望去,那一孔孔土窑洞鳞次栉比并且都被涂成了统一的米黄色。更为显眼的是,在临近大路的地方,几个大院落里是清一色的楼板房,这些楼板房高低不平,前后凹进凸出不在一条线上。房子的顶部是清一色的鲜红色尖顶,像青岛街头的那些欧式建筑。在高高的房尖顶部都探出一根长长的电线,连接到在不远处的山头上放置的用来接收卫星电视的一口连一口的“大锅”上,真是别具特色。这些欧式建筑四周没有树木,但那些米黄色的院落前都栽着桃树、杏树、苹果树、红枣树等。偌大的村子听不到鸡鸣也闻不到狗叫的声音,村里死一般的静悄悄,和想像中火热的社会主义新农村不太相同。令他们感到不舒服的是,虽然有三三两两的农民从他们身旁不时地经过,可人家对他们的存在好像压根看不见似的熟视无睹,这种现象的确少见,在一般的村子里只要出现陌生人,村民们像是自己家里来了客人那样,必定会热情地迎上去问这问那,还会热情地把你领到要去的人家。见此情形,仇总有些尴尬地自我解嘲说,人家不理咱,说明这个村里外来的人太多了,已经司空见惯了。彼此安慰着,左韵主动上前问过路的老乡,是否知道崔袖展住在哪里,连续问了五位,有三位回答不知道,另外两位反问他们崔袖展是谁,一个常年驻在村里的优秀扶贫干部,竟然无人知晓,里面肯定有情况。仇总说我们随便找几户群众了解一下,摸摸情况后再说。

  挨着公路旁边有一个长着大槐树的院落,他们发现在大树的阴凉下坐着一对大约年近七旬的老人,老头“咳咳”不停地咳嗽,喉咙一停手中的水烟锅就“咕噜噜”地响了起来,老太太手里拿着一件已看不出什么颜色的旧褂子正聚精会神地在上面寻找着什么。见院子里进来人,他们无所谓的样子显得很是麻木,只是探了探身子算是打了招呼。仇总拉过旁边的一个小凳子坐下,像是套近乎地问:“两位老人高寿?”老头说自己七十二啦,老婆子比他大一岁。“你们的身体不错啊!娃娃们都在哪里?”

  “两个儿子都搬进城里了,他们一个倒贩羊皮,另一个在窑上掏炭。还有个女子嫁到宁夏吃大米多年啦!”老头说着,大概是看城里来的这位干部跟自己拉家长里短的很随和,就把手里宝贝似的水烟枪递了过来。“你们的院落倒是一尘不染的真干净啊,怎么连个鸡呀、猪呀的牲畜都不养?”仇总一边用两个手指搓起一撮烟丝往烟锅里塞着,一边问。

  “谁不想养啊,可那帮龟孙王八蛋不叫养,谁家要养就不给谁家盖新房。”老太太愤愤地开了腔,好像解恨似的,她瘦骨嶙峋的手使劲地动弹着,两个手指甲狠狠地一碰,随着“啪叽”的声响,飞溅起一点血迹,算是消灭了一个虱子。直看得左韵肚里开始翻江倒海地恶心起来。

  “还不是你也想住尖顶房房。”老头接过老太太的话题讲述起来。两年前,从城里来了个叫啥“三万”还是“四万”的干部,那女人描红画绿,摇身子摆浪子,是个很讲究的女干部,她一来给村里大伙开会说要建文明村和小康村。建就建吧,可她甚事不干,就不叫老百姓在家里养牲畜,谁家要养的话就在山沟里去砌猪圈,我们两个老东西本来手脚不利索,猪要是养在后沟里,光一桶桶提猪食也会把我们老骨头折断的。所以干脆甚都不养了,只等盖上洋房子享受几年。等啊等,我们才发现洋房只给村里当官的和有钱的人家盖,村里说等我们养成了文明的生活习惯才盖,啥是个文明习惯?别说养成了,我们就是弄明白文明习惯,那估计也见阎王了。

  “不盖也罢,住那样的房子冬天还嫌冷哩!农村祖祖辈辈都是家暖一盘炕,他们洋气地睡在床上,冬天冻得稀溜哈欠的,有甚意思。”

  “你真是给古人瞎操心,人家一冬要烧十来吨炭,能冷得起?”

  见老两口争执起来,仇总转移话题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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