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关良心 作者:[美] 詹姆斯·布利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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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关良心 作者:[美] 詹姆斯·布利什-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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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易斯·桑切斯悄悄地走进了实验室,配好了果糖静脉滴注液。他还拿蛋粉做了一些蛋奶酥,装在一个带盖的融锅里,搁到炉子底部烘焙;这是给大家做的。
  回到卧室,牧师装好吊瓶。针头插入手肘内侧静脉时,克利弗一动不动。路易斯·桑切斯把输液管整理好,检查了一下吊瓶滴注的情况,然后返回实验室。
  他坐在显微镜前的凳子上,感觉自己悬在半空,不知道何去何从。窗外渐渐暗了下来,又一个夜晚降临了。他感到身上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疲惫,但是已经比睡觉前好多了,至少不再需要不停地给自己大气,支撑自己不要倒下了。炉子里的蛋奶酥咝咝作响,不一会儿,一阵甜香飘来,他猜蛋奶酥的顶部一定已经烤成褐色,已经能想像到它的美味了。

  外面突然下起一场暴雨,不过马上就停了。锂西亚短暂而酷热的夏季就要来临了。相比而言,这里的动机漫长而温和,在这个纬度上,温度从来不会低于20℃。即使在两极,冬季的最低温度也远高于0℃,平均可达15℃。
  “我闻到的是早饭吗,雷蒙?”
  “是的,迈克,就在炉子里,就快熟了。”
  “好吧。”
  米歇里斯走开了。路易斯·桑切斯看到工作台后面放着那本蓝黑色烫金字封面的书,他从地球过来一直都带着它。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拿起书,至少可以往脑子里装点别的事,跟他自身不息息相关的事,缓冲一下他疲惫的大脑。
  他上次读到安妮塔那段,她“将要屈服于霍努菲卢斯的淫威之下,以此向野蛮的苏拉和那十二个惟利是图的苏利文尼雇佣兵让步,同时(听从吉尔波特的建议)从马格拉维斯手中挽救费莉西亚的贞洁”──等等,费莉西亚怎么还可能是处女呢?哦,“……在吉利亚死后被迈克尔强占的时候……”这就说明白了,在这以前,费莉西亚只是不忠。“……但是她害怕,要是允许他享受作为丈夫的权利,她可能会在杰里米亚斯和尤格纽斯之间引发触犯道德的行为。迈克尔从前曾经引诱过安妮塔,现在已经向让步,豁免了她。”──对了,就是这个意思,迈克尔也在算计尤格纽斯。“安妮塔困惑不安,但是迈克尔威胁说明天会把她的事全部公诸于众,哪怕她使用会使判决无效的欺诈手段也罢。”

  对,就是这样。这本小说的内在涵义开始渐渐浮现出来;可以看出,作者完全清楚自己在写什么,每一步都成竹在胸。但是,路易斯·桑切斯仔细想想,又觉得自己并不愿意了解这些隐藏在传统拉丁化名下的虚构家庭,也不愿意倾听他们任何一个的忏悔。
  对了,一切其实都合情合理,只要你阅读此书时丝毫不怀义愤或同情,无论是对书中的人物──他们毕竟都是虚构的角色──还是对作者,他肯定是英语小说历史上,或许也是世界小说史上最倾情投入的作者。其实,人们至今都觉得他是罪恶之蛇最卑微的受害者,对他心怀同情。如果你在读书的时候被书中的情绪感染,即使在看那些自从1920年本书出版以来就不断堆积的晦涩艰深的注释的时候,你也会感到郁愤难平,难以自拔。

  “神父,饭熟了吗?”
  “闻起来差不多了,安格朗斯基。要吃的话自己去拿,好吗?”
  “谢谢了。你能把克利弗──”
  “不行,他正在打吊瓶。”
  “好吧。”
  刚才他好像以及功能最终理解了书中的涵义,但现在看起来又像是幻觉。不过无所谓了,他现在已经准备解决那个终极问题,那个已经困扰了教会和全体教徒许多年的难题。他仔细地重读了一遍。那个问题说:
  “他还有没有权势而她又准备屈服吗?”
  他突然感到心中一震。他第一次发现着原来是两个问题,只不过中间声略了一个逗号。所以回答也应该是两个。霍努菲卢斯到底还有权势吗?当然,他当然有。因为在这个团体中,唯一一个从一开始就有最高豁免权的迈克尔,已经对他完全让步了。所以不管他到底是恶贯满盈或者只是受人诽谤,霍努菲卢斯手里的权利一直都没有动摇。
  而她应不应该屈服呢?不,当然不应该。迈克已经丧失了处置她的权力,既不能把她逐出教门,也不能让她改宗。这样一来,能够引导她的只有她自己的心灵──正是她的心灵对霍努菲卢斯提出了最无情的控诉,指引着她不作妥协,抗争到底。至于苏拉的悔改,以及费莉西亚的转变,都无所谓了。因为迈克尔的背叛,已经把他们的力量完全抵消──谁也不管用──谁也不可能来守护她了。

  现在,答案已经非常清楚了。它就是:
  有,不会。
  其实这个多年来悬而未决的问题,关键就在于添加一个逗号。这是作者的一个玩笑。他以此先是,一个伟大的作家用了十七年时间写成一本巨著,其关键问题只在于一个逗号的处理;魔鬼撒旦就是这样开玩笑的,他就这样掩藏起自己的一无所有,嘲弄了自己的信徒。
  路易斯·桑切斯微微颤抖着合上书本,抬头望向对面,感到多少有点头晕,不过在内心深处还是有点无法抑制的激动。在正义与邪恶的永恒战斗中,撒旦又输了一局。
  头似乎还晕着,不过当他透过窗户眺望正在聚集的夜色时,却看到一个熟悉的棱角分明的脑袋。脑袋的主人已经走进门前雨雾濛濛的灯光中。路易斯·桑切斯一下子清醒过来,那是切特克撒,他正要离开。
  突然间,路易斯·桑切斯意识到,门牌上的病人标记好像还在那里,没人记得去把它擦掉。即使切特克撒来这里有什么要事,看到牌子后他也一定不会进来。这样可就误事了。牧师探出身子,抓起一只空的载玻片盒,敲打面前的窗户。
  切特克撒转过身,穿过雨幕向这边望来。大雨倾盆,他几乎睁不开眼睛。路易斯·桑切斯向他招手,跳下长椅去开门。
  旁边的炉子里,牧师的那份早餐正在渐渐烤干,烤焦。
  牧师敲窗户的动静把安格朗斯基和米歇里斯也招来了。切特克撒低头看着这三个地球人,在低重力条件下,雨滴像油一样,沿着他柔软的皮肤滚落下来。
  “我不知道你们这里有病人,”锂西亚人说,“我来是因为,你们的兄弟路易斯·桑切斯早上离开我家的时候,我忘了送给他早就准备好的礼物。要是我打搅了你们,我马上就走。”
  “没关系,”路易斯·桑切斯保证,“我们的病人不过稍微有点中毒,并没有传染性,我们可不想就这样送走一位亲爱的同事。这两位都是我的同伴,从北方回来的,安格朗斯基和米歇里斯。”
  “看到他们回来我非常高兴。我那条信息没有白发,是吗?”
  “什么信息?”米歇里斯问道,他的锂西亚语非常纯正,只是有点没把握。
  “昨天晚上,应你们同事路易斯·桑切斯的要求,我向北方发出了一条信息。不过寇里代利茨哥坦方面的回信却说你们已经走了。”
  “我们的确已经走了,”米歇里斯说,“雷蒙,这是怎么回事?我记得你说过,发信息是保罗的职责。你明确表示过,保罗生病了,而你根本不懂如何发送信息。”
  “我不懂,的确不懂。我请切特克撒替我发的;他刚刚告诉你了,迈克。”
  米歇里斯抬头看着面前高大的锂西亚人。
  “那条信息是怎么说的?”他问道。
  “让你们尽快回来,回到这里,寇里迪什茨法。你们在这个星球上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他说什么?”安格朗斯基问道。他一直在努力倾听他们的对话,不过看样子他明显没有什么语言天份,所能抓住的只言片语只能加重他心中早已存在的疑惑。“迈克,能不能给我翻译一下?”
  米歇里斯简短地给他讲了一下,然后说道:“雷蒙,这就是你要对我们说的吗?当时你已经发现了保罗的失职,而你却仍旧只想对我们说这句话?我们自己也直到返程将至。我们至少还会看日历。”
  “我知道,迈克。不过我不清楚你们以前收到过什么消息──如果你们收到的话。就我所知,克利弗以私人方式跟你们取得过联系。我开始以为他可能通过日常航班递送信件;这么做方便得多。他可能告诉过你们,我们的任务期延长了,还要多待些日子才走;他也可能说,我已经被谋杀了,而他正在寻找凶手。天知道他会说些什么。我必须慎重一点,不管他跟你们说过没有,说了什么,你们都要按时回来。

  “可当我赶到信息中心的时候,我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操作,无法跟你们直接建立联系,所以必须修改压缩我的信息。因为我不能保证,在经过我们的锂西亚朋友翻译转发以后,一份详细而复杂的信息,其细节能不能准确传达。寇里迪什茨法发出的所有信息都要经过那棵树,除非你亲自到那里看一看,否则你永远不会明白一个地球人面对那棵树时心里会有什么感受,即使需要发送的只有一个字。”

  “真的吗?”米歇里斯问切特克撒。
  “真的?”切特克撒重复道。他的头冠颜色因困惑而变幻不定;尽管路易斯·桑切斯和米歇里斯都是用锂西亚语在交谈,但他们的语言中还是有一些词汇,比如“凶手”,在纯正的锂西亚语中是不存在的,所以匆忙之间他们说出的是英语单词。“真的?我不懂。你的意思是不是‘有效’?那样的话只有你自己能判断了。”
  “先生,我的意思是说,他说得是否准确,符合事实?”
  “完全准确,”切特克撒说,“就我个人理解而言。”
  “好吧,那么,”路易斯·桑切斯好像有点不悦,但还是继续说道,“现在你应该能明白,当切特克撒出现在那里,认出了我,并帮我转发消息的时候,我只能给他最简单的一句话。我不指望能把所有细节都向他解释清楚,也不能指望一条详细冗长的信息,在经过两个以上锂西亚人转发以后还能原汁原味地传到你手里。我所能做的,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呼喊,让你们尽快回来──希望你们能听到。”

  “好像我来得不是时候,这个家里还有病人在。”切特克撒说,“我要走了。当我自己遇到麻烦的时候,总是希望能不受打搅;而在他人陷入麻烦的时候,我也不能给别人添乱。我下次会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再次把我的礼物送来。”
  他低头出门,没有作什么再见的表示,不过这次短暂的出场已经给所有人留下了极好的印象。路易斯·桑切斯无助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很有一些失落。锂西亚人总是能抓住形势的核心要点。还有,他们做起事来没有一丝一毫迟疑,这一点就是最独断专行的地球人也做不到。他们坦坦荡荡,没有任何心机。
  可是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呢?指引他们行为的──如果路易斯·桑切斯没错的话──是整个宇宙中第二好的信念。而这种信念没有通过任何教会的传播,也没有发生不同观点的争斗,自然而然地植根于每个锂西亚人的心中。他们从不犹豫,从不拖泥带水,这正说明他们是信念支配的生物。只有神的子民才会被赋予自由意志,才会惶惑不安。
  不管怎么说,要是路易斯·桑切斯能挽留切特克撒的话,他一定会全力去做。在一场短暂的争论中,有这样一个绝对纯洁的人站在你一边肯定很有帮助──当然如果过于一来这种人,从长远来说肯定会倒霉的。
  “我们进屋去,先把问题搞清楚。”米歇里斯关上门,返身走回前厅。他还在讲锂西亚语,不过马上明白过来,回头向切特克撒离去的方向做了一个鬼脸,把语言切回英语,“我们先睡了一觉。这是必要的,但这样一来,我们的时间也所剩无几了。在飞船到来之前,我们必须快刀斩乱麻,作出正式决定。”
  “我们还不能作决定,”安格朗斯基反对。他站到路易斯·桑切斯一边,语气很温和,“在听到克利弗的观点以前,我们怎么能作出任何有意义的决定呢?在这样一件事上,每个人的声音都必不可少。”
  “你说得非常正确。”米歇里斯说,“我早就说过,我一点也不比你更喜欢目前的状况。可我不知道我们还有什么其它的选择。你怎么想,雷蒙?”
  “我倾向于再等等,”路易斯·桑切斯坦白说,“说实话,我和克利弗的看法恐怕会有冲突。别跟我说你们完全信任我的人品,因为我们也都完全信任克利弗的人品。对我们两个人都完全信任,等于什么都没有,二者完全抵消。”
  “你可真够直率的,雷蒙。虽然我们心里头这么想,可是只有你直截了当地说出来,”米歇里斯咧嘴一笑,不过眼神里却毫无喜色,“现在,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没有,”路易斯·桑切斯承认,“你说得对,时间对我们不利。我们不得不在没有克利弗的情况下作出决定。”
  “不,你们不必。”
  声音从卧室门口传来,虽然语气坚定,但中气虚弱,音调也有些刺耳。
  大家都跳了起来。只穿着内衣的克利弗站在门口,双手扶着门框两边。路易斯·桑切斯看到他的一只手臂上边还有撕掉胶带留下的痕迹,静脉滴注的针头已经被他自己拔下来了。前臂上扎针头的地方,灰白的皮肤下,一块丑陋的血肿清晰可见。



第六章

  (沉默。)
  “保罗,你疯了是吗?”米歇里斯突然嚷道,看上去气坏了,“回你的吊床上去,你非得把事情搞砸才行吗?你是病人,你不知道吗?”
  “没有看上去那么严重,”克利弗笑了笑,他脸色苍白,有点吓人,“实际上我感觉相当不错。我的嘴里基本上已经没事了,我想现在也不可能在发一次烧了。要是我们这个小组趁我不在作什么决议的话,我他妈的会发疯的。你们没权力这么做。我会对任何决议都提出上诉──任何决议,我希望你们都听清楚──只要我没参加决策过程。”

  小组的其他成员都一动不动地听着。录音机已经启动了,机器在运转,不可擦除的磁带正在一点点进入密封盒。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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