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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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点-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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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陡地高声骂了起来,骂的那句话,多半就是刚才他在喉际咕哝的那个字眼。
    不过,他毕竟君子,在实在忍不住的情形之下,骂了一声之后,立时涨红了脸:“
对不起。”
    我只好苦笑:“算了,不过,可能性总是存在的。”
    高田道:“请你听我继续讲下去,我还没有讲完。”
    我除了眨眼之外,没有别的可做。高田的声音变得十分低沉:“由于张强面向著房
门,所以,宝田满管事和那两个女工,都看到他充满恐惧的神情,还看到他被推下去时
,伸手抓住破裂了的玻璃边缘,企图这样抓著,就可以不跌下去……”
    虽然高田警官尽量使他的声音保持冷静,但是我可以听得出他内心激动。事实上,
如果那三个目击者没有说谎,这种情形是冷血的谋杀,任何人讲起来,都会激动。
    由于高田讲得这样详细,我心直向下沉,我仍然不相信白素会做这样的事,但是我
全身却麻痹!
    高田还在继续:“推张强向外的力量十分大,张强抓住了碎裂玻璃的边缘,并没有
用处,三个人都看到了碎裂玻璃锋利的边缘,割破了他的手掌,鲜血迸溅。这时,宝田
管理尖叫著,向内冲进去,可是张强已经跌下去了。”
    我口渴得难以忍受,每呼吸一下,喉际就像中吸进了一口火。
    我甚么也说不出来,高田叹了一声:“宝田管事说,尊夫人在那时,转过身来。宝
田管事惊呆之极,他说他再也想不到。凶手竟然会是这样美丽高雅的一位女士。”
    我嘶声道:“白素绝不会是凶手。”
    高田苦笑道:“卫先生你现在这样说,我可以谅解,可是尊夫人当时所说的,却…
…却真是……唉,却真是太……过分了。”
    我呆了一呆,舔著口唇:“她当时说了些甚么?”
    高田警官把车速略为减慢了一些,说出了当时的情形。
    由于那一段极短时间内所发生的事,十分重要,所以我用另一形式把它记述下来,
可以看来更直接一点,那一段时间,只不过是几句对话的时间而已。
    当时的情形是:宝田管事进房间,张强已经跌下去,下面已经隐约有喧哗声传上来
,一个女工胆子较大,跟了进来。另一个女工在门口,吓得不住发抖。白素转过身来,
宝田一看到白素的样子高贵优雅,呆了一呆。
    白素先开口,她的样子极其惊恐、悲痛,声音有点失常:“他……跳下去了。”
    宝田管事十分富于正义感,一伸手,抓住一白素的手臂,又惊又怒,说道:“凶手
,是你推他下去的。”
    白素的神情充满了惊讶:“你说甚么?”
    宝田管事厉声道:“你推他下去,我们三个人都看到了。”
    白素的神情,这时反倒镇定了:“你们全看到了?看到了甚么?”
    那个进了房间的女工,这时看到宝田管事已抓住了白素,胆子更大,接口道:“看
到你推他下去。”
    白素这时的神态,更是怪异,她侧著头,略想了一想:“看到我推他下去,我并没
有推他,你们真看到了?”
    性子刚强的宝田管事怒不可遏,扬起手来,想去打白素的耳光,可是白素这时,身
子半转,手腕一翻,不但已挣脱了被他抓住的手臂,而且同时伸足一勾,把他勾得直向
前跌出去。
    宝田管事大叫,白素向外直冲,那两个女工当然阻止不住她。
    我叫了起来:“你看,白素说了,她并没有推他下去。”
    高田苦笑道:“这实在太过分了,三个人眼看著她……,可是她却立即否认,这…
…实在太过分了。或许,她当时已经神经错乱!”
    我狠狠瞪了高田一眼:“白素当时离开酒店,来又后是怎样找到她的?”
    高田道:“宝田管事这一跌,摔得很重,当他挣扎起身时,尊夫人已经下了楼。他
叫著追了出去。”
    我心中“哼”地一声:“那还追得到么?当然追不到!”
    白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如果她要离开,再多人也阻不住。果然,高田警官摊了摊
手:“是,追不上了,那两个女工和宝田管事,形容她奔逃的速度像……像……一样。

    高田并没有说出像甚么一样来,只是含糊地混了过去。可想而知,酒店管事加在白
素身上的形容词,不会是甚么好话,决不会是“像仙女一样”就是了。
    我没有甚么好说的,虽然我绝对不相信白素会做这样的事,但是我相信,在那三个
证人的证供之下,就算集中全世界最好的律师,也难以为她洗脱“罪名”。
    这时我只是不断地在想:究竟发生了甚么事?究竟事实的真相怎样?看来,只有当
见到了白素之后才会有答案,白素如果真是神经错乱,那么,岂不是当时的情形如何,
再也没有人知道了?我已经下了一个决定,如果白素真的因为精神失常而不能提供真相
,那么我要好好去拜访一下宝田管事和那个女工,弄清楚他们是不是联合起来,做那“
第三条虫”。
    我保持沉默,高田警官也不出声,又经过了一个收费站,咕哝著发了几句“收费大
多”之类的牢骚。
    我勉力定了定神,问:“后来又是怎么找到她的?”
    高田警官向我望了一眼,现出一种十分奇怪的神色:“事情相当怪,尊夫人自酒店
逃走之后不久,警方人员就赶到,也立刻获知了事情发生的经过情形,当然立即下令,
先要找到尊夫人再说,机场的驻守人员在第一时间接到通知,可是她却没有到机场去。

    我“哼”地一声:“她根本没有做甚么!为甚么要离境。”
    高田警官的脾气已经算是够好的了,可是这时,他忍无可忍,陡地涨红了脸,提高
了声音:“卫先生,你理智一点好不好?”
    我立时反击:“你才需要理智,像你这样,已经认定了白素是犯罪者的态度,最不
理智!”
    高田的脸涨得更红:“那么,请问,在要甚么样的情形下,才能确认一个人是罪犯
?”
    我连自己也觉得有点强词夺理,可是我实在无法相信白素会做这种事,所以一开口
,居然仍理直气壮:“要了解整个事实的真相。”
    高田给我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他陡然把车子开得飞快,令得他那辆小车子在这样
的高速下,像是要散开来。我知道他需要发泄一下,也没阻止。过了一会,他才将车速
减慢:“我们别再在这个问题上争论了!”
    我只好点头表示同意。我明白,再争下去,也无法令高田相信白素无辜。
    高田警官的神色,恢复正常:“当天,一直到正午十二时之前,尊夫人的行踪,有
几个人可以提供,其中一个是一间围棋社的女主持人,大黑英子。”
    我苦笑了一下,我的脑中已经装了太多日本人的名字,而日本人的名字又是那么难
记,这个大黑英子,又有甚么关系?
    高田又现出奇讶的神情来:“尊夫人的行动,真是不可思议。这位大黑英子小姐,
年纪轻,又能干又美丽,她是一位著名棋手,尾杉三郎的情妇,尾杉是九段棋手,在日
本棋坛上,有鬼才之称──”
    我叹了一声:“我知道这个人。”
    高田无可奈地道:“对不起,我习惯了在讲述一件事的时候,从头到尾详细地说。

    我更无可奈何:“这样也有好处,请说下去。”
    高田想了一想,在想如何把叙述精简,可是效果显然不好。他续道:“由于英子的
介入,尾杉和他的妻子分居,英子住在尾杉家中,他们的关系,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尾
杉最近,由于一些不幸的事,进入精神病院。”
    我连连点头,表示已经知道这些,我在想,似乎有一条无形的线,将这些人连了起
来。尾杉、旨人、芳子、张强、白素,他们之间都有著联系,可是究竟是一件甚么事,
把他们贯串起来的?一无所知。
    我问:“你刚才说白素的行动不可思议,那又是甚么意思。”
    高田道:“她去找大黑英子的时间,是九时三十分,英子才到棋社,尊夫人……假
冒了一家周刊记者的名义,去访问英子。”
    高田讲到这里,停了一停:“在凶案发生之后两小时多一点,尊夫人竟然镇定得像
是甚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太不可思议了!”
    我对高田的这句话表示同意:“是的,至少我就做不到。”
    高田道:“大黑英子看到了报纸上的素描,主动和警方联络。据她说,本来,她和
尾杉之间的事,并不怎么值得宣扬,但是尊夫人优雅的谈吐、高贵风格,却令得她几乎
对她讲了三小时。最主要的是,尾杉日常的生活,好像尊夫人对之感到特别有兴趣。她
们还一起进午餐之后才分手。”
    我问哼了一声:“高田先生,你看这是一个才犯了谋杀案的人的行动?”
    高田忙举起手来:“我们刚才已经有过协议,不再争论这件事。”
    我道:“好,至少,她的行动很正常,那怎么又说她精神错乱?”
    高田道:“在英子和尊夫人分手之后,有两小时左右,尊夫人行踪不明,然后,在
下午三时,尊夫人出现在银座的大街上,挥舞著一根铁棒,向每一辆迎面驶来的汽车挥
击。她打碎了超过十辆汽车的玻璃,引起了大混乱,先是有十多个路人,想阻止她,其
中有几个,还是柔道的高手,可是──”
    高田的神情再度尴尬,我报以微笑,那些人想要和白素动手,岂不是自讨没趣?
    高田续道:“后来,警察赶到,尊夫人还是……还是没有停手的迹象,警察向她包
围,她一面尖叫著,一面……后来,还是她自己突然不再动手,被警察……制伏,带到
了警局。”
    我知道高田的这一段话,有点不尽真实,在替警察人员挣面子。
    想起白素大闹银座街头的情形,我自然想笑,但是我却又笑不出来。因为那绝不是
白素的所为,她难道是真的精神错乱?
    高田警官把车驶进了一条支路:“就快到了。”
    他略停了一下,才又道:“尊夫人到了警局之后,所有的动作和言语,全表示她是
一个精神极不正常的人。由于她看来这样动人,就算在发狂的时候,也引人同情,所以
她被精神病院的车子载走,我们几个同事,忍不住唏嘘叹息。”
    我苦笑了一下:“谢谢你的好评。”
    高田深吸了一口气:“她到了精神病院。几个医生一致认为她极不正常,这真令我
们束手无策。她身上的证件,找到了她和你的关系,所以才请你前来。”
    高田讲到这里,车子停下,前面是两扇大铁门,和一列相当高的红砖墙。在门旁,
挂著一块招牌:“阿波野精神病院”。
    病院不但围墙很高,门口还有警卫。高田一面下车,一面道:“这里面的病人,全
是严重的精神病患者。”
    进门,是一个相当大的院子,全是灰色的,光秃秃的水泥地,看起来单调得可以。
病院是一个三层建筑。窗子十分小,而且每一个窗口上,都装有手指粗细的铁栅。一看
到这种环境,想起白素就在这样一个小窗口后,心中不禁又是一阵难过,高田在我的神
情上,看出了我的心意,是以他又补充道:“在这里的,都是有危险性,曾经攻击过他
人的精神病患者,所以看起来……看起来令人不很舒服。”
    我闷哼了一声,没有甚么特别表示,进了建筑物,两个警员迎上来,一个道:“病
犯很安静,好像没有再发作。”
    这时,一个医生也走了过来,我忙道:“我是她的丈夫,她就是──”
    我向高田警官指了指。在医院中受羁留的疑犯不会太多,所以我想那医生应该明白
,果然,那医生明白了我所指的“她”是甚么人,他立时现出十分同情的神色来:“唉
,真可惜,尊夫人,唉!”
    他这种神态,倒令我担心起来,我忙道:“她怎么样了?”
    我们在说话的时候,又有一个年纪较大的医生走来,刚才那医生立时对他低语几句
,又介绍道:“这位是我们的院长。”
    (年轻医生在介绍时,说出了这个医生的名字,但是我实在没有心思再去记日本人
的名字,所以我忘了他的名字,只好称他为院长。)
    院长也向我现出同情的神色:“尊夫人一定受了极度的刺激。”
    我急不可耐:“我们一面走一面解释她的病情可好?我急著要见她。”
    院长答应著,我们几个人一起向前走去,又上了楼梯,走廊的两旁,全是病房,在
白色的房间后面,不时有一些极其怪异的呼叫声传出来,听了令人遍体生寒。
    我不是第一次进入精神病院,可是这次不同,白素被关在里面,我心情之乱,无以
复加。
    院长一面走,一面道:“精神病最难探索真正原因,一般所知,只是患者的脑神经
,有反常的活动,因而引起患者的行为失常。尊夫人的情形,十分严重,她拒绝任何人
接近她,她……她像曾受过柔道的训练?”
    我苦笑了一下:“是的,不过更主要的是中国武术。我相信,她如果不让人接近,
那就没有甚么人可以接近她。”
    院长喃喃地道:“怪不得,怪不得。对这种行动狂乱的病人,我们先注射强力的镇
静剂,尊夫人完全不让人接近,那真是没有办法,总算好,她看到我们护士长,突然静
了下来。”
    我呆了呆,不明白他这样说是甚么意思。这时,我们大家全在楼梯上,院长停了下
来,做著手势:“她看到任何人都攻击,只有看到护士长,表现相当友善,甚至有笑容
,护士长就勇敢地担当起了替她注射的任务,可是旁边有人,她就不肯,所以,我们所
有的人只好全退出来,让护士长和她单独相对,这才完成了注射,她总算安定了下来。

    年轻的医生补充道:“我们决定让她好好休息,等她自然醒过来,才进行检查,一
般来说,这种强力镇静剂可令人沉睡五十小时以上。”
    我不禁叫了起来:“五十小时沉睡。”
    院长忙道:“沉睡对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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