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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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皇帝- 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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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晓满脸都是笑容,他亲手捧起茶碗送到弘时面前说:“三贝勒,别人不知,我还能不知道,您是位胳膊上能跑马的人,多大的麻烦,在您手里还不是小事一件啊。您瞧,老钱和二陈开罪了皇上,受了些处分。看在我们平日的交情上,您也不能不伸伸手吧。这件事在您这里,不过是个芥菜籽,可在老钱他们身上,比泰山还重啊!”
弘时见允禄一脸的茫然,便说:“十六叔,他说的是给年羹尧赠诗的那件事。今天皇上批下来了,您想,他们能坐得住吗?”
允禄想起来了,原来在谳断年羹尧罪行时,同时查了出了汪景祺受年的指使,和蔡怀玺等人密谋营救十四爷的大案。这两件案子,都定为“谋逆”,株连极广。在西宁军中,又查出了钱名世和二陈与年羹尧相互唱和的诗作。二陈兄弟除了吹捧年之外,诗中还有一些颂圣的句子;但钱名世的诗句却太令人吃惊了,比如他说“钟鼎名勒山河誓,番藏应刊第二碑”。那就是说,既然给年羹尧勒石立碑,就应该再给允禵也刻一块碑文,铭记他的功劳!雍正皇帝这些天来身子不爽,的了外边传进来的闲话,心情当然就更加不好,正是有气没处发泄的时候,提起朱笔就批了“卑鄙无耻殊堪痛恨”八个大字。这一下,钱名世和二陈能不来找门路吗?
弘时见钱名世吓得浑身发抖,二陈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便有意地吊他们的胃口:“这事原来不归我管,是宝亲王亲自掌握的。我听四弟说,部议原来定的都是‘从逆’罪。按大清律,谋逆大案是不分首恶从犯,一律要处以凌迟的。弘历觉得太重了些,他说,几个读书人,又没有谋反的实迹,退回部里让他们重拟。部里改成了‘斩立决’,四弟还嫌定得重了,又改成‘绞立决’呈给皇上。他还说,如今京师谣言很多,从轻发落就可以堵一堵那帮小人的嘴。”
允禄听到这里也插言说:“那天我也在场的。皇上说,‘谣言说我刻薄,我才不在乎呢!要堵谣言,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杀人!杀了这些无父无君之徒,谣言就不攻自破了。’宝亲王一直在劝,皇上才点了头,说‘先放一放再看吧’。”
弘时接过话头说:“不过,你们三位的诗是有分别的。二陈还有称颂圣德的话,你老钱却纯粹是在拍年某人的马屁。他年羹尧犯了谋逆大罪,你要是不卷进去,那才叫怪事呢!”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三个吓得抖成一团的人,又笑着说,“你们也不要吓成这熊样子。告诉你们,三个人的命都保住了——革职回乡,永不叙用。怎么样,这还算满意吧!”
三个人一听小命保住了,一齐跪在地上,不住地磕着响头:“谢皇恩浩荡,谢皇上再生之恩,谢王爷和贝勒爷超生的……”
弘时看他们这样,又是一笑说:“别忙,死罪虽免,活罪可也不好熬啊。弘晓你过来,我索性拿给你看看吧。”
这份折子很厚,足有千言上下,乃是刑吏二部写成的。折子前边有一拦“敬空”,那是专门留给皇上写朱批的。只见皇上用他那惯常的狂草写道:
……钱名世实为文人败类之尤,名教罪人之首也……早年此人即偷窃名稿,据为己有,为先帝深恶痛绝。朕不过以为是文人无行,偶有贪念而已。岂知他竟如此作恶,朕真不知他所读何书,所养何性……这种文士之匪类,怎配污朕之刀斧?朕即以文词为国法,赐以‘名教罪人’之匾额,示之以世。至于二陈,不过吠声之犬耳,逐其回籍可也。钦此!
弘晓看了说:“老钱,皇上把你恨到极处了!你可要撑住啊。”
钱名世本是书香门第,武进望族。他是两榜进士,全家五代里出了七个进士的人。可今天他竟然受到这样的处分,在场的人都不知说什么才好。常言道,士可杀而不可侮。这个“名教罪人”的大匾,要是挂到门头上,不但祖宗脸上无光,他自己没脸作人,就是后世子孙,也都抬不起头,人们将怎样去评论它呢?
允禄心底最实诚,他看着钱名世的样子很觉得可怜,便说:“老钱哪,看来这事是没法挽回了。你不要急,也不要到处去乱找门子,就是有干言万语,先承受下来。皇上身子不好,又正在火头上,稍等些天,我们想法为你解脱吧。”
钱名世趴在地上叩了个头说:“多谢十六爷厚爱……我钱名世确实是名教罪人。至于说到口里,写在纸上,或者是挂在大门口,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分别。我认了……说到我的儿孙们,他们不该有这个不争气的老子,我也只好说声对不住他们了……”说罢,他趴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弘时见他这样,也只好说:“我告诉你,事情既然已经做了出来,你无论如何也是躲不过去的。你想哭,就在我这里痛痛快快地哭吧,哭出来也许会好受一些。哭完了,你就回去,我和十六爷还有正事要办呢。”
弘晓带着他们几个走了,弘时把十六叔让进上房,又叫人送来了参汤,让十六叔暖暖身子,消消气,允禄心善,一边喝着参汤,一边说:“要说这个姓钱的,也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皇上正在气头上,恐怕也处分得太重了些。我一个人的面子不行,找个机会,或者叫上你十三叔,咱们一块去劝劝皇上好吗?”
弘时却一笑说道:“十六叔,您太实心眼了。这样的事,您还想出头替他们说话吗?”
“啊?”允禄僵坐在那里,不知如何回答才好了。过了好久,他才小心地问:“弘时,你说明白些,我怎么听不大懂呢?”
弘时微微一笑,看着这位老实的十六叔说:“十六叔,钱名世之罪,其实并不全是为了那两句诗,他早就和汪景祺勾结才是真正的原因。汪景祺在狱中招供说,圣祖归天前的一个冬夜,他在钱名世家里闲谈,恰巧天上又是打雷又是闪电的,这事成了江南冬月里的一大奇观。后来,就传出了圣祖驾崩和雍正即位的消息。钱说反常为妖,这是灾异之兆。后来,当时在场的人都证明,钱并没有说这话。要不然,钱名世只怕要家灭九族呢。说到底,这姓钱的不是个正派人。十六叔,我真怕你动了恻隐之心,出头为他说话,那你可要自讨没趣了。”
允禄愣怔了一会说:“哦,我原来以为他是位才子,哪知却是个火炭球啊!不说他了,弘时,说说你传旨叫我来的正事儿吧。”

97 亲侄儿矫诏骗叔父 刁皇帝强词护孤臣

时刻已到半夜了,弘时还在诉说着钱名世他们的事,允禄可有点等不及了:“我说弘时呀,皇上叫你和我谈事,究竟要说什么,你倒是说话呀!”
弘时却两眼看着窗外,一声不响地坐着,似乎是在想心事,又似乎是在琢磨该怎么说。远处,风声在呼呼地刮着,像是给这暗夜增添了更多的神密和不安。过了很长时间,弘时才试探地说:“明天皇上就要召见旗主们了,所以才特地让我问问十六叔,八叔他们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呢?皇上还问我,为什么几次奏闻旗主会议的事,十四叔都不在场?不知十四叔明天去不去见皇上?”
允禄心底实诚,听弘时这么一说,到不觉得笑了:“咳,我当是什么要紧事呢,你装得像是出了大乱子似的。你八叔那里有几次会议,你十四叔确实都没有去。据我看,‘八王议政’这一条是你八叔他们最盼望的。以前,他们说这些话时,总是那么闪闪铄铄、吞吞吐吐的,可今晚是一点也不遮饰地和盘托出来了。不过,又好像是在边说边议,不大像有什么预谋。睿亲王更是不同,他从头到尾都不多说话,似乎有很多顾虑。临到了,还交给我一个奏折,要我替他转呈皇上。”说话间,他拿出那份奏折来交给弘时,“你今晚不是还要见皇上吗,就顺便递上去吧。”
弘时皱着眉头接过奏折来,随手就放在案头了。他那黑幽幽深不可测的目光注视着房子里的自鸣钟,好像在暗暗地聚集着勇气:“哦,原来是这样……其实八叔要不再打心里的小算盘,八王议政之事,也不是不能对皇上说的,要紧的是不能因此引起皇权旁落。”
允禄突然一惊,问道:“什么,什么?这是皇上的话,还是你自己的话?”
弘时格格地笑着说:“十六叔,您这样看着我,在灯下瞧着怪吓人的?我说的就是皇上的话,前天和今天下午他都透出了这个意思嘛。”
允禄知道皇上的一贯态度,他当然不肯轻信弘时的话:“弘时,你小子给我听着,你十六叔是个扳倒大树掏老鸹的人。先帝在日,阿哥们之间斗了二十多年,可谁也拿我没办法。你要是想和我说话,就说皇上的原话,不要说这种模棱两可的‘意思’!”
弘时却不害怕这位十六叔,他冷笑一声说:“皇上叫我传的是‘意思’,我当然不能复述原话,这就叫‘照皇上说的办’!不过,话又说回来,你是我的亲叔叔,我还是可以透一点给你的。嗯……头一回我见皇上时,他说,‘允禩会作事也会作人,朕心里清楚得很!只可惜他不是池中之物,真真是让人遗憾。就是八王议政,又何尝不是个好制度?太祖、太宗那时,正是我满人极盛之时,靠的不就是这个议政制度吗?’皇上见我吃惊,又笑着说,‘其余的都可以商量,就是皇权不能旁落。多几个人来治天下,朕岂不是可以轻闲一些?’。”
允禄目不转睛地看着弘时,眼睛里充满了疑惑,不过已经没有了敌意。弘时沉吟了一下又接着说:“今天下午,我又去了畅春园。皇阿玛刚从青梵寺回来,看上去身子非常疲惫。他老人家和我说,‘当初登极不久,张廷玉曾和朕说过,他说朕和圣祖有三不能比。圣祖是幼年御极,在位的时间就长;朕是盛年登基的,享国就不能同圣祖一样久远。朕想,再不济,当二十年皇帝还是有可能的吧。可是,朕现在仔细想想,怕也未必能实现,朕自己觉得身子骨是越来越打熬不住了。看看你十三叔,他拼着命地做事,累成了那个样子;张廷玉和马齐他们也都老了;老十六挑不起大梁来;老十六守成有余而创建不足——你可以和你十六叔私下里聊聊:这些东来的旗主们,断然不会生了篡位之心,可怕的倒是自己的亲兄弟。如果能变着法子不使皇权旁落,又能让满旗老人们参政,朕得了左右膀臂,旗政旗务的整顿也就顺其自然地办下来了,岂不是两全齐美的事情?’我当时说:皇阿玛既有这个意思,何不召见十六叔,好好地计议一下?这不是件小事,还应该征询一下军机处和上书房的看法。阿玛说,‘这事是你十六叔牵头的,要问,得你十六叔先认可了。他要是能先问一下就最好,到明天朕再见见这些旗主们。要是都提出这个想法来,再交到军机处去才是正理。’——十六叔,您知道这是多么大的事情,我怎么敢胡言乱语?再说,这里和皇上只有一步之遥,我敢矫诏乱政,自取灭顶之灾吗?”
允禄终于被弘时的花言巧语打动了。想想在允禩那里听到旗主们那又是无奈又是不满的话,竟不觉有点心动,如果皇上和旗主们各让一步,也未尝不是个好办法,要是真的这样做了,自己不就能理所当然地入值中枢,指挥各旗旗主,比现在只管内务府强得多了吗?想到这里,他说:“既然皇上有这样的旨意,我还有什么话可说的?明天就要见到主子了,就是我不说,他们也会提到‘议政’这件事的。不瞒你说,我是在全身全心的戒备着哪!我已经通知了善扑营,要他们明天在全城戒严,谁要敢不规矩,就先拿下来再说。今晚听你这么一说,我这样做倒是多此一举了。”说完,又深深地透了一口气,他那戒备的心完全放下了。
弘时拿过案头上睿亲王的折子来笑着说:“我就知道,只要一提这事,十六叔您准得犯疑。可没有想到,你还带着那么大的杀气,思谋着你这个侄儿想要造反呢?”他说着随手就打开了睿亲王的奏折,“哦,这原来是一份请安的折子,里面还夹着一份贡物清单哪!”
允禄凑过来一看,只见这个用黄绫封面的折子里,恭恭敬敬地写着:
臣王都罗恭叩万岁金安
并呈献方物祈圣上哂纳
折子里夹着一张贡物的清单,弘时略扫一眼便笑了:“好嘛,我以为他这上头密密地写了这么多,还以为一定有不少珍贵的东西呢?原来都是些不值钱的草根树皮……”
允禄拦住他说:“哎,可不能这样说。《春秋》有言:‘厥贡苞茅橘袖,所以示天子之上礼也’。据我看,睿亲王这样做,实际上是向皇上表心迹的。就是你那句话,这些王爷们要肯上遵皇宪,就议议政又有何妨呢?”
弘时现在想的却是另一番心思:嗯,这个睿亲王手中没有实权,也管不着哪个旗,可只要一提老多尔衮功盖四海保扶幼主的名声来,排起座次,他都罗仍然要占第一位。现在他自己正和八叔争夺权力,原打算先借八叔之力,把上书房和军机处弄到手里,再除掉了四弟弘历,自己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当上太子了。可是,突然杀出来个都罗向皇上表示忠诚的事,这倒让人举棋难定了。难道这又是八叔玩的一个新花招吗?这汪混水,是越看越深了!他瞧了一眼允禄,灵机一动地说:“十六叔说得是。只是八王议政的事,连皇上也吃不准,所以才叫我们叔侄在私下里议议的。到了明天,我是没资格出头的,您要是能说句话,探探他们的心思,我们不就有底儿了吗?”
老实巴脚的允禄哪里知道,他这个说得漂亮的侄儿,要让别人打头阵,而他自己却要超脱出来,坐收渔人之利了!
次日一早,允禄就急急忙忙地出门,他自己觉得来得够早的了,可是,还是比别人晚了一步。有许多外省来京请见的官员们,鹄立在宫门,见允禄下了大轿,都纷纷跪倒叩头。内务府的官员们倒是早就到了,正在等候着办差。允禄把俞鸿图叫过来说道:“你们也太粗心了,怎么都挤在这里?八爷和各位旗主几时能来,你们怎么不去关照一下呢?”
俞鸿图连忙躬身回答说:“回王爷,奴才们哪敢掉以轻心呢?从昨晚起,奴才就在各王爷的住处安排了人,让他们随时打听,随时通报。方才探马报来说,王爷们屋子里才刚刚亮灯,还要等一会儿才能到哪!张相爷已经早进去了,他路过这里时交代说,让王爷一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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