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沉陆 by 等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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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沉陆 by 等闲-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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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沉香浦已经两月有余,一日三餐固定有人送来,却是一个长相平凡的聋哑之人。 
而这里原本就是南越的禁地,任何人不经皇帝允许便不得入内。于是我每日除了泡冷泉,练功外,只是看书、独立、闲坐,若不是宗熙每日晚间的到来,便真如与世隔绝一般。 
也许宗熙真的想让我与世隔绝呢,每次来都很少谈起外面的情形,但是我想也想得到。 
这一路之上宗熙根本不加掩饰,高兴的时候忘乎所以,生气的时候大发雷霆,伤心的时候借酒发狂。我二人又都性情暴烈,争执起来便忘了周遭,那三人对宗熙崇敬爱戴,虽然不能说什么,却早有不满,加上宗熙夜夜到我房里,我们的关系恐怕已被传得沸沸扬扬。 
宗谭病重,两国战事一触即发,在此情况下,我的到来必然在南越朝堂上掀起轩然大波。宗熙也必然有诸多为难之处。 
与世隔绝也好,以我现在的尴尬狼狈,原本也不宜见人。 
但是困在这弹丸之地,终日寥寥,唯有只影相随。惆怅寂寞无人可论,忧郁烦恼对景难排。愁君未见,欲断无肠,个中滋味非言语可以表述。 

这些日子和宗熙相处得不算好,他是天之骄子,我亦非平庸之辈,都是自幼便被众人捧得高高的,极少受委屈,而现在,一个情怀难解,忧心亲人,不甘不忿;一个伤痛缠身,相思入骨,寂寞难排。 
两个性情刚烈狂傲之人碰到一起,面对种种压力,重重纠葛,深深矛盾,又都不肯退让回转,往往是针锋相对。 
每每激烈争执,结果却大都无疾而终,有时候前一刻还在互相讥讽,怒目而视,突然之间看到对方气鼓鼓如小孩子赌气一般的的表情,又觉好笑,不由自主便笑起来,于是握手言和,换得一两日的心静。 
但是很快不知什么原因又会起争端。 
若在当初恐怕早就大打出手了,也许能酣畅淋漓的打一架倒好,但是现在力量相差悬殊,又怎么打得起来? 
若是彼此的情谊浅一些也好,干脆一刀两断,老死不相往来,为何却是今生唯一的至交好友?情深意厚,有着太多无法相忘的过往。 
每次他含悲带怒而去,我心中亦十分难过,而他不论国事多么繁忙,不管心中有多少气愤不平,却决不会忘记我的盅毒,每夜必前来。 
就这样争吵、赌气、和解,然后再争吵、再赌气、再和解,循环往复,已将我二人的耐性消磨殆尽。 

前些日子,因为宗谭伤重,几次险些丧命,他心情极差,见我无动于衷,说话便尖刻起来。我想起今日种种皆因那人,见他如此,更觉愤愤不平,于是反唇相讥。 
瑞常说我一开口便能气死人,再加上深恨宗谭,出言更是不留情面,宗熙无言反驳,盛怒之下,拂袖而去,又开始赌气。 
一连几日,他来去匆匆,午夜前到来,看着我饮下他的血便的离开。我也不推辞,喝完后将碗一摔,一言不发,径自进房休息。 
几天后,宗熙千方百计,终于求得一位归隐名医的帮助,暂时压住了宗谭体内的毒性。他心情好转,日间也赖在这里不走,谈笑风生,便如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 
他既一心示好,我也并非拘泥计较之人,于是休兵罢战,握手言和。 
可是方才和解每几日,便有不速之客上门“拜访”。 

那天清晨,宗熙方才离开,宗谭便来了。虽说这里未经宗熙允许,不准任何人进来,但以宗谭的身份声望,谁又敢拦他? 
只见他脸色灰白,眉间隐隐显出黑气,眼睛混沌疲惫,全身似乎只剩下一堆枯骨,风一吹就会散架一般,歪倒在躺椅上,被几个人抬着进来。 
虽说心中恨极,但乍一见到那个原本外表儒雅敦厚、笑容恬淡闲静之人变得如此形销骨立,还是暗自心惊。敬爱的兄长变成这等模样,怪不得宗熙会那么难过。 
看宗熙的面子,原本不想与他计较,但是他却执意让我难堪。 
说什么为当年之事向我请罪,神情诚挚恳切,言辞之中却透着恶意讥讽。 
说什么叶荐清才貌出众,屈居于此太过委屈,他已向宗熙建议空出中宫之位,邀我进住墨辰宫,却分明将我比做女人。 
最可恨的是他竟然带来几个女人,听说话的口气应该是宗熙的嫔妃,她们在这里冷嘲热讽不说,还对我品头论足,言语无礼。 
叶荐清一生还未曾如此受辱。我气怒已极,却不愿和她们一般见识,只冷冷对宗谭说了一句:“你害宗熙还不够吗?” 
然后一掌击断旁边碗口粗的柳树,凛然道:“叶荐清一生杀人无数,不在乎多杀几个,不怕死便跟过来。”说罢转身离开。 
没人跟来,一是惧怕我的本事,二是此行瞒着宗熙,他们当然不想将事情闹大,很快走得一干二净。 
我拔剑将屋后的树木斩得七零八落,才渐渐压下满腔愤怒。坐下来沉思。 
宗谭大概不会明白我的话,但就是他病态的溺爱,才将宗熙一步一步推到这般田地。 
倘若没有这次的意外,宗熙知晓我的感情已有归属,虽然也会有不甘不平,也会难过,但他心胸开阔,豪迈豁达,应该很快就能恢复。如今却因宗谭释放的“啼血盅”,陷入这般进退维谷、难消难解的痛苦境地。 
当年也是如此吧,见到宗熙因我成亲而醉酒癫狂,出丑于大庭广众,宗谭便也要让我出丑,才会派人去招惹莲。 
如此精明持重之人,一遇到宗熙便会做尽蠢事,想来真是可怜,也着实可恨。 
今日之事,大概是因眼见宗熙痛苦却无计可施,心疼、气愤之下,才会执意羞辱于我,大概是想将我逼走。 
他就不怕我迁怒宗熙吗?也或许他的目的就在于此,我若迁怒,又会和宗熙起争执,说不定就此决裂,也可一了百了。 
也许宗谭是对的,我在这里只会让宗熙更加痛苦。 
真的该走了,功力已恢复五六成,若要走,除了宗熙应该没人能拦得住。趁送午饭时抢了船只离开便是。 

但是未到午时,宗熙便急匆匆赶来,应该是听说了上午的事。 
他一进门看到我已收拾好行装,脸色大变,目中怒气勃然,却努力压抑住,问道:“为什么要走?你体内的毒盅还未解除,这样一走倘若毒发,谁来救你?” 
我苦笑,看来想不告而别是不可能了,他这一来,恐怕也走不了了。 
淡淡说道:“没什么,只是该走了。至于盅毒,随它去吧,倘若一生都解不了难道我就在这里幽居一生不成?” 
这种日子再过下去,恐怕等不到解除毒盅,我先孤寂烦闷而死。 
宗熙似乎松了一口气,挑眉笑道:“原来是为这个,是我的疏忽,你若嫌闷,到墨辰宫住些日子可好?也省得我每日来回跑。” 
“墨辰宫,”想起方才宗谭的话,怒气上涌,宗熙,竟连你也这么想吗? 
冷然道:“宗熙,说实话,你当我是什么?” 
他一愣,定定看着我,目光犹疑,神情有些不自在,却欲言又止。 
连一句朋友都不说吗?或者你已不当我是朋友,而是当成与那些女人一般,只是须多用点儿心罢了。 
我涩然道:“那么你要我以什么身份住进墨辰宫?” 
他皱眉道:“荐清,你怎么忽然计较起来?若你想要,什么身份我都能——”话未说完,突然顿住,随即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喜悦,伸臂揽住我的肩,嬉笑道:“如此计较身份,是不是表示你开始在乎我了,难道今天那几个女人让你吃醋了?” 
他的身上带着清雅的脂粉香气,看来是从温柔乡里爬出来,匆忙之间,没来及洗澡换衣。清晨从我这里离开,就去找女人,现在又说这等话,岂不好笑? 
我一把推开他,寒着脸,缓缓道:“宗熙,你的行为让我感到耻辱。” 
“耻辱?”他闻言脸色一下子变青,眼中闪过痛苦和愤怒,恨声道;“和我在一起就让你感到耻辱,那么和他在一起呢?你不曾住过他的寝宫吗?他便没有嫔妃吗?哼,我记得他曾将你打得鼻青脸肿,你就不觉耻辱了吗?” 
我转过身,看向不远处那波光粼粼的湖面。当初他没有实力与其他皇子抗衡,而能够得到助力的最简单、最有效、最牢靠的方法便是联姻。 
“他有,但是这么多年却从未让我见过任何一个。他会生气,生气的时候甚至会出手打我,但是却从未曾利用女人来刺激试探我。我也住过他的寝宫,他知我不愿别人知晓我们的关系,所以一直很谨慎,决不会让宫女内侍们发现,更不会大肆宣扬,至今,全天下知晓我们关系的人不会超过十个。他事事顾及我的尊严,处处用心,决不会让我在外人面前陷入尴尬境地,更不会让别人来羞辱我。还有——”我回头看着宗熙,缓缓道:“还有,无论什么时候见到他,都从未在他的身上闻到过脂粉香气。” 
宗熙脸一红,恼羞成怒,愤然道:“你是铁石心肠,我可不是,你当我每天晚上好过吗?即便是白天找人宣泄也是被你逼的。” 
口无遮拦的宗熙,我转开头不看他,断然道:“所以我更该离开。” 
他一把握住我的肩头,极力压抑怒气,叹道:“是我的疏忽,今天让你受辱。你怪我不够谨慎,不够用心,不够顾及你的感受,我承认,但是,荐清,请你给我时间,我一定能做到。” 
我摇头:“宗熙,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我们不可能,你要的我给不了,我要的你也无能为力。我们做朋友时意气相投,何等轻松快活,而这三个月又是怎样?我可以暂时不走,只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今后要何去何从?” 
宗熙沉默了片刻,道:“这些日子太乱了,我们的情绪不好,彼此都需要冷静一下,我会好好考虑,给我一点时间。也请你好好考虑一下。” 
我点头,贸然离去确实不够冷静,我该做的是面对而不是逃走。 

当送午膳的小船靠岸时,一个上午没得清静的我已经没有吃饭的心情。 
挥手叫送饭之人离开,那人却径自走过来,举止优雅的将食盒放下,抬头冲我微微一笑。 
平凡无奇的脸上挂着熟悉的温和笑容,含情凤目渐渐湿润,盈盈欲滴,我心中狂跳,惊呼:“瑞。” 


第十六章 


当送午膳的小船靠岸时,一个上午没得清静的我已经没有吃饭的心情。 
挥手叫送饭之人离开,那人却径自走过来,举止优雅将食盒放下,抬头冲我微微一笑。 
平凡无奇的脸上挂着熟悉的温和笑容,含情凤目渐渐湿润,盈盈欲滴,我心狂跳,惊呼:“瑞。” 
他除去易容,露出温润俊逸的脸庞,目中含泪,笑容却灿若朝霞,微微颤抖的声音道:“清,我终于见到你了。” 
我疾步上前,紧紧抱住他,眼眶也不由自主地酸涩发热,思念、爱恋、怜惜、喜悦、担心……种种情绪在胸中奔涌翻腾,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动情地低唤着:“瑞,瑞,瑞……” 
整整三个月啊,正自寂寞难挨,愁肠百转之时,日夜思念之人就这样突然出现在眼前,怎不叫人欣喜若狂、激动不已? 
不知过了多久,激动纷乱的情绪慢慢平复,才发现他一直没有动,也没有开口。忙放松双臂,却见他面色潮红,软软靠在我身上,难受的喘息着,虚弱细微的声音道:“清,我头昏。” 
说罢竟俯身呕吐,我大惊,赶忙抱起他,平放在床上,急问:“瑞,你哪里不舒服?” 
他痛苦地闭上眼,有气无力的说:“大概是中暑。” 
中暑?我看看他身上,恍然大悟,那送饭之人的身材比较胖,他为了扮成那人,在衣衫内裹上厚厚的布。南越的盛夏,气候潮湿炎热,便是在太阳下站一会儿都会头昏,何况他穿得如此厚重,在正午时分划船行驶在毫无遮挡的湖面上,难怪会中暑。 
我又懊恼又心疼,一边解开他的衣服,一边暗自责怪自己的疏忽,方才竟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他却更是懊恼,长叹一声,哀怨地道:“连老天也捉弄我,盼了又盼的重逢啊,明明设想的很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看他满脸愤懑,满眼无辜,又无限委屈的模样,真是说不出的可怜又可爱。我不由大笑,安抚地拍拍他的脸,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出点状况也不算什么。好了,闭上眼休息一会儿。” 
他听话的闭眼。如此乖巧,看来真的很难受。 
我起身走出去,看到一人扮成送饭之人的样子,乘船离开,那人方才应该是躲在船底,看来瑞一时不打算走了。 
打了些冷泉的水来为他擦身。 
暗自思忖:他能找机会混进这南越禁地,一定来了不止一天两天,宗熙难道不知吗?不对,宗熙方才邀我住到墨辰宫,或许已经有所察觉。要尽快安排他离开才行。 
“瑞,你好些了吗?” 
他点头,气色好多了,体温也降了些,看来这冷泉之水还能消暑。我又道:“瑞,这里很危险,你要尽快——” 
“离开”二字还未出口,他突然伸手捂住我的嘴,目光求恳,神情渴盼,微微噘起嘴,不满的抱怨:“你又要说杀风景的话吗?我历尽千辛万苦才见到你,没说两句话就赶我走,真是无情啊。清,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理,抱我就好。” 
千辛万苦怕也不足以形容他此行的艰难困苦,尤其还要忍受内心的煎熬。 
我心一软,在他身侧躺下,抱住他,柔声道:“好,什么都不理。瑞,说说你如何来的?” 
“还说什么都不理呢,又哄我。”他嗔怒地瞪我一眼,凤目却含着笑意,在我唇上轻咬一口,才道:“你走以后,我日夜思念,忧心忡忡,实在熬不住,于是安排好一切,跟了过来。可是来到这里却无法进入沉香浦,我一连观察了几日,才想到这个方法。” 
一句“安排好一切”,说的轻描淡写,其中却不知包含了多少辛劳,他是一国之君啊,有偌大的国家要安排,哪会那么容易? 
他果然早就来了,那么必然已经知道我和宗熙的情形,看着宗熙每天晚间来,清晨离开,却毫无办法,他的心中该怎样的痛苦啊,对着我却一字不提,也未表现出分毫。而平日里只要我提到宗熙,哪怕是不经意之间提起,他都会怒不可遏,不依不饶。 
怀着如此痛苦,这几日,他要怎样才能熬过来?这样的他怎能不让我心疼? 
我紧抱住他,闭一下眼,压下心中的痛楚,尽量平静的开口:“瑞,你是如何安排的?” 
他抿唇而笑,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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