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玲珑 中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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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玲珑 中卷- 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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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写到第三个字,只写了一道歪曲的“一”,他忽然浑身一颤,手指无力地松弛下来,就此停在那里,大睁着眼睛,再也不动。
  一只残目,饱含不甘与愤恨,定格在夜天凌面前,夜天凌慢慢伸手,将他难以瞑合的眼睛拂上,起身说道:“将他厚葬。”
  阴云压顶,不时丝丝坠下冷雨,眼见天气越发恶劣。
  城外飞箭如雨,战车隆隆,突厥大军终于向雁凉城发起进攻。
  风中弥漫着杀戮的气息,战场之上从来不见迟疑或悲悯,血的炙热与铁的冰冷,在交错的瞬间翻覆生死,渲染大地。
  弱者亡,强者存,这一刻的厮杀中无比清晰。
  玄甲战士轮番死守,以一当百,如同一道铜墙铁壁几番重挫敌军。对方损兵折将,却并未因此放弃攻城,一时间战况极为惨烈。
  卫长征与冥执冒死潜入突厥军中,终于探明卿尘与史仲侯都被囚禁在统达的大营。因有重兵把守无法靠近,他们只得设法回到雁凉,再议对策。
  夜天凌问清详情,立即吩咐:“传我军令,神机营所有人即刻撤下各处防守,休整待命。”
  十一上前道:“四哥,让我去。”
  夜天凌看他一眼,并不同意:“不行。”
  十一道:“一旦不见了你人,突厥便会知道我们袭营救人,他们现在多方顾忌都是摄于你在,你若一走,雁凉谁人能够镇守?卿尘要救,雁凉也要守,最好是你能设法吸引大军的注意力,我带神机营救人。”
  夜天凌略一沉思,眉心微锁,稍后道:“不管谁去,也要等到入夜方能行事。”
  卿尘多在敌人手中一刻,便多一分危险,十一心中亦是忧急,但此时唯有耐心等待最有利的时机。城下突厥军队再次受挫,整兵暂时后退,十一道:“只怕他们攻城不下,以卿尘性命相要挟,到时候便难办了。”
  夜天凌何尝不曾想到此处,眸底深色更浓,凌乱冷雨打上盔甲,透身冰凉。
  此番敌军后退,却不像先前几次稍作整顿后轮番攻城,竟然久无动静。过了些时候,突厥军中战鼓再响,遥遥望去,千百军阵数万铁骑,于城外密密布列。
  始罗可汗等来到阵前,几名士兵将一个女子押上战车,以绳索缚于长柱之上,十一面色一凛:“四哥,是卿尘!”
  那女子散乱的发丝如同一副墨黑色的长缎,被风吹得纷飞飘零,遮住模糊的容颜,纤弱的身影在一袭白衣中更显单薄,似乎摇摇欲坠。灰暗的天穹下这抹苍白的颜色如一道生刺的钢鞭,狠狠抽上夜天凌心头。唇角锋冷一刃隐着心中急痛万分,夜天凌冷眼看着统达纵马出阵,向雁凉城喊话,其意不言而喻,自是要逼他开城投降。
  统达此次有人质在手,十分嚣张,策马在阵前洋洋得意,却忽然见城头之上夜天凌手中挽起金弓,引弦搭箭,弓如满月,箭光一闪,遥指此处。
  统达虽自恃夜天凌有所顾忌不敢轻举妄动,但那弓箭的锋锐似针芒在背如影随形,凛然一股杀气隔着飘飞的雨雾兜头而来,令他不由自主地勒马后退了几步。他对夜天凌的箭术畏惧甚深,慌忙喝令左右护卫。盾牌手上前密密列成一排,夜天凌却并未发箭。统达避于铁盾之后,心头恼怒,索性拔剑指向战车上的女子:“夜天凌,你若再顽抗下去,便等着给你的王妃收尸!”
  那女子被统达的剑尖指在喉间,凄然喊道:“殿下!救我……”
  呼救声恻然,似乎还未及传到城头便在急风中四散消失。夜天凌眼底冷茫骤盛,长箭倏地对准了战车上女子的心口。
  十一大惊失色,一把拦住:“四哥!你要干什么!”
  夜天凌手中弓箭稳定而有力,紧紧锁定那女子,冷声道:“她不是卿尘。”
  十一回头看了一眼,急道:“你怎能如此肯定?”
  夜天凌断然道:“绝对不是。”
  话音甫落,金弓微微一震,避开十一的阻拦。一道利光啸声凌厉,似将天地间的雨雾都吸入四周,带得乌云翻涌,直坠而去。那女子的呼救声未再出口,便断于血溅三尺之中。
  夜天凌连珠箭发,箭箭不离统达。统达仗着四周铁盾保护,几乎是连滚带爬的退回中军,狼狈至极。突厥怎也未料到如此情形,军前哗然大乱,而雁凉城中的将士们却陷入了一片不能置信的沉默。
  急风狂肆,唯有城头战旗猎猎作响。夜天凌凝视前方,神情清冷如霜。
  半晌之后,冥执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是冥衣楼的人,终究与其他将士不同,只道卿尘已丧命在夜天凌箭下,急怒之下,冲上前去责问:“即便同他们硬碰硬也未必救不出凤主!你为何要这么做!”
  夜天凌单手一挥便将冥执震开数步,“我说过她不是卿尘。”
  卫长征见状忙将冥执拦着,冥执被卫长征阻挡,吼了一句:“她若是呢!”
  夜天凌微微仰头,阴暗的苍穹下风雨萧萧,洗出他轮廓坚冷,他淡淡说道:“若是,她生我生,她死我死。”
  夜天凌长箭射出的刹那,一抹清淡的微笑勾起在卿尘唇边。
  微雨扑面,长风吹得衣衫飘摇,那道箭光耀目清晰,四周万马千军的声息皆退却,她的笑宁静如玉。
  “不想夜天凌连自己的王妃都下得了手,都说他生性凉薄,冷面无情,果然传言非虚。我本以为你与别人不同,现在看来也并无区别。”身后说话的人似是颇含感慨,平原一侧不高的山崖上,十余名士兵散布在不远处,卿尘便立在山崖之前,回身看了说话的人一眼,淡淡道:“你小看我们夫妻了。”
  她身后之人腰佩宽刀,一身突厥将军服饰,黑发拢于脑后露出宽阔的前额和一双略带野性的眼睛,装扮虽截然不同,却正是那日曾在横岭与夜天凌交手的那个异族人,这时听了卿尘的话问道:“哦?此话怎讲?”
  卿尘举目遥望雁凉城,那个熟悉的身影在濛濛风雨下依稀可见,修挺如山。目所能及的距离却如隔千山重岭,她的心似被一根细丝紧紧的牵着,那一端连着他。
  “你们以为让别人换上我的衣服,装作我的模样便是凌王妃了吗?真正的凌王妃纵使利剑加身,也绝不会在两军对垒的阵前求他放弃数万名将士的安危来换取性命。我若如此,便不配是他的妻子,他若屈服于你们,也不配做我的丈夫。”
  那人神情微有愣愕,随即再道:“若真被押上阵前,那你又如何?”
  卿尘唇角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笑:“你不会那么做。”
  那人道:“你敢如此肯定?”
  卿尘静静注视他:“我现在身陷敌营,与其说是在百丈原遭遇了统达的军队,不如说是因你用兵出奇,截断了我回雁凉的唯一退路。统达在营中对我心存不轨,你便设法令他打消念头。他们想以我为要挟,你便寻理由令他们用别人代替。你这样做,必然是要从我身上得到更大的益处,在此之前,岂会要我轻易送命?你想要什么,不妨现在说出来也罢。”
  那人道:“两军对敌,我还能要什么?”
  “不,”卿尘摇头道:“你并不想攻克雁凉,亦并非想要他的性命。”
  那人眼底精光微微一盛:“愿闻其详。”
  卿尘垂眸思量,她已经暗中琢磨这人很久,心中早存了若许疑问:“你在突厥国中虽身居高位,深受统达的重用,可一旦不必在统达面前做戏,你眼神中根本便是另外一个人。你在营中所说的那些对策,包括令人代替我去阵前,看似处处帮着突厥,实际上模棱两可,你不过是在利用统达。”她看向不远处的那些士兵,“而且,你对手下的突厥士兵极为残忍,丝毫不将他们的性命放在眼中,唯有这几个人能得你另眼相看,你究竟是什么人,意欲何为?现在可以不必遮掩了。”
  那人哈哈笑道:“王妃果然心思细密。你如今命悬我手,若能猜出我的身份,便算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否则,你只能听命于我。”
  卿尘沉默不语,那人等了一会儿,见她始终迟疑,说道:“看来你得遵从我的命令行事了。”
  他刚刚迈步准备离去,卿尘唇间轻轻吐出一个名字:“万俟朔风。”
  那人倏地转过身来,眼中利芒迸现:“你怎知道这个名字?”
  卿尘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将他震动的神情看得分明,她优美的唇线拉出一道浅浅的月弧:“现在有资格了吗?”
  万俟朔风回头将她审视,手指叩在在刀柄上轻轻作响,忽然朗声笑道:“不想夜天凌竟有这么个聪明的王妃,你是如何想到的?”
  卿尘微微一笑:“我们曾在横岭山脉相遇,若我没有猜错,你是落在了我们后面赶去绿谷埋葬石棺。归离剑法传自柔然一族,你的刀法与之相生相克,显然同出一宗。那日之后我便曾猜测过你的身份,你此时处处掩饰得天衣无缝,但方才望着突厥大军时却流露出极深的恨意。万俟是柔然的王姓,你应该是柔然王族的遗脉,我的说法可有道理?”
  万俟朔风锐利的眼睛微眯,点头道:“你能想到这些,省了我不少口舌,那你自然也该想到我需要你做什么。”
  卿尘眸光落于他的眼底,如清水一痕微浮:“我劝你不要拿我做赌注,他不是个喜欢受人胁迫的人。”
  万俟朔风道:“喜不喜欢未必由得他选择。”
  卿尘道:“你可以试试看,但定会后悔就此错过与他合作的唯一机会。”
  万俟朔风道:“我与他尚谈不到合作,此话未免言之过早。”
  卿尘道:“你想对突厥复仇,复兴柔然,就必然已经想过现在谁最有可能助你做到这些。”万俟朔风神情一动,卿尘看着他:“现在你没有这个力量,而他有。你可以选择与他为敌,或者为友。”
  万俟朔风冷声笑道:“他是天朝的皇子,连自己的母妃都仇恨的人,凭什么心甘情愿助我柔然复国?”
  卿尘轻叹了口气:“不会有儿子会真正仇视自己的母亲,他身上毕竟流着一半柔然的血脉,柔然永远是她的母族。”
  万俟朔风道:“但凭这点儿血脉感情便相助柔然,这话无人会信,你劝我与他联手,又是作何打算?”
  卿尘抬眸:“至少现在,我不会放过任何自救的机会。而将来,漠北大地归属天朝,必要有人统管,柔然对于我们是最好的选择。”她轻轻一笑:“你要用我来胁迫他,不也正是想借助他的力量吗?”
  万俟朔风道:“漠北归属天朝,此话未免言之过早。”
  卿尘只笑了笑,也不与他分辩:“以柔然族所余的力量,根本无力对抗突厥,你竟能隐藏身份,混取突厥右将军的高位,此等手段我十分佩服。你甘冒奇险,蛰伏于突厥军中,看来是想打统达的主意。统达此人子不类父,是个十足的草包,你左右他容易,但若想他登上突厥汉位统一漠北则难。即便你做到了,离柔然复国也遥遥无期,这其中即便不出任何意外,亦至少需要三代人的经营。但若我们肯助你,柔然一族重领漠北,不过指日可待,你不妨好好考虑。”
  万俟朔风浓眉深蹙,似在思量卿尘的话,稍后道:“你说的话,并不代表夜天凌的想法。”
  卿尘道:“如此大事,我即便代他给你绝对的承诺,你也不会轻易相信。我能说的唯有这些,他最终的决定取决于你。”
  万俟朔风道:“与他合作,我亦要冒同样的风险。”
  卿尘道:“险中方可求胜。”
  悬崖前一阵急风扫过,扬起秀发拂面,卿尘一双凤眸淡淡地掠向鬓角,丝毫不曾放过万俟朔风脸上细微的表情。万俟朔风心机深沉,自不会即刻做出什么决定,当下不置可否,命人将卿尘押下山崖。
  接近突厥驻军的山道中,一队突厥士兵迎面而来,见到万俟朔风后奔上前来:“将军,小王爷正派人寻你!”
  万俟朔风面无表情,点头道:“前面带路。”
  走不过多远,万俟朔风却越行越慢。卿尘忽然见他对身侧亲卫打了个眼色,那几人几乎同时一步上前,前面的突厥士兵尚未有所反应,便被一人一刀结果了性命。有人未立时气绝,捂着冒血的颈部瞪大眼睛,声音嘶哑地指着万俟朔风:“你……你……”
  一刃刀光亮起,说话的人已变作一具尸体,一个年纪略大的柔然人对万俟朔风一躬身:“主上!”
  眼前数人毙命,血染冻土,立刻散布出一股浓重的腥气,万俟朔风丝毫不为所动,却对卿尘笑道:“我万俟朔风向来喜欢冒险,今晚入夜,我陪王妃入雁凉城一游。”

  人生长恨水长东

  冷雨如星,一道漆黑的绳索在薄暮的遮掩下轻轻一晃,悄无声息地搭上雁凉城头。
  万俟朔风手上稍微用力,试了试绳索是否牢靠。丝丝点点的细雨将他的眉眼洗的闪亮,黑衣贴身,勾勒出他充满力度的身形,微明的光线下看起来如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
  卿尘打量四周,此处正是雁凉城一个死角,大军攻城虽难,但对万俟朔风来说,带一个人入城却并不算什么。
  “可以了。”万俟朔风低声道,转头见卿尘凝神看着城头,便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情:“这么着急?”
  卿尘收回目光,轻声道:“他在等我回去。”
  万俟朔风方要说话,脸上忽然带出一丝凝重,扭头往雁凉城中看去,继而眼底浮起十分明显的不解。
  卿尘捕捉到他神情的变化,问道:“怎么了?”
  万俟朔风蹙眉道:“夜天凌怎么回事?竟主动引诱突厥大军攻城。”
  卿尘修眉淡淡一凛,此时隔着若隐若现的细雨已能听清大战厮杀的声音,她心中竟莫名地涌起一种不详的感觉。她和万俟朔风突然同时抬头看向对方,各自的眼神中表明他们想到了同一件事。
  “夜天凌竟为了你铤而走险,稍有不慎,他将毫无优势可言。”万俟朔风单手缠上绳索轻轻一抖,不慌不忙地道。
  卿尘心底焦虑烧灼,脸上却平静无波:“你反悔的话,现在还来得及。”
  万俟朔风哈哈大笑:“你不必用激将法,我说过我向来喜欢冒险,我决定了的事,便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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