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落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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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落门-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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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合一直在一旁安静地剥洗狼皮,此时插话道,“做朋友就是要生死与共,戚大侠且不说,我更佩服顾兄弟,看着斯文却很有义气,动起手来也利落的怕人。”

戚少商温好了酒,答道,“我初见他的时候也想不出他会是这么一个人。”

苏合把洗净的狼皮递给戚少商,“给顾兄弟取暖。”高云好奇追问,“怎样一个人?”

戚少商接过狼皮摸着,摇摇头,“说不清楚,”皱了皱眉,仍旧是那句,“说不清楚。”

高云失笑,“哥哥,你看戚大哥多会引人发笑,连自己的朋友是什么样子的人都说不清楚。”

苏合微微笑着拨着篝火,篝火对面顾惜朝蜷在戚少商袍子里动也不动地沉睡,脸埋得很低,只能看见他卷曲长发露在外面,偶尔随夜风动上一两下。

苏合不是个多话的人,对别人的私事也绝不好奇,这一路走来戚少商乐观不拘任侠豪爽,两人甚是投契,顾惜朝的坚忍决断学识机变也让人心折。苏合并不知道汉人中有个词叫做人中龙凤,却见过草原上最好的猎鹰海东青,傲视苍穹俯瞰大地,自由自在万物披靡,便是这样的风采。虽然从未见过海东青比翼,可是苏合却能明白,在那样高远的天空上,海东青一定是寂寞的罢。

而这两人的寂寞,却几乎是写在脸上,不需多细心都能看得出。苏合记起在草原上第一次见到戚少商,那么爽朗痛快的一个人,却被苏合看见他背人处的寂寥微笑。至于顾惜朝,那种寂寥就更加明显,他待人再是客气有礼,也让人觉得永远都无法靠近。

直到这两人碰到一起,苏合才知道,有一种默契和相知,是刻在骨子里的,不需要多说一个字。苏合看着戚少商解开顾惜朝|穴道,拍醒了他喂酒,不禁微笑。

几口热酒灌下去,顾惜朝精神稍好,接过酒壶自己把酒喝完,悬崖下仍然有狼声传来,四人围住火堆都不吭声,顾惜朝用枯枝在地山划着,眉头紧锁。高云打了个哈欠,苏合拍拍高云去了避风处休息,戚少商热了狼肉递给顾惜朝,这一连串动作下来没有一个人说话,顾惜朝突然苦笑道,“你们都不必怕吵了我,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脱困。”

戚少商把苏合给他剥的狼皮披在背上,答道,“脱困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惜朝,别太逼着自己。”

顾惜朝将双手拢在火上取暖,眯起眼睛说道,“我怎么能不急,……我还不想死!”

“你怎么会死,大不了我背你出去,咱们翻山!”戚少商满不在乎地说道,他一双眼睛总是充满希望,感染的他身边的人也跟着乐观,顾惜朝挑了挑眉,“……也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是,有点不甘心!”

“不甘心?,我有办法!”戚少商靠在他身旁,看着顾惜朝围在狼皮后面的侧脸,沉静俊美,忽然想起在望建草原那一夜,竟然有些失神,嘴角泛起微笑。

顾惜朝等了一会却不见戚少商说他的办法,侧过脸来却看见他脸上微笑,皱眉道,“你在鬼笑什么?”

“呵!”戚少商回过神来,突然神秘地说道,“跟你打个赌!”

“赌什么?如何赌?”顾惜朝挑眉问道,

戚少商眨眨眼睛,“赌你右边眼睛有多少根睫毛。”

这个赌法新奇的有些无聊,顾惜朝神色平静,问道,“赌注?”

“赌注是,你若输了,就跟我走。”戚少商说得极是痛快,显然是想了很久,此时说来没有半分犹豫。

“我若赢了呢?”顾惜朝耐心问道,

“赢了我就跟你走,很公平。”戚少商表情严肃,看起来好像真的很公平。

顾惜朝摸了摸自己右边眼睛,“你有把握赢?”

戚少商点头笑,“我数过,在望建草原的时候。”

“现在呢?”顾惜朝摊开手心给他看,“猜我拔掉了几根?”

“喂!这算作弊吧!”戚少商捉过他手掌要数,顾惜朝抽回手拍拍袍子,“你这个赌局开局就是圈套,直白的可笑,我若是上当的话,你才应该担心自己是不是上了当,大当家。”

戚少商看着他火光映照下睫毛根根分明,微笑道,“一共一百一十七根,阖上眼睛的时候看起来很好看。”

顾惜朝有些哭笑不得,这位戚大当家有时候聪明有时候迟钝,有时候大智若愚有时候却如此不知所谓,让人不知该如何应对,顾惜朝站立起来,“趁着现在我还没有倒下,跟你去探探路,飞驼山的地势,翻山出去恐怕不易。”

“我自己去。”戚少商转了转肩膀也站了起来,伤处还在隐隐作痛,山顶上风疾雪漫,顾惜朝如何受得了。

他这话说来自觉理所应当,顾惜朝盯着他看了一会,戚少商摸摸鼻子不知道哪里不对,正待要问,顾惜朝却道,“走吧,我不冷。”声道,“抓紧了,我们上崖。”

他肩上血流不止,染透重衣,顾惜朝一手揽住他颈项,另一手自崖壁取过积雪按住他伤口止住流血,两人顺崖壁狼狈攀爬,崖下群狼跑跳追击嗥叫不息,耳边风声呼啸,顾惜朝却觉得这一刻宁静到时间止息,心底沉静如水,无比安然。
,出口又偏偏被飞驼山堵在在沙漠正中,会是什么人这样煞费苦心的布一个死阵,困住是死,出口亦是绝路?可是照此说来十年前阿穆尔他们又是如何脱困的呢?顾惜朝正被这些琐碎问题困扰,听他如此说,挑了挑眉,点头道,“下去吧,咱们出去!”

顾惜朝终究没有大好,下岩的时候失手掉了下去,若不是戚少商眼疾手快两人又有绳子相连,说不定就交待在这里了。戚少商固然被吓出一身冷汗,苏合跟高云也吓得不轻,鉴于他病情如此而出口又诡秘,前路实在凶吉难测,四人决定再宿一晚明日离开。

第八章

随着弦月慢慢升至中天,山下群狼齐声嗥叫,高云被狼嗥吵醒,央着苏合唱歌来听。戚少商听不懂他蒙语歌词,却觉得这调子听来很有味道,幽远苍凉,同顾惜朝走出很远也还在凝神听着,“这歌谣阿穆尔也经常哼唱,你若知道歌词,一定更觉得有意思。”顾惜朝看他听的认真,便把歌词译出来给他听。

“暮春三月,羊欢草长,天寒地冻,问谁伺狼?人皆怜羊,狼心独怆,天心难测,世情如霜!”

顾惜朝嗓音清亮,这歌词又译得精妙,他这样曼声道来戚少商竟有些出神,将最后一句翻覆默念几遍,只觉这短短歌谣竟道尽世间无数道理,情态炎凉。

“人皆怜羊,狼心独怆?嘿,这恐怕只是世人臆测,你看山下群狼,他们何曾求过任何人伺喂怜悯?想要便去夺来,不过拼上一条性命,真要到饿死的时候,哪里还有心思自伤独怆?”

顾惜朝唇角仍是带着熟悉的讥诮微笑,可是此时戚少商看来却同从前很不一样,因为他忽然发觉,他不知道的顾惜朝远比他知道的顾惜朝更多,三年前那数日相处虽然换得知音二字,可是顾惜朝究竟有着怎样的身世,又是如何长大学得这一身本领?戚少商突然有些好奇,究竟顾惜朝是如何成为今天的顾惜朝,他突然很想知道。

他不知道的是,这种好奇是多么危险的信号,当一个人开始想要完全了解另一个人的时候,那么这个人恐怕就再也不会从他的生命中抹去,甚至分离,甚至死亡。

戚少商说道,“草原上的羊和狼都能一眼看的明白,是怜是恨都是人心在作怪,可是人却没办法分得这么清楚,并非好人就没有一点私心,坏人就没有一丝善念,人心永远最难捉摸。”

……人心永远最难捉摸!顾惜朝点头赞同,漫说旁人,有的时候人连自己都难以捉摸明白,遑论他人?

“你看我是狼是羊?”顾惜朝停下来问道,挑起的眉梢有些许挑衅,戚少商摸摸鼻子,“顾公子当然是狼,那还用说。”接着又问,“你看我呢?”

顾惜朝看他一眼,彼时弦月如钩,满天繁星或远或近,墨色天幕下戚少商迎风而立,就那么随随便便地站着,随随便便地笑着,却让人无法忽视,不敢小觑,顾惜朝扬了扬眉,“我看,你恐怕也不是羊,”

“那是狼?”戚少商追问,顾惜朝有些为难,“勉强,算是吧。”

戚少商皱眉道,“什么叫做勉强算是?”

顾惜朝很认真地答道,“因为你既没有羊的软弱,也没有狼的冷血,其实……你比较象我从前放羊时的猎犬。”

“我是狗?!”戚少商险些跳了起来,攥起拳头挥过去,却停在顾惜朝鼻尖,忽然道,“你占我便宜!”

顾惜朝不解,“怎么说?”

“我说你是狼,你说我是狗,这还不够么?狼是狗祖宗,你是我祖宗?!”戚少商瞪着眼睛的神情较真的可爱,顾惜朝先是低声笑,后来忍不住大声笑,直笑得弯下腰去,断断续续答道,“……既然……既然大当家……如此执着,我就……姑且……当你祖宗……好了……”

戚少商被自己说出的话套住,有些懊恼,可是看顾惜朝笑得开怀,心底某处也跟着柔软起来,再也气不起来。

顾惜朝终于收住笑站起,看着戚少商仍是有些忍俊不禁,两人继续向前探路,山顶之上果然风疾雪漫,两人衣袂鬓发飞扬,转眼间已落了一层薄雪。从此处望向山下,淡淡星辉下苍茫大漠壮阔如海,连天都显得分外低,风雪卷起星子,好像一伸手便可摘下。

再往前去仍是断崖,两人未带绳索无法继续探路,站了一会准备回转,戚少商突然说道,“喂,等一下!”

“怎么?”顾惜朝停下来慢慢回身,两人之间隔着细细风雪,声音有些不甚清楚,戚少商指指自己脚下,“卡住了。”

“卡住?”顾惜朝抬眉问道,以戚少商的身手会被卡住?莫不是戚大当家想雪祖宗之耻?

戚少商原本只是一说,卡的并不深,脚一挪动却真的卡在了岩石罅隙里面拔不出来,顾惜朝看他不像是说笑,正要过来帮忙却突然停住了,“你这次追的犯人是什么身份?”

戚少商脚踝被卡得生疼,双手扶住慢慢往外拔,一边说道,“梁王府的窃贼,不知道偷了什么东西居然要惊动六扇门,这些王公贵族一个个混吃等死没什么用处,大惊小怪起来倒是很厉害。”

“梁王府?会是偷了什么东西要动用六扇门?又为什么偏要躲到大漠来?”顾惜朝既像是在问戚少商又像是在问自己,“我猜你这一路直追过来并没有绕弯路,那窃贼似乎是直奔魔鬼城来的,嗯?”

“你说对了!”戚少商终于拔出脚来舒了口气,拽出靴子登上,“怎么猜到的?”

“脚印,”顾惜朝下巴扬起对着断崖边一处残雪点了点,“不是你的不是我的,还会是谁的?我还猜这位窃贼兄根本不是在逃亡,他有目的而来。”

“这种鬼地方……”戚少商顺着脚印探出身子望去,“你说他走脱了么?”

顾惜朝摇摇头,“看积雪这脚印还是新的,或许只是圈套。”

戚少商在崖边踩了踩,解下逆水寒递给顾惜朝,“我下去看看,帮我掠阵。”

顾惜朝没有接剑,只道,“一起下去,”看戚少商有些迟疑,又道,“这人能逃过你一路追捕,武功必定不错,能从魔鬼城脱困,说明有些手段,再看雪上脚印,至少轻功远胜你我,你一个人下去未必对付得了,我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把握,不如一起。”

这番道理浅显明白,戚少商却突然脸色大变,“高云跟苏合还在那边!”

“不妨事,”顾惜朝挑了挑眉,“除掉了你我他们必然困死,我若是敌人就一定不会去动这两人,打草惊蛇且白费力气。”

戚少商恍然答道,“呵!我思虑不周,还是你缜密些。”

“你若不事事以人为先,也就不是戚少商了,”顾惜朝这句话声音极低,说罢看着戚少商,面上神情似笑非笑,颇有些意味深长,“请吧戚大侠!”

戚少商点点头,“跳崖我很有经验。”

崖壁之上挂满厚厚冰层,戚少商每下一步都在冰层上凿出落脚点,等顾惜朝踩实之后才下第二步,两人走得极慢。

“现在如果崖上有人,随便扔块石头下来都能解决咱俩。”戚少商一手定住自己,另一手托着顾惜朝的脚踩牢,就这样一步一步向下探了大约七八丈;戚少商忽然道,“咦?别动,我脚下空了!”

戚少商抓住顾惜朝脚踝探出身子往下望,“下面好像是个山洞,我去看看,你在这等我。”说罢戚少商翻身跃下,扳住洞顶跳了进去,正要四处看看有无危险,往怀中一摸才记起自己火折子早已用来退了狼群,此时摸黑看不清楚,顾惜朝已然等的急了,“下面是什么情况?”

戚少商答道,“不知道,我看不清楚,你下来吧,我说跳你就跳,我拉你进来!”

顾惜朝应着他喊声跳下,戚少商盯着他身影,落到洞口时伸手卷住,两人翻滚几下消除下落力道,顾惜朝自怀中取出火折晃燃,火光渐渐明亮,两人这才发现断崖下居然别有洞天,黝黑小径斧凿成梯,直往山腹延伸不见尽头,隧道颇高抬手够不到顶,这处工程当真敞亮气派。

“大手笔!”戚少商赞叹,他也曾走过石隧暗道,却没有一处及得上这里堂皇,相比之下鱼池子简直像个鸟笼子。

隧道深处吹来的风潮湿温暖,顾惜朝深吸一口,说道,“温泉的味道。”

他话音未落,黑暗中传来人声接上,“正是温泉。”嗓音清朗圆润,只听声音便觉此人必定清贵不凡,

“什么人?!”戚少商喝问,微弱火光下一袭白影现身出来,从容优雅,对着戚少商和顾惜朝长身一揖,“在下河间沈云川,见过戚总捕,见过顾公子,两位千里来追,一路辛苦劳顿,此处偏远无以相待,略备薄酒,还请赏光一叙。”

“有酒喝?”戚少商挑了挑眉,这人突然冒出来就好像是一直等在这里,说话文绉绉的又不像是江湖人,难道是那个贼?同顾惜朝对望一眼,顾惜朝也是一挑眉,整整衣袖抱拳道,“恭敬不如从命,沈先生请!”

沈云川微微一笑当先引路,顾惜朝捉住戚少商手掌轻描四字,静观其变


第十章


“各取所需?”顾惜朝抬眉微笑,“不错,阁下要借顾某破阵,顾某却要借阁下脱困,所以说到底,这笔交易也不是不能做,只是……”

“只是什么?”沈云川问道,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有此一说,问来胸有成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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