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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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传-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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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正叫道:“都来投降!若不从者,便行扫除处死!”
寺前寺后五六百小喽罗并几个小头目惊吓得呆了,只得都来归降投伏。
随即叫把邓龙等尸首扛抬去后山烧化了。
一面简点仓敖,整顿房舍,再去看看那寺后有多少物件;且把酒肉安排来吃。鲁智深并杨志做了山寨之王,置酒设宴庆贺。
小喽罗们尽皆投伏了,仍设小头目管领。
曹正别了二位好汉,领了班家自回家去了,不在话下。
不说鲁智深、杨志自在二龙山落草,却说那押生辰纲老都管,并着几个厢禁军,晓行夜住,赶回北京;到得梁中书府,直至厅前,齐齐都拜翻在地下告罪。
梁中书道:“你们路上辛苦,多亏了你众人。”
又问:“杨提辖何在?”
众人告道:“不可说!这人是个大胆忘恩的贼!自离了此间五七日后,行得到黄泥冈,天气大热,都在林子里歇凉。不想杨志和七个贼人通同,假装做贩枣子客商。杨志约会与他做一路,先推七辆江州车儿在这黄泥冈上松林里等候;却叫一个汉子挑一担酒来冈子上歇下。小的众人不合买他酒吃,被那厮把蒙汁藉都麻翻了,又将索子捆缚众人。杨志和那七个贼人却把生辰纲财宝并行李尽装载车上将了去。见今去本管济州府呈告了,留两个虞候在那里随衙听候捉拿贼人。小人等众人星夜赶回,来告知恩相。”
梁中书听了大惊,骂道:“这贼配军!你是犯罪的囚徒,我一力抬举你成人,怎敢做这等不仁忘恩的事!我若拿住他时,碎尸万段!”
随即便唤书吏写了文书,当时差人星夜来济州投下;又写一封家书,着人也连夜上东京报与太师知道。
且不说差人去济州下公文。
只说着人上东京来到太师府报知,见了太师,呈上书札。
蔡太师看了大惊道:“这班贼人甚么胆大!去年将我女婿送来的礼物打劫去了,至今未获;今年又来无礼,如何干罢!”
随即押了一纸公文,着一个府干亲自赍了,星夜望济州来,着落府尹,立等捉拿这伙贼人,便要回报。
且说济州府尹自从受了北京大名府留守司梁中书札付,每日理论不下。
正忧闷间,只见长吏报道:“东京太师府里差府干见到厅前,有紧紧公文要见相公。”
府尹听得大惊道:“多管是生辰纲的事!”慌忙升厅,来与府干相见了说,道:“这件事,下官己受了梁府虞候的状子,已经差缉捕的人跟捉贼人,未见踪迹;前日留守司又差人行礼付到来,又经着仰尉司并缉捕观察,杖限跟捉,未曾得获。若有些动静消息,下官亲到相府回话。”府干道:“小人是太师府心里腹人。今奉太师钧旨,特差来这里要这一干人。临行时,太师亲自分付,教小人到本府,只就州衙里宿歇,立等相公要拿这七个贩枣子的并卖酒一人,在逃军官杨志各贼正身。限在十日捉拿完备,差人解赴东京。若十日不获得这件公事时,怕不先来请相公去沙门岛上一遭。小人也难回太师府里去,性命亦不知如何。相公不信,请看太师府里行来的钧帖。”
府尹看罢大惊,随即便唤缉捕人等。
只见阶下一人声喏,立在帘前。
太守道:“你是甚人?”
那人禀道:“小人是三都缉捕使臣何涛。”
太守道:“前日黄泥冈上打劫去了的生辰纲,是你该管么?”
何涛答道:“禀复相公,何涛自从领了这件公事,昼夜无眠,差下本管眼明手快的公人去黄泥冈上往来缉捕;虽是累经杖责,到今未见踪迹。非是何涛怠慢官府,实出於无奈。”
府尹喝道:“胡说!”上不紧,则下慢!”我自进士出身,历任到这一郡诸侯,非同容易!今日,东京太师府差一干办来到这里,领太师台旨∶限十日内须要捕获各贼正身完备解京。若还违了限次,我非止罢官,必陷我投沙门岛走一遭!你是个缉捕使臣,倒不用心,以致祸及於我!先把你这厮迭配远恶军州,雁飞不到去处!”
便唤过文笔匠来,去何涛脸上刺下“迭配州“字样,空着甚处州名,发落道:“何涛!你若获不得贼人,重罪决不饶恕!”
何涛领了台旨下厅,前来到使臣房里,会集许多做公的,都到机密房中商议公事。
众做公的都面面相觑,如箭穿嘴,钓搭鱼腮,尽无言语。
何涛道:“你们闲常时都在这房里赚钱使用;如今有此一事难捉,都不做声。你众人也可怜我脸上刺的字样!”
众人道:“上覆观察,小人们人非草木,岂不省得?只是这一伙做客商的必是他州外府深旷野强人,遇着一时劫了他的财宝,自去山寨里快活,如何拿得着?便是知道,也只看得他一看。”
“何涛听了,当初只有五分烦恼;见说了这话,又添了五分烦恼,自离了使臣房里,上马回到家中,把马牵去后槽上拴了;独自一个,闷闷不已。
只见老婆问道:“丈夫,你如何今日这般嘴脸。”
何涛道:“你一知。前日太守委我一纸批文,为因黄泥冈上一伙贼人打劫了梁中书与丈人蔡太师庆生辰的金珠宝贝,计十一担,正不知甚么样人打劫了去。我自从领了这道钧批,到今未曾得获。今日正去转限,不想太师府又差干办来,立等要拿这一伙贼人解京,太守问我贼人消息,我回覆道∶“未见次第,不曾获得。”府尹将我脸上刺下“迭配郴州“字样,只不曾填甚去处,在后知我性命如何!”
老婆道:“似此怎地好?却是如何得了!”
正说之间,只见兄弟何清来望哥哥。
何涛道:“你来做甚么?不去赌钱,却来怎地?”
何涛的妻子乖觉,连忙招手,说道:“阿叔,你且来厨下,和你说话。”
何清当时跟了嫂嫂进到厨下坐了。
嫂嫂安摆些酒肉菜蔬,烫几杯酒,请何清吃。
何清问嫂嫂道:“哥哥忒杀欺负人!我不中也是你一个亲兄弟!你便奢遮杀,到底是我亲哥哥!便叫我一处吃盏酒,有甚么辱没了你?”
阿嫂道:“阿叔,你不知道。你哥哥心里自过活不得哩!”
何清道:“哥哥每日起了大钱大物,那里去了?做兄弟的又不来,有甚么过活不得处?”
阿嫂道:“你不知。为这黄泥冈上前日一伙贩枣子的客人打劫了北京梁中书庆贺蔡太师的生辰纲去,如今济州府尹奉着太师钧旨限十日内定要捉拿各贼解京;若还捉不着正身时,便要刺配远恶军州去。你不见你哥哥先吃府尹刺了脸上“迭配……州“字样,只不曾填甚么去处?早晚捉不着时,实是受苦!他如何有心和你吃酒?我却已安排些酒食与你吃。他闷了几时了,你却怪他不得。”
何清道:“我也诽诽地听得人说道,有贼打劫了生辰纲去。正在那里地面上?”阿嫂道:“只听得说道黄泥冈上。”
何清道:“却是甚么样人劫了?”阿嫂道:“阿叔,你又不醉。我方才说了。是七个贩枣子的客人打劫了去。”何清呵呵的大笑道:“原来恁地。既道是贩枣子的客人了,却闷怎地?何不差精细的人去捉?”
阿嫂道:“你倒说得好。便是没捉处。”何清笑道:“嫂嫂,倒要你忧,哥哥放着常来的一班儿好酒肉弟兄,闲常不睬的是亲兄弟!今日才有事,便叫没捉处。若是教兄弟闲常捱得几杯酒吃,今日这伙小贼倒有个商量处!”
阿嫂道:“阿叔,你倒敢知得些风路?”何清笑道:“直等亲哥临危之际,兄弟或者有个道理救他。”说了,便起身要去。阿嫂留住再吃两杯。那妇人听了这话说得蹊跷,慌忙来对丈夫备细说了。
何涛连忙叫请兄弟到面前。何涛陪着笑脸,说道:“兄弟,你既知此贼去向,如何不救我?”何清道:“我不知甚么来历。我自和嫂子说要。兄弟何能救得哥哥?”何涛道:“好兄弟,休得要看冷暖。只想我日常的好处,休记我明时的歹处,救我这条性命!”
何清道:“哥哥,你别有许多眼明手快的公人,管下三二百个,何不与哥哥出些气力?量一个兄弟怎救得哥哥!”何涛道:“兄弟休说他们;你的话眼里有些门路,休要把与别人做好汉。你且说与我些去同,我自有补报你处。……正教我怎地心宽!”
何清道:“有甚去向!兄弟不省的!”何涛道:“你不要呕我,只看同胞共母之面!”何清道:“不要慌。且待到至急处,兄弟自来出些气力拿这伙小贼。”阿嫂便道:“阿叔,胡乱救你哥哥,也是弟兄情份。如今被太师府钧帖,立等要这一干人,天来大事,你却说小贼!”
何清道:“嫂嫂,你须知我只为赌钱上,吃哥哥多少打骂。我是怕哥哥,不敢和他争涉。闲常有酒有食,只和别人快活,今日兄弟也有用处!”何涛见他话眼有些来历,慌忙取一个十两银子放在桌上,说道:“兄弟,权将这银子收了。日后捕得贼人时,金银段疋赏赐,我一力包办。”
何清笑道∶“哥哥正是“急来抱佛脚,闲时不烧香!”我若要哥哥银子时便是兄弟勒掯哥了。快把去收了,不要将来赚我。哥若如此,便不说。既是哥哥两口儿,我行陪话,我说与哥,不要把银子出来惊我。”
何涛道:“银两都是官司信赏出的,如何没三五百贯钱,兄弟,你休推却。我且问你∶这伙贼却在那里有此来历?”
何清拍着大腿道:“这伙贼道我都捉在便袋里了!”
何涛大惊道:“兄弟,你如何说这伙贼在你便袋里?”
何清道:“哥哥,你莫管我,我自都有在这里便了。哥只把银子收了去,不要将来赚我,只要常情便了。”
何清不慌不忙,却说出来。
有分教∶郓城县里,引出仗义英雄;梁山泊中,聚起擎天好汉。
毕竟何清说出甚么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七回美髯公智稳插翅虎宋公明私放晁天王

第十七回
美髯公智稳插翅虎宋公明私放晁天王

当时何观察与兄弟何清道:“这锭银子是官司信赏的,非是我把来赚你后,后头再有重赏。兄弟,你且说这伙人如何在你便袋里?”
只见何清去身边招文袋内摸出一个经摺儿来,指道:“这伙贼人都在上面。”何涛道:“你且说怎的写在上面?”
何清道:“不瞒哥哥说∶兄弟前日为赌博输了,没一文盘缠;有一般赌博的引兄弟去北门外十五里,地名安乐村,有个王客店内凑此碎赌。为是官司行下文书来∶着落本村,但凡开客店的须要置立文薄,一面上用勘合印信;每夜有客商来歇息,须要问他“那里来?何处去?姓甚名谁?做甚买卖?”都要抄写在簿子上。官司察时,每月一次去里正处报名。为是小二哥不识字,央我替他抄了半个月。当日是六月初三日,有七个贩枣子的客人推着七辆江州车儿来歇。我却认得一个为头的客人是郓城县东溪村晁保正。因何认得他?我比先曾跟一个赌汉去投奔他,因此我认得。我写着文簿,问他道∶“客人高姓?”只见一个三须髭白净面皮的抢将过来答应道∶“我等姓李从濠州来贩枣子去东京卖。”我虽写了,有此疑心。第二日,他自去了。店主带我去村里相赌,来到一处三叉路口,只见一个汉子挑两个桶来。我不认得他。店主人自与他厮叫道∶“白大郎,那里去?”那人应道∶“有担醋,将去村里财主家卖。”店主人和我说道∶“这人叫做白日鼠白胜,也是个赌客。”我也只安在心里。后来听得沸沸扬扬地说道∶“黄泥冈上伙的贩枣子的客人把蒙汗药麻翻了,劫了生辰纲去。”我猜不是晁保正却是兀谁?如今只拿了白胜一问便知端的。这个经摺儿是我抄的副本。”
何涛听了大喜,随即引了兄弟何清迳到州衙里见了太守。
府尹问道:“那公事有些下落么?”
何涛禀道:“略有些消息了。”
府尹叫进后堂来说,仔细问了来历。
何清一一禀说了。
当下便差八个做公的,一同何涛,何清,连夜来到安乐府。
叫了店主人做眼,迳奔到白胜家里,却是三更时分。
叫店主人赚开门来打火,只听得白胜在床上做声,问他老婆时,却说道害热病不曾得汗。
从床上拖将起来,见白胜面色红白,就把索子绑了,喝道:“黄泥冈上做得好事!”
白胜那里肯认;把那妇人捆了,也不肯招。
众做公的绕屋寻赃。
寻到床底下,见地面不平,众人掘开,不到三尺深,众多公人发声喊,白胜面如土色,就地取出一副金银。
随即把白胜头脸包了,带他老婆,扛抬赃物,都连夜赶回济州城里来,却好五更天明时分。
把白胜押到厅前,便将索子捆了,问他主情造意。
白胜抵赖,死不肯招晁保正等七人。
连打三四顿,打得皮开肉绽,鲜血迸流。
府尹喝道:“贼首,捕人已知是郓城县东溪村晁保正了,你这厮如何赖得过!你快说那六人是谁,便不打你了。”
白胜又捱了一歇,打熬不过,只得招道:“为首的是晁保正。他自同六人来纠合白胜与他挑酒,其实不认得那六人。”
知府道:“这个不难。只拿住晁保正,那六人便有下落。”
先取一面二十斤死囚枷枷了白胜;他的老婆也锁了押去女牢里监收,随即押一纸公文,就差何涛亲自带领二十个眼明手快的公人迳去郓城县投下,着落本县立等要捉晁保正并不知姓名六个正贼;就带原解生辰纲的两个虞候作眼拿人。
一同何观察领了一行人,去时不要大惊小怪,只恐怕走透了消息。
星夜来到郓城县,先把一行公人并两个虞候都藏在客店里,只带一两个跟着来下公文,迳奔郓城县衙门前来。
当下已牌坊时分,却值知县退了早衙。县前静悄悄地。
何涛走去县对门一个茶坊里坐下吃茶相等,吃了一个泡茶,问茶博士道:“今日如何县前恁地县?”
茶博士说道:“知县相公早衙方散,一应公人和告状的都去吃饭了,未来。”何涛又问道:“今日县里不知是那个押司直公日?”
茶博士指着道:“今日直日的押司来也。”
何涛看时,只见县里走出一个吏员来。
那人姓宋,名江,表字公明,排行第三。
祖居郓城县宋家村人氏。
为他面黑身矮,人都唤他做黑宋江;又且驰名大孝,为人仗义疏财,人皆称他做孝义黑三郎。
上有父亲在堂,母亲早丧;下有一个兄弟,唤做铁扇子宋清,自和他父亲宋太公在村中务农。
守些田园过活。
这宋江自在郓城县做押司,他刀笔精通,吏道纯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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