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跃文国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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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跃文国画-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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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镜见女人袅袅娜娜地走过来,感觉女人的两腿在微微发抖。   被窝里太凉了,两人脱了衣服,冻得哆哆嗦嗦。两人抱在一起揉了一阵,也许把这哆嗦理解成了激动,就愈加疯了起来。   女人忍不住嗬嗬地叫。朱怀镜怕儿子听见,就用亲吻堵住了女人的嘴。女人不叫了,脸上五官却像全部挪了位置,如同一朵撕碎了的玫瑰花。   完事了,香妹仍在男人身上回味着。朱怀镜把他同宋达清商量好的事同她说了。   香妹有些不悦,但两人才疯过,不好马上就生气,她只是说:“这种事我们女人去行吗? ”   朱怀镜说:“怎么不行? 这种事女人家出面,话还好说些。我们又不是敲他们竹杠,他们打伤了人就得负责。再一个,有老宋做中,依法办事。我实在脱不了身。今晚还得回宾馆去,八点半得赶到那里。”   香妹听说他还得走,就偏头看看床头柜上的钟,已快八点半了。她很失望似的,软软地瘫在男人身上。朱怀镜感觉到了女人的不高兴,心里不是味道。他抱着软绵绵的女人,就像揉着一团面筋。   时间差不多了,香妹叹了口气,坐起来想穿衣起床。朱怀镜胸口突突地跳得慌,几乎想呕吐。他便把女人抱进被窝里,说我就迟会儿到吧,再陪你躺一会儿。两人又合面躺着。亲吻不再狂乱,只像和熙的风。   朱怀镜心头慢慢平缓下来,手在女人胸乳间自在地抚摸着。香妹微合双眼,很陶醉的样子。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冷落怀中这个女人,这是他相濡以沫十几年的妻子,他们共同拥有一个可爱的孩子。可是,他几乎毫无准备,玉琴成了他的另一方天地。   香妹睁开眼睛,莞尔一笑,说:“你还是去吧,免得人家说你。”   朱怀镜感觉香妹的笑容有些落寞。他不愿再多想,起身穿了衣服。香妹说你走吧,我想再躺一会儿。她仍是笑笑的样子。朱怀镜越加感觉香妹心里一定不好过。他心头一硬,出了卧室。   儿子的房间虚掩着,朱怀镜忍了忍,还是进去拍了儿子脸蛋儿。琪琪见是爸爸,就缠住问作业。朱怀镜教了几道题,就说爸爸还要出去有事,等会儿妈妈来教你。说着这话,他就觉喉头有什么鲠着。在儿子面前,他心里更不是滋味。   从大门出去到龙兴大酒店只要二十来分钟,可他同玉琴说过会晚些回去。现在还早,他就从侧门走。走侧门要绕一些小巷子,再经火车站广场,远了一些。   小巷子没有路灯,只从人家的窗户里透出些昏暗的光,路面坑坑洼洼,满是垃圾。朱怀镜低头小心地走着,生怕踩着地上的脏水。心想这才是真实的城市。   到了火车站广场,就见车站广场上满是面色腊黄的民众,被工作人员恶声恶气赶来赶去,就像赶着一群鸭子。一些小偷就在中间混水摸鱼,人群中不时传来哭号和叫骂声,他们发现自己的钱包丢了。他想要真正了解当今社会,就得到这些地方来。火车站才是当今社会的缩影。看看这些懦弱的或者凶恶的同胞,再想想自己炮制的那些长篇大论的官话,觉得很空洞,很苍白。朱怀镜觉得自己的恻隐之心毫无意义,因为他连自己的命运都决定不了。决定自己命运的人不可能真实地了解民众,或者不准备真实地了解民众。他们坐着专车直接去机场或火车站的贵宾室,然后坐上等仓和软卧,然后在电视摄影机的镜头下摆出姿势作重要报告,发表重要讲话,视察工作。老百姓就边吃晚饭边看新闻边骂娘。老百姓骂了就骂了,没有人听见,没有人在乎,自然也就没有任何作用。就连老百姓自己都不在乎,只是想骂骂。有人说现在让你骂骂,还算不错了。要是过去,你敢这么胆大? 关了你,毙了你! 老百姓想想觉得也是的,现在到底可以骂娘了。而且官越大你越好骂,你直骂到联合国秘书长,也没人管你。   “兄弟,你掉了东西! ”朱怀镜听到有人大声叫喊,知道不是叫他,就不搭理。可有人在他肩头拍了一板。他回头一看,见是一位小伙子,精瘦马面,手中晃着个黄灿灿的链子,说:“兄弟,你掉了一个金手链。”   朱怀镜立即明白这是什么把戏了。荆都当地人叫这种骗术为杀猪,骗子手中拿的本是个假金链子,你要是贪便宜说是你的,他就问你要钱,说这金链子至少值两千元,你就给我一千元吧。你要是识破了,不想给钱,那你也别想走,马上会有一伙人围上来,将你全身搜光,说不定还会挨一顿死揍。朱怀镜平时只是常听人说起这事,说是骗子专拣那些不太清通的外地人下套,不想今天自己碰上了。他想完了,如果不老练一点,今天会很麻烦的。突然想起这一块正是宋达清的辖区,就故作镇定,笑笑说:“小兄弟,这个你拿着发财吧。我告诉你,我还有很多金手镯,在宋猴子那里存着,你想要吗? 你叫你那边的几个兄弟一同去,我保证送你们一人一副。”   这小伙子一听,忙嬉皮笑脸起来,双手拱拳,说:“对不起,对不起,没想到是自己兄弟,对不起对不起。”小伙子说完一溜烟跑了。   朱怀镜松了口气,发现自己早出了一身冷汗。心想自己平时走在外面器宇轩昂的,今天怎么叫人当二百五来吊呢? 八成是自己刚才低着头想事情,形容猥琐,才叫他们盯上了。这么一想,心里就很不舒服,觉得这些人狗眼看人低,刚才应教训他们一下才是。他捏起了拳头,牙齿咬得吱吱响。   一路愤愤着,很快就到了龙兴大酒店。却见很多人围着观看墙上贴着的什么。他凑近一看,见是一张通知,叫二塑全体退休工人明天早上八点整在市政府门口集合,呼吁领导重视困难企业退休职工的合法权益。二塑就是市第二塑料厂,就在龙兴大酒店隔壁,已停产几年了,他们工人三天两头在市政府门口请愿。   朱怀镜溜了一眼通知,低着头从人群中出来了,去了玉琴那里。玉琴见他呼吸急促,就玩笑说:“你同人打架去了是吗? 这么气喘嘘嘘的。”   朱怀镜平静一下自己,说:“你还别说,真让你猜对了。就在你们酒店旁边,二塑那地方,有几个小伙子喝多了马尿,调戏一位姑娘。过路上下的人都有,就没有人出来说句话。我过来一看,气了,讲了几句。那些小混混就冲我来了。我也就什么都不顾,挥起老拳就揍人。他们个个都醉得东倒西歪了,哪经得起我的拳头? 全都趴下了。”   玉琴眼睛睁得老大,说:“啊呀呀,好危险呀! 幸得那些人喝醉了,不然你不要吃亏了? 你呀,今后干这些英雄救美人的事,还是要先量量自己的能耐。你伤着没有? ”   他只说没有没有。   玉琴说着就全身打量着他,见他的皮鞋脏了,就让他脱下来,一边擦着鞋上的泥巴,一边说:“这块地方,就二塑那里最脏了。一到夜里,那一块也黑咕隆咚,常有人躲在那里抢东西。这也影响我们的生意。我们想把那个地方征了,搞些新项目,可就是做不好工作。”   玉琴擦了皮鞋,又给他倒了茶。他喝着茶,慢慢又想起刚才在车站广场被人当猪杀的事了,心里再次激愤起来,忍不住握起拳头,在沙发上狠狠擂了一下。玉琴就抚摸他的胸膛,说:“你还在想那事? 你消消气,消消气。这世道是这个样子了,怎么可能谁都像你这么正义凛然? ”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说:“我就不相信,一个社会可以长期是这个样子。”   玉琴说:“我知道,现在早不是讲大话空话的年代了。但我懂得,一个男人只知计较个人得失,心里不想大事,是没有出息的。”   朱怀镜听了这话,便爱怜地拍了拍玉琴的脸蛋,却又忍不住深深地叹息。玉琴不再说什么了,只是依偎着他,用手不停地抚摸着他的胸膛,似乎这个胸膛里装满了天下大事。 *** 【此文章由“文学视界”(wxsj。yeah)扫描校对,独家推出,如欲网上转载,请保留此行说明】
  国画 作者:王跃文
  十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多钟,宋达清打电话告诉朱怀镜,说事情还算顺利,龙兴同意付给四毛致残赔偿费、营养费、误工费八万五千元,医药费另付。   朱怀镜听了心头一喜,口上却平淡地说:“让你费心了,老宋。不是你的面子,这事不会这么好办,我表弟不白鞍挨了打? ”   “哪里哪里,都是兄弟,不见外了。再说这也是你朱处长自己的脸面,雷总和梅总都还很看你的面子。那个梅玉琴你不知道,平日心眼最多,办事最抠了,这回她也不说什么,只说由老雷做主。”宋达清说。   放了电话,朱怀境马上挂家里电话,没有人接。他便火急火燎,跑去同刘仲夏说,家里有急事,回去打个转,中饭就不在这里吃了。刘仲夏说,好好。你去吧,事情急就不用急着赶回来,办好再来吧。   朱怀镜从刘仲夏房间出来,忍不住想笑。到了大厅,老远就见门口站着两位礼仪小姐,满面春风。两位小姐见了他,相互对视一下,脸就板了起来。他马上想到自己嬉皮笑脸的,一定被两位小姐看作色鬼了。他忙正经起来,收起笑容,一脸庄严地从小姐身边走过。正好有一辆的士,他坐了上去。很快就到家了,却不见香妹。心想她是不是去了医院? 正要出门赶医院去,香妹开门进来了,手中提着一个大包。   “哟,你今天中午怎么回来了? ”香妹笑着问。   朱怀镜只当没看见她那包,嬉笑道:“你不欢迎我回来? ”   香妹就笑,拿眼睛瞟他。   朱怀镜说:“来办公室取资料,也快到中午了,就不去宾馆算了。事情怎么样? ”   香妹拍拍包,说:“全搭帮老宋说话,老宋这人也真够朋友。说真的,要人家赔这么多钱,我的确说不出口。你看,钱拿到手了,一共八万五。医药费他们下午去人结。”   朱怀镜只瞟一眼香妹拉开的包,说:“你刚才是直接从龙兴回来的吗? ”   香妹觉得男人问得奇怪,说:“是呀? 我提着这么一大包钱,敢到处跑? 怎么了? ”   朱怀镜担心她刚才去了医院,让四毛知道赔了多少钱。香妹总觉得他的神情不对,望了他一会儿,就问:“你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   朱怀镜说:“没有什么说的。哎,我问你,这钱你打算怎么处理? ”   香妹说:“我想同你商量。这钱是人家赔给四毛的,四毛的确也吃了苦。我想还是全给他。当然这事我们出了力,不然赔不了这么多钱。我们就有话说在明处,拿他一万。你说呢? ”   朱怀镜笑笑,说:“这一万块钱你不能拿,拿了我们反而一世欠他的人情了。”   香妹想想,觉得也是这样,就说:“那就干脆不要他的? 给他做个全人情。我们手头紧是紧,但一万块钱也顶不了事。唉,我俩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手头还从来没有上过三万块钱。四毛倒好,挨了一顿打,赚了八万五! ”   朱怀镜仍是笑,说:“你听我说,老宋同我讲过,像四毛这种事,他经手过好多。老实巴交的,挨了打就挨了打,连医药费都得自己出。有人说话的呢? 也有给三五千块钱打发了的,也有赔三五万的,也有赔十万八万的,就看你的本事了。这次四毛的事,要不是我们出面,最多有个三五千块钱赔他,弄得不好他一分钱捞不到手也不一定。我说,这不是我心黑,你给他五千块钱算了。”   香妹眼睛鼓得老大,半天才说:“啊呀呀! 你的手指甲也太长了吧! 你一手就拿了人家八万? ”   朱怀镜使劲摇了几下头,说:“你这人呀,我什么时候贪心过? 我说只给他五千块钱,自然是有道理的。说实在的,四毛这次也只是受了点皮肉伤,给他赔五千块钱就差不多了。再说,不是我们出力,他连五千块钱都得不到。为什么赔这么多钱,只要我俩知道了就行了。四毛又只有这么多见识,你一下子给他这么多钱,他哪有不去外面吹牛的? 一吹牛,说不定就会出事! 就是给他五千,他也会喜得不得了。他这辈子哪里一下子得过这么多钱? 又不让他费力,他只在医院睡了两个月,就收入五千块,比市长的工资还高几倍哩。”   香妹那样子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说:“你呀,拿了人家的钱,倒像给了人家天大的恩似的。”   朱怀镜说:“还正是你说的。你拿了他一万块,就成了他对你有恩了;你拿了他八万块,就是你对他有恩了。”   “你这是真正的强盗逻辑啊! ”香妹说。   朱怀镜笑了起来,说:“不是什么强盗逻辑,事情就是这样的。你说把话说在明处,明拿他一万,他一辈子都不会想到这些钱是搭帮我们他才到手的,他只会想到我们拿了他一万块钱,我们欠了他人情。反过来我们只说人家赔了五千块钱,全给了他,他也没有不信的,还会对我们感激不尽。那我们为什么不讨个人情,偏偏要欠个人情呢? ”   香妹摸摸桌上的包,低眉片刻,说:“那只好依你的? 别的不说,怕他钱多了到外面去吹牛倒是实话。他一吹牛,事情露馅了,我们的面子不就全没了? ”   这话朱怀镜听了不舒服,他觉得香妹不该把话说得这么透,就说:“好了好了,商量好了就不要多说了。这样吧,我俩中饭就不要做了。我在家等儿子回来,带他到外面吃盒饭。你就快去医院,让四毛中午就出院了,免得下午龙兴去结账的人同他碰面。他们一碰面,说不定闲扯就扯到赔钱的事了。下午你再去一下医院,陪他们结账,把我们垫的医药费钱拿回来。你也在路上买点吃的算了。”   香妹叹了口气,说:“唉,没办法,你是大忙人,靠你是靠不住的,只好我去跑了。这钱怎么办? ”   朱怀镜笑道:“你真是的,有钱还不知怎么办。你数出五千放在一边,另外八万就顺路去存了。”   两人数好钱,一同出门。朱怀镜在大门口等儿子,香妹就去对街的银行存钱。望着香妹穿街而去,进了银行大门,朱怀镜下意识地咬了咬牙齿。他们存折上原有两万块钱,这是他们积累多年才凑上的。现在加上这八万块,他们就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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