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澜的日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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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澜的日记1-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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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原本是不同的,我们以后也会继续不同。 

我回转过头来,注视着窗外。又在经过休仑河上那长长的桥了。河面是那样宽阔,蜿蜒着一直伸向天边。 

〃我们停一停吧,在河边坐坐好吗?〃 我的声音想必是太低了。他没有听清。他问我说了些什么,我摇摇头,告诉他没什么。 

车速很快,超速了很多。他那样专注地驾驶着,我想是不会有什么不安全的。 

河面虽然宽阔,还是立刻便从视野里消失了。 

王菲的歌声又钻进耳朵来: 

玫瑰都开了, 
我还想怎么呢? 
求之不得,求不得 
天造地设一样的难得, 
喜怒和哀乐, 
有我来重蹈你覆辙。。。

18 

阿文去洛杉矶已经有快一个月了。 

临走时,他要把那辆老丰田车送给我。我执意不肯,他只好五百元卖给我。 

我说太便宜了,他说,算上你修车花费的五百元,一共一千,一点也不便宜。 

我无话可说,于是就接受了。我的记忆果然是如此的不可靠呢,我当时竟然忘记了,修车的钱,他是曾经还给我的。 

然而,即使是这买车的五百元,我也并没有立刻付给他。为了还信用卡公司的账(飞机票的一千九百元),我甚至还从他那里又借了七百元。于是,我就欠他一千三百元了。 

好在我仍旧在Steve的实验室里工作,而且,Sunny的家长还把我推荐给他们的几家邻居。我的家教任务异常繁忙,从周一到周五,几乎天天都有两三个小时的工作。我的月收入终于上升为四位数。 

我的确是非常繁忙的。我于是没有时间去机场为阿文送行了。不过,他的很多台湾朋友都去为他送行了,我似乎原本就是没有必要去的。 

再过一个月,我就可以把钱还给阿文了。我暗自打算,要写一张一千五百元的支票寄给他。 

可是,我有些担心,他不去兑现这张支票。 

一个月以来,我只接到过一个他的电话。夜里十点,在我的洞|穴里。 

他问我为何总不在家,语气中带着些许埋怨。 

我笑答,我的习性你了解,以前又有多少时间我会缩在这黑暗的巢|穴里呢? 

他便笑了。他说,你是一只老鼠吗?居住在巢|穴里。 

我说,是鼹鼠,不是老鼠。我的眼神也是不好的。 

他笑得更加嘹亮了。我仿佛看到他那十六七岁少年般的笑容了。于是那天的对话就这样开心地结束。 

然而在那天夜里,在梦里,我却再次见到了辉。他却穿着中国楼那奶白色的衬衫和黑色的西裤。 

更加令我不安的,是我和他在夜幕里拥抱着。我甚至感觉到了他温热的面颊了。异常的真切。然而,他的面孔却是模糊的。我没有看到伟的面孔。朦胧间,我却仿佛看到那十六七岁少年般的微笑了。 

第二天一早,我想起来,我有车了。不必担心在深夜里独自在街上行走。于是,我便把每晚归家的时间拖延到凌晨,并且关闭了留言机。 

阿文是不会在那么晚的时候打电话的。他是很体贴的,会担心打扰了我或是房东的睡眠。 

我相信自己是自私而且卑鄙的。我竟然利用他留给我的汽车,作为躲避他的工具。 

我原本是打算扔掉阿澜的日记的。为了父亲对我说过的话。 

我抱着那本日记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把它深深藏在皮箱的最底层了。 

毕竟,伟和佳慧已经结婚了。阿文也到遥远的洛杉矶去了。我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呢? 

然而伟曾经对我说,我们以后可以经常在一起了。我是不应该再回忆起这些话的。我的记忆总归是无法听话起来。这许多年,它总是这样随心所欲的。 

不过,在北京的那一周,我最终还是没有去过紫竹院,也没有去过卧佛寺。临走的那一天,在飞驰的出租车里,我掩着面,竟然连那古观象台都错过了。 

我到底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呢?我的生活终于要走上正轨了。我故意拖延回家的时间,想必以后也不会再接到阿文的电话了。 

他不曾打电话到Steve的实验室。也许,他不想让Steve知道,他和我依然保持着联系。 

可Steve又如何会在意呢?他每天仍旧兢兢业业地做着他的工作。他的眉头依然微锁着,他也是从不多话的。他不曾问我为什么曾经请假一周,也不曾问我,我衣袖上曾经别着的黑箍有何意义。 

他的沉默,仍然吸引着我的好奇。我是不应该对他好奇的。不过,实验室的时光总是特别无聊的。我不禁时常暗暗地观察着他。 

也许是这初秋的闷热吧。不若酷暑中那样吸去了我浑身的能量。多了一丝清凉的秋风,却如催化剂般,鼓舞着我内心的冲动。 

我越发努力地企图忘掉阿澜的日记,这冲动却越发强烈起来。 

但是,我向父亲许诺过的事情,又如何可以不兑现呢? 

不过我确信,对Steve的观察是安全的。我想我是内向的,内向的我是无法接近异类的。 

而美国人,无疑就是最标准的异类了。 

这样的秋天一年只有一次。 

这样的年头一生希望也只有一次。 

过了这个秋天,过了这个年头,我或许可以彻底地忘记阿澜的日记了。 

我于是不再克制自己。 既然是安全的,我的观察便越发大胆了。 

也许又是因为天气的缘故。秋风一天一天强壮起来。如同我的冲动。天气凉爽了,Steve穿起一条灰色的牛仔裤。 

那裤子的大腿和臀部,都微微发白了。也许是洗得次数多了,也许原本就是那样的。 

我越发地觉得,他的臀部是饱满的,而他的腹部却非常平坦。 

他果然不似其他美国人。他们有丰满的肚腩。而Steve虽然身材壮朔,腹部却不见丝毫的螯肉。 

我更加仔细地观察着他。他的神情,他的举止。他的沉默。 

他每天仍旧准时离开实验室。离开前,他仍旧仔细地整理他的棕发。 

其实,他只是对着玻璃门轻轻捋一捋额前的散发而已。这动作虽然短暂,却非常专注。那棕发的颜色是恰到好处的。我不喜欢金黄|色的头发,我总认为,男人的发,应该是深色的。他的发直而且柔软,经常会有意无意地从额头上斜垂下来,在下午的阳光里,反射着柔和的光芒。 

我却未曾见过他的女友。像他这样健康而又深沉的年轻男人,如何会没有女友呢?也许,只是不曾被我见到罢了。 

他的女友,应该是深爱着他的吧。 

那么他呢,是否也是深爱着他的女友呢? 

从他每天下午整理头发的专注,我相信他是爱着女友的。他的一天,仿佛从那一刻才真正开始。 

而我的一天呢?正在继续着。接下来,我多半会去继续我家教的职责。这职责会一直延续到晚上十点。然后,我会到图书馆或是公共机房,完成作业,报告,或者随便在互联网上游荡一会儿。自从阿文走后,我就不再留在Steve的实验室里自习了。因为在那里,我会想起东大停车场那有些飘忽不定的灯光。那灯光实在是摇曳得太厉害了,在那灯光下,我是无法集中精力在作业上面的。 

直到过了午夜,我才像一只疲劳的鼹鼠,小心翼翼地钻回那临时挖掘的洞里,躲藏在地地道道的黑暗中,然后沉沉地睡去。 

然而,我的一天,仍旧在继续着。在梦里继续着。 

在梦里,我终于见到父亲了,他慈祥而苍老。但是在梦里,我却没有忘记辉。没有忘记他一身洁白的警服。他的面孔,时常变得模糊起来,越发的不似同我牵着手在北京的大街小巷骑车游荡的那张面孔了。 

但这面孔却丝毫也不陌生。那笑容,十六七岁少年般的,仿佛昨天我还见到过似的。 

等等,容我慢慢地回忆。这张面孔,我确是见过的。 

就在那喧闹的中国楼。 

在宽阔的休仑河的堤岸边。 

在底特律机场那拥挤的等待接机的人群后面。 

他微笑着走向我。他的声音雀跃着: 

〃冬哥,我学会了,我也会用你们的方式打蛋了。〃 

我便有些诧异了。从何时起,在梦里,辉不再称我为〃澜〃了?他怎么称我为〃冬哥〃呢?难道,那人不是辉了么?就连他的面孔也已经变化了。 

这个想法在我脑海中稍稍停留,我便立即把它推翻了。 

怎么会呢,这许多年。除了辉,是不会有人来光顾我这荒诞而且寂寞的梦境的。 

不对,这样说也是不对的。因为最近,除了辉,又多了一个人光顾着我的梦境。那便是我的父亲。 

然而醒过来以后,我却感到越发寂寞了。 

因为,我已经是一个没有家的人了。

19 



于佳慧是九月二十号到达美国的。比开学的时间晚了整整两周。 

从机场回学校的路上,她告诉我,我离开北京的那天,她并没有拿到签证。直到两周前,她终于拿到签证的时候,机票又紧张

起来。 

她一直不停地解释着,仿佛她的晚到,便是对我极大的冒犯似的。 因为我早已替她安排好了住处,却一直等不到她准确的到

达日期。 

我听出来她的歉意是诚恳的。于是我决定,不向她提起,我曾经为她预付过两周的房费。 

这是我第一次听她讲话。原来,她的声音婉转而温柔。她的江南口音不很重,却又在每一句话里都流露出一些。 

她讲话的内容似乎有些累熬了。而且,有矫揉造作的嫌疑。上海女孩。也许,她们都是这样的吧。 

妲姬。 

我无端地又想起封神榜中那妩媚的妖孽来。我早已记不清电视居中妲姬的音容笑貌了。不过我更加断定,佳慧是丝毫不似妲姬

的。 

她不如妲姬艳丽,似乎也远远没有那么多心机。我想我对她还是有些好感的。这样想着,我于是觉得有点对不起自己的记忆了

。然而我的记忆是多么不可靠呢,我又如何会对不起这不可靠的一直被我痛恨着的记忆呢?我很快就释然了。 

我的确是不讨厌她的声音的。却也不很喜欢她讲话的内容。我于是随手翻出一盘录音带,塞到车上的卡带机里。王菲的声音于

是又传了出来。我不太喜欢音乐,这些磁带都是阿文留在车里的,自他走后,我从未整理过。这车里的一切,我都没有整理过

。 

佳慧立刻安静下来,咬住嘴唇,专心地注视着卡带机。仿佛,王菲就躲在那里面歌唱似的。还是第一次,我看见有人在乘车的

时候如此专注地听歌。更何况,她刚刚经历了十三个小时的飞行,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 

然而她还是那样仔细地听完了一首歌。然后抬起长长的睫毛望向我,对我说: 

〃好好听的歌!你很喜欢王菲吗?〃 

〃不经常听,〃 

我应付着。我匆忙地把目光转向前方。仿佛高速公路上突然繁忙了,我必须聚精会神,才能安全驾驶这年迈的丰田一样。 

〃不过,喜欢她那首《你快乐,所以我快乐》。〃 车子正驶过休仑河。我突然就想起这首歌来,随手把汽车音响关了。 

我似乎真的有些担心,那首歌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响起来。就在这年迈的丰田在休仑河面上飞驰而过的时候。 

〃为什么把它关掉了?〃 

〃这车子太旧了,发动机声音这么吵,听歌怪累人的。〃 我能理解佳慧的诧异。但是却有些不能原谅自己的解释了。我的举动

毕竟是古怪而尴尬的。 

〃是啊,她的歌,最好坐下来静静地听,清清爽爽的才有味道!看起来,你还是地地道道的发烧友呢!〃 

她居然替我开托了。 

〃机场还老远的,开了这么长一路,很辛苦吧?〃 

她的眼神流露出关切。这样的客套话我是曾经听到过,但如此的眼神却不常见到。莫名其妙的,我的脸颊有些发灼了。 

好在我们已经回到校园,马上就要到达我为她安排的住处了。 

这是一家中国留学生家庭,先生在密大生物系读博士,夫人则在医学院某位教授的实验室里做技术员。据说,他们在来美国之

前,都是上海有名医院里的主治医生。如今,人到中年,却又从新做起学生来。我第一次来看房子的时候,听他们提起过,他

们还有个上小学的儿子,留在国内爷爷奶奶身边。 

他们租住一套两室一厅的公寓。其实一室一厅就足够了,不过女主人告诉我,他们准备把儿子接来,所以先把房子备好。 

也就是说,佳慧在这里也是住不长久的。 

不过,正因为住不长久,所以他们要的价钱才非常合理,租住一间卧室,每月只要一百五十元。 

这间卧室,无论如何也比我的洞|穴强多了。 

再说,我会随时帮助佳慧寻找新的住处的。况且,她的情况也是临时的。伟不是说过,他很快就要到安阿伯来了么? 

到那时,他们是需要一所单独的公寓的。 

年迈的丰田终于驶到了那夫妇的家门口。女主人兴高采烈地迎出来,她的丈夫紧跟在她身后。 他已经有些谢顶了,翩翩的发

福中年男人的姿态。 

〃这是郝医生,这是郝太太!〃 

我很正式地为他们介绍着。其实,这也仅仅是我第二次见到这对夫妇。 

他们的租房广告贴在中国杂货店外的墙壁上。我发现的时候,应该是刚贴不久,广告底端一排整齐剪开的电话号码还未曾被撕

去过。 

〃什么郝太太,侬哪能嘎客气了,叫我陆敏好来!〃 

女主人知道佳慧是上海人,她便毫不忌讳地讲起上海话来。 

佳慧于是立即和他们寒暄起来,倒仿佛是老相识似的。 

我只能零散地听懂几句。看他们的表情,那么亲切的样子。我于是准备立刻和佳慧道别了。 我原本是不喜欢方言的。自从住

在清华宿舍里的时候,一直到在中国楼打工,这种反感有增无减。 

〃农拨伊买点物事,隔里达中国店老方便格,有交关冷冻个上海小吃,譬方象春卷,馄饨,小龙馒头。就是勿是老正宗个。〃热

情的主妇转向我。 

我原本就是准备帮助佳慧购买必需的物品的。不过,不应该是今天。我连忙开口: 

〃郝太太,今天她刚下飞机,一定很累了,先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星期天,我一大早就来,带她去采购。〃 

〃是啊是啊,坐飞机老辛苦格,侬今朝早点困,明朝再去shopping。格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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