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胡不喜- 第9部分

两位迟到的正选不敢回答她阴气森森的鼓励，只好别过脸去，泪流满面地怒目干。

——混蛋！昨天打电话通知今天要加训的时候，为什么完全都没有提到训练监督是谁啊？！还以为白经理刚刚回来不会立刻归队，今天仍旧是部长训练咧！

……旁边的手冢顿了一下，面无表情地扶扶眼镜。

很好。如今冰块脸的威慑能力和杀伤力都没有白岚的微笑大了么。

非常富有责任心的部长决定要在决赛之前好好整顿一下青学的纪律了。至少要让这帮孩子知道部长的权威和震慑能力呀。握拳！

＇四＇

经过了富有责任感的经理与部长有爱的双重磨砺，训练结束后桃城和小朋友都已经气喘吁吁到恨不能瘫倒在地，部员们用忧郁的目光凝视着他们，就像猴子看到了用于震慑他们的被杀死的鸡。

恩，白岚这样微笑着在心里总结道，满意地点头。

总结的很好，这句话很押韵也很形象，看起来期末考国文是绝对没有问题了》o《

夏天已经十分炎热了。

少年们已经迫不及待地丢下球拍跑到水池边上去冲凉，微烫的金属水龙头，晶莹的水花溅湿了水泥地面。

女生用手帕擦去额头上细小的汗珠，将公园坐椅上的网球袋与网球拍一一对应，和一年级几个来帮忙拾球做握拍练习的部员微笑道别。

男生们三三两两地离开，商量着去电玩店或者补习消磨剩下的周末时光。

开始安静下来的公园。白岚将刘海撩起来，透过网格状的铁丝惬意地吹着树荫间的风，眯起眼楮来看着树杈间灼热的蝉鸣与阳光。树叶洁净，婆娑作响，绿到发光。

是一个十分美好的夏天。有些热，安静，可以听到在阳光下心脏扑通扑通跳动的声音，如此真实，如此清晰。长廊与覆着青苔的台阶，静谧的公园。

女生在铁网与树荫间眯起眼楮，静静地感觉着这个并非虚拟的世界。

然后飘渺的安静被打破，少年迟疑地在她身边二三步的地方停下来，手中拿着一罐冒着冷汽的芬达。

“——白……岚？”

＇五＇

一开始是傲娇中带着一些隐约欢愉的音色，然后逐渐停顿而迟疑的称呼。尾音很微妙地顿了一下。

女生转过头来微笑，头发已经开始长起来，黑而润泽，看着很温暖。

“哟，小朋友，难道太久没有见面，连叫我都开始不习惯了么？”

“切。”龙马抿了一下唇，看似很拽地偏头不理会她，怔怔地握紧了手中清凉的饮料。

不想很矫情地形容，类似于“刚才少女清远如不属于尘世间”“仿佛下一秒钟就像泡沫一样变成透明”“会不会马上消失掉”这样甜腻而文艺的字句。

但是就是觉得好遥远。

感觉对方根本没有把自己放在对等的空间。不是不温柔，不在意，不尊重。就是觉得她知晓着他很多无法理解的事情，用一种无法理解的通透的目光在看这个世界，在看……他。

非常遥远。

＇六＇

遥远。

看过《秒速五厘米》的人应该都对这个词语理解得深刻。

花苗对转学生微妙而甜美的暗恋。是忧郁而温柔的少年，但是眼楮里没有她。星光下女生跟在他身后走在夜色中的小路，一边走，一边静静地流泪。她知道，这是心中孤独而已经拥有故事的少年，他们之间已经相隔了亘古的洪荒与银河。

又如第三篇里那则感动了很多人的短讯︰即使分手了这么久，但是我还是喜欢你。我就算与你发上这样一千条短讯，也无法在心灵上再接近你一厘米。

无能为力。

《飘》里斯嘉丽也曾经描述过这样的目光，阿希礼望着她的时候，目光总是好像穿过了她，注视着一个虚拟幻梦的世界。

现实中美丽的斯嘉丽，永远无法触及沉迷于精神家园的阿希礼。

那是无可触及的遥远。

＇七＇

“怎么还没有走？”白岚问他。

“……先去买芬达，再回来拿包。”看似别扭其实心思简单的少年很快就忽略心中奇怪的感受，淡漠地答话，眯起猫眼上前两步和她并肩而行。

某个自称为正太控的女生立马蹿过来蹭他的头发，笑容明亮。她的气息温柔而清凉，如同碧绿的树叶朦胧发光，是夏天干净的模样。

青学小王子瞪眼作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却并没有闪躲，唇角微微地隐晦上扬，显出欢悦的心情。网球袋原本背在左边，走路的时候与她摇摇晃晃地踫撞，十分不便。于是他解下来，理直气壮地将饮料塞到女生的手中，换一只手将球袋背起，然后十分从容自然地拽过她的衣袖，继续往前走。

——遥远又怎么样，慢慢接近好了。

女生柔软的掌心和温暖的笑容，此刻已经可以清晰地感受到。

＇八＇

蝉鸣与喧嚣中少年与少女并肩而行，走过落花与树荫。

龙马突然站定，用一种“啊我想起来了”的目光看向她。

白岚茫然地转过头来与他对视，微微地睁大了眼楮。他定定地看着她，微微地凑过身来，视网膜范围内骤然放大的脸孔，是少年稚嫩的面容。稚气存留的脸，已经开始朝着少年挺拔清新的样子长开，肯定会是淡漠而好看的男生，在未来不可获知的岁月中。

她这样想着，模糊着记着此刻的光影在树荫间细碎，落花满肩。

没有选择避开。

知了不知疲倦地叫着，风吹动树枝，发出沙沙的声响。

完全精确地，少年柔软的唇瓣带着初夏甘涩的气息，小心翼翼地亲吻着她。干净而温柔的一个亲吻，微微地侧过头的话，他的睫毛密密地垂下，在阳光下朦胧地发着柔亮的光。

白岚没有避开。

太过美好的夏天，太过美好的少年，带着清新的葡萄汽水甜腻的气息，让人完全没有力气去躲闪。

温热的触感，夏天，碎花，风声，网球场下的阳光。

＇九＇

不过白岚到底是白岚，在被少年拉着跌跌撞撞地继续往前走之后，顷刻从那恍惚旖旎的风光中清醒过来，压抑住自己咬牙切齿的咆哮。

……上一次是意外，这一次不要告诉我也是天杀的意外吧？！绊倒？靠，小朋友你倒是告诉老娘这么光滑连一颗小石子儿都没有的水泥路你到底是怎么绊倒的？真乃神迹也！

或者说你解释一下你怎么可能正好亲到我吧！美国人真的有开放到这种地步么？！正太可爱纯洁的吻的确让人难以拒绝——不过身为真实年纪大妈的我来说这个竟然被强吻的事实还是让人无法接受的啊混蛋！
龙马背着网球袋，踫撞间一下一下，但是因为体贴地改变了方向所以并没有与她相撞。走路间安静而有规律的声响。白岚忍不住偏过头看它一眼，看到少年故作淡定的脸色，和耳朵尖微微的粉红。
并没有与她相撞的球袋，只是静静的。夏日的脚步声后，它一直轻轻地，有规律地晃动着。
一下，然后又一下。
白岚的脑袋里就如同游戏里新人被带着打怪经验疯狂上蹿刷屏一般涌动着各种乱窜的讯息，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是，不知是因为恼羞还是愤怒而涨红的脸颊。
最后向来彪悍的少女决定无视自己一团浆糊的脑袋直截了当地询问。
“喂——等一下小朋友——”
龙马拉着她一步一步地走，听到这句话，他停了一步，然后毫不迟疑地继续走着。白岚一把反拽过他，少年这才回过头来，大大的猫眼直视着她，神态依旧拽得别扭。
他理直气壮地面对她抑郁而茫然的目光和咬牙切齿的神情，理直气壮地道︰“你说的……好久不见的亲吻礼。”
“……”
白岚承认那一瞬间她风中凌乱梨花白雪地抑郁了。
——好久不见难道也包括一个晚上吗？！
一月不见如三月兮诗经也不带这么用的啊混蛋！
正文　018　少年夏不安　上
＇一＇

夏天的中午，显得闷热。东京神奈川的这趟电车，只有寥寥数人。

女生坐在飞驰的车上，阳光和原野在她身后远去。天空是湛蓝的，远处是山，还有碧绿的西瓜地。晴好温暖的云朵和风，细密的电缆线在原野上空交错，几只麻雀飞翔着。

碧绿的，闲适的乡间夏天。

她眼皮下垂，目光淡淡地投在阳光呈方格状的地上，神思显然飘在不知名的角落恍惚着，口气却很温和地在打电话。

“抱歉啦绮夜姐，训练得晚了些，下午还要补课，所以匆匆上了回神奈川的车，没有来得及和你们打招呼……池绮暮做了一大桌菜？真遗憾……下周来的时候一定大饱口福吃穷你们哦……绿豆没事，寄住在部长那里了……恩，好。就这样咯，替我向爷爷问好，都没有时间去看他……恩，再见。”

挂掉了电话，白岚呼出一口气，略有些疲倦地微微闭上了眼楮。

“姐，你没事儿吧？看上去精神有些不太对劲呢……”被自家姐姐匆匆忙忙一个电话拉着回神奈川的白汐坐在她身边，关切地望着她，“早上训练，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白岚将头像小动物一样蹭在白汐肩膀上，半是撒娇地笑起来︰“吶吶，小汐，我好累哦。让我睡一下好不好？”

温热的气流让人有些痒，白汐忍不住咯咯笑起来︰“好啦，什么都不要想了，姐你啊，就是太早熟，什么事情都要想太多，有什么不周的地方总是认为是自己的错。什么都不要想，我也不问了，快睡吧。”

白岚安静地闭上眼楮，心里苦笑了一声。

不管是幸村还是小汐，都是这么觉得的么……但是，还是忍不住要多想一些啊。

比如说今天。

她承认她是落荒而逃，逃离喧嚣的东京的夏天，逃离夏光落花中逐渐成长的美好少年。

表面上再云淡风轻，她总是害怕过于美好的东西。

＇二＇

这一趟电车的终点站是在海边。

海风疏朗，海浪拍打着夏日的海岸，有着温凉湿润的气息。

司机大叔停下车来，准备换班小憩，转过头来却发现，安静的车厢后排还有两个乘客没有下车。

他疑惑地走过去，发现那是两个年轻的少女。一个女孩子沉沉地枕着旁边长发女生的肩膀安然而眠。

“你们怎么还不——”

听到他的声音，长发少女一惊，抬起头来，温柔地微微笑着，竖起手指半是央求地嘘了一声。她仿佛被发现窥破了一个小小的秘密，略有些俏皮地微笑着。

司机大叔于是也莫名地不敢出声。

夏日的海边小站，略略有些锈迹的站牌。喧嚣明亮的蝉鸣，气息温暖。车窗外就是碧绿的树叶，阳光下绿得发亮。

正午时分，蝉的歌声都是困倦的，少女枕着同伴在阳光下安稳地睡着，她们的气息甜美而宁和，雪白的脸庞似是涂抹了朦胧的光晕。

太过美好，所以不由自主地屏息而不敢打扰。

嘘——就让她这样睡一会儿吧。

＇三＇

女生握着手中写有真田家地址的纸条，略有些不安地拉着自家妹妹穿过宽广的道场和深深的庭院，按照开门老伯指点的方向，拉开了一扇拉门。

典型的和式风格房间，整洁而空荡，摆放着冰镇的西瓜。众人席地而坐，围成一圈，窗外阳光明媚庭院深深，原本应是午睡的时候，这里却异常热闹。

真田一丝不苟地跪坐在一块小黑板边对着仁王千夜讲着公式，同时兼顾着瞪和妹妹吵嘴的仁王雅治；丸井嚼着口香糖在旁边大嚷着本天才一边拽着英语作业本教训切原，讲得指手画脚兴致高昂，只是被教授的一方显然只是忙着翻白眼；柳和柳生态度平和从容优雅地谈论二次函数，不知道的人或许认为他们讨论的不是X和Y的求解方式，而是禅道佛学插花棋艺……

听到拉门的声音，所有人一瞬间安静了一下，转过头来看来人。

姐妹花站在门口微笑，白岚很无辜地点头示意︰“哟，大家好~”

迎接他们的是异口同声的大吼︰“你们迟到了！”

吼完以后所有人默契十足地不再理会她们，继续着刚才的话题。“——仁王你刚才的解法太过复杂……”“本天才的话你听懂没有啊？！这里不能够填写现在完成时啦……”

夏日。冰镇的西瓜，地上是乱扔的作业本和草稿纸，说笑打闹的网球部正选们，神情却都是十分认真的。仁王千夜的小脸皱巴巴的，很是严肃，大叫着︰“不行不行这里我还是不懂哦！”小海带绿着眼楮扑过来︰“姓白的你英语怎么样？我受不了那只粉红猪了！”

他一个不小心没有扑好，脚在柳生身边绊了一下，尖叫声引发新的一轮混乱︰“——喂切原你这个混蛋我刚才的思路都被你打断了啦……”

白岚与妹妹愕然对视了一眼，忍不住微笑起来。

虽然嘈杂闹腾了一些。但是……看上去——意外地非常温暖呢。

——大家。大家都在很认真地补习，希望能够考出好一些的成绩，顺利继续他们闪闪发亮的梦想，无论是网球还是绘画，都是这样努力地坚持着。

……什么？在公交车上睡过头？……呃，这种小事过去了以后就不要再追究了啦……
＇四＇
杏子小姐很喜欢吃杏仁。就像她对她的邻居德里克先生说得那样，“杏仁就是我的生命。”
她是位老小姐啦，一直没有嫁出去。她把她的前半生扑在了杏仁上，后半生留给了她的工作——某杂志编辑社的知心姐姐专栏。
原本杏子小姐的生活和本文这种青春系言情是没什么关系的啦。可是，杏子小姐今天接待的这位别扭的小客人却和本文有着莫大关系。
咳……事情是这样开始的。
这天下午，杏子小姐独自坐在她的小办公室里，泡着她最爱的杏仁茶，用一个大大的马克杯装好，放一点点奶精，小口小口地啜着，然后坐在电脑面前开始察看读者邮件。
最新的一封闪闪发亮，杏子小姐颤巍巍的手点开它。
那个，杏子小姐你好：
就是按照您说的那样……今天中午的时候，我，那个……有了进展。但是很不确定。很不确定……她是否感觉到了什么。
杏子小姐，今天我又有了那种幻觉。觉得她很不真实。您说那是因为……呃，我，那个，对她……咳，但是我真的觉得，她对待这个世界，都如此地不真实。
很明显是青涩的少年口吻，结结巴巴，尴尬又词不达意。
然后慢慢地，语言变得流畅，一场清淡恬静如雨后蝉鸣的夏日情事被栩栩如生地描绘出来。
我一直想，她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