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阔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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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阔天空-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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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风亮是你什么人?”

元戒小和尚怒目瞪着他,一字一顿道:“他是我义父。”

“难怪,高家的看山刀法力拔千钧,既快且重,挥舞起来便有青山叠影,令人眼花缭乱。听你刚才那一刀的风声,倒颇有些得高家真传。”

“你、你,少废话!”小和尚欲举刀再砍,可刀被握在了方丈手中,挪不动一分一毫。

“师傅?”小和尚望着满掌鲜血的方丈,哭腔更重了,眼泪径直流了下来。

“高天。”戚少商与高风亮是老友,自然与其义子相熟,虽曾听说高家没落后高天便落发为僧,却未料会在此际遇上,他一掌搭上那小和尚肩头,叹口气道,“现在就算杀了他,也换不回你义父了。” 他虽承诺要将活生生的顾惜朝交还给铁手,却又实在了解高天的性子,只要不是他自己想住手,没人能拦得了他。更何况,戚少商本就亏欠了高风亮,自然不想对高天动手,唯一的办法,就是以静制动。

“呸,戚少商,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义父是为你而死,你却还来说这等风凉话!我先杀了他,再杀了你!”小和尚怒极。

“元戒!你忘了你剃度时所说的话了吗?”方丈沉声道。

“师傅……”

“必须斩断因果孽缘,才能修得正道佛法。你如此执著于尘世恩怨,又岂能得到真正的宁静?”方丈道。

“师傅……”小和尚垂下头,喃喃道,“我本已压抑心中怨气,谁知,谁知他前日走后,昨日又来,我技不如人便只好……师傅……我实在忘不了我义父的深仇大恨啊……”

“世间因果自有缘起,这就是你的劫数。你经历了这一劫,才真正归属佛门。放下屠刀,放下尘世的包袱,元戒,你还是没有悟啊……”方丈阖上眼睛,深深叹了口气。

“弟子,弟子错了……”小和尚泪流满面,哐一声将刀扔在地下。

方丈双掌合十,虽鲜血淋漓却面不改色,平静地道:“悟了就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说罢,向顾惜朝鞠了个躬赔礼,便携了小和尚离去。

戚少商望着小和尚远去的背影,心里竟有些羡慕,所有世间的纷纷扰扰,若都能这样说放下便放下,那该多好。

顾惜朝见戚少商一脸怆然,冷笑道:“若他白天便杀了我,大当家的就不用这样为难了。”

“是么……”戚少商愣了愣,抬头问月。

顾惜朝回到房里,刚才那一幕在脑中挥之不去,他不知道小和尚转身那一刻,自己究竟是不是羡慕。曾经,也有人牵起他的手,拼命想将他从阴谋的泥潭中拉出,却被他轻易地放开。如今那手不复存在,他满腔的感慨却又要向谁倾诉?又有谁,会再向他伸手?

原来,放下一切才最令人羡慕,可要真的放下又谈何容易?


●(十七)
翌日,方丈又来关切顾惜朝起居,顾惜朝见他手掌仍自渗血,终于有些不忍,便没再顶撞。方丈见他气象平和,话也多了起来,不知不觉便聊了开去:“顾施主饱读诗书,不知对佛经可有研究?”

顾惜朝怎料到他有这么一问,漫不经心地答:“读过,但没什么兴趣。”

“顾施主可知老衲早晚诵读的是什么经?”方丈接着问道。

顾惜朝想了想那吵得他睡不了觉的魔音,道:“是集六百卷般若大经精华的《般若蜜多心经》。”

“不错,”方丈微笑道,“顾施主虽称对佛经不感兴趣,却能记住《心经》内容,想必是极有慧根的。”

慧根?顾惜朝几乎笑出声来。他不过是觉得那满纸荒唐言却写成那样顺理成章冠冕堂皇着实难得罢了。

方丈正色道:“凡人均难脱因果之数,唯我佛非为因而因,为果而果。实因我佛堪破因果,得证诸法空相,摈弃妄念以得度脱。而世人恰恰执于妄念,迷失真性、以假为真,却不知善恶均承因果。”

“我倒未尝觉得因果有报,却是见惯了老天无眼。”顾惜朝冷冷道。

这世上不平事难道还少么?若真有因果,自己为何要为低贱的出身所负累,为何徒有鸿鹄之志却不得施展,以至明珠暗投再不可自拔。人世就像沙漠,他无法期望缥缈的道义回报什么结果,也习惯了这世上的风总在他展翅的一刻沉默。可为何在不惜一切地追寻权力之后,他还是寻不回真正的自我?为何?

方丈轻轻摇了摇头:“顾施主此言差矣,因果有三世,现因并不必证得现果。况且因果之数,并非唯一,另有机缘作祟。缘起性空,欲寻得机缘,还需施主自行参悟。佛曰四谛:苦为迷之果,集为迷之因,灭为悟之果,道为悟之因。施主未悟,想必亦是机缘未到,只要顾施主真心参悟,必有一日得证正道佛法。”

顾惜朝觉得方丈有心点化自己,联想到之前他被安置在方丈隔壁,难道也是为了让自己日日聆听诵经?可方丈那一席话听罢,他还是觉得觉得似是而非,苦思不得其解。机缘?自己沦落到今日的境界,哪还有机缘可言呢?

如果多给顾惜朝几天,他或许可以悟出些端倪。可惜,没有来日方长了。

次日清晨,看门僧人匆匆来报,一队官府人马浩浩荡荡正往山上赶来,且队伍之中有铁手。

戚少商听闻铁手无恙赶来,心中大石落地,与顾惜朝等一并出门相候。而洛流云诸人深恐官府问逃役之罪,便躲在了寺中不敢出来。

与铁手同来的兵马乃是府衙官差,当日戚顾被掳走之后,他们便借着响箭找到了铁手,此后一路搜遍了方圆几十里的村镇也遍寻不着二人下落。那知府本也不十分上心,只是前日突然中了邪似的说有人见到戚少商在普贤寺,硬要连夜赶上山来。

戚少商没料到这无用的官府办事效率会突然变高,比那画眉山庄还早到一步,迎上前去对铁手道:“我正愁无法通知你们,你们竟自己找来了。你的伤势如何?”

“不碍事了。”铁手觉得这一切顺利得出乎意料,心中隐隐不安起来,语气中没有半丝伤愈的愉悦。

只见他身旁矮了半个头的委琐老头跋扈地扬手,叫道:“来人呐。”声音却像乌鸦一般聒噪。

先前,戚少商来此地是为了追捕八大恶盗,六扇门一早知会了当地衙门遇到响箭及时援手,这才有了当日戚顾被掳走后官兵闻讯赶来的后话。戚少商素闻本地知府胸无点墨,全亏女婿早死,万贯家财让他女儿一个人占尽,才给老爹捐了个知县,近年来靠钱财多方打点,竟又攀上了知府的缺。戚少商虽不齿此人,却也不便给他脸色,徒惹祸端。

可祸事当真要来时,你便不去惹,也会悄然而至。

“把戚少商及其共犯都抓起来!”那知府大喝一声,在场的除了随行官差,都以为自己妄听了,场面顿时僵住。

众人还未及反应,便已被涌上的人潮层层包围。

“秦大人,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铁手震惊道。他在小屋被那知府救起后便随其赶来,一路上并非发觉异样,怎的这知府却突然临阵倒戈。

那知府秦大人捋了捋须,道:“铁二爷稍安勿躁,本官只是依法行事,绝无半点徇私。戚少商虽是鼎鼎大名的捕头,却知法犯法,滥杀无辜。本官本来确是要来为他解围,却在前日接报说这戚少商三日前杀了人,死者都是孩子,下手毫无半点恻隐之心。我本也不信,但尸体上的伤口见血封喉,恐怕这世上除了神龙捕头戚少商的逆水寒,便再没有这样快这样利的剑了。来人,把尸首抬上来!让诸位仔细瞧瞧,看本官可是冤枉了他!”

几名官差从随行的箱子中翻出十数条尸体。经过这几日,尸臭已重,众人不得不掩了口鼻。但见那尸体的四肢细瘦,显然都是还没长开的孩子,每个人喉上均有一道三寸来长的剑伤,皮肉切割得清晰,正如秦知府所说,是极快极利的剑所致。


●(十八)
铁手、戚少商和顾惜朝一看见这尸首,便明白了那通风报信的是谁。这些尸首俨然便是画眉山庄的幼童杀手,只是铁手尚不明白戚少商何以痛下杀着,而戚顾二人却是心照不宣了。

戚少商看看顾惜朝,眼睛里没有询问。顾惜朝看看戚少商,眼睛里也没有回答。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若棺材里的不是那些孩子,便有可能是戚少商自己。

可他们毕竟只是一群孩子,戚少商又想。也许不到生死关头,人便永远无法知道自己的抉择,戚少商也无法知道,当那群孩子的剑指向自己咽喉的时候,他会不会挥出那致命的一剑。

多半不会的。

但也只是多半。

于是他笑了,无可奈何又颇为讽刺地笑了。

“戚少商,你还不认罪?”秦知府喝问。

“认又如何,不认又如何?”戚少商轻叱一声,那双明亮的眼睛竟然射出了许久不曾出现的目光,决绝而又放肆,仿佛他是不会被困住的飞龙一般。

顾惜朝错愕地看他,明明,他明明已经知道了,却还……顾惜朝眉头松开,像灌下了一杯苦酒似的勾起了嘴角。

秦知府大笑:“很好,你既然不否认,就该甘心伏法。来人,把戚少商绑了!”

“慢着。”戚少商抬手制止,那些拿了绳子的官兵竟都真的听了令止步。

“此案另有隐情,戚少商要回京向六扇门亲自交待。”戚少商料定那知府已被人收买,在此耗费唇舌辩解也是枉然,况且若非亲见,又有谁会相信这一群小小的孩子竟都是心狠手辣的杀手?

“哦?戚大捕头的意思是我那小小的府衙困不住你这头九现神龙?来人呐,叫戚大侠试试你们的身手!”秦知府大吼一声,连嗓音都气得尖锐起来。

旋即,有七八个壮汉势若猛虎地向戚少商扑去。戚少商脚下移动不便,对付公差又不便出剑,只得带鞘挡格。不料这些个官差武功虽然平平,捆人的技术却臻一流。一个挥动的绳结套上了戚少商的左臂迅速收紧绷直,便扯得他整条手臂不能动弹。戚少商下盘上优势已失,只剩独臂支撑,渐感不支。他好容易才握住剑鞘一甩,震出半截剑来,用那剑锋滑断臂上绳索,震剑回鞘,复又左突右刺,与来人周旋。只是围捕的官差人多势众,长此下去他也孤力难支。

更何况,围住顾惜朝等人的衙差已蠢蠢欲动,手中雪亮的兵刃纷纷耀着白光,百十道杀气交汇在包围圈中的焦点之上。

“戚少商,在场的不是协从杀人,便是窝藏罪犯,你若不乖乖束手就擒,我这就下令把他们先杀了!”

果然,钢刀抵上了顾惜朝,抵上了无相方丈,只消轻轻一划便能鲜血四溅尸陈当场。顾惜朝挣了挣,便被薄而利的刀刃割出一道血口,刺目的红色跃然颈上。

戚少商看在眼里,一扬手撒了逆水寒,没有丝毫犹豫。那些壮汉趁势冲上去将他反剪了双手五花大绑,他脸上却没有愠怒,只紧紧盯着那知府说道:“你把不相干的人都放了。”

秦知府见抓到了戚少商,不胜雀跃。他此番一来得了命令捕杀戚少商,二来想借着除掉神龙捕头而向一贯仇视六扇门的上司邀功。当下便急欲架了戚少商回去,扫了一眼四周傲慢地道:“都松开吧。”
   
顾惜朝呵呵笑起来。

众人安静,见他笑得渐渐张狂,汗毛也不禁倒竖了几根,只觉得这书生原本俊秀的轮廓在笑声中现出了尖突的棱角,锐利得就好像是一把剑,一把见血封喉的利剑。

笑声歇止,顾惜朝嘴角犹自挂着一丝挑衅,一字一顿道:“人是我杀的。”声音不响,在场众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

只有戚少商,闭上眼睛叹出了一口气。


●(十九)
那知府哈哈大笑:“哟,这位公子玩笑可开大了。那死者明明是受了逆水寒的剑伤,怎会是他人所为?公子就不要再消遣本官了。”说罢竟急匆匆地示意属下启程,他纯粹受托来抓戚少商,绑得他走便待完事,那顾惜朝自有人会收拾,何须他多此一举。

“我自愿认罪,大人竟不追查,是否过于武断?”顾惜朝挑眉道。

秦知府在众目睽睽下被说得懵了,只得悻悻地摆了摆手示意属下:“罢了罢了,一起捆上吧。”

官差绑他就跟绑戚少商一样快。顾惜朝没有反抗,看了一眼戚少商,脸上溢出一丝得逞的微笑。

州衙。

老鼠悉悉索索地从牢房的一头钻到另一头,潮湿的地上积了一滩一滩的水渍,如溃烂流脓的伤口一般叫人恶心。可惜,这牢里到处都是这样的伤口,像极一具腐烂的尸体。若说世上最接近地狱的地方,绝对非此间莫属。湿冷、阴暗和腐臭倒还在其次,光是那一间间囚室里惨绝人寰的叫声就足以叫人胆寒。而到了这里的人,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只有一间囚室,气氛安静,僵持。

“你……”两人同时欲言又止。

“你说。”又是异口同声。

沉默。两人的呼吸声在这沉默中格外清晰。

半晌,顾惜朝开口:“人是我用你的剑杀的。”

“我知道。”戚少商坐在墙角,头也不抬地道。

“可你没有把罪魁祸首交给官府。”顾惜朝定定望他,眼眸里多了几分探询。

“他们要对付的本来就只有我一个人。”戚少商语气始终平静。

“你……”顾惜朝低下头,皱了皱眉。

“我不是……”戚少商别过脸,皱了皱眉。

“我知道,你不会是为了救我。”顾惜朝仰起脸,对着天花板眯起眼睛,神情有些落寞,睫毛下那双棕色的眸子沉得更深了,他拢了拢衣袖,振奋了下精神抬头道,“我也自然不是为了救你才认罪,比起外面,这牢里反倒更安全些。”

牢门外响起缓慢的掌声。“呵呵呵,好一番神机妙算。”这声音与他们分别未久,听来自是耳熟。一抹华丽的色彩翩然而至,宛如世上所有剧毒的花卉,散发着奇异而浓郁的芬芳。果然是那白夫人。

“是你。”顾惜朝冷哼一声。

白夫人道:“你以为认了罪躲在这牢里,我便奈何不得了吗?”
   
顾惜朝笑笑,指了指坚如磐石的牢门:“难道你能把十恶不赦的杀人犯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带出牢去不成?这里好歹还是府衙。”
   
白夫人他瞟一眼,道,“要是我根本不用把你带出去呢?”

“难道你就是……?”戚少商突然记起,秦知府有一个有钱的寡妇女儿,可他不愿相信世上竟有这样的巧合。

“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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