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阔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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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阔天空-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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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是谁?究竟想干什么?”戚少商怒道。

“我是谁,你乖乖跟我回去不就知道了么?戚大侠既然自愿插足来淌这趟浑水,少不得要跟我走一趟,又何必多此一问?”那女子答话时也极尽妖媚,每吐一字皆是又柔又糯,酥得像没有骨头似的。

她一个唿哨,一辆马车便驰到近前。女子娇笑着对戚少商道:“这附近到处都是我的宝贝,戚大侠若是不肯合作,我可不知道这些宝贝会不会突然发狂。要知道,它们真发起狂来可不会像刚才那样只顾陪着戚大侠玩闹,啃断了一两根手指还是小事,要是啃坏了眼睛鼻子,戚大侠这个大侠恐怕就当不成喽。”

她伸脚踢了踢倒在一旁的铁手,笑得好不得意:“铁手啊铁手,你即便不当捕头也好逞英雄,此番便遂了你的心愿。这毒吸一次便强一分,我倒看你如何自救?在这里乖乖等死吧,哈哈哈哈。”她又转头对戚少商喝道:“过来。”

戚少商抬头,愕然。

女子嫣然一笑:“难道要我这娇滴滴的姑娘家把顾惜朝抱上车去么?你过来,搬他上车。”

戚少商皱眉,随即心念电转,便依言从她怀中接过顾惜朝。

“我方才给他服了第一颗解药,若不按时服下第二颗,不消一个时辰便能要了他的命。戚大侠若是聪明人,最好乖乖听话不要铤而走险。”女子抱臂道。

戚少商本来确想救下顾惜朝后再战,可被她以此相挟,心中也有了顾忌。毕竟这妖女心如蛇蝎,解药一事未必非真,若自己一时鲁莽使得顾惜朝毒发身亡,倒不知如何向铁手交待。每每关系到此人生死,戚少商总是习惯性地将他与铁手联系起来,至于自己究竟要他生或死,却是从未想过。

顾惜朝的身子比想象中轻些,戚少商抱着他缓缓站起身,那宽大的青色袍子便直垂及地。戚少商看了一眼地上的铁手,心生一计,索性借着青衣的掩护有意将袖中的一支响箭跌出,用脚尖踢入土中,再踹掉塞盖。一番动作迅捷绝伦,动静极小,竟是没让那女子发现。

这响箭乃他近些年改制,拔去塞盖后过得片刻才会射出信号。实因戚少商做了捕头之后,行侠仗义也多了不少顾虑。时常是惩戒了些宵小可自己又不便露面,这响箭信号发射的间隙便是供他在旁人赶到之前溜之大吉的,没成想却在今日派上了用处。不超过半个时辰救兵便能赶来此地,铁手应该支撑得到那刻才是。

靠在戚少商怀中的顾惜朝偏巧醒来,朦胧间注意到了戚少商这番小动作,却没有作声,闭了眼又歪歪斜斜地睡去。


●(四)
马车的车厢倒是颇为宽敞,软裘锦垫,好不奢华。一炉沉香兀自袅袅,香气氤氲。戚少商眼见如此排场,心中猜度那要拿顾惜朝之人定是非富即贵,不禁失笑。顾惜朝,你虽是一介布衣,招惹的却尽是些声名赫赫的人物,只可惜无一善类。

忽又想到那些为顾惜朝的野心而牺牲的兄弟,戚少商心头一阵烦恶,一把将顾惜朝从怀里推开。顾惜朝的脑袋撞上车壁,身子便软趴趴的靠在墙角。戚少商这才记起他已然疯癫,不谙世事,伸出手去将他翻转,探他鼻息。幸好,呼吸浅淡却均匀,戚少商吁了口气。

女子一掀帘子翩然而入,巧笑道:“这儿离我们要去的地方还远着呐,戚大侠不如好好休息。”边道边扬袖在戚少商面前拂过。一阵妖异的花香扑鼻而来,戚少商便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时,天色已光,身处之地并非马车,而是精巧雅致的厢房。

戚少商回神,掀去身上被褥跃下地来。可举目四顾,哪里有顾惜朝的影子?哪里又有那御鼠女子的影子?戚少商急忙卷起袖管,只见血孔点点,红中泛黑。不错,这乃怪鼠所啮,有毒也不足为奇。他记得真切,自己和顾惜朝分明是被胁迫上了马车,并非南柯一梦,可如今顾惜朝怎的平白消失了?撕裂般的剧痛窜入脑来,戚少商顿觉天旋地转,一个趔趄,倒在地下昏厥过去。

天光仍自明媚,窗外鸟语相闻,顾惜朝端坐在八仙桌旁,正对着的,是一位粉雕玉琢的美妇,而侍立其侧的正是那御鼠女子。美妇朱唇轻启:“顾公子,贱妾素慕顾公子才名,神往已久,今日得见,果真一表人才。”

见顾惜朝置若罔闻,她又轻笑道:“不瞒公子,妾身夫家姓白,夫君辞世后便一人打理这画眉山庄,近日偏又有亲人身染异症,欲借公子的三宝葫芦一用,以解燃眉之急。不知公子可否慷慨相予?”

顾惜朝仍是不为所动。白夫人轻轻击掌,门外应声奔进一个小僮,在她身畔附耳道:“夫人,棺材已经运到。”

语音虽轻,但顾惜朝耳力所及,也能听个大概,不由得心底一沉。只听门外绳木相擦之声吱呀传来,到得门口,便有重物卸下之声。顾惜朝心头也跟着咯噔一下,想要回头去看,脸只侧了一半,却硬生生顿住。

“顾公子,你这一番做作又是何苦?” 白夫人豁然笑了,随即回首对仆从唤道:“把它抬进来,让顾公子好好瞧瞧,可是他心上的东西?”

仆从将门外重物抬起,直扛到顾惜朝面前。这哪里是口棺材,却是只棺材大小的箱子罢了。

“顾公子,那三宝葫芦与你也已无用,不如借与妾身救人造福去吧。”白夫人软言相劝。

“夫人所言极是。” 顾惜朝空蒙的双眼渐渐汇聚起星光,双肩微颤,笑着抬起头来,“宝物赠佳人,本是天经地义之事。适才顾某无礼,还忘夫人恕罪。”

“好说,好说。”

“只是顾某有个不情之请。”顾惜朝从座位上起身,微偏着头漫不经心道。

“顾公子请说。”

顾惜朝踱到门口,回视那美貌夫人,微笑:“请夫人先答顾某几个问题,顾某才能将宝物奉上。否则……”他拖长了音调,续道:“恕顾某记性不佳,不能告知三宝葫芦的所在。”

“顾公子莫忘了,你身上犹有剧毒未解,此时来谈条件,恐怕不妥吧。”白夫人悠然道。

顾惜朝撇撇嘴角:“当今世上知道三宝葫芦下落的只有顾某一人,倘若夫人当真想要那宝物,决不会坐视顾某毒发身亡。”

“哦,你就那么自信,知道我要的只有三宝葫芦,而非你性命?”白夫人饶有兴味地反问。

“顾某并非自信,只是拼上性命,与夫人赌一把。”顾惜朝笑道。

“好胆识。你问吧。”

“其实顾某的问题很简单,内子的棺木是不是夫人盗去的?”

白夫人见他开门见山,便不再兜圈子:“是。”

“在此之前,夫人已将内子的坟墓里外都翻遍了,是也不是?”

白夫人见他神色已变,干笑一声。

“夫人找不到三宝葫芦,是以盗坟下毒引那已经隐居的铁手出来,好寻出在下的下落,”不等白夫人回答,顾惜朝接着道:“未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把戚少商卷了进来意外得罪了六扇门,是也不是?”

白夫人听得额上涔涔出汗,面上仍是微笑。

“所以,夫人达到目的后不得不将戚少商和在下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是也不是?”顾惜朝逼视着她道。

白夫人脸色青了。

顾惜朝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那么,顾某一日不交出三宝葫芦,便多活得一日了。”

“顾公子,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现下我待你若上宾,说不准明日便用了大刑,你可要三思。”那温文的白夫人语气中竟透出一丝狠毒来。

“那顾某就随时恭候了。”

白夫人气急,眼见这顾惜朝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典型,只得吩咐道:“先带顾公子下去,让他好好考虑考虑。”

那御鼠的女子走到顾惜朝身边比了个请字道:“顾公子请跟我来。”

顾惜朝随她穿过回廊,走到厢房前。那女子边开门边介绍自己道:“我叫舒舒。可不是老鼠的鼠,是舒畅的舒。你在这里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尽可以叫我。嘿嘿,其实你不叫我,我也会时时来看你的。”不同于主子的端庄大方,舒舒的一双大眼左顾右盼多情得过分,声音又捏得极细,不禁流露出些狐媚气来。

顾惜朝远远退开一步,淡道:“有劳了。”

“顾公子还真是客气。只要你好好听话,交出三宝葫芦,小姐自然不会慢待你,我也会把你当天神那样供着。”舒舒是庄主夫人的陪嫁丫环,也是她的亲信,言语上虽不够乖巧讨喜,但在主子面前却顺服的很,加上一片赤胆忠心,深得夫人宠爱。


●(五)
此间,舒舒刚巧瞥见从隔壁厢房退将出来的丫鬟,便问:“戚少商醒了?”

丫鬟点点头,又答:“可是中毒太深,又昏过去了。”

舒舒耸肩笑笑:“也好,省得再费力气去治这九条命的怪物。给他喂的解药是按我说的分量么?”见丫鬟点头,她摆手轻唤一声“去吧”,举手投足间竟颇有些主人家的风范。

顾惜朝一直立在门前未曾进屋,这两人的言语对答自是历历在耳。他心知,舒舒毫不避讳地把这些话都叫他听了去,也是要他知道,戚少商现已中毒受她们牵制,自己别想指望靠他来逃出升天。这女子表面上常常胡言乱语,但心里却一片清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比谁都明白。若有似无地冷笑了一声,顾惜朝便转身走进屋去。

舒舒斜睨那关上的房门,眼眸转了转,心想,顾惜朝果然是个聪明人,不论是方才和小姐对峙,还是听到不利的消息,都能处变不惊,若这人真能为小姐所用,当真是再好不过。

要说顾惜朝真就如他方才所表现的那样淡定,也未免太高看了他。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待在一个危机四伏的地方还乐不思蜀怡然自得,更何况他顾惜朝?只不过,再急再险都不能先输了阵。只要尚有一线生机,哪怕是利剑伺颈、千钧一发,他都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其色的本事。不明就里的人乍一看还道真是他占了上风,顿时叫那气势给唬住了。

先前那庄主夫人试探出他装疯一事,他直言相认也实属无奈。那样的情势下,继续装疯卖傻无疑是下下之策,唯有反客为主尚可搏得一线生机。便在此际,他已落座桌前凝神沉思。目色深沉宛如幽潭,又隐隐有暗流涌动。此时四下无人,他目光中那份特有的躁动与不安便显露无疑。

窗扇微响,顾惜朝还没回过神来便见一条人影闪入。竟是戚少商。上一刻还中毒昏厥,下一刻便只身犯险,这样的事放在常人身上自是匪夷所思。可他不是常人,他是戚少商。

戚少商迅速掩了窗,一回头眼光正对上顾惜朝没有表情的脸孔,吃了一惊。他分明是听到了顾惜朝的声音才摸了过来,而今见到顾惜朝仍旧目光呆滞,不由地有些怀疑。他皱眉问道:“顾惜朝,你可听得到我说话?”

见桌前那人没有丝毫反应,戚少商又道:“顾惜朝,我不管你是真疯还是假疯,今晚三更,我来带你逃走。你既是跟着我被抓的,那么我必将你完好地送还给铁手。我的话,你听见了没有?”

顾惜朝仍是不答。戚少商叹口气,转身离开。天黑之前,他必须韬光养晦,养精蓄锐以备午夜一战。

顾惜朝睨了眼紧闭的房门,不由自主地动了动嘴角。哼,戚少商,你连走路的脚步都如此虚浮了还要逞英雄充好汉么?戚少商屡次三番地放过他乃至救他,他却不知为甚越来越恼怒。

只可惜他徒有恼怒也无济于事,世上早已没有了他顾惜朝置喙插足的余地,他活着,不是为他自己,是为晚晴。那场糊里糊涂的爱情,在连他们自己都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的时候,便已匆匆落幕。这瞬息短暂得只够注定一件事:他欠晚晴一辈子。这一辈子他没法还,也不可能还。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留着晚晴替他保下的这条命。至于这人世间究竟有什么值得眷恋,他一概不知。在他眼里,举目四顾皆是无边的黑暗,像是身在寂寂的永夜,望不到一丝光明。现在,他该去呵护什么珍惜什么?他不知道,因那失去后的追悔与惶恐,太令他恐惧。

顾惜朝如塑像般坐着,心里却是五味翻腾。他本以为自己的余生将平静地在青灯白纸中度过,而后,无声无息地消失,仿佛从未出现在这世上。可这横生的变故,硬是将他拉回漩涡的中心。顾惜朝心里很乱。这乱,不仅是沉寂两年之后乍临险境的紧张,和重面尔虞我诈的烦恶,甚至还有……一丝莫名的兴奋。顾惜朝听到自己的心跳如擂鼓一般,便缓缓闭上眼,皱了眉头深深呼吸。

那种兴奋,令他恐惧。他本无所畏惧,满以为可以牺牲一切来证明自己,却在一次次犹疑中先自动摇。他不信命不信天,不信因果不信业报,却又偏偏输给了最不相信的“人”,最为不屑的“义”。他输给戚少商,输给八大寨主,输给雷卷,输给傅晚晴,输给……他自己。这条路,他一开始便走错了,那实在不是一个会爱会痛的人能够走得下去的。

顾惜朝长长吐出一口气,心绞痛起来。

时间像雨后檐角上的滴水,慢得折磨煞人。顾惜朝没有开窗,依稀见到那窗纸上透来的日光渐渐转金,浓浓地洒了一地。自舒舒送他到这房间以后,他便再也没有见到那主仆一面,就连中午和傍晚的饭食也是由别的丫鬟送来。

窗中透射的光线逐渐黯淡,秋虫烦躁的鸣叫,寒鸦凄厉的嘶啼,还有侵袭过枝头的残风阵阵,起伏如涛。

屋内,很静。惟其静,窗外百籁才声声入耳;惟其静,才令顾惜朝分外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正在加速。

离三更只有盏茶光景,可一切却依旧这样的静。异乎寻常的静。窗缝中钻进的细风摇曳了如豆的灯火,明灭的光影渲染出顾惜朝沉如远山的神情。

他很不安。

他一直在等待庄主夫人的消息,可那主仆偏就杳无声息。整座宅子静谧得如同富绅闲弃的府第。

顾惜朝的眼皮跳了起来,把自己吓了一跳。惊吓到他的不是关于眼皮跳动乃凶兆的迷信,而是之前沉思被突然打断的错愕,他竟已紧张到一时忘我。

顾惜朝实在是讨厌被动,从来都是先发制人。这次不得以的按捺隐忍,使他不禁焦虑起来。他看不到敌人在谋划什么,算计什么。他感叹那白夫人实在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对付他顾惜朝,最妙的莫过于不动。不动比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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