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问，你支持吗？”
“我……不知道。”
这样的回答，亚诺知道塔娜已然知晓了使用的后果：“那种方法，就是把我的力量，溟虚一族嫡系的力量，全部传给雪祭，就可以挽回她损失的生命。”
“那么，你呢？”塔娜心一沉。虽然已经料到，在他说出来之时，还是心有不甘。
“我……会死。”亚诺抬起头，看进女儿的眼睛，“可是现如今，我命不久矣，那孩子，还有很长的岁月可以走，和卡卡西一起。她是为了小离耗费了自己的一生，但那又未尝不是因为我们而耗费的？经过这一战，我也元气大损，最多不过三个月可以活，何不用它们来换取雪儿的幸福？毕竟我们……”
“毕竟我们，亏欠她太多了。”这句却是塔娜说出来的。
“你……同意了？”
“不。我知道你要这么说，爸爸。可是，我已失去了小离，怎么可以再失去你？”塔娜眼里泪光盈盈，这么多年来一贯刚强的她忍不住，啜泣着，“爸爸……不是我不想救雪儿啊，只是……我怎么能再经得起失去？”
“塔娜……”这是自小离走后，第一次看到她哭泣，亚诺突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父女两人沉默着，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静默的力量压得两人心慌，要开口打破，却找不到合适的词汇。眼神短暂的相交，又急急避开。
终于塔娜撑不住说道：“爸爸，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么？”
“没有……”老人缓缓摇头，无力地说。
于是又陷入沉默。
突然亚诺抬起头，眉头蹙着，慎重地说：“或许，有个办法可行……把我和你的力量叠加起来！这样应该就够了！”
“真的可以吗？” 塔娜的眼睛亮起来。
“我也不确定。不过，可行性很大。但是我们的生命都会耗费掉一部份。” 老人也激动起来。
“那没问题。”
“塔娜，雪儿现在还有多少时间？”
“最多一天。”
“那我们赶快行动！”
“好！”
商议定了，塔娜站起身，风风火火进了里屋，拨开卡卡西俯身横抱起虚弱的女子。
“塔娜婶婶……你这是……”被突如其来的人惊了惊，雪祭不解。
“想活的话就闭嘴！卡卡西，别挡着我！”银发男子下意识要拦截住夺走雪祭的塔娜，却被那极有气势的话震住，停了手让塔娜过去。
想活的话就闭嘴！想活……他突然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心里有按捺不住的狂喜，当即紧随塔娜，却进入了地下道。前面举着火把的老人引路，一行四人越走越深，在一间石室外停下。
“卡卡西，你就在这里，不要让人来打扰。我和爸爸进去。”塔娜的话不容反驳，卡卡西眼看着他们带着雪祭进入了石室，门轰然闭上。
他在门外随地坐下，狂喜的心情渐渐平复，又换上了担心。
想活……
雪祭，一定啊……
我在这里等着你。
头靠在石壁上，似乎可以听见室内什么东西流水般的声音。潺潺流着……好像流逝的岁月……
岁月……么？
那种声音安稳平和地传出，卡卡西忽然觉得记忆不受控制地流出，在那声音的带领下。
他想起林中的初见，被她戏弄的无奈，颜岩上的月色，醉倒在他怀里的吻……
他想起她在慰灵碑前的独舞，被薄薄的雪覆盖的“飞翔吧，到天堂去……”，突然的告别……
他想起她意外的归来，违心的冷漠，破梦的伤痕，十指相扣的双手……
他想起那夜的欢娱，沉冰月澈的悲伤，不懈的找寻……
他想起她哭倒在他胸前，他说他们要一起面对……
是啊，一起面对……
雪祭，已经说好了哦，我们会一起面对未来的一切。
所以，你不能食言……一定要，活下去……
呵，能遇见你，真是幸福的事……
银发男子偏偏头，微笑起来。
我在这里，等你。
流水般的声音不急不缓延续着，却不让人感到单调。卡卡西聆听着那细微的声响，繁乱的心绪似乎被一层层整理好，服服帖帖排列着。对于他即将面对的结果，心里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平静到似乎无论如何，他都能接受。
因为，那声音传达给他的，是雪祭一定能活下去的希望。
石室外是黑暗的。卡卡西坐在那里，不知道过了有多久。半天吗？也可能是一天吧？石室的门终于缓缓打开，透露了火把颤动的光芒。卡卡西听见自己的心跳也如那光芒一样颤抖着。
塔娜疲惫的声音传出：“卡卡西，进来吧。”
话音未落他已然进了石室，偌大的内部空间，正中的石台上雕刻着一朵繁复花瓣的莲花，而其上躺着的，正是一袭缁衣的女子。端坐一旁的亚诺老人也疲惫不堪。
奔去她身边，女子恰好醒转，轻呼一口气，抬眼便看见凑过来的男子，长而稀疏的睫毛抖动几下，不可思议开口：“卡卡西？这……是哪里？我已经，死了吗？”
“不……没有！你不会死了！”卡卡西欣喜若狂，紧握了她的手，“你看，已经恢复了！”
女子坐起来，举起双手，纤纤细指，肌肤如玉石般剔透，晶莹的指尖像艺术品。再回手抚过脸庞——真的恢复了！
雪祭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切，转身找寻塔娜和亚诺的身影，激动道：“爷爷，婶婶！真的吗？！”
亚诺微笑看着她点点头。塔娜走过来，轻轻抚着她的长发，却是略带惋惜地说：“可能是因为我和爸爸合作有一点瑕疵，这头发，是变不回来了……”
话还没说完，她就被雪祭一把抱住：“婶婶……谢谢！还有爷爷，谢谢你们！”声音迅速转为哭腔：“婶婶……”
“哎，怎么了？现在应该高兴才是啊！”塔娜拍拍她的背，奇道。
“我就是太高兴了……”女子抬起头，泪痕满面的脸庞却焕发着光彩，“婶婶，要我拿什么来感谢你们……”
塔娜看着她，笑道：“你替我们做了那么多，我们也没什么其他的来感谢你啊！而且，这次替你疗伤，可算是看到我和爸爸‘宝刀未老’了！是不是，爸爸？”
亚诺开心地点点头，瞄到一旁的卡卡西急不可待要与雪祭说话，笑道：“好了，塔娜，我们的英雄事迹也做完了，让他们聊聊吧！过来搀我一把，我们先出去了。”
做女儿的也笑，过去扶起父亲出了石室。
这边雪祭和卡卡西感激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再面对彼此，在生死间徘徊一次，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相视之时，心里千百句话想要说，却挑拣不出该最先说出那句。看着对方笑着，一直笑着，直到泪水不知不觉流下来。
生命要分离多久，才能成全永恒；眼泪要酝酿多咸，才算对得起思念。
终于，雪祭伏在卡卡西怀里，又一次哭出声：“卡卡西，我终于可以……不离开你了……”
揽紧了她，熟悉的味道充盈了他的鼻腔，感觉她的身躯在他怀里微微颤抖。他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分开。
如有下次，当是死亡。
二十一、告别（上）
月又圆了。
清辉洒下来，整个平野都在这辉光下散发着融融的光。女子被温柔地覆满月华，银发在微风中将反射的光的碎片跳跃成斑点。这时的月光，冷意消退不少，仿佛是带着微笑看着地下的女子。
她是站在一座新立的墓碑之前。
离宵的墓。
一直以来为了不刺激她，亚诺老人和塔娜决定不为离宵立碑。现如今，却是她亲手刻了这块碑。
她看了这块碑很久，然后累了似的坐在墓碑旁边。那样随随便便坐着，像一个丝毫不会武功的孩子，头靠在碑上，手中握着寒玉笛，无意识地一下一下轻轻敲着墓碑。
那个给了她那么多温暖的少年，许诺要永远和她在一起的少年，就沉睡在这泥土之下，离她，不到一丈，却相隔天涯。
离，对不起，因为雪儿的任性，这么多年来，你都没有好好休息……
离，雪儿这次是真的要走了呢，跟那个人。
离，雪儿没有忘记你最后的话，一定会幸福的。
……
喃喃自语，说给泥土下的少年，也说给自己。那么多年来，积存了那么多的话，一句一句深埋心底，现在都清理出来。
经历了离散，经历了生死，也经历了永恒。
别来残骸事，语罢暮天钟。
良久，她站起来，面对着墓碑跪下，伸手召唤了青冥。
拔剑出鞘，纤细的手指抚过青冥剑身，青色连绵的花纹映在指尖，光影流转。
收剑，将它插在墓碑之前的泥土中。
离，雪儿走了，让它陪着你吧。我的生命，已然是第二次，以后，再不会用它了。
离，雪儿再为你吹奏一曲吧……我的曲子，都是为你而作，可你，却不曾听到……
见她久去不回的卡卡西走来，静静站在墓地边缘，远远看着雪祭。
横笛唇边，凄清落寞的曲子表述着她那些年来的心境。而其中，更是夹杂了卡卡西从未感受到过的……苍凉。
苍凉么？是的。陪她经历了那么多的风雨，度过那么黑暗的年岁，最终却只能眠于地底。
他看见一曲完毕的女子低头祝诵，从口型他分辨出她的话语，一字字虔诚说出：
“飞翔吧
——到天堂去！”
一如那一日的晨曦中，拂开白雪所看到的铭文。他忽然就微笑起来。
女子缓缓起身欲走，听见青冥清晰的金属共振声。
她微微笑了，弯腰按住剑柄：“是在挽留么？呵……不必，以后，替我陪着他。”
眼光留在墓碑上，是眷恋是不舍。
那个少年，沉睡在泥土中的少年。永远的纯白，永远的十九岁。
她转身，向等候她的男子走去。
银色长发在风中飘逸，云袖翻滚似莲花。
“什么时候回木叶呢？”银发男子牵过她的手，问道。
“明天吧，在这里也停留了这么长时间了。不过今晚还有很重要的事哦！”她偏过头靠着他。
“嗯？”
她笑，眼睛眯得像一只猫：“忘了吗？今晚好月色～”
男子挠了挠后脑勺，迷茫地看着她。她的笑容却印进他的心。
第二天清早，两人收拾好了行李走出小竹屋。晨曦透过竹叶间的缝隙形成一道道光束，错落打在周围。
银发女子仰头回望着这一切，轻轻叹口气，挽上身边男子的手臂：“走了吧。”
“不再多呆一会儿吗？”他也回头看着那屋子。
她看着他，一点点惊讶，笑道：“反而是你不愿走了吗？以后，每年都陪我回来？”
“没问题。”卡卡西拉住她的手，“好啦，走吧。”
不愿走么？呵……他想起昨晚，满月凝辉下，她在林中为他吹奏之时的画面。他只是随口说说，她却硬是给他呈现了那个完美的场景。
不愿告别的，是这个呢……雪祭……
“你又在想什么？”又一次敏感地察觉了他的情绪变化。
“不告诉你。”
女子气结：“说啊～你怎么这样啊？”
“那你猜吧，猜到就告诉你。”
……
挥别送行的亚诺和塔娜，还有想要跟着雪姐姐走的奈加，以及村民们时，已然走出了山谷。雪祭阻止了他们还要继续送下去的念头，承诺每年都会回来。
正值初秋，风清云淡，天空蓝得明媚，一如雪祭与卡卡西两人的心情。雪祭换回了那一身雪白的衣衫，与瀑布般的银发相映宛若神仙中人。而那与卡卡西相同的发色让她莫名的高兴。
十几日行程，刚踏进木叶的大门，便接到守候在那里的子铁的传话——纲手大人等候多时了。
雪祭轻轻一笑：“纲手大人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呢！”谢过子铁，和卡卡西一道去了火影办公室。
纲手一脸严肃地告诉风尘仆仆的两人，大蛇丸已被宇智波佐助所杀。并且据说宇智波鼬约了佐助在宇智波的故居做个了结，而鸣人一行正赶往那里。
两人相视一惊，当即决定追赶他们。
以他们两人的速度很快就追上了鸣人一行人。担忧着宇智波家的两兄弟，雪祭心急如焚，提出要先行赶去。其他人本不赞成，却在深知内情的卡卡西一句“如今能阻止那两人的，恐怕只有她了”下同意了。
她感激地看了卡卡西一眼，男子点点头，雪衣便迅速消失在众人眼前。
二十一、告别（下）
宇智波的故居……
她想不起是什么时候自己来过那里了……好多年前，父亲还在的时候，路过那里。她不喜欢那里的气息，阴冷，偏僻，石质的房屋墙壁都透着凉意。
如今却无暇顾及那些，连回忆的时间都没有。在大门处，似乎就听见里面激烈的打斗声。她径直冲进了长长的走廊，几个转折，看到眼前的一幕——
正是最后那一袭攻击，狂风骤雨般向跌落地面眼看避无可避的男子冲击而去！千钧一发之际，三道橘黄色的光芒从同一方向以极小的时间差斜刺过去挡在鼬的前面，生生受了那一击，随即碎落。然后那光芒的碎片散发开来，两人下意识抬手挡住，再看时那光芒竟形成了一个结界空间将跌在地面的男子包围，而那不知何时出现的，隔在两人中间，弯腰下去察看伤者的人——
“雪祭？！”两人不约而同惊呼。
是……是幻觉么？
她现在……应该不在这世上了啊，竟然在垂死时还能看到她……
真好……
雪衣女子俯身下去，银色的头发丝丝垂落。细长的眉眼，薄薄的唇片，熟悉的容颜。
伸向他的纤纤素手，毫不留情“啪！”一耳光打在受了重伤的男子脸上！
“宇智波鼬！你就这么想死吗？！你忘了当初对我怎么说的？！”丝毫不在乎他受的伤，一把拽起他胸前的衣服将他提起来，语气凶恶。
挨了那一耳光，被悬在半空的男子愣在那里，然后却是没有疼痛的感觉似的，只伸手想要确认。手指缓缓触到她的脸庞，玉石般的肌肤，熟稔的温凉。指尖的质感告诉他这不是幻觉。
原来……是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