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女儿 作者:约瑟芬·铁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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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女儿 作者:约瑟芬·铁伊-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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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见你有访客,”汀可太太说,“当我准备离开时发觉声音听起来很熟悉,于是我对自己说:“一定是哈洛德小姐,”所以我就进来了。”


  她带着各种不同的纸袋和一小束秋牡丹。她以女人对女人的方式和玛塔寒暄,在她的那个时代她也算得上是衣着考究,所以她自然对舞台剧女神的服装做了适度的赞许,在那同时她瞄了一眼玛塔插的美丽丁香花。玛塔没看见汀可太太的眼神,但是看到了那一小束秋牡丹,她立刻用排演过似的熟练姿态处理这样的状况。


  “我随随便便买了白丁香给你真是浪费,汀可太太带来的野百合可把我比下了。”


  “百合?”


  “它们是所罗门王的荣耀之一,不会太拘束,也不会过于狂放。”


  汀可太太只有在婚礼和洗礼的时候才去教堂,不过她是属于星期天上主日学的那一代。现在她以新的兴味看着握在她毛线手套中的那一束荣耀。


  “唔,我从不知道。看起来满有道理的,不是吗?我总把它们想做白星海芋,漫山遍野的白星海芋。贵得不得了,你知道,但有点叫人沮丧。所以它们原来是有颜色的?他们为什幺不能这样说?为什幺一定要叫它们百合呢?”


  于是她们开始讨论翻译的问题,以及圣经是多幺容易误导人(“我一直怀疑什幺是不计回报的施舍,”汀可太太说),然后这尴尬的一刻就此结束。


  当她们仍然忙着讨论圣经时,矮冬瓜拿了多余的花瓶进来。葛兰特注意到这些花瓶是为白丁香而不是秋牡丹设计的。它们显然是矮冬瓜用来讨好玛塔的,以为未来的良好关系铺路。不过玛塔从不花时间在女人身上,除非她马上就用得着她们。和汀可太太的你来我往不过是她的社交手腕,一种制约反应。所以矮冬瓜已被贬为功能性而非社会性的角色。她把丢弃的水仙从洗脸盆中聚集起来,温柔的放回花瓶中。矮冬瓜温柔的时候真是美极了,这让葛兰特凝视了她好一会儿。


  “那幺,”玛塔终于插好了她的丁香花,并且将它们放在他看得到的地方,“我该让汀可太太喂你她那些纸袋里的珍馔了。那不会是,难道是,亲爱的汀可太太,其中一袋是你那美妙的单身汉小圆饼?”


  汀可太太高兴得脸红了。


  “你要一两个吗?刚出炉的。”


  “喔,当然我吃了以后得付出代价──那些营养丰富的小蛋糕会堆积在腰上──不过还是给我几个放袋子里,好带到剧院配下午茶。”


  她以一种谄媚式的慎重选了两个(“我喜欢边缘有一点焦的。”),把它们丢到她手袋里,然后说:“再见,亚伦,我一两天之内会开始为你找双袜子来织。据我所知再也没有比编织更能抚平情绪的了。不是吗?护士小姐。”


  “喔,是的,的确。我的许多男病人也从事编织。他们发现这样很好打发时间。”


  玛塔从门边给了他一个飞吻就走了,矮冬瓜礼貌地送她出去。


  “烂货就是烂货,好也好不到哪里去,”汀可太太说着就打开了她带来的纸袋。她不是指玛塔。
第二章

第二章

但是当玛塔两天之后回来的时候并没有带着织针和毛线。她在午餐后飘然而至,精神抖擞的戴着顶哥萨克帽,帽子的角度呈现着休闲的味道,想必让她在穿衣镜前花了好几分钟。


  “我不能待久,亲爱的,我待会儿要去剧院。今天下午有日场,老天帮帮忙。全是茶盘和白痴。当台词对我们已毫无意义时,我们却必须走上可怕的舞台。我想这出戏永远不会下档。就像纽约的那些剧一样,十年才一换而不是年年更新。实在太可怕了,根本就无法专心演戏。杰欧弗瑞昨晚在第二幕时僵住了,他的眼睛几乎从他的脑袋中暴出来,一度我还以为他中风了。事后他说他完全不记得从他出场直到发现自己演了一半时这中间发生了些什幺事。”


  “你是说,暂时失去记忆?”


  “喔,不。是变成机器人一样。念着台词做着动作却一直想着别的事。”


  “如果所有的报导都是真的,那幺演员并没有关心什幺大不了的事嘛。”


  “喔,平心而论是没有。强尼.葛森会告诉你当他在别人膝上哭断肠时一屋子里有多少卫生纸,但整整半场戏魂都不在是另一回事。你知道杰欧弗瑞把他儿子赶出屋外,和情妇吵架,还指责妻子和他最好的朋友通奸而他却毫不知情。”


  “哪样事是他知道的?”


  “他说他决定将他公园巷的那栋公寓租给桃莉.黛克,并买下里士满查理二世的房子,拉第莫要卖掉是因为他接受了州长给他的聘书。他想到那房子缺几间浴室,还有楼上有着十八世纪中国式壁纸的小房间多幺棒。他们可以把那美丽的壁纸撕下来去装饰楼下后面那个单调的小房间。全是维多利亚式的镶板,这个单调的小房间。他也查看了排水管,盘算着自己是否有足够的钱把旧瓷砖打掉重新换上新的,同时也看看厨房里原本的厨具是什幺样子。当他想到要把门口的灌木全部铲掉时,他发现自己正在舞台上面对着我,台下有九百八十七个人,台词正念到一半。现在你知道他的眼睛为什幺暴出来了吧。我看你已经试图阅读至少那幺一本我带来的书了──如果书皮皱了就表示看过了的话。”


  “是的,山的那一本。真是上天的恩赐,我躺着看了几个小时的图片。再也没有比山更能发人深省的了。”


  “星星更好,我发现。”“喔,不。星星只会把人贬成一只阿米巴原虫。星星把人类的最后一抹尊严,最后一丁点信心都给剥夺了。但一座雪山对人类来说却是大小刚好的标竿。我躺着看艾弗勒斯峰,然后感谢上帝我没去爬那些陡坡。比较起来病床上可是温暖的天堂,舒适又安全。矮冬瓜和亚马逊两个人又都是文明的最高成就。”


  “啊,这里还有更多的照片。”


  玛塔把她带来的一个四开大的牛皮纸袋倒过来,一堆纸抖落在他胸膛上。


  “这是什幺?”


  “脸,”玛塔高兴的说,“好多好多为你准备的脸。男人,女人,小孩。各式各样,大小都有。他从胸口上拿起一张看,那是一幅十五世纪的人像雕刻。一个女人。


  “这是谁?”


  “露克西亚.博尔吉亚。她不是只鸭子吗?”


  “也许,你是不是暗示她有什幺难解之谜?”


  “喔,是的,没有人知道她是被她哥哥利用还是共犯。”


  他扔了露克西亚,拿起第二张纸,这张上面是一个穿著十八世纪末期服饰的小男孩,在画像下面有模糊的字母显示着几个字:路易十七。


  “这会儿有个美丽的谜要你解,”玛塔说,“法国王储,他是逃走了,还是死于囚室?”


  “你哪儿弄来这些东西?”


  “我让詹姆斯离开他在维多利亚和亚伯特的温暖小窝,带我到印刷店去。我知道他会了解那种事情,而我确定在这两个他方都不会有什幺事情能引起他的兴趣。”


  玛塔就是这样将一切视为理所当然。一个公务员只因为他刚好是个剧作家和人像画的权威,就应该愿意丢下工作不管,流连在印刷店里讨她喜欢。


  他发现其中一张照片是伊利莎白女王时代的画像。一个穿著天鹅绒戴着珍珠的男人。他翻到背面想看看这是谁,结果发现这是列斯特伯爵。


  “所以那是伊利莎白的罗宾,”他说,“我想我以前从未看过他的画像。”


  玛塔垂眼看着这张精力旺盛而多肉的脸:“我第一次这幺想,历史的主要悲剧之一是,最好的画家总要等你过了你最好的阶段才肯画你。罗宾以前一定是个美男子。他们说亨利八世年轻的时候令人目眩神迷,但现在他怎幺样?不过是扑克牌上的玩意见罢了。现在我们至少知道坦尼森在留了那可怕的胡须之前长什幺样子。我得走了。我刚才在布莱格吃饭,好多人过来谈话所以无法及时脱身。”


  “我希望你的主人对你印象深刻,”葛兰特说,看了一眼她的帽子。


  “喔,是的,她很了解帽子。她只要看一眼就会说,“贾姬.托斯,我买了。””


  “她!”葛兰特惊讶的说。“是的,麦德琳.马奇。而且是我请她吃中饭。别看起来那幺惊讶:那不够圆滑。如果你非知道不可的话,我是希望她能帮我写关于布莱辛顿女士的剧本。但大家来来去去使我根本没有机会让她加深对我的印象,所以我请她吃了一顿大餐。这使我想到汤尼.毕梅可还宴请了七个人,准备了丰富的酒呢。你能想象他怎幺主持宴会吗?”


  “没概念,”葛兰特说,然后她笑着离开了。


  在寂静中他重新回想伊利莎白的罗宾。罗宾身上到底有什幺未解之谜呢?喔,是的。爱咪.罗勃萨特,当然。


  他对爱咪.罗勃萨特并不感兴趣。他不在乎她是如何或者为什幺跌下楼的。


  不过剩下的这些脸孔让他度过了一个非常愉快的下午。早在他进入军中之前他就很喜欢观察脸,在苏格兰场任职时,这项兴趣不但是他个人的娱乐,更成为一项专业的利器。他会在一项指认工作进行的场合碰到督察长。那不是他的案子,他们两个人都是为了别的事到那里,但是他们却在后面闲晃,看那两个证人,一男一女,分别走过那十二名一字排开、缺乏特征的人面前,试图寻找他们记忆中的面孔。


  “谁是坏蛋,你知道吗?”督察长对他低语着。


  “我不知道,”葛兰特说,“但我可以猜猜看。”


  “你可以猜?你猜是哪个?”


  “左边数来第三个。”


  “罪名是什幺?”


  “我不知道,我什幺都不知道。”


  他的上司用一种颇有兴味的眼光看着他。不过最后男人和女人都没法指认任何人,悻然离去。原本排列成一行的人他分散成几个谈话集团,整理衣领,打好领带准备回到街上。在接受传唤协助法律的执行之后,他们已准备回到他们原本来自的正常世界。不过左边数来的第三个人却动也没动,顺从的等人来接他回他的牢房。


  “了不起!”督察长说,“十二分之一的机会,而你做到了。做得非常好。他把你的人从那一堆中挑出来了,”他向当地的巡官解释道。


  “你认识他吗?”巡官有点惊讶的说。“就我们所知,他以前从未惹过麻烦。”


  “不,我以前从没见过他。我甚至不知道罪名是什幺。”


  “那你为什幺选他?”葛兰特犹豫了一下,生平第一次他去分析自己选择的过程。这完全不是什幺推理。他并没有说:“那个人的脸有这个特征有那个特征,所以他是嫌犯。”他的选择几乎是种直觉:理由乃存于他的潜意识里。最后,耽溺在潜意识中的他又脱口而出:“他是十二个人中唯一脸上没有皱纹的。”


  他们笑了出来。但是葛兰特,一旦他把这件事情摊到阳光下,他却看到他的直觉如何运作,并且发现隐藏于其后的推理过程。“听起来愚蠢,但并非如此,”他说。“成年之后脸上会一丝皱纹也没有的唯有白痴。”


  “傅利曼不是白痴,让我告诉你,”巡官插嘴道。“他是个非常机警的孩子,相信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所谓的白痴是不负责任。白痴的标准在于看他是不是不负责任。在行列中的十二个男人都是三十几岁,但只有一个人有着一张不负责任的脸,所以我立刻选了他。”


  之后这就成为苏格兰场的一个笑话,葛兰特可以“一眼看出罪犯”。而一名助理律师还一度开玩笑说:“不要告诉我你相信有天生的罪犯脸这种事,探长。”


  不过葛兰特说,不,事情没这幺简单。“如果世上只有一种犯罪,先生,也许还有可能:但犯罪的种类就像人的性格一样的繁多,如果一个警察打算把脸孔分类,他恐怕会被淹没。你每天五、六点之间到庞德街走一趟,就可以知道纵欲过度的女人是什幺样子,然而伦敦最恶名昭彰的女花痴看来却像冷冰冰的圣人。”


  “最近不怎幺圣洁;这几天她喝太多酒了,”这名助理律师说。他一下就知道葛兰特指的是谁,接下来的对话就扯到别的他方去了。


  不过葛兰特对脸的兴趣持续着,并且不断扩大直到它变成一种意识层面的研究,一种个案记录和比较。正如他说过的,不可能把脸一一分类,但把个别的脸的特色描绘出来却是可行的。譬如在一个著名审判的翻版照片里,案件的主角们为了迎合大众的口味而出现在画面上。毫无疑问的就可以看出谁是被告谁是法官。有时被告席上的囚犯看起来却像辩护律师──律师不过是暂时做人道的代表而已,他们有爱欲也有贪念,就像世上的其它人一样。但法官却有项特质,那就是正直超然,所以即使没戴假发,还是不会将他和在被告席上既不正直也不超然的人搞混。


  玛塔的詹姆斯,被拖出他的“温暖小窝”之后,显然对选择犯人和他们的受害者乐在其中,这也让葛兰特在矮冬瓜送茶进来之前好好地娱乐了一番。就当他把这些纸张收好准备放到床头柜上时,他摸到一张从他胸口滑落到床单上,以致于他整个下午都没注意到的图片。他捡起来看。


  这是一张男人的画像。一个戴着天鹅绒小帽,穿著十五世纪末开衩紧身上衣的男人。一个的莫三十五、六岁,削瘦,胡子刮得很干净的男人。他的领上缀满宝石,正在把一枚戒指戴在他的右手小指上。但是他并没有看着戒指,而望着一片虚无。


  在今天下午葛兰特看过的所有画像中,这一幅是最独特的。好象画者努力想在画布上表现些什幺,可是他的才华却不足以将其诠释出来。他眼中的神情──那最引人注目且独特的表情──完全击败了他。嘴巴也是:画者显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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