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18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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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1888-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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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楼梯上走下一位十七、八岁的女孩,克拉拉正转向她,因此林太郎完全不知道克拉拉对鲁道夫上尉要来有什么感受。
  这个女孩——伯爵千金安娜,给人相当孱弱的感觉。她长得很美,但仿佛忧虑重重,整个人带着一层阴郁的影子,只有眼睛像发烧似地炯炯有神。林太郎猛然觉得,她的眼神和冈本修治有点像。
  安娜和林太郎简短寒喧后,拉着克拉拉到角落去,专心地交谈,她那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
  “请到这里休息吧。”克劳斯指着左边的房间。那是客厅。安娜和克拉拉的交谈比预想得简短,安娜又回到楼上,克拉拉朝他走来。
  “趁着天气还没变,我带你到后山参观。古塔等别的客人来了以后,再让伯爵亲自导游吧。”
  “是的,就请两位慢慢欣赏吧。”克劳斯说完,轻轻行礼离去,克拉拉伴着林太郎朝着右边长廊走去。长廊尽头是扇通往后院的门,门旁的柱子上吊着一串大型旧钥匙,克拉拉用钥匙打开门。
  走出城堡,刚才只看到顶端的古塔整个呈现在眼前。几乎毫无装饰的古塔,感觉就像古堡的城楼。古塔连着历经相同岁月的二层楼旧馆。
  “那地方还能住人吗?”
  “稍微整理一下是可以住人的,不过伯爵把楼下当书房使用,楼上是武器收藏室。我觉得那地方阴森森的,连三十分钟都待不下去。但伯爵特别选在这地方建城堡,可见他很喜欢这里。”
  “城堡大门一带和这栋建筑都是古堡遗迹吗?”
  “没错,而且那个也是。”克拉拉指着右边的小石屋,屋旁也有铁栅门。
  “本来那里是仓库室或武器库,现在好像是普通的储藏库。”
  两人穿过古老的两栋建筑物之间,往后山走去。来时在马车中看到的小山丘,凸出于古塔建筑附近。稍往前行,是几近磨损的石梯,直达山顶,这大概也是古堡遗迹。
  山顶上的古堡废墟只剩下几根石柱和地基,几乎全毁,但整体看来是十三、四世纪的建筑。经过长年的内乱和风吹雨打,古堡巳不复当年旧貌。
  站在山顶,更清楚地看出古堡的地利。现在的新馆过去可能是入口,整座城堡在前面和侧面的两滩湖水守护下,傍着险崖,依林而建。
  眼下的蓝色湖水,一望无际的古涅华特森林,还有更远处的哈斐湖——虽说不上景观壮丽,但也有几分庄严。
  林太郎和克拉拉暂时无言伫立,不知何时,灰色的天空飘落一两片雪花。终于下雪了。
  “你知道‘蜜妮侬之歌’吗?”克拉拉突然问。
  “就是歌德《威廉·迈斯特的学习时代》里的那首?”
  克拉拉点点头,她的眼眸浮现不可思议的悲哀。
  “不是第三章开头的‘你知道吗?南国’,而是舒伯特以‘蜜妮侬和弹竖琴的人’为题作曲的那首。”
  “那我就不知道了。”
  “我很喜欢这首歌。”
  克拉拉说着,低声唱起。
  只有知道憧憬的人,
  才了解我的痛苦……
  这两句在最初和最后各重复两遍,让林太郎印象深刻。他没听过将青春烦恼表现得如此贴切美好的句子,只有知道憧憬的人……没错,只有知道憧憬的人,才……
  “你的诗集名称是来自这首歌吗?”
  克拉拉点点头:“舒伯特非常欣赏这首诗,先后谱了六次曲。”
  这时林太郎突然发觉,克拉拉也有想从某种沉闷束缚中解脱的痛苦挣扎,就像是被幽禁在古塔里的公主,睁着憧憬的眼眸望向塔外的天空。
  “克拉拉!”
  林太郎轻声呼唤,一股无法按捺的冲动流窜全身,他展臂拥住克拉拉,她也像被吸进去似地倒入他怀中。
  在相拥的两人四周,白色雪片静静舞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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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雪之城
  在四壁和屋顶天蓬之间,
  绘有各式龙蛇鬼神图案,四处置有长柜,
  经过数间柱上刻着兽首、壁外古盾枪剑的房间,
  来到楼上。
  ——送信人
  走回城堡途中,克拉拉向林太郎说明伯爵家族的琐事。她大概是想在见到众人之前先冷却一下奔放的热情。
  伯爵夫人亡故多年,克拉拉虽然没有明说,但似乎伯爵从那时起即放浪形骸,他在国外时流言不少。林太郎心想,伯爵追求贝妲之事或许不假。
  伯爵只有两个小孩,一个是安娜,另一个是大安娜四岁的男孩,现在住在伦敦。伯爵毫不关心安娜,安娜所能依靠的只有奶妈玛蒂尔汀和克拉拉。
  边走边说,回到城堡时,伯爵和其他客人刚好抵达。曼葛特将军大概另道而来,还没有看见人影。
  古斯塔夫·贝伦海姆伯爵是四十多岁的典型外交官,初次见面,他丝毫不显放荡,反而有股难以亲近的严肃。他身材修长,高挺的鹰勾鼻上挂着单片眼镜,声音低沉柔和。
  林太郎逐一被介绍与宾客相识,幸好人种都不相同,反而容易记忆。
  亚历山大·史密诺夫是俄罗斯侯爵之子,目前正在德国游学,年龄和林太郎相同,是个红脸俄国大汉。若说放荡,他看起来更像浪子。
  汤玛斯·布莱克公爵是旅行家,相当有名。他年约五十岁,肤色微褐,身材魁梧,颇有英国海盗末裔的风貌。初次见面的印象,林太郎对他最有好感。
  至于那对法国伉俪,丈夫皮耶.贝纳约三十五、六岁,妻子玛丽安奴大约三十岁,娇媚动人,两人并肩而立,总觉得丈夫风采尽失。皮耶气质温雅,不是那么耀眼,感觉有几分怯懦,玛丽安奴则随着微笑散播诱人的风采,精力十足。
  这些人之外,还有林人郎熟悉的村濑康彦,他看到林太郎只“嗨”了一声,便忙着游走于众人之间。他用法语恭维玛丽安奴,亲昵地和克劳斯交谈,又恭谨地问候安娜。
  林太郎苦涩地看着这一幕。平时就显得不称头的日本人,这样闲不住地到处乱晃,实在看不顺眼。虽然别人看得好笑,村濑本人倒是得意洋洋。
  众人在客厅接受咖啡款侍,然后在伯爵导览下前往有塔的旧馆。走到城堡后院,林太郎再次环顾四周,把附近的景象深印在脑海。也没有特别的理由,只觉得难得来一趟,想记下来罢了,虽然事后他也被迫重新回想城堡的地形。
  旧馆入口,在几乎正对新馆的侧门处,有个突出的小小屋檐,结实的坚木大门旁挂着一盏油灯。门一开,湿冷的空气缓缓流泄出来。
  一进门是不太宽敞的大厅,右边是楼梯,后面又是一个房门牢固的房间。墙和天花板有雕刻装饰,但光线太暗,看不清楚。窗子只有一个,高到人手几乎无法触及。
  “那儿就是我的私人城堡。”
  贝伦海姆伯爵看着布莱克公爵,指着里面的那个房间,喉咙深处发出呵呵笑声,潇洒地引用英国人的“家就是城堡”这句话。
  伯爵领先上楼。二楼右边是走廊,左边有两个房间。两房的隔墙有一个拱形通道,房间可以互通。
  前面的房间是武器陈列室,类似宽梯子的木器挂在墙上,上面整齐地悬挂着古战斧、长矛、石弓等物。中央的玻璃柜里排着各式古剑,房间到处都装饰着铠甲。
  伯爵眯着眼逐一说明,林太郎听了就忘,但史密诺夫和布莱克似乎很感兴趣,提出不少专门问题。村濑一副假正经的模样,皮耶面无表情,玛丽安奴则感觉无聊。
  另一个房间存放有关城堡的资料,展示各种精巧的城堡模型和石版画,以及攻防用的弯弓炮、投石器、破城槌、攻城塔等各式武器模型。
  其中也有不知来自何处的日本城模型,看不出是仿照哪座城,但是制作得非常精巧,伯爵相当引以为傲。林太郎应伯爵要求简单说明了一下,脸上颇有光彩。
  看完两个房间,一行人再回到走廊,穿过走廊尽头的小拱门,登上通往塔顶的楼梯。墙壁上除了十字型的空格外,就只有几个小窗,光线幽暗。
  塔顶装有落石器,护垣残破不堪。往下俯看,但见湖水深入塔的正下方。先前并没有注意到,从这座塔沿着湖畔直到后山,都还残存着古堡的城墙遗迹。
  雪势转剧,众人迅速离开塔顶。站在古堡上眺望飘落在广阔森林的雪片,相当壮观,却也太过冷清,林太郎和克拉拉一样无法了解伯爵把宅第设在此地的心情。
  林太郎一向不信鬼怪传说,但来此之后,不禁觉得古堡闹鬼的故事其来有自。事实上,古堡的石墙上的确也吸纳了无数士兵的鲜血,愈是强烈意识到这一点,就愈觉得四周阴气森森、鬼影幢幢。当然,喜爱城堡的伯爵根本不把这些放在眼里。
  一行人回到新馆后,先各自回房休息。林太郎的房间在建筑左端靠近湖泊的楼上,从窗户往外看,可以看到雪烟蒙蒙的湖和岸边的船屋。盥洗室和隔壁房间共用,两房之间有条短短的通道,但隔壁房间没有住人。
  克拉拉住在二楼右端和安娜毗邻的房间,她来这里总是住那个房间。也不是故意想偏,但林太郎总觉得主人蓄意让他离克拉拉太远而略感不满。
  他梳理头发,换过衣服。按照欧洲上流社会的习惯,早上、中午、晚上都要换装,实在麻烦,他脱下厚外套,换上舞会时穿过的正式军服,管家汉斯正好来通知晚餐即将开始。
  走进楼下的餐厅,伯爵正和一位短颈魁梧的军装男人交谈,应该是舞会时谷口谦提过的曼葛特将军。
  “就在我来此的途中……”
  将军粗声说着,这时克拉拉和安娜正好连袂走进餐厅。
  “警方出动大批人马,还是让他溜了。这些社会主义恶徒不知道又要捅出什么漏子。”
  “真是麻烦的家伙。”伯爵叹道:“你说在来此的途中,但这附近没有他们能作怪的地方啊,难道他们打算沿途煽动百姓?”
  “不,只是听说在柏林拒捕、枪伤警官的人,朝这个方向逃逸,但大概不会跑到伯爵的城堡来吧。”
  “如果是一群社会主义者也就罢了,就那么一个人,能怎么样?”贝伦海姆浮现冷笑。
  “在这风雪中跋涉十几公里,在森林里徘徊,就算没被捉到,差不多也冻死了。这个姑且不说,警方也该考虑一下处理的手法,不要只是镇压,应该想办法反利用一下。”
  “你们做外交官的就会这么想,要是我们,干脆发动战争彻底击垮他们。什么万国的无产阶级群众团结起来吧!哼!大炮一轰,谁还去听这些梦话?危急的时候,谁不保护自己的祖国呢?”
  曼葛特将军口气激烈,然后突然转身面向女士们。林太郎这才发现安娜脸色苍白。
  “唉呀!安娜,你怎么了?”
  将军伸手向她,关心地问道。
  “啊,没什么,只是有点发烧。”
  安娜怯生生地回答。如果她没穿上华丽的服饰,真让人觉得她是走错场合的贫家女。
  “感冒了吗?那不行呀。对了,克拉拉不是带了一位日本军医来吗?”曼葛特这才注意到林太郎,克拉拉急忙为两人介绍。
  “安娜,你就让这位医生看看如何?当然,军医本来是照顾军人的,或许治起病来会有点粗枝大叶。啊,失敬了,我不知道日本怎么样,但在敞国确实如此。”
  “将军,我真的没什么,请不必挂虑。”
  安娜一副泫然欲泣的语调。
  “哈哈,这么说来是在为恋爱烦恼罗?”
  将军独自哈哈大笑,接着将矛头转向克拉拉。
  “克拉拉,你还好吗?你和那位鲁道夫上尉怎么了?”
  “将军,您这样挖苦我,我吃不消啊。”
  “你不必这么客气,我也曾经年轻过。‘青春无酒自陶醉’,这是谁说的?”
  “哥德。”
  “对、对。在你还沉醉的时候快点结婚吧,鲁道夫是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自从调到陆军部后,经常出入宰相官邸,很受宰相阁下器重。克拉拉小姐将来或许会成为陆军部长夫人呢,那些乱七八糟的诗就不必写了。”
  这时,其他宾客陆续进来,汉斯请众人入席,曼葛特才总算停止胡言乱语。林太郎觉得十分扫兴,既不高兴将军竟然无视与克拉拉同行的自己,更在意他认定克拉拉和鲁道夫是未婚夫妇的口吻。
  晚餐席上气氛似乎也不够愉快,一股莫名的沉闷空气流窜席间,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欠缺融洽的气氛。
  安娜几乎没有碰触食物,在林太郎眼中,她简直如坐针毡,克拉拉也有些消沉,吃得很少。
  贝伦海姆伯爵不时向玛丽安奴投射倾心的眼神,看到他的表情,林太郎首次感受到他放荡的一面。
  玛丽安奴虽然很清楚伯爵的挑逗视线,但努力假装视而不见。皮耶则拼命压抑胸中的不安,不时像做错事般愧疚地偷看妻子。
  史密诺夫对玛丽安奴也有兴趣,但他多少分点心在邻座的安娜身上,看来就像想讨老婆欢心,却自讨没趣,只好另找美女眉目传情的丈夫。
  只有曼葛特将军一个人开朗健谈,布莱克公爵则像典型的英国人一样,超然地坚守他的孤傲。
  村濑康彦很容易感染周围的气氛,绷着脸老实地吃饭,坐在末席的秘书克劳斯像做错事道歉般一直低着头。
  林太郎心想,这真是个怪异的聚会啊。伯爵招待众人的心意,除了向外国宾客展现白马城之外,似乎还欠缺一个主题。
  外边的天气确实令人心情更加郁闷,飘雪有转为暴风雪的倾向。狂风呼啸而过,树林的沙沙响声像远处的海啸在翻腾,传入堡内。这里地处偏僻,没有煤气灯设备,只有吊灯和蜡烛,但光度不够,感觉微暗。
  吃罢晚餐,安娜推说精神不好,迅速回房。其他人穿过只点燃一根蜡烛的阴暗玄关,移到客厅。当莱因葡萄酒和白兰地等饮料送来时,众人才像得救似地各自找对象攀谈。
  布莱克公爵和曼葛特将军开始谈起非洲。伯爵在隔壁的图书室和秘书克劳斯商量事情,但很快就加入非洲话题,林太郎也兴味十足地倾听这个未知大陆的故事,克劳斯似乎奉命办事,不久就不见踪影。
  玛丽安奴和克拉拉谈起巴黎的流行。史密诺夫起初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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